第三節 我是誰

1.

(兩小時前)

大巴車的座位狹小而又擁擠,所以在大巴車廂裏無論發生什麽都很難逃過周圍乘客的眼睛。大巴車廂幾乎密不透風,尤其是剛下過一陣雨,車廂裏便更是顯得悶熱而充滿了各種讓人作嘔的異味。

他蜷縮在座位上,借著窗外時不時閃過的路燈光,終於看清了那塊藍底白字的路牌——天長,40公裏。

就要到了呢。他扭動了一下自己的屁股,試圖換個姿勢,因為自己已經蜷縮著過了整整三個小時,一動不動,就像個死人一樣。

對,死人,自己其實已經是個死人了。他不無沮喪地品味著這揪心的兩個字。突然,他迅速伸手從前座椅背上掏出一個暈車袋,然後緊緊地捂住嘴,從肺部深處咳嗽,把某些東西嘔進口袋,口袋應聲漸漸鼓了起來。這樣的一幕,在這種大巴上是隨處可見的,再加上車廂裏本就沒有多少人,所以,他的身邊自然也就少了不滿的目光。

他環顧四周,嘴唇沾著混有黑色斑塊的紅色黏液,就好像在咀嚼咖啡渣。他的臉上毫無表情,隻是茶色鏡片背後的雙眼紅得可怕。他伸手摸了摸右手手腕處的那塊紅色凸起,是星星狀的,很快,這種美麗的斑點就會遍布全身,而斑點下便是大塊的紫色斑塊。

他病了,病得快死了。但是在這之前,他還有事要做。

大巴車駛過高速收費口的時候停了下來,等待刷卡過關。他打開了手機屏幕,現在是淩晨4點08分,這麽看來,5點就可以到天長市區了。他閉上雙眼,輕輕靠在後麵堅硬無比的椅背上。這個椅背磕得他脊椎骨幾乎都快斷了,但是此刻,再多的疼痛與即將到來的那件事相比,都已經不值一提了。

人活著,有時候隻是為了享受,而更多的時候,卻是為了一個信念。他又一次打開了暈車袋,咳得幾乎窒息。

大巴車繼續在天長市淩晨的街頭行駛著,無聲無息,像極了一個遠方而來的靈魂。最終,在天長市公交總站門口停了下來。

這一趟大巴上的乘客到終點站的人本就不多,所以司機把車熄火後,徑直拔了車鑰匙就去交班了。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他慢吞吞地最後一個下車,手裏的塑料提兜中裝著一路上所使用過的暈車袋,右手拉著個小行李箱。在公交總站外,他把手中的暈車袋小心翼翼地用密封袋裝好,以防裏麵的嘔吐物漏出來,最後一並裝進行李箱,這才拉上拉鏈,緊走幾步鑽進了一輛等候在路邊的出租車:“師傅,麻煩去第一醫院急診中心。”

這時候的他似乎已經耗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硬邦邦的,像是動一動就會扯斷體內的什麽東西。這種症狀表明自己體內的血液正在緩慢凝結,要不了多久,自己的肝髒、腎髒、肺部、雙手和雙腳,以及大腦內就會塞滿凝固的血塊,整個人就像是一個中風晚期患者。想到這兒,他不由得一陣哆嗦。誰都怕死,但是死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等待死亡來臨的這段時間。

扳著手指數自己死亡的日子,真的是一種最痛苦的煎熬。

(安貞路38號院廢棄招待所內,早上6點)

因為已經是早上,又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所以當警戒線在安貞路38號院廢棄招待所外被拉起來的時候,很快便在圈子外聚集了一些圍觀的群眾。

嚴格意義上來講,整個38號院其實不能被稱作“院”,因為它並沒有完整的圍牆,而曾經的圍牆所在地已經被稀稀拉拉的一些拆遷廣告標語所替代。隻要站在外麵的馬路上,就能一覽無遺。至於說拆遷為何不進行下去,以及工地上的工人到底是何時撤走的,沒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如今,這片廢棄工地上隻留下了兩棟建築,而那個招待所則是其中之一。

招待所除了前後門窗以及一樓的玻璃不見了蹤影外,還不能被當作是危樓,因為裏麵的房間格局依舊存在。此刻,天長市警局的警察們在裏麵忙碌地進進出出。二樓最東頭的房間門外,章桐卻似乎變得清閑了起來,她雙手抱著肩膀,神情嚴峻地盯著房間內。

房間裏隻有小九一個人,歐陽力看著自己的徒弟忙得滿頭大汗,不由得一聲長歎,臉上充滿了愧疚:“早知道現在,當初我就該查到這個地方來,說不準……”

童小川聽了,順手搭在了歐陽力的肩膀上:“老歐陽,你不是先知,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不是你想就能改變得了的,更何況從這個現場來看,不管受害者是誰,她當時能存活下來的可能性都已經是零了。”

“那能確定這是秦玉珠的血嗎?”李曉偉憂心忡忡地看著眼前的牆壁,上麵用標尺注明了血跡的所在點,而這樣的血跡幾乎遍布了這個二樓最東頭的整個房間。

章桐搖搖頭:“很難,三年了,希望還能提取到有用的DNA樣本。”

“沒錯,”童小川轉頭看著李曉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們當初隻知道秦玉珠的手機訊號最後消失的地方就在這個院落的外麵,派出所也來這裏麵走訪過,幾乎敲遍了每一扇門,但是人就這麽消失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便伸手在兜裏摸了一圈,取出兩個塑料證據袋交給章桐:“這是在水塔裏發現的,你們還真料事如神了。”

章桐晃了晃裝有無線耳機的證據袋:“這個可以理解,我在死者隨身衣物中並沒有發現手機,所以我建議小九去尋找一下,回頭交給大龍處理就可以了。至於說這個,”她的目光落在了證據袋中的那截樹枝上,“這倒確實是意外的收獲。”

“哦?”童小川笑了,“你也看出來了?”

章桐看著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同情:“這是橡樹枝,學過生物的人都知道,而我們天長沒有這玩意兒。”

李曉偉點點頭:“橡樹一般生長於我國北方和西南部區域,它在這裏出現,而且是出現在一個案發現場,就有點讓人無法理解了。”

童小川聽了,皺眉說:“如果金老師是生物老師的話,也還能解釋,她偏偏是教英語的。”回想起在電梯中那詭異的一幕,他不由得心中一緊,“回頭看看大龍那邊有沒有什麽收獲。”

“對了,你們去查了金老師家,她的父母兄弟有沒有精神病史?”章桐問。

李曉偉果斷地搖頭:“她父親是阿茲海默氏症,別的都很正常。”

“那也就是說金老師是自己下到水塔裏淹死的,這是個意外。”說歸這麽說,但是童小川心中很清楚,一個正常人是絕對不會用這種方式把自己活活淹死的。

正在這時,章桐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顯示,又下意識地看向小九工具箱中那小山一般的證據袋,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電話是蘇川的區號。

沒有不透風的牆!

2.

(早上7點08分,天長市警局重案組)

從蘇川市區到天長,直線距離78公裏,正常車程來算,路上開得再快也需要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可是心急如焚的趙誌忠卻在一個小時後便匆匆趕到了天長市警局重案組。

他沒有穿警服,身上的灰色襯衫皺巴巴的,加上滿臉的胡茬和紅腫的雙眼,明顯可以看出這個男人已經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他快步走進了童小川的辦公室,嗓音沙啞,徑直問道:“童隊,找到我妻子的下落了嗎?她是不是就在裏麵?我來的時候特地繞過去看了,那邊不讓我進去……”

童小川微微皺眉,他示意對麵坐著的大龍關上辦公室門,房間裏便隻剩下他們三個人,屋外時不時地傳來急促的電話鈴和雜亂的腳步聲。

“現場已經封鎖了,我們剛從現場撤回來沒多久,本以為你今天下午才到。”童小川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跟你們頭兒打招呼了嗎?”

趙誌忠搖搖頭:“他還沒上班,我在他辦公室桌上留下了一張紙條。”

趙誌忠焦急的心情,童小川是完全能夠理解的,目光也隨即變得柔和了許多:“其實你真的不必親自趕過來,因為目前我們還沒有什麽有效的進展。”

“不,我要來,三年了,我必須知道阿珠的下落。”趙誌忠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所以,當我從章醫生的電話中確定了這件事後,我就連一分鍾都不能再等了。”

沉思片刻,童小川輕輕點頭:“好吧,我正好也有一些事情要向你核實。”說著,他打開了麵前的工作筆記,“你妻子秦玉珠平時從事什麽工作?”

誰想趙誌忠並未直接回答童小川的問題,相反卻追問:“童隊,你們怎麽會想到去安貞路38號裏的招待所尋找線索的?阿珠又怎麽會在那兒?”

童小川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我記得我還從沒在你麵前正式確認過安貞路38號院廢棄招待所房間內的疑似受害人就是你的妻子秦玉珠。”

聽了這話,趙誌忠不由得怔住了,漸漸地,他的目光中充滿了陰鬱,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阿珠在市裏的電視台工作,具體是哪個項目,我不清楚,反正是社會民生一類的。我們之間聚少離多,應該是怕我擔心吧,所以她從不跟我說起她的工作內容。在她失蹤當晚,我跟她通過電話,時間大約是晚上9點剛過,我正準備從單位回宿舍。她在電話中告訴我說不久就可以休假了,會去蘇川看我……對了,我們每天都通電話的,雖然沒有固定時間,但都是約在下班後。”趙誌忠的聲音中充滿了苦澀,“所以,第二天直到晚上10點,她都不接我電話,我才確信她出了事。”

“在天長有秦玉珠的親人嗎?”童小川問。

“隻有一個92歲的外婆,在養老院住,阿珠每周去看她一次。她的父母早年就離婚了,各自去了外地,據說也都成了家,互相之間現在都斷了聯係。”

“最後一個問題,”童小川抬頭看著趙誌忠,“安貞路38號院是她每天上下班的必經之處嗎?”

“不,雖然那個院落裏分布的都是廣電部門的家屬樓,但是我們的房子在城市的另一頭,海濱區,她完全沒有必要去。尤其是下班後那麽晚的時間點上。”趙誌忠果斷地回答。

“那她有沒有理由臨時趕去38號院招待所?比方說有認識的朋友之類或者……”童小川“線人”兩個字沒有說出口。

趙誌忠搖搖頭:“她去哪,都會跟我說的。而她隻有一個閨密,住在海濱區的月至橋,和安貞路隔著半個城的距離。所以,她沒有理由在那裏出現。”

童小川看著自己工作筆記本上那行小字備注,不禁雙眉緊鎖——時間23點33分,地點——安貞路38號院。

一分鍾後,秦玉珠的手機訊號便徹底消失了。

“她用的是什麽手機?”

趙誌忠沒明白童小川話裏的意思。

“我說的是手機牌子。”

“諾基亞,我們辦婚禮之前,特地在天長的東方百貨買的。”趙誌忠回答。

東方百貨是天長市級別最高的購物娛樂場所,東西雖然貴一點,卻從不用擔心質量和真假。童小川合上工作筆記,上身後仰靠在了椅背上:“趙工程師,那你為何會認定你妻子秦玉珠就是死在呂曉華之手?”

“直覺!因為我們蘇川失蹤的幾個都是單身女性,而且都是在下班途中消失。”趙誌忠喃喃地說道。

一旁的大龍聽了,忍不住問:“趙工程師,你和你妻子平時除了電話,還有什麽聯係方式?你知道她的社交賬號和密碼嗎?”

趙誌忠想了想,便探身從辦公桌上拿過拍紙簿,寫下了幾行字,然後撕下來遞給大龍:“這是我所知道的她的qq賬號,至於說密碼……”

看著紙上的賬號,大龍咧嘴輕輕一笑:“沒事沒事,有這些就足夠了。”

臨走的時候,趙誌忠有些猶豫,半天才說:“請問章醫生在單位嗎?”

“她不在,出警去了。”童小川冷冷地回答。

趙誌忠不禁感到一絲失落。

聽著腳步聲在走廊上逐漸消失,鄭文龍探身問:“童哥,你懷疑是他幹的?”

“我想不通他為什麽那麽堅信就是呂曉華殺害了他的妻子,真的就隻是直覺?你可別忘了他是搞技術出身的,這種人腦子都比較理性,重證據,想象力不會很豐富的,”童小川臉上的神情愈發顯得嚴肅了起來,“而且他身為警隊技術人員,這次明知故犯坑了整個警隊同事兄弟不說,更是把章醫生給直接拖下了水,我總感覺他的動機不純。……哎,大龍,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你在發什麽呆呢?”

童小川說話時,鄭文龍一直都在低頭注意自己麵前的電腦屏幕,沒過多久,他突然尖聲叫了起來:“不對啊,他昨天就離職了。蘇川那邊都已經把他的名字上報了,按照程序,一個月後正式生效,他剛才在這時為什麽不說呢?”

驚愕之情在臉上轉瞬即逝,童小川沒有說話,他默默地伸手從文件欄中翻出了那份三年前的秦玉珠失蹤調查報告,這份報告屬於常規性的調查報告,隻有薄薄的兩頁紙,拿在手裏輕飄飄的。看完報告後,他撥通了歐陽力辦公室的電話。

“老歐陽,問個事,你們是怎麽想到說要去招待所查的?這概率也太低了吧?”

電話那頭的歐陽力嘿嘿一笑:“其實我們也隻是用的排除法。三年前,手機還是個稀罕物,秦玉珠在和自己丈夫趙工通過電話後,便和一個陌生號碼通了電話,時長是38分鍾21秒,在這過後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她的手機就關機了,最後出現地點就是38號院招待所附近,這些是推理的結果,而另一半嘛,那就是運氣了。”

“運氣?”

“當然咯,你想啊,要是招待所被徹底拆除的話,證據可真的沒地方去找了。”歐陽工程師的嗓音中充滿了得意,“而且,我現在可以透露一點消息給你,那間客房裏消失的人不是秦玉珠。”

“不是?”童小川驚得目瞪口呆,“那是誰?”

“我們的第七號失蹤者,王蓉,她最後出現的地方便是蘇川市新野區淮東大廈。”歐陽力沉聲說道,“兩者血樣DNA完全匹配。”略微停頓後,他又說道:“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大龍現在在你身邊吧?”

“是的。”童小川點頭。

“我剛把那段她失蹤前的監控錄像發給他,因為時間已經過去幾年了,當年的設備也不是很好,所以需要他幫忙解析複原一下。”

話音未落,鄭文龍的電腦便發出了郵件到達提示音。

(天長市第一醫院急診中心,早上7點10分)

章桐一臉凝重地匆匆推門走進了急診中心,來到護士站:“我是公安局的法醫,請問你們值班的醫師在嗎?”

“你是說趙醫師?”護士甜甜地一笑,竭力掩飾住眉宇間的疲憊,“他現在應該在查房,請稍等,我這就通知他過來。”

章桐點點頭,便退到一旁,找了個椅子坐下。

早晨的急診中心經過了一晚上的忙碌,總算是能夠清淨一會兒。大廳等候區三三兩兩坐著幾個家屬,臉上無不透露著濃濃的倦容。

很快,值班的趙醫師匆匆走了出來,他抬頭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護士台旁椅子上的章桐,便迎了上去:“章醫生,有什麽事嗎?”

“病人昨天晚上怎麽樣了?”章桐問。

“穩定了許多。今天上午就可以考慮移除ECMO。”

“我需要你給我拍一組他身上的相片,”章桐皺眉說,“你知道我現在進不去。”

“是什麽樣的相片?”

“全身,我要看到他的皮膚組織,每個部位都不能遺漏。”章桐把手中的一份毒物檢驗報告遞給趙醫師,“我在他的嘔吐物中查出了大劑量的興奮劑,我也查過他的病史,他患有先天性心髒室間隔缺損症,這種病症平時並無症狀,但是在大劑量的興奮劑作用下,初期會出現氣促、呼吸困難、多汗和乏力等症狀,緊接著便是胃腸功能紊亂,刺激性噴射狀嘔吐,心力衰竭,並伴有明顯肺動脈高壓的症狀出現。”

趙醫師神情凝重地點頭:“沒錯,我們就是在他身上發現了肺動脈高壓的症狀,但是因為當時太危險,不上ECMO的話,他的命就完了。”

“我仔細查過他的衣物,上麵沒有異常的反應,所以,我懷疑有人對他使用了皮膚給藥。”

一聽這話,趙醫師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剛把手中的檢驗報告遞給章桐,左手方向便傳來了一聲重重的人體倒地的聲音——就在等候區,一個男人雙手雙腳不停地抽搐著,而嘴裏正在不停地往外吐血。在他身旁的病人和病人家屬們慌忙起身,想盡辦法避開地上的男人,同時嘴裏大聲呼叫著醫生。

章桐記得很清楚,自己進來的時候,這個男人就已經坐在等候椅上了,看不清臉上的容貌,因為他躲在陰影裏,一動不動,就好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最初的驚慌過去後,護士和護工跑出來,推著簡易輪床,他們將地上的男人抬上輪床,飛奔著推進了後麵的重症監護病房。同時,廣播裏開始了召喚醫生的通知——急診中心ICU病房來了一名患者,流血不止。趙醫師匆匆和章桐打了聲招呼,便緊跟著追了進去,而身後不斷有腳步聲響起,一個個年輕的醫生衝進病房。走廊上延伸過來的是一條明顯的水滴狀血跡,在病人被抬上輪床的時候,章桐注意到了他的臉,那是一張毫無血色的灰色的臉。她下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心中一絲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

很快,她看見一個年輕小護士手裏拿著個相機快步走了出來,便迎上前去:“是不是趙醫師給我的?”

小護士點點頭,隨即從相機中拔出了一張儲存卡塞給章桐。

“謝謝!”章桐轉身匆匆離開了急救中心,走過剛才那個男人曾經坐過的地方,她注意到了一個古怪的20寸旅行箱,便示意保安把它收好。

站在急救中心外,章桐仰頭看向天空,那是一望無邊的蔚藍。

3.

(上午9點10分,天長市公安局)

案情分析室裏擠滿了人,和第一次開會時不同的是,除了暫時離不開的,整個天長警局幾乎所有的在崗人員都被動員過來了。不過雖然人多,但是房間裏卻鴉雀無聲。

政委李峰神情嚴肅地掃視了大家一眼:“還有整整八天八小時五十分,大家可以跟我對下表。總之,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我知道此刻大家都很疲憊,但是對於這個案子,我們在這個有限的時間裏,既要給死者一個公道,也要給犯人呂曉華一個明明白白的結果。這樣,才對起群眾對我們的信任!”說著,他看向一邊坐著的童小川。

“根據法院提供給我們的資料來看,呂曉華,男,41歲,蘇川市人,醫學博士,曾經在蘇川大學醫學院病毒研究室工作過八年時間,職務是副研究員。後因作風問題被學院解聘開除,從此不知去向。而在他被解聘前後,蘇川市發生了一係列年輕女性失蹤案,人數達到十一人之多。蘇川警方曆經多年調查卻始終毫無頭緒,直到一年前,蘇川當地警方在一次例行檢查過程中,無意中在呂曉華的隨行行李裏發現了疑似來曆不明的人體骨骼,便當即把他扣留。他一到派出所,便把這十一樁失蹤案全都認了下來,並且表示說屍體都被他丟到海裏了。”說到這兒,童小川長長地出了口氣,話鋒一轉,“但是,就在昨天的法庭上,呂曉華全盤推翻了自己曾經的口供,說凶手並不是自己,可是,還未容我們進一步詢問,他就突發疾病入院搶救了……”

話音未落,坐在對麵的顧瑜突然把電腦屏幕轉過來麵對大家,同時放大了音量。章桐沒有辦法離開實驗室,所以她吩咐顧瑜打開了視頻鏡頭。

此時,她身穿實驗室專用白大褂,推開隔門往外走,邊走邊果斷地說道:“呂曉華不是突發急病,他被人用了藥,這種藥裏含有超高劑量的迷幻製劑,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興奮劑,我在他的嘔吐物裏檢出了亞甲基二氧甲基苯丙胺,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非常純淨的MDMA。”

來到辦公桌前,章桐打開了電腦,接著說道:“我已經排除了注射和口服兩種方式,他是被人貼了一張‘郵票’!位置就在這!”說著,她點開第四張相片,那是人體後腦靠近頸部的位置,“這個幾乎可以完全被忽視的白點隻要72小時,就可以在人體表麵完全消失,而這,就是‘郵票’所留下的唯一痕跡。一般人如果使用了‘郵票’,隻會產生迷幻的作用,但是他不一樣,他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髒室間隔缺損病症,這種病症最怕的就是過度亢奮。”

童小川突然想起了什麽,便轉身對一旁做記錄的於博文吩咐:“小於,你立刻帶人去蘇川大學,落實清楚當年呂曉華被解聘的真正原因,如果真的是傳聞中所說的作風問題,你也要親眼見到對方。明白嗎?”

於博文點頭,起身離去。

副局張浩問童小川:“童隊,難道說你懷疑所謂的作風問題就隻是一個借口?”

童小川緊鎖雙眉:“是的,張局,我在禁毒大隊待了這麽多年,對無論哪個類別的品種都很熟悉,包括他們的銷售方式和大約價錢。而這種所謂的‘郵票’既然純度這麽高,那麽,價格也必定不菲,這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到的,而且也根本不會有人傻到用它來做下命案。因為這個太好查了,隻要知道大概純度,就能找到相應的銷售區域和渠道。所以,我覺得這不像是一起簡單的濫用藥物所致的死亡事件,更有可能是有人處心積慮要除掉呂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