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本王今晚,想要你
一大群的兵丁,擁簇著段義平。
他從寺廟裏趕回來,身上還穿著法衣,翩翩廣袖。
明月台,明明滅滅的燈火,時聞暗香度。
王宮守衛官楊雋向段義平道:“王上,臣等立即拿下這個刺客!”
烏蘭一麵迎敵,一麵思忖著如何逃走。
她不敢看老段的眼睛。
她拿不準今夜是不是老段故意做的局。
她究竟是哪裏露出了馬腳?
她不能當眾敗露。她得為自己留著回旋的餘地。若老段後悔了,跟中原一起發兵,阿布的白節就過得鬧心了,西狼國草原這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季將不能平穩度過。
兵丁們齊齊逼向她。她沉著應對,周旋打鬥,一步步往庭院退。指縫間的雲鏢見機發出去。王宮守衛官楊雋受了傷。她不再戀戰,縱身一躍,跳到屋頂,疾速離去。
楊雋喊道:“各處宮門封鎖戒嚴!莫讓賊人逃脫!將賊人圍困宮內,甕中捉鱉!”
“是!”
楊雋向段義平稟道:“王上放心,今夜就算掘地三尺,臣也要將賊人拿住!”
段義平看了他一眼,閑閑道:“今夜值守明月台的侍衛長是誰?”
“白山。”楊雋小心翼翼回道。
“帶他來見本王。”
“是。”臘月的晚間,楊雋的額頭卻出了許多的汗。
須臾,那侍衛長白山進來,跪在地上。他不時地用眼神偷偷瞧著自己的直屬上級楊雋的麵色。
段義平問道:“今夜,明月台出了這麽大的動靜,你們什麽也沒有聽到嗎?”
白山顫顫回道:“王上,自從高丞相被關到明月台,常常高聲叫罵。臣等曾向王上稟過此事。您說,由著他罵,不可上刑。故而,臣起初聽到動靜時,並,並,並……不以為然。”
“哦?”段義平看了看白山,又看了看楊雋。
亥初,段義平在崇聖寺焚香叩拜。一支箭從門外飛進來,猛地射到那香桌供案的桌角上,箭頭上附著一張紙條:明月台有變。
紙條上沒有落款。
段義平立即回了王宮,調遣兵丁,直奔明月台。
那王宮守衛官楊雋,聽到王令,倒是積極得很。自從段義平親自理政後,楊雋屢屢向其表忠心。
剛進明月台,就看見了刺客。
而高丞相,已經死了。
未幾,刺客也跑了。
“臣等瀆職,罪該萬死,求王上給臣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抓住刺客!”楊雋俯身急切道。
段義平走到高丞相的屍首旁。
屍首的胸口、脖頸處,皆有刀傷。那傷口的切割處,平平整整。每個傷口,不多不少,剛好六寸。看來,刺客極其冷靜,出手利落。
高丞相睜得老大的雙眼,像是帶著血腥的魚泡。
“亞父——”段義平喚了一聲,伸出手掌,合住高丞相的眼。這雙他敬過、怕過、憎過的眼。
十八年前,大理的山茶花開得最繁盛的時候,高丞相將他抱到王椅上坐著,殿堂裏,山呼海嘯一般的“王上萬年”驚到了他。他牽住高丞相的袍角,哭著說,亞父,我怕,我不要做這個王了。
高丞相笑著說,王上莫怕,舉凡王上不想做的,臣替王上做。
是,他什麽都替王上做了。後來,連王椅都想替王上坐。
段義平過了良久,方起身,說了句:“以丞相之禮,厚葬。”
月亮隱入雲層。雲朵厚厚的,掩住了月光。
大理國王宮,兵士們舉著火把緊鑼密鼓地搜尋著,連草叢處、碎瓦處,都沒放過。
各宮門守得極嚴,連一隻蒼蠅都休想飛出去。
而那刺客,卻憑空在王宮內消失了。
段義平走進寢殿,燭光下,烏蘭正在剝栗子。她已經剝了滿滿一小缽,見段義平進來,笑著問:“老段,你不是說明天回麽,怎麽今晚上就回來了?”
段義平看著那一缽栗子,又看著烏蘭身上的寶藍騎裝,道:“我惦記你,就先回來了。你今日騎馬去了?”
“是。好久沒騎馬了。今兒騎著我的小紅,繞著洱海跑了一大圈。老段,洱海邊可真美啊,月亮照著水麵,像是沉進了水裏。”烏蘭道。
“你什麽時候回宮的?”段義平閑閑問道。
“約莫是亥初。記不太清了。”烏蘭撓撓頭。
她獻寶一樣,捧上栗子:“我回來的時候,餓極了,找金妹要了一桌好吃的。她還給我準備了許多栗子。不是尋常的南栗,是燕山栗,可甜可甜了,老段,你嚐嚐。”
段義平抓起一顆,放入口中,咀嚼了好一會兒,點了頭,道:“嗯,甜。”
烏蘭的心怦怦跳。
她細細地瞧著段義平的神色。
什麽端倪也看不出。
段義平到底發現沒有?這一刻的溫馨,是不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平靜?
“睡吧。”
段義平說著,探過身,挨近她,她連忙向後仰。
段義平隻是吹燈而已。她本能地抗拒,讓他臉上有了一層薄薄的慍色。
“王妃殿下,就如此討厭我麽?”段義平一把摟住她的腰。
高丞相被殺,他不是沒有懷疑是西狼所為。意在挑撥中原與大理的結盟關係。
但他不想懷疑她。他在克製。
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她是她,西狼是西狼。
可眼下,她的抗拒,莫名地激到了他。她的人到了大理,可她的心從來沒離開過西狼。
“老段,你,你,你……要幹什麽?”烏蘭道。
“本王今晚想要你。王妃殿下實在不想承歡的話,就出招吧。”段義平的臉上,帶著賭氣,帶著稚氣。
要麽打我,要麽睡我。對,我就是這麽無賴了。
他急切地想證明什麽。
證明她心裏有他。證明這段日子以來,她有在慢慢接納他。
“你……我……老段,你再不撒手,我真要打了你啊。我的風神腿超厲害。”烏蘭憋得臉通紅。
段義平摟得更緊了,一步步走到床榻邊,將她按了下去。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烏蘭心虛,沒有打他。
豁出去了!如果讓他啃一啃,他就能不懷疑了,那就忍著吧,大局重要,不能前功盡棄。烏蘭想。
他的吻,生澀,用力。
被麵上的每一朵花,都那麽纏綿,繾綣。
“你啃吧,你使勁兒啃。反正我從前啃了好多次。我不怕!”烏蘭斷斷續續地吭哧著。
“好多次?”段義平抬起頭,他清和的眉眼染了怒氣。
“對啊!好多好多次!”烏蘭嚷嚷著。
“你都啃了誰?”
“豬蹄子,羊蹄子,大棒骨,我什麽都啃過!還怕你的嘴不成?”烏蘭道。
段義平眉頭舒展了。
他繼續沉溺在她唇間帶著栗子味兒的清甜裏。
越吻越深。
烏蘭漸漸覺得,自己像是草原上一塊凍奶糕,老段這家夥就像火,把凍奶糕烤成稀稀爛爛、甜甜軟軟的一灘。
怎麽身上越來越燙了?
要不得。要不得。
烏蘭大喘氣,道:“老段,你啃夠了沒有?喂,你到底啃夠了沒有?”
門外傳來突兀的腳步聲,楊雋的聲音傳來:“稟王上,刺客已被抓到!請王上裁奪!”
這聲音對此刻的烏蘭來說,宛若天籟。
段義平的動作凝滯住。
他緩緩起身,將衣衫整理好,打開了門。
“在哪裏抓住的?”段義平問道。
“在禦膳房。那從明月台跑出去的刺客到禦膳房與她的同夥會合,在廚灶下頭,被臣與白山抓個正著!”楊雋頗有些喜色。王上一直對他淡淡的,這回該知道他的能力了吧。他這個王宮守衛官,並非虛居高位。
“本王去看看。”
段義平大踏步離去。
烏蘭拿袖子抹了抹嘴,竭力地想把老段的氣息抹去。
好了。
刺客抓到了。老段不會懷疑她了。
楊雋抓到的刺客,應該是真正殺掉高丞相的人吧。誰會和西狼的心思一樣呢?會不會是阿布怕她做事不穩牢,另派了別的人來?
烏蘭好奇,悄悄跟了過去。
禦膳房的那兩個人,早已被揭開了蒙麵的黑布,一男一女,女的身形確實跟烏蘭差不多。他們張著嘴巴,嗓子眼兒裏發出奇怪的嗚咽聲。
段義平問道:“招了沒有?”
白山道:“回王上,臣等拷探過了,這倆刺客,都是啞巴。”
“派啞巴來刺殺,似乎高明,但,他們都還有手,王上可以讓他們拿筆寫在紙上招供。”楊雋道。
侍衛搬來一把椅子,段義平坐了下來,道了聲:“拿紙筆來。”
那兩個刺客不斷地搖頭。他們對視了一眼,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爾後,齊齊自盡。他們的舌下,都藏了薄薄的刀片。
眨眼間,兩個活生生的人,成了兩具屍首。
段義平擺擺手,示意侍衛將屍首抬出去。
搬搬抬抬之間,那男屍身上,掉下一塊腰牌。
上麵寫著三個中原漢字。
“皇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