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娘子半夜送上門

和親的隊伍緊趕慢趕,終是在葭月上旬,過了新安州,到了大理國邊境。

陪同護送的軍師,遲遲不見大理國遣人來迎,見天色已晚,便命隊伍在新安官道邊的一家客棧歇息。

大理國地處南方,與西北的草原很是不同。

便是冬季,遍地都開有鮮花。樹木高大蒼翠,綠油油的。那些花花草草,烏蘭叫不上名字,覺得很是新奇,便喚:“阿布,快來瞧!”

回眸瞬間,想起自己已經在離阿布很遠的地方了。

眼前的美景,霎時不再絢麗。

原來,沒有阿布,再美的東西也是沒什麽趣味的。

和親隊伍在新安滯留了五日,還是沒人持公文來接。信函是早早發出去了的,大理國該知道和親隊伍約莫就是這個日子來。軍師心裏犯了嘀咕,斟酌著,要給大汗飛鴿傳書,請示大汗的意思。

烏蘭道:“不必,我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沒等軍師反應過來,她騎上一匹快馬就往大理王宮方向奔去。這匹馬是她十歲時,忽穆烈送她的禮物。紅色的三河馬,血統純正,毛色發亮。她騎了好幾年,把馬兒當好友。離開草原的時候,她什麽東西都沒帶,隻帶了這匹馬。

“我倒要看看,這群南蠻子耍什麽把戲!”

烏蘭順著官道,跑到大理王都:羊苴咩城。

她向一個婦人問了路,摸到了大理王宮。她將馬兒拴在一棵樹上,身手敏捷地越過城牆。她貓著腰,在王宮中施施而行。

大理全民尚佛,王宮內縈繞著竹香。

在草原的時候,師父給她講過大理王宮的規製,國王的寢殿在王宮的正中央。她一路避開侍衛、宮人,潛入王宮正中央的宮殿,縱身一躍,跳到房梁上。

咦?

殿內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烏蘭正納著悶,一個白衣男子打開殿門,走了進來。那男子看上去二十餘歲,麵容儒雅,身形消瘦,跟草原上的人很是不同。

她從房梁上跳下來,手拿彎刀,反手勒住那男人的脖子,低聲問道:“說,國王在哪兒?”

那男子遇到突襲,並不驚懼,隻是笑笑:“高丞相現在派來的人,都學會迂回了麽?要殺,便殺。何必廢話。”

“什麽高丞相矮丞相!我找的是國王!說!你們的狗屁國王段義平,在哪兒?”烏蘭將刀放在他的脖頸上。

那男子忽覺事情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他清了清嗓子:“你找國王,有什麽事由?”

“我跟你說有什麽用?我要親自去問國王!”烏蘭道。

那男子想了想,道:“我是國王的貼身侍衛,國王去了崇聖寺拜佛,你有什麽話,跟我說,我可以代為轉達。”

烏蘭不耐煩道:“西狼國的和親隊伍已抵新安,國王為什麽還不派人去迎?打的什麽主意?”

“你……先把我放開。”

“不行!我放開,你跑了,怎麽辦?”烏蘭沒有放鬆警惕。

“我不會逃跑。我向佛祖起誓。”

趁烏蘭不備,那男子的手指,悄無聲息地向烏蘭身上的幾處穴位點去。

烏蘭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亦不能言語了。

那男子轉身,他的眼神像是裹著深深的霧氣。他打量著烏蘭,道:“你放心,我不跑。我不騙佛祖,也不騙你。”

他在烏蘭麵前坐下,不忘撫平衣角。

他白衣勝雪,不染塵埃。

“你是忽穆烈的女兒?”他問道。

烏蘭點頭,又搖頭。

他直視著她:“你膽子真大,敢一個人闖王宮。”

他手指一用力,解了烏蘭一處穴位,烏蘭能說話了。她罵道:“卑鄙!有本事,咱倆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男子搖搖頭:“我不愛打架。”

“你現在點了我的穴,想怎樣?我可告訴你,我是國王的女人!你敢動我,是要殺頭的!”烏蘭嚇唬他。

“唔,國王的女人……”他笑了:“那麽,王妃殿下,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公文上寫得很清楚。你問國王便知。”

“國王……已經很久看不到公文了。或許,他很快就不是國王了。”他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傷感,就像黃昏時分的雨。

門外傳來腳步聲。

他迅即起身,將烏蘭藏在殿中的一根柱子後頭。

門外有個聲音道:“王上,五更天了,您該起身了。高丞相說,今日,要去新安州迎西狼國的和親公主。”

須臾,那腳步聲遠去了。男人皺起的眉頭,還沒鬆開。

過了好久,他跟烏蘭說道:“你回去吧。今日,應該就會去迎你了。不要告訴任何人,你來過這裏,知道嗎?”

烏蘭道:“你是誰?”

他解開了烏蘭其餘的穴位,溫和地笑了笑:“我是段義平。”

原來他就是大理國王。

烏蘭想起方才說的“我是國王的女人”,又想起自己拿刀脅迫他,有些尷尬。她道:“那個……那個……不好意思啊,我……”

“你要比迎親的人早一步到。快走吧。”段義平將她的尷尬一帶而過。

烏蘭扭頭,往外走。

“等等——”他喊了一聲。

烏蘭停住腳步。

他低頭,喝了口涼水,道:“王妃殿下,路上小心些。我們,過會兒見。”

烏蘭飛簷走壁,離了王宮。這男人囉哩吧嗦,連我阿布帳前的巴圖都趕不上。烏蘭想。

她騎上小紅馬,在朝霞出來之前,趕回了客棧。

軍師連忙命人給她梳洗、打扮,穿上西狼國的大紅嫁衣。

“大理國高丞相昨夜派人來傳信了,今日就來迎親。”軍師道。

軍師已猜到大理國的意思。他們故意怠慢和親隊伍,就是要給西狼一點顏色瞧瞧。好不容易打了個勝仗,威風總要耍一耍。軍師不滿。隻是,眼下不是置氣的時候。先把和親的事,交接完再說。

烏蘭似想起什麽,問道:“大理國,是高丞相做主麽?國王彈壓不得?”

軍師笑道:“段氏氣數將盡。他們越亂越好。烏蘭,你隻需記得你的使命,旁的,什麽都不用管。大汗想要一統天下,收服大理是第一步。你是大汗的女兒,要為大汗分憂啊。”

“那是自然。”烏蘭道。

身上的紅色嫁衣,越發襯得她明豔動人。

她坐在銅鏡前,想著阿布。阿布這個時候,在幹什麽呢?是騎馬打獵,還是練兵,抑或是在書案前看軍報?

思念阿布,是她每天最鄭重以待的大事。

日頭升到頭頂上的時候,大理國的迎親隊伍來了。

一個蓄著須的中年男子走在前麵,軍師與他寒暄著。

這中年男子便是高丞相,目光中透著犀利、精明。他裝模作樣地向軍師道乏:“這幾日公務繁忙,沒顧上來,萬望包涵。”

一個內侍模樣的人念著公文。

烏蘭看到了段義平。他穿著喜服,端坐在鑾駕上。

跟昨夜不同,此刻的他,像木偶一般,麵無表情。

儀式完畢,軍師一行離去。

烏蘭一步步走向鑾駕。段義平向她伸出手。他的掌心冰冰涼涼的。

“起駕,回宮——”內侍高喊道。

鼓樂聲起。

段義平道:“王妃殿下的紅裳,甚美。”

烏蘭揶揄道:“你的也不錯。”

忽地,段義平附在烏蘭耳邊道:“待會子,路過一片翠柏林的時候,你……”

前頭騎在馬上的高丞相回頭,段義平斂了口。

烏蘭小聲問道:“你剛剛說什麽,路過翠柏林的時候,怎麽樣?”

段義平在她的掌心寫了幾個字。

烏蘭的心,跳得很快。她沒有想到,她乍來大理國,便要麵對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政變。她眼中,有擔憂,也有大漠狼的嗜血與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