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蹤

她後悔了,莫名的恐懼占據了全身。

世事無常,有時候,事情總會在最不引人注意的時候悄悄改變,結局往往大多數人都無法接受,尤其是致命的結局。

上一分鍾還好好的,但是突然,她痛苦地彎著腰,緊緊地捂著肚子,汗水滾落下來,胃的內壁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硬生生地撕扯了下來,從最初的疼痛逐漸轉變成了灼燙。膽汁就堵在喉嚨口,但是怎麽都吐不出來,她意識到自己這一次肯定是躲不過了,原來死亡離自己是那麽近。

她無力地向後仰去,希望通過拉直身體來暫時緩解胃部的疼痛。她的雙眼被一塊黑色的布條遮蓋得嚴嚴實實,她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周圍是什麽樣子,疼痛讓她感覺整個世界都顛倒了。

身下的靠背椅本就無法承受她的重量,一陣天旋地轉,她重重地摔倒在地麵上。她倒在了冰冷、堅硬的瓷磚上,後腦勺上多了一個大大的口子,鮮血頓時洶湧而出。

她開始痛苦地呻吟。

“哦,不,你怎麽可以這樣!”一個憤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緊接著,她被人像拎小雞一樣給提了起來,很快就恢複到了原來坐著的姿勢。

“求你了,求你了,帶我去看醫生,我……我好難受……”她開始哀求,飽含最後的希望,“求你了……求求你了……”但是她的苦苦哀求換來的是冰冷的回絕:“我不會帶你去看醫生的,你再忍忍,一會兒就好了。”聲音輕柔仿佛是情人在呢喃,“你要知道,我是絕不允許你身上留下任何傷口的!”

她渾身一顫,突然明白自己剛才幹了一件多麽蠢的事,而如今,她就要為這件事付出沉重的代價。她拚命搖頭,疼痛又一次襲來,她忍不住叫出了聲:“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我受不了了……”難以忍受的痛苦讓她又一次倒在了地板上。這一次,再也沒有人來把她扶起來了,就連捆綁住雙腳的繩子也被人抽走了。她可以自由地在地板上滾動、抽搐,甚至於拚命嚎叫。她想要站起來,卻已經不可能了。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弱,她平靜了下來,疼痛也消失了。她太虛弱了,洶湧而出的淚水浸透了蒙著眼睛的黑布。她平躺著,喃喃自語,嘴唇輕微地顫動,直到最後,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一切都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黑布被解開了,下麵是一對無神的眼睛,看上去就仿佛靈魂從來都沒有在這個軀體中停留過一樣,隻有一滴眼淚牢牢地凝固在眼角。

雖然已經死去,但依舊能夠看出她的美麗容顏。隻不過這一切不會再有人注意到了。她的雙手被人拉起,腦袋耷拉在胸前,長長的秀發蓋住了前胸,就像一隻破舊的布娃娃。她被人倒拖著,向隔壁屋子拉去。門被打開的那一刹那,一股腥味夾雜著人體排泄物的氣味散發出來,她的身體被緩緩地拖入那個屋裏。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章桐剛走進辦公室,小潘便緊跟著走了進來,滿臉的委屈,說道:“章醫生,你說我倒不倒黴?”

“怎麽了,誰欺負你了?”章桐問。

“接連兩天遲到,看來這個月的獎金是要泡湯了。那考勤表上的記錄,張局看了肯定會發火。”小潘沮喪地說道。

“知道遲到要倒黴,還遲到?”

“你不知道,章醫生,這真的不怪我呀!我樓下住了一對老夫妻,聽說他們女兒還是什麽市電視台的漂亮女主播。昨天夫妻倆一大早就來堵我家的門,非得叫我幫忙替他們找女兒。這不,今天又來了,我好不容易才脫身,結果遲到了!你說我是不是倒黴?”小潘一邊收拾辦公桌上的文件,一邊沒好氣地抱怨著。

“他們知道你是幹什麽的嗎?”章桐感到有些奇怪。

“應該不知道我是法醫,隻是知道我在公安局上班。我老媽怕我娶不到老婆,死活對外隻說我是公安,而不說是法醫。”小潘尷尬地笑笑。

“這就難怪了,那你把這情況跟刑警隊失蹤人口組的匯報過了嗎?”

“我當然說了,但是因為他們的女兒黃曉月已經成年,再加上以前也是三天兩頭出差不回家,所以,失蹤人口組那邊就沒有當回事。前段日子聽說又搬出去住了,也是,老頭兒老太太加起來都有100多歲了,有時候溝通起來就會有那麽一點麻煩的。”小潘抱怨道,“可是這成天上我家堵大門,總不是一回事兒啊。”

“老人家年紀大了,認死理,那是很正常的,不過算起來,他們家女兒失蹤也有48小時了吧?”

小潘點點頭:“沒錯,應該是超過了!”

“那你還是帶他們來公安局做個筆錄吧,以防萬一,這樣你自己也輕鬆了,你說呢?”

“那也隻能這樣了。”小潘無奈地放下手中已經整理好的文檔,從工作服的外衣口袋裏掏出手機,“我給我老媽打個電話,叫她馬上帶他們過來。”他晃了晃手機,唉聲歎氣地向辦公室外麵走去。

中午吃飯的時候,章桐破天荒地坐在了童小川的對麵。

“怎麽了,章醫生?”童小川詫異地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昨天問我的那個問題,是和老鴨塘的縱火案有關嗎?”

童小川嘀咕:“不是‘縱火案’,而是‘失火案’,消防局那邊已經給出定性了,是電線老化引起的失火案。簡而言之,這就是一場事故!”

“事故?那死者呢?”

“死者當然是被害的!”童小川想了想,繼續說道,“目前雖然說‘認屍啟事’已經發出去了,但是還沒有人回應,所以,我們就隻能先從手頭的現有線索入手。目前掌握的,就是死者之間的共同點!”

章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頭看著童小川:“所以你才想到了皮膚。因為死者都是女性,年輕,身體素質不錯,死者身上的部分皮膚被剝除了,死者體內都有麻醉劑殘留。”

童小川點點頭:“我仔細看過你的屍檢報告,上麵注明了死者的全身幾乎都有燒燙傷,但是,沒有被火燒到的背部出現了很不正常的皮膚被剝除的創口。那我問你,一般移植手術中,最經常被提取的是哪裏的皮膚?”

“首選當然是背部和臀部,因為那裏的組織結構最為緊密,皮下組織的生長細胞也最為活躍,最適合移植給燒傷病人了。”突然,章桐的臉色一變,拿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難道說,凶手殺人隻是為了死者的皮膚?可是,皮膚不同於其他器官,比如說眼角膜,並沒有那麽大的需求啊,而且在黑市中,價格也並不高。據我所知,醫院對燒傷病人移植皮膚的話,每平方厘米的價格,病人家屬也還是可以接受的。”

童小川沒有吱聲,陷入了沉思。

剛走到樓下,章桐迎麵碰上了垂頭喪氣的小潘。“你鄰居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刑警大隊那邊接了沒有?”章桐邊走邊問。

“接是接了,”小潘雙手插在工作服外套口袋裏,“可是,章醫生,希望渺茫啊,說叫家裏人也幫著找找。問了一堆問題,社交圈子、恩怨糾紛,還問有沒有男朋友,是不是男女關係上出問題了,老兩口哪見過這場麵,支支吾吾地折騰了老半天才算了事。現在倒好,你猜臨走的時候,那老頭兒老太太對我媽說啥了?”

“說什麽了?”章桐打趣道,“不會說要把他們家女兒介紹給你吧?”

“還真給你說中了,就是這麽說的,隻要我幫著找回來,就給我們挑日子,你說我倒不倒黴?我跟人家都不熟,真不知道老人是怎麽想的。”

“行了,行了,你也已經盡力了,就等著失蹤人口組那邊的消息吧,你該幹嗎幹嗎去。月底的時候,我會在你的考勤表上注明這件事的,到時候我想張局也不會為難你,放心吧!”章桐大度地擺擺手,“誰沒有個意外呢,你說是不是?”

“真的?謝謝章醫生!”小潘的臉上立刻多雲轉晴,“那我幹活兒去啦!”

“對了,你看見小蘇了嗎?今天她應該來值班的啊。”章桐皺眉,“我一大早到現在就沒有看見過她。”

小潘尷尬地笑笑:“那丫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很正常的,再說了,人家又不是你的長工,在這兒沒有編製,你也管不了,你就別指望她準時啦!”

“這工作態度,唉。”基層本就留不住人,章桐也算是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