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凶手?受害者?

食堂裏,正值午飯時間,幾乎找不到空位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童小川、章桐和彭佳飛麵對麵坐著。

“那是一台肝髒移植手術,”談及自己的過往,彭佳飛的目光變得遙不可及,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痛苦的回憶之中,“我把血管接錯了。等發現時,任何搶救措施都已經來不及了。病人最後腹腔大出血而死。”

第一次聽到事情的原委,章桐不由得愣住了,她無法想象彭佳飛曾經犯下的是一個多麽嚴重的過失:“怎麽可能?血管接錯?你從醫這麽多年,怎麽可能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彭佳飛的臉因為痛苦而抽搐,他哽咽著說道:“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當時就像丟了魂兒一樣,我到現在還……”

童小川趕緊勸住章桐,小聲說:“算了,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別揭人家的傷疤了。”

“那麽,彭佳飛,你認識你們原來醫院外科的趙勝義嗎?”童小川轉頭引開了話題,“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不是很熟,隻在院裏開醫生大會時見過幾次,沒有什麽深層次的交往。我屬於神經外科,而他是普外,我們分屬兩個不同的係統。有一次腿部手術會診時,我們搭檔過,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交集了。”彭佳飛淡淡地說道。

“那你為什麽最終決定改行來當法醫處輔助人員呢?”章桐問,“你要知道你的年齡並不小了。”

彭佳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上身靠在了椅背上,說:“兩位領導,我覺得呢,無論幹哪一行,其實隻要有堅定的信念,就什麽都可以幹好。我本身就有醫學的底子,也幾乎穿了半輩子的白大褂,我深愛著醫生這個職業。我雖然在神經外科方麵幾乎身敗名裂,但醫院方麵也已經幫助我和死者家屬達成了最終的調解,事情看上去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從此以後就碌碌無為,脫去白大褂,在後悔中過完自己的下半輩子。所以,我想,既然我對活著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那麽,或許死人能夠接受我的道歉和彌補,我要為死者盡一點兒力。基於這樣的考慮,我就決定來這裏了。”

這一番話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章桐不禁心有感慨。

這時,彭佳飛已經吃完了自己托盤上的食物,站起身正要告辭,卻被章桐叫住了。

“你的手指怎麽了?”

彭佳飛右手手指關節部位,正牢牢地貼著一張中號創可貼。

“你現在在毒物檢驗實驗室工作,每天要接觸那麽多的有毒化學試劑,一旦傷口被感染了怎麽辦?”

“沒事,隻是小擦傷,我已經到局裏的衛生所上過藥了。”彭佳飛平靜地回答,轉頭看了看童小川,“那就這樣吧,我先過去了,那邊還有工作要做。”說完,點頭離去。

“章醫生,說實話,你新招的這個輔助人員不錯,很穩重,做事情也很認真。”彭佳飛走後,童小川便把托盤移到了章桐的對麵,邊吃邊說。

“是還不錯。”章桐笑了,“但好好做事是一個人在這兒工作應該盡到的本分,我也隻在乎這個,別的嘛,隨他去,畢竟是他的私事,我們不好隨便指手畫腳的。”

童小川不再吱聲了。

麵對著辦公桌上打開的城市地圖,童小川皺眉苦思。正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電話那頭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很慌張,沙啞的嗓音中透露著一絲恐懼:“是童警官嗎?是我……汪少卿,你快來,我有危險,快……有人要殺我……”話音剛落,電話就被掛斷了,童小川呆呆地看著手機,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這不是開玩笑,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馬上回撥過去,想問個究竟,可是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關機的提示音。童小川急了,一把抓過辦公桌上的話機,撥通了網監支隊,回複讓人失望——通話時間過短,再加上對方已經關機,沒有辦法實施有效定位。

所有的努力都做了,童小川隻能默默地站在窗口,因為這個時候的他什麽都做不了。

送完屍檢報告,剛回到辦公室,小潘就推門走了進來,他興奮地朝章桐晃了晃手中的傳真件,說:“章姐,總算確定了我們在第三具屍體上發現的泥土樣本所處的具體位置,折騰了這麽久,國土資源局的那幫家夥,把位置給縮小到了5平方千米左右的範圍內,叫什麽李家坳,這樣一來,我們就有希望了。”

章桐接過傳真件一看,不由得皺眉道:“這是一塊荒地啊,這張三維立體相片上所顯示的東西一點用都沒有。”

“為什麽?”小潘反問道,“章姐,死者不是曾經被埋在土中嗎?我們確定了大概位置,你為什麽說沒多大用處?”

章桐沒有辦法告訴周圍的人她心中的擔憂,法醫學雜誌社那邊也再也沒有了那個神秘作者的下文。而章桐不能以一個簡單的懷疑,就要求對方提供作者的地址,因為光憑懷疑,沒有一個刑警隊會選擇立案,不立案,又怎麽去調查。章桐陷入了進退兩難的處境之中。

電話鈴聲打破了辦公室中片刻的寧靜,章桐放下手中的傳真件,接起電話,說了短短幾句就掛上了。她看著麵前記下的地址,轉頭對小潘說:“老城區那邊有人報案說有人被害,你不用出現場了,這起案子並不大,是否是他殺還不一定,我和彭佳飛去就可以了。你去一趟城郊的飛機場附近,實地核實一下。記住,無論看到什麽,都記錄下來,回來詳細告訴我。”

小潘點頭剛要離開,突然轉身對章桐說:“章姐,老彭可能出去了,我剛才經過2樓走廊的時候,無意中朝外麵看了一眼,正好看見老彭向停車場走去。”

“他去哪兒了?現在還不到下班的時間啊。”章桐皺眉,“再說了,去哪裏也該跟我說一聲。”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現場吧,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章桐點點頭。在去現場的路上,她一連撥打了好幾遍彭佳飛的手機,可是均顯示處於關機狀態。聯想到前幾天下班時,無意中目睹彭佳飛和他人發生激烈爭吵的場麵,章桐的心裏感到了些許莫名的不安。一直到排除凶殺後離開老城區的報案現場,彭佳飛都沒有接聽電話。

5小時前。

城北,一處廢棄的老建築區拆遷工地。

傍晚的夕陽有氣無力地鋪灑在每一塊破碎不堪的磚瓦上,黑夜即將來臨,從外麵看,目所能及之處,除了偶爾在建築垃圾中來去自如的流浪貓狗外,這裏幾乎沒有人煙。

掛上電話的那一刹那,當她看到黑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不由得心一沉,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她掙紮著想說些什麽,卻乖乖地交出了手機,想以此表示誠意,求他放過她,想說自己錯了,不該打那個電話。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是她的喉嚨很幹,根本說不出話來,隻能不停地幹咳。徒勞地看著他把手機用力地踩在了腳下,一下,又一下,轉眼之間,手機就變成了一堆廢品。她絕望了,渾身癱軟。

緊接著,重重的一下猛擊朝她襲來,她頓時感到眼前視線模糊,一片血紅。來不及多想,又一下重擊接踵而至。她拚命呼吸,聲音卻似乎停留在另一個世界,耳畔一陣可怕的寂靜過後,鮮血順著喉管汩汩流入肺部。她痛苦地咳出了一團紅色的細霧。又是一聲金屬擊中骨頭的嘎嘣脆響。體內有什麽東西驟然斷裂,她墜入一片迷茫之中,墜落的過程遲緩而漫長,她徒勞地睜開雙眼,破碎的意識中勉強拚湊出一幅圖像,那是一張熟悉的男人的臉,眉宇之間充滿了深深的傷痛。

這應該是夢吧,她想。眼前自己正在經曆的,隻不過是一場可怕的夢而已,她自我安慰著,噩夢很快就會過去,所有的疼痛也會隨著黎明的到來,迅速消失得不留一絲痕跡。他不會殺自己的,他不會真的下手,因為……因為……她的記憶一片混亂。

萬事即將終結,夢最終也會醒來。可是,為什麽噩夢的感覺是那麽痛苦和真切,眼前依舊是緊盯著自己的那張男人的臉。他到底在想著什麽?他的眼神為什麽會流露出痛苦萬分的情緒?

她用自己殘存的一點點意識苦苦地思索著答案。眼看著自己就要死去,她更希望自己能在此刻抓住什麽溫暖的東西。然而,死神與溫暖之間是沒有任何情誼的,她所能感受到的,隻是越來越真切的冰冷。

於是,她無力地伸出右手,想抓住些什麽。轉身之際,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亮閃閃的奇異的尖刀。他全神貫注地操著刀,動作遊刃有餘,隻是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絕望。

她勉強能夠看到那把閃著寒光的可怕的刀,清醒的時候,她感到一陣陣的劇痛,感到血液流過自己的皮膚。疼痛讓她昏了過去,很快,她又被一陣從內到外的奇異的刺痛驚醒。她越來越虛弱,難道自己真的離死亡不遠了?

她不是在做夢,當她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又一陣劇痛襲來,她閉上了雙眼,重重地墜入了永遠的黑暗之中。

她到死都不會知道,他為什麽會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她連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記憶最終被定格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正悄悄地從那張熟悉的臉上滑落。

隨著生命的逝去,她舉起的右手無聲地墜落了。

此時此刻。

童小川掃視了一眼屍體所在的屋子,這是一間很少有人光顧的水房,位於城北麵臨拆遷的老建築區。水房的木板門歪歪斜斜地靠在牆上,窗玻璃早就不見了蹤影,刺骨的寒風透過那黑洞洞的窗口拚命地鑽進屋裏,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忍不住縮緊了脖子。牆麵上汙漬斑斑,已經生鏽的管道橫七豎八地耷拉在牆角,地麵上時不時出現分辨不出顏色的積水。如果不是正對著門的1米多高的牆上那個破舊的窗洞還能夠勉強透進光線的話,關上木板門,水房裏幾乎就伸手不見五指了。

童小川半蹲在屍體前,滿麵愁容。

一陣零亂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很快,裝滿工具的鋁合金箱被重重地放在地麵上,童小川知道,章桐到了。

“我知道這麽重大的案子,你肯定會到現場。”章桐說,“情況怎麽樣?”

“最近真是倒黴透了。”童小川咕噥了一句,“一個案子沒有結,另一個又來了。這是一個拾荒老頭報的案,”童小川看了看手表,站起身,邊向水房外走,邊說,“大約20分鍾前,110接到的報案。”

章桐抬起右腳看了看腳底的一次性鞋套,在手裏的小型手電筒的照射下,一層深棕色的黏狀物體清晰可見。她隨即用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摸了摸,心不由得一沉,血液從**狀變成這樣的黏狀凝固物,所需要的時間不會超過5~8個小時,而室外溫度是零下2℃左右。那麽,死者死亡的時間從現在算起,應該不會超過3個小時。

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遮蓋物的屍體,就在進門右手邊的牆角處半坐半靠著,小潘擰開了隨身帶來的強光手電,在雪白的手電光的照射下,章桐這才弄明白,為什麽童小川剛才站起身時的臉色會那麽差。眼前自己所看到的屍體上的血跡,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血跡,那竟然是一整片被剝去了表皮的血肉。臨死前那猙獰的表情已經被牢牢地刻在了死者那張麵目全非的臉上,雖然沒有了眼瞼,但是一點都不妨礙那突兀且慘白的眼球上所流露出來的恐懼的神情,那呆滯的目光一動不動直勾勾地注視著章桐,讓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章桐伸手把死者耷拉在兩旁的手臂輕輕抬起,她注意到死者的臂彎處,還殘存著一些已經變得猶如一張白紙的皮膚,這顯然是凶手還沒有來得及剝離的,而屍體的其餘部位,包括頭頂,都再也找不到任何殘留在血肉表麵的皮膚了。

撥開死者長長的頭發,章桐在兩側外耳道裏發現了異常的白色物體。

“這是什麽?”小潘問。

章桐搖了搖頭,放下了頭發,說:“現在還不清楚,等回實驗室後再仔細看吧。你去車上把袋子拿過來。”

“那死因呢?”一直關注著屋內現場情況的童小川急了,“我要知道具體死因!”

“在屍體解剖完成之前,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章桐朝水房四周陰暗的牆壁看了看,略微停頓了一下,說,“不過,有一點很明確,這裏是第一現場,死者就是在這裏被害的。”

“真的?”童小川愣住了。

章桐沒有回答,她轉身從工具箱裏拿出了一瓶淡黃色的魯米諾噴劑,朝著屍體周圍的牆壁上輕輕地噴了幾下,很快,陰暗潮濕的水泥牆麵上就呈現出了明顯的藍綠色光芒。她解釋道:“發光的地方就是血跡,很多都呈現出動脈血噴濺的狀態,尤其是在死者背後的這堵牆麵上。這就是為什麽我說死者就是在這裏被害的原因。”說著,章桐朝等在一邊的小潘囑咐道,“別忘了提取這些血跡的DNA給我,還有,把這裏全部拍下來。”她指了指散發著藍綠色光芒的水泥牆麵,“這對我們回實驗室後,重建死者被害的經過有很大的幫助。”

小潘點點頭。

第二天,看著彭佳飛低頭認真做事的樣子,章桐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她總覺得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的內心世界裏,肯定隱藏著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其實想想也難怪,因手術失誤導致了一條生命的逝去,如果換作章桐自己,她也會在很長時間內都走不出這個心理陰影,所以,不善於溝通,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早上上班的時候,當被問起昨天為何會無故早退時,彭佳飛猶豫了半天才說,家裏出了點事,一時著急,就先回去了,本以為很快就能處理好,結果耽誤了一整天,都沒有來得及解釋一下,為此,他一再道歉。因為涉及私事,彭佳飛平時的表現又還不錯,章桐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囑咐以後一定要請假,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畢竟彭佳飛和小潘的身份不一樣,不經過正式公務員入職的話,他永遠都隻可能是一個輔助人員。所以,彭佳飛的缺席對章桐來說,影響其實並不是很大。

上午11點多,章桐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裏,麵前的辦公桌上放著兩張寫滿了字的紙,左邊一張,她概略地記錄下了“大提琴箱女屍案”以來接連幾個案子的屍檢摘要,尤其是各種詳盡的數據,右邊一張則是她憂心不已的那篇特殊的論文。還好在交給雜誌社之前,為了以防萬一,再加上心中也確實佩服這個作者豐富的理論知識和實際現場經驗,章桐就把這份論文掃描了下來。想著若一切正常,自己將來要是能夠有機會見一見這個特殊的作者,以表達一下自己的敬意。

可是,如今看來,章桐卻感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涼意。冥冥之中,左右兩張紙之間似乎有著某種看不見的聯係。就好像這個論文的作者就在案發現場一樣。左邊是血淋淋的現實,而右邊是一串串由左麵的現實轉換過來的冰冷的數據。

言簡意賅的闡述,不差分毫的數據記錄,章桐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尤其是論文結尾處的這一段話,更是讓章桐毛骨悚然。

“……不得不承認,由於實驗數據的缺乏,我們基層法醫的屍檢工作總是會走一些彎路,以至於給刑事案件的順利偵破帶來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強烈建議,在我們國內也建立一個類似於美國田納西州法醫實驗基地的‘屍體農場’,用真實的屍體模擬現實生活中的各種案發現場,繼而采集屍體的死亡數據,從而建立一個詳盡的數據庫……”

難道論文中的數據就是這麽來的?這個作者所提供的各種數據就來自現實中的“屍體農場”?

當這個荒唐的念頭從章桐的腦海裏冒出來的時候,她立刻堅決地搖頭否定了,不可能,沒有人會去做這種事。要知道,資金隻是眾多難題中的一個,另外還涉及各種人倫道德觀念和屍體的提供,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屍源,沒有屍源,一切的期盼就隻能變成泡影。

作為一個基層法醫工作者,章桐很清楚在日常繁雜而又瑣碎的工作中,如果真的能夠擁有這麽一個詳盡的屍檢數據庫,那麽,無疑能使屍檢工作少走很多彎路。可是,這在現實中,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至少現在是如此。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撥通雜誌社的電話,鄭重要求和這個署名為“王星”的作者見上一麵。

“真的很抱歉,章醫生,”編輯委婉地拒絕了,“我們真的有嚴格規定,評審會人員不能和作者見麵。不論基於何種理由。”

“我……”章桐是絕對不能說出自己想見對方的真正理由的,她咬了咬嘴唇,放低了聲調,用近乎懇求的語氣,“李編輯,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很佩服這個作者,所以我想親自見見這個作者,僅此而已。會麵時,你可以在身邊的。”

編輯笑了:“章醫生,我想您還是在大獎賽結束以後再見吧。相信您能理解和支持我的工作的。”

章桐沒有辦法了,剛要掛上電話,她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李編輯,對方是個女性,對嗎?”

“那是當然,不久前她給我的辦公室打來過電話。”

“她從事的是什麽職業?”

“是醫學院的學生,在參賽材料中有她的學生證掃描件。怎麽了章醫生,出什麽事了嗎?經過我們的要求後,這位作者已經把她的資料檔案都補齊了。她的參賽資格沒有什麽問題啊。”李編輯被章桐的一連串追問給徹底弄糊塗了。

“是嗎?”章桐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她趕緊道歉並掛斷了電話。

難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刺耳的電話鈴聲使她頓時清醒了過來,來電號碼顯示是童小川打來的。章桐知道,他肯定是為了此刻正躺在隔壁不鏽鋼解剖台上的那具屍體而來。

“放心吧,童隊,檢查完了,水房裏的那具女屍的死因是心髒衰竭。”章桐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

“這麽簡單?那死者所受的痛苦呢?”童小川似乎對這樣的結果感到懷疑。

“死者生前確實遭受了很大的痛苦,被硬物重擊,打斷了左胸部的3根肋骨,頭骨左邊也有嚴重凹陷,也是硬物打擊所產生的後果,頭部硬膜下血腫非常厲害。這些都還不是最主要的,童隊,死者身上2/3的表皮被剝除了,傷口顯示,那時候她還活著。如果不是很快心力衰竭而死的話,她最終也會因為身體上的那些傷口而感染、流血致死。”

“如果真要是殺人,我相信一刀就可以達到目的,凶手這麽做不是在折磨人嗎?”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童隊,凶手把死者身上的性器官都取走了。”

“你說什麽?”

“死者做過變性手術,凶手把死者身上所有被植入的假體全都取走了,所使用的工具應該是一把長度為5~8厘米的尖利銳器,有一定的彎度,橫麵很窄,不會超過3厘米。有手柄,圓形的手柄。上次我和你提到過這種利器,它也被使用在第一和第三具屍體上,我比對過了傷口,應該是同一把利器造成的。”

“可是,我記得很清楚,那兩具屍體的屍檢報告上並沒有說死者被植入的假體被人取走了,對不對?”童小川對自己的記憶力從不懷疑。

“對,這是第一具。死者的喉嚨被切開了,切口並不致命,雖然死者當時已經奄奄一息,但是那個時候她還有心跳,隻是說不出話來了。傷口處的血跡足以證明這一點。”章桐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雖然死者全身的皮膚被剝除了2/3,其中包括臉部皮膚,頭發卻絲毫未動,我在死者的外耳道裏發現了兩截煙頭。”

“煙頭?上麵有沒有指紋或者DNA?”

“沒有,”章桐苦笑,“凶手沒有這麽傻。他把那兩截煙頭塞進了死者的外耳道,我想,這是在對死者進行侮辱和折磨。塞進去的時候,煙頭並沒有熄滅,故而死者的外耳道被灼傷了。”

聽了這話,童小川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真是個可怕的畜生!”

“這是一個非常謹慎的凶手,也是對死者充滿了仇恨的凶手,他是把受害者活活折磨死的。”章桐感到了一絲不安。

“死者的身份還沒有確定,是嗎?”

“死者的DNA還在檢測,除此之外,死者真實性別是男性,40歲左右,但是保養得非常好,應該是一個健身愛好者,身體狀況發育良好,內髒各器官發育正常,從他身上的肌肉纖維組織和脂肪的均勻分布來看,他是一個非常注重飲食健康和儀容儀表的人。死者身材也並不高大,屍長在163厘米左右,應該是南方人。”章桐說,“死者的胃內容物已經呈現出乳糜狀,但是我還是發現了一些飯粒和蔬菜殘渣,經過化驗證實,這些蔬菜殘渣屬於一種川東特產的子彈頭小米辣椒,在我市也有銷售點。死者胃裏的其餘食物都已經進入大腸,由此可以推斷,死者是在飯後4小時左右遇害的。”

“死亡時間?”

“昨晚12點到今天淩晨5點之間。”

“如果你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再給我打電話吧。”說著,童小川掛斷了電話。

於強敲了敲門,沒等童小川開口,就直接推門走了進來,把一份痕跡鑒定組剛剛送來的報告放在了辦公桌上,神情嚴肅地說:“童隊,已經證實了,現場發現的那個手機卡,機主登記的姓名叫汪少卿。這個號碼最後撥出的時間是昨晚9點07分,通話時間持續了23秒04,呼叫的號碼……”

童小川臉色陰沉:“你不用說了,我知道這個被呼叫的號碼——是我的手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