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同心酒吧

傍晚,天很快就黑了,下起了小雪,陰沉沉的天空中雪花飛舞,觸地即化,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地麵上濕漉漉的一片。空氣中越發透露著刺骨的寒意,潮濕陰冷的感覺似乎占據了現實和虛幻中的每一個角落。

突然,一個女人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劃破了這死氣沉沉的夜空,緊接著又是一陣令人心悸的尖叫,雖然短促了許多,但仍然可以讓聽到的人感到頭皮一陣陣發麻。

市區城北東林花園小區45棟A單元樓的居民紛紛走了出來,幾個熱心的居民沿著方才傳來尖叫聲的方向,向3樓快步走去。很快,302室的房門被猛地推開了,一個中年婦女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麵如死灰,還沒有站穩,便倚著牆角一陣幹嘔。

“出什麽事了?要打120嗎?”

“是不是家裏進小偷了?”

“要不要緊?”

……

鄰居們議論紛紛。見302的房門還開著,不等中年婦女回應,兩個膽大的鄰居就推門走了進去。

這是典型的兩居室套房。此刻,兩個臥室的門都緊鎖著,客廳裏沒有人,地麵上孤零零地放著一隻打開的拉杆旅行箱。兩個鄰居好奇地上前探頭一看,旅行箱裏被一個怪異的塑料袋給塞得滿滿的,塑料袋裏麵的東西黑乎乎的,空氣中隱約彌漫著一種怪異的焦糊味。他們不由得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稍加遲疑後,便伸手拉開了旅行箱中已經被打開口子的塑料袋,眼前出現的一幕頓時把他嚇得手腳冰涼,沒反應過來就一屁股坐在了大理石磚鋪成的地麵上,嘴巴哆嗦著,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在同來的鄰居吃驚的目光的注視下,他努力了半天,隻能勉強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塑料袋,另外一人惴惴不安地探頭,打開袋子朝裏一看,臉色頓時變了,緊接著就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間,邊跑邊玩兒命似的哀號:“它在笑!那袋子裏的死人在笑……”

塑料袋中是一具焦炭狀的小小的人類屍體,頭部殘缺不全,嘴裂開了,露出了幾顆慘白的牙齒。

隻要符合一定的溫度條件,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燃燒。這種由外至內所產生的死亡過程,緩慢而又痛苦。皮膚在火舌的舔舐之下,迅速起泡,隨即變黑變脆,就如同一張薄薄的紙片,被硬生生地從人體的表麵剝離。失去保護層的皮下脂肪本身就有足夠的油脂存在,在這突然到來的高溫的侵襲之下,迅速液化,就如同一鍋沸騰著的滾燙的熱油,使人體的燃燒更加劇烈。四肢著火,頭發早就無影無蹤,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幸免。遠遠地看過去,此刻燃燒著的人體就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人形火柴,唯一不同的是,這根特殊的火柴會不停地滾動、慘叫和掙紮。可是,這時候的火已經沒有辦法熄滅了,隨著人體四肢的肌腱和肌纖維因為失去水分而猛烈收縮,燃燒著的四肢開始怪異地四處滑動,就如一尾在海洋中迷失了方向的魚,毫無目的卻又拚命地想尋找出路,猛地看去,猶如一種讓人心悸的死亡之舞。舞蹈結束的時候,人體內部的器官早就被燃燒殆盡。生命在這個時候已經終止。還在燃燒著的,隻不過是蛋白質和脂肪的混合物而已,因為它占據了我們人體80%的重量。

當火焰從這根特殊的人形火柴上最終熄滅的時候,原本167厘米的人或許最終隻會剩下1米不到的麵目全非的軀體。

眼前是一具燃燒並不完全的屍體,但就表麵看上去,也已經漆黑一片、麵目全非,根本就辨別不出死者生前的相貌。再加上曾經被裝在塑料袋裏,又被用力地塞進了一個並不太大的拉杆旅行箱中,這番折騰使得屍體的形狀顯得更加怪異。而令章桐感到奇怪的卻是另一點。

屍體麵部表情竟然如此平靜,眼前的這張被大火燒過的臉上,除了因為麵部頜骨肌腱收縮所留下的特殊痕跡外,根本找不到一絲死者最後掙紮時的痛苦神情。

“難道是死後被焚屍?”小潘站在解剖台的另一邊問。

章桐搖搖頭,她用手術刀指著被切開的死者的氣管:“氣管壁上明顯有被熏黑的跡象,說明死者是在活著的時候被投入火中的。而且每百毫升血液中的碳氧血紅蛋白濃度高達40%~60%,肺部和其他器官中也有明顯的燃燒煙塵和炭粉。屍體呈現出典型的‘騎馬狀’,手腳蜷縮收緊。燒傷截麵的檢查也顯示,在起火燃燒的那一刻,血液是流動的,這些都說明死者在那個時候還活著。”

說著,她退後一步,回頭問右手邊拿著相機的彭佳飛:“包裹屍體的塑料袋上的殘留物檢驗得怎麽樣了?”

彭佳飛趕緊放下相機,轉身從文件筐中找到了那份剛送來的檢驗報告:“章醫生,這上麵說發現了人體組織殘留物。還有……”

“還有什麽?”章桐皺眉,解剖刀停在了屍體的上方。

“還有……還有微量的排泄物。”彭佳飛的聲音中充滿了疑惑不解,“怎麽會有這個?”

“說明她是被活活燒死的。隻有在那樣的前提之下,搬動屍體時,淤積在下體器官中的排泄物才會有少量外流的跡象。看來我們的麻煩大了。”

章桐把解剖刀伸向了死者的腹腔部位,很快,取下了縮小到隻有原來1/3大小的肝髒,把它放在不鏽鋼托盤裏,這才抬頭對小潘說:“馬上做毒物殘留檢驗,尤其是要關注藥品的殘留。越快越好。”

小潘點點頭,接過托盤,轉身向隔壁的實驗室走去。

身後,彭佳飛默默地看著解剖台,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刑偵大隊辦公室,老李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U盤,最多隻有3厘米大小。他利索地把U盤插在童小川電腦的USB接口上,然後一聲不吭地拿過鼠標,點擊,打開了一個視頻文件夾,這才回頭對他說:“我們找到那個女人了。”

監控鏡頭是高清的,不過因為時間是晚上,視頻的背景有些昏暗,屏幕左上方是火車站北站台廣場的入口處,在一個背著孩子的中年婦女走過後沒多久,就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此時,屏幕的背景時間顯示是淩晨1點07分。而這個修長的身影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條長長的圍脖,正如那個黑車司機所說的,幾乎圍住了女人大半張臉,在她微微側過臉的那一刻,童小川一眼就看到了那副墨鏡,不由得脫口而出道:“那家夥沒瞎說,果然戴著墨鏡。”

“是啊,頭兒,你說這大半夜黑燈瞎火的,戴著墨鏡幹啥?除了盲人,誰會在晚上戴墨鏡?難不成是怕我們看到她的長相?”老李嘀咕。

“我想這不是普通墨鏡,應該是特殊的偏光鏡之類的東西,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墨鏡沒什麽兩樣,主要是司機晚上開車用的,不然的話,你看她怎麽行動自如?再說了,現在是大冬天,更加沒有必要戴著墨鏡,所以,她真正目的是掩蓋自己長相的可能性非常大。”童小川肯定地點點頭。視頻繼續看下去沒多久,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酒吧門口的景象。

“監控錄像一路追蹤到這裏,她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這是什麽地方?”童小川問。

“離火車站不到3千米,是個酒吧,同心酒吧。監控錄像中顯示嫌疑人是步行過去的。”

“她手上有拿什麽行李嗎?”

老李搖搖頭說:“除了肩上的一個挎包外,別的什麽都沒有。我們本來以為,她是去車站北站台廣場的小件行李寄存處領取行李的,結果她隻是去轉了一圈,就從旁邊小門出去了,並沒有出去尋找那輛黑出租,也沒有報警,直接就走了。”

聽了這話,童小川一聲冷笑:“她能不走嗎?那個大提琴箱裏裝著的又不是什麽好東西。酒吧那邊你派人去了沒有?”

“去了,可惜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有這麽一個女人進去過。門口對麵的監控錄像查到今天早上8點,還是沒有見到她出來。對了,頭兒,這是一家24小時營業的酒吧。要不,我們現在再去那裏看看……”老李欲言又止。

“咋了?”

“有點小麻煩。”

“什麽意思?”童小川被老李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

老李咬了咬嘴唇:“頭兒,咱隊裏就屬你長得最帥,身材又好,皮膚也白。”

“你啥意思?”

老李一咧嘴:“頭兒,你也別怨我,誰叫你長得那麽好看。不瞞你說,我那幫兄弟們去過酒吧,啥都問不出來,向那個吧台女經理要監控也沒要到。陳靜那小丫頭是內勤,又沒這種臥底經驗,去了容易出岔子,我們尋思著就得你去了。”

“啥意思?”童小川嘀咕,“你們沒去過酒吧?”

老李麵容一正,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嚴肅地說:“你就別問我了,等你去看了,就什麽都知道了,但是在這之前,你得化妝成臥底,因為那地方太特殊了。”

童小川似乎明白了點什麽:“我在禁毒隊的時候倒是幹過臥底,難不成你要我換女裝?”

老李拚命點頭,伸手一指對麵椅子上的一個大塑料袋:“行頭都給你備齊了。”

在旁人眼中,同心酒吧和那些矗立在鬧市街頭的形形色色的酒吧沒什麽兩樣,廣告牌、霓虹燈、必要的裝飾品……應有盡有,典型的巴洛克式風格的棕色小木門僅僅能夠容一個人通過,木門上麵掛著一塊手工繪製的小木牌,小木牌的襯底是淡藍色的,上麵用橘黃色的熒光筆寫著:24小時,請進!

可是,直到最終進入這間位於地下一層的小酒吧,童小川依舊沒弄明白老李就像被蠍子蜇了一樣,死活都不願意走進這個酒吧的原因。他甚至寧肯窩在沒有空調的車裏凍得瑟瑟發抖,也不願意走進酒吧的空調房裏來暖和一下。

雖然時間才是下午4點多,夜生活還沒有真正開始,但是小小的酒吧裏早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伴隨著節奏柔和的背景音樂,人們時而輕聲低語、時而放聲大笑。

身上的外套有些緊,應該是小了一號,童小川暗自咒罵了一句,然後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走向吧台,向正在吧台後麵忙碌的服務生打起了招呼:“你好,能和你們經理談談嗎?”

童小川話剛說完,眼前這個畫著濃濃眼妝的女孩嫣然一笑,她並沒有停下手中上下翻飛的調酒瓶,反而仔細打量起了童小川,眼神中充滿了欣賞的味道。隨後,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就是經理,姓汪,有什麽事嗎?”

年輕女孩直勾勾的目光讓童小川感到渾身不自在,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取出一張視頻放大截圖打印件遞給對方:“我想請你看看認不認識上麵這個女人。”

聽了這話,年輕女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欣然接過了視頻截圖打印件,伸手打開吧台上方的照明燈,仔細看了看,然後遞給了童小川,說:“我認得這身打扮,至於她叫什麽,我記不太清了,那時候有很多人過來,我這個酒吧的生意,承蒙好多朋友照顧,所以還算不錯的。”

“那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你有印象嗎?”

年輕女孩搖了搖頭說:“我隻知道她來過好幾次,但都是一個人。”說著,她伸手指了指左手邊牆角的小包間,“每次來都坐那個位置,隻要馬提尼加黑橄欖。不過我很忙,不可能老盯著她看,你說是不是?當然了,我也不會主動去打聽她的底細。來這裏的人,心裏或多或少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也是現代人的通病。你說對不對?”

“來的都是熟客嗎?”童小川指了指自己的周圍。

“那是當然。”年輕女孩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嫵媚又迷離,“但是這也要看你如何界定這個‘熟客’的概念了,熟悉這張臉並不等於我們就知道她是誰。雖然在我們這個圈子裏,大家都是互相介紹著來的,原因很簡單,這裏是我們‘取暖’的地方。但是真要讓別人徹底了解自己的話,我估計這房間裏是沒有一個人會願意的。”

“取暖?”童小川感到一絲詫異。

“你也可以來啊,”說著,女孩停下了手中的調酒壺,利索地擰開蓋子,然後倒了一杯混合馬提尼,輕輕推到童小川麵前,神情異常專注,“其實同樣的道理,我們活在世上,不都是需要‘互相取暖’的嗎?這杯,我請客。”

年輕女孩的話越來越離題了,童小川趕緊借口不會喝酒推開了酒杯,四處環顧了一下酒吧,注意到吧台上方有一個監控探頭,便伸手指了指:“能讓我看看嗎?”

女孩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十多分鍾後,童小川一臉懊惱地推門走出了酒吧,撲麵而來的寒風夾雜著細小的雪花,鑽進了他敞開的女式風衣領子裏,凍得他直哆嗦。

童小川快步來到車前,一頭鑽進車裏,關上車門後,車子迅速啟動,駛離了酒吧門前的街道。

“東西拿到了嗎?”老李邊開車邊問道。

童小川一把摘下假發,解開外套領子,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順手從懷裏掏出一個U盤朝他晃了晃:“總算拿到了。”

老李瞥了一眼後視鏡,不由得笑出了聲:“我就說非得你出麵才行,頭兒,你看這不立馬就見效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頭兒,你怎麽這麽天真?這個酒吧名字叫什麽?”

“同心。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嗎?”童小川回答。

“同心?同性啊!這分明就是一個同性戀酒吧,你進去的時候,有沒有感覺人家看你的眼神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經這麽一提醒,童小川頓時恍然大悟:“是有那麽一點,尤其是那個姓汪的年輕女經理,總是用那種怪怪的眼神看著我,讓我有些不舒服。”

“那她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有,她提到那個女的去過幾次,但都是一個人,有著固定的座位。看來是個熟客。可是她們這兒似乎有個規矩,就是不互相打聽對方的底細。老李,難道說這個女的也是個……”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我手下的那幾個人雖然在酒吧裏沒有問出什麽有用的線索來,但是走訪周邊時,不止一次地聽周圍的居民說,去這個酒吧的,都是女同,異性取向的,要是知道了這間酒吧的底細,都絕對不會進去。”

童小川一瞪眼:“所以你就把我叫去了?也虧你想得出來!”

老李哈哈大笑,一邊打方向盤,一邊揮了揮右手,表示投降:“頭兒,我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嗎,那個女經理肯定隻會對女人說實話,我們不找你出麵找誰?再說了,隊裏除了你以外還真沒誰更合適的了。”

“下次記得提前和我說清楚!”童小川漲紅了臉,“難怪那女經理說話的口氣不對,以前做臥底就沒這麽別扭過。”

警車拐出了光華路,快要上高架的時候,童小川又一次掏出了那張特殊的打印件,借著車裏的燈光看了起來。這個謎一般的女人太會掩藏自己了,那長長的圍脖,還有黑黑的鏡片,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她原本就不想讓周圍的人知道自己真正的長相。而北站台廣場上的那一幕,現在想來,也肯定是凶手借此機會脫身而已。至於那個黑出租車司機,估計做夢也不會想到自以為撿了個大便宜,其實是鑽進了別人設下的陷阱裏,當了替罪羊。而凶手也料到了,黑出租車司機絕對不會就這麽扛著個裝屍體的大提琴箱去公安局報案的,他一旦發現後,肯定巴不得立刻把後備廂裏的那個“燙手山芋”給丟得遠遠的。沒有誰會願意和這種倒黴事掛鉤的。

凶手顯然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她借別人的手除去了自己的麻煩,那麽,她肯定也能預料到,警方找到同心酒吧也隻是時間問題。那為什麽監控錄像中,她是那麽鎮定自若呢?一點都沒有作案過後那種驚慌失措的樣子。還有就是,她為什麽選擇在火車站搭車?難道不怕警察順著同心酒吧找到她嗎?

回到局裏,童小川在更衣室換好衣服後剛走出電梯,迎麵就撞上了值班的小鄧。

“童隊啊,你們可回來了,我已經把‘東林小區焦屍案’的相關人員帶到審訊室了,於隊正在那邊。證物也被送去了痕跡鑒定組,報告估計要晚上才能出來,我現在正在等法醫那邊的屍檢報告。一有情況我就通知你。”

童小川點點頭,轉身對老李說:“先把酒吧那事兒放一下,我們聽聽這邊的情況再說。”

“沒問題。”老李跟在童小川身後向審訊室走去。

審訊室裏,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年近五旬的中年婦女,穿著打扮有些邋遢,上身穿的一件紅色的棉衣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油漬,尤其是兩個袖口處,磨得可以看出裏麵棕色的襯裏。褲子是那種深藍色的老式大棉褲,有前門襟,褲腳沾滿了泥巴。中年婦女局促不安地偷偷瞅著進來的人,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慌亂和恐懼。

童小川在辦公桌後麵左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這是本周的第二個報案人,這次他雖然沒直接去現場,但是從現場報告中得知,屍體也是在一個箱子中被發現的,隻不過這一次是一個拉杆旅行箱。

在核實過姓名和家庭住址等相關資料後,老李看了看案卷,抬頭問:“田秀芳,在你家中發現的這個拉杆旅行箱是你的物品嗎?”

這個被叫作“田秀芳”的中年婦女頓時神情緊張,趕緊擺手否認:“不!不!不!警察同誌,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

“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沒有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太可怕了!”田秀芳驚魂未定地瞪著老李,“要早知道裏麵是這個玩意兒,打死我都不會貪小便宜往家裏拿啊!”

“你說什麽?這箱子也是你從外麵撿的?”童小川忍不住打斷了田秀芳的陳述,繼續追問道,“你把詳細情況說一下。你是怎麽撿到的?知道是誰丟棄的嗎?”

田秀芳委屈地點點頭,擤了擤鼻涕,這才一臉沮喪地說:“警察同誌,箱子真的是我撿的。我在城南菜市場早市上班,上班時間是晚上10點到第二天早上5點30分,主要工作是負責分發鮮魚,5點30分下班後,我再乘坐105路公交車返回所住的東林小區。今天早上人不是很多,我就坐在了後麵那幾排,在我前麵坐了個女的,打扮很時髦,就帶著這個箱子,看樣子像是去趕火車。因為這趟105路的終點站就是火車站。後來,因為上夜班,我就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差點坐過了站,我趕緊站起來準備下車,正在這個時候,我就看到了這個箱子,而那個女的早就不見了蹤影,我見沒有人注意,心裏一動,就……就帶著箱子下了車。後麵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

童小川和老李不由得麵麵相覷,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

老李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案件資料問:“那個女的,你有什麽印象嗎?”

“她脖子上圍著很長的圍巾,還戴著一副遮了大半張臉的墨鏡。再加上公交車裏光線不是很好,我也看不清她的長相,就感覺她很時髦,身上香噴噴的。那香味,比雅霜還要濃好幾倍。”說著,田秀芳的臉上流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態,轉而恨恨地抱怨,“這種女人,我早就應該知道她不是好人!”

“為什麽?”聽了這話,老李不由得啼笑皆非,他一邊整理問詢筆錄,一邊頭也不抬地問,“說說看,你到底是怎麽看出對方不是好人的?”

“好人不會塗得這麽香噴噴的!”田秀芳認真地回答。

對於這種簡單的邏輯,童小川不好多說什麽,於是站起身,走出了審訊室。關上門後,他對一直站在審訊室門外的於強說:“這裏交給你了,你派人去公交公司調看一下當時的車載監控錄像,確認目擊者看到的這個女人和火車站北站台廣場監控錄像中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同一個人,你可以去找章醫生,她或許能幫助你辨認。”

正在這時,童小川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章桐的號碼,隨即朝於強點點頭,快步向樓梯口走去,邊走邊接聽電話。

章桐臉色陰沉地查看著手裏的這份毒物檢驗報告,難以理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對死亡和折磨如此著迷的人存在。自己以往學到的所有知識,工作中積累起來的所有經驗,都沒有辦法用來解釋眼前這份報告的字裏行間中所透露出來的那顆黑暗的心靈。

童小川走進法醫辦公室,接過章桐遞過來的報告,在上麵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字眼——阿托品、腎上腺素,不禁一愣:“怎麽,又是那個混蛋幹的?”

章桐點點頭,說:“手法應該一樣,隻不過這回又多了點東西——奎寧!”

“奎寧?”

“俗稱金雞納堿,就是茜草科植物金雞納樹及其同屬植物的樹皮中的主要生物堿。一般用來治療瘧疾,但是如果使用過量的話,一般在8克以上,就會導致急性中毒,常見的致死原因是呼吸停止,伴隨腎髒衰竭。而這一過程,常常要持續幾個小時乃至幾天。因為屍體已經經過了火燒,所以別的檢驗就沒有辦法進行,這些都是通過肝髒和腎髒檢驗得到的結果。我們真得感謝這場火災並不很徹底,要是再燒半個小時的話,就什麽證據都沒有了。”章桐耐心地解釋道。

“那再加上死者體內發現的阿托品和腎上腺素,章醫生,你能否解釋,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大費周折地對待這個死者呢?”

“折磨!”章桐歎了口氣,“凶手用不同的藥物來折磨死者。奎寧,讓人呼吸停止;阿托品,使人麻痹,在死亡的過程中感受不到痛苦,沒錯,人死了自然也就感受不到痛苦了;可是,隨之而來的大劑量的腎上腺素,卻是讓死者在慘叫聲中恢複神智。童隊,這是藥理學上的酷刑!”

“還有,章醫生,我記得你在第一份屍檢報告中,對第一個死者胸口利器的檢查結果還沒有辦法確定,現在怎麽樣了?”童小川的目光落在了章桐辦公桌旁的那盆無名植物上。

“第一個死者前胸部、第三和第四節肋骨之間的幾處硬物傷,已經被證實,均是鋒利銳器刺入右心房而形成的刺入創傷。我用探針測量過創道,最淺處3厘米左右,可以造成大量內出血,但不會馬上致命。”

“那這個凶器究竟是什麽?”童小川問。

章桐搖搖頭:“我比對過很多種,但是沒有辦法確定具體的凶器,隻能肯定凶器是由堅硬材質製造,長度在5~8厘米,非常鋒利。而且這幾處刺創沒有在傷口的邊緣造成任何鋸痕,所以說我沒有辦法最終確定凶器是否有齒邊。”

“這樣查找起來範圍就很大了,能再縮小一點範圍嗎?”

章桐想了想,走到工作台邊,戴上手套,在等待整理的一堆不鏽鋼解剖工具中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把類似於手術剪之類的特殊解剖用刀具,說:“隻有這個,長度和彎度都大致吻合。”

“這是什麽?”童小川問道。

“腦刀。”

“隻有你們法醫才用嗎?”

章桐微微一笑:“那倒沒有,醫學院、醫院的病理科、外科,反正隻要是做手術的,特別是腦部手術,都會用到它。”

“剛才你所說的差點讓我以為凶手是個法醫,你以後說話可得把話說完整了。”童小川皺眉嘀咕,“那第二個死者的年齡大概是多少?”

“25歲不到,和上一個大提琴箱裏發現的死者的年齡差不多。身高、體形也是差不多的。從肺頁狀況來判斷,健康狀況良好。小潘那邊很快就會有模擬畫像出來。”章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