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屍蟲的暗示

市公安局會議室裏,童小川在接到通知後,早早地來到了會議室,很快,各個參與案件偵破的部門負責人也相繼趕到了,大家各自落座後,議論紛紛。

這時,局裏的唐政委推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個子很高、身形很瘦弱的中年男子,他穿著略微有些短的黑色夾克外套,頭上戴著一頂沒有任何標記的普通棒球帽。和唐政委一臉的焦灼相比,後者麵容平靜,很是沉著。

“大家靜一靜!”唐政委清了清嗓子,“這位是新來的副局長,張景濤,張副局長。張副局長以前在安陽主持刑偵工作,從現在開始,我們單位的刑偵工作都由他負責。”說著,唐政委轉身,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會議室。

一時之間,整個會議室裏鴉雀無聲。張局一邊環顧四周一邊說:“案子緊急,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你們各部門以前是怎麽幹的,現在還是照樣子幹,不要有顧慮,明白嗎?現在談談案情吧。”說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滿臉嚴肅。

童小川點點頭,隨即示意身邊坐著的老李打開幻燈機,屋裏的日光燈也同時被關閉了。隨著幻燈片一張張被展示,童小川解說道:“今天早晨6點37分,市局110接到群眾報案,說在城東垃圾處理場發現了一個箱子,裏麵裝著一具屍體。經過我們查證,這是一種專門用來裝大提琴的箱子,市麵上有售,我已經派人去查了。大家看到的這第一張相片,展示的就是案發現場周圍的環境,相片右下角是用來裝屍體所用的大提琴箱,箱子很新。我們詢問過報案人,他除了打開過箱子以外,並沒有移動箱子的位置。為了以防萬一,報案人強調自己是戴著手套打開的箱子,沒有直接接觸。”

說著,他揮手示意放下一張:“大家現在所看到的,是我們到現場打開大提琴箱蓋子後的屍體特寫。根據法醫的描述,屍體是在死後被放進這個箱子的,並且被刻意擺成了這種姿勢,屍體在現場停留時間不會超過48小時,也就是說,我們所看到的這個大箱子應該是凶手拋屍用的。”

“那誰會想到用大提琴箱來拋屍呢?”有人小聲嘀咕。

“這也正是目前要調查的問題之一。在拿到檢驗報告後,我們已經派人和這款大提琴箱的銷售代理商取得了聯絡,他們正在整理最近1年以來的所有銷售記錄。拿到記錄後,我們會繼續派人走訪排查。還好,用這種箱子的人並不多,我想調查起來的難度應該不會很大。所以本案的性質是他殺,隻是屍源的調查還是會有一定的難度。”

他接著點開了自己麵前的電腦屏幕上的一個小窗口,會議室投影屏幕上便出現了一段現場視頻。由於拍攝時間是晚上,背景很是昏暗。

“這是一段剛剛從交警部門調來的監控錄像,時間是案發之前4個小時左右,地點就在垃圾處理場附近不到兩千米的岔道口。因為是淩晨3點不到,所以路麵上的車輛並不多,即使有過路的,也基本上都是那種跨省運輸的大型集裝箱車輛。”說著,他摁下了暫停鍵,靜止的畫麵上出現的是一輛桑塔納車,但是由於燈光昏暗,監控錄像的畫麵是黑白色的,也不是很清楚,車輛顏色和車牌號無從得知。

“那你怎麽確定這輛車子比較可疑呢?”張局問。

童小川把鼠標移動到了車子頂端:“這一塊很像一種車輛的頂燈。”

“有沒有辦法把錄像的畫麵再處理得清楚一點兒?”

一旁的鄒強搖搖頭,說:“沒辦法了,攝像頭不是高清的。”

聽了這話,張副局長更好奇了:“那你們為什麽會認為這輛車子很可疑?”

“因為這個時間段,這種小型車輛是很少出現在這個路口的。要知道這個岔路口附近都是偏僻的荒郊地帶,幾乎沒有居民區,而出城的話司機也不會從這裏走。”說著,童小川又移動鼠標點擊屏幕下方的快進按鈕,“10多分鍾後,這輛車又出現了,按照這個距離和通過監控時它的平均時速來計算,如果它是往來於垃圾處理場拋屍的話,時間剛好。”

“這應該是一輛出租車吧,你看那頂燈!”說話的是三隊的盧浩天,他伸手指著屏幕中那輛桑塔納黑乎乎的頂端,“我想這應該就是我們在街上經常見到的那種出租車的頂燈。”

一直默不作聲的章桐突然站了起來,向前湊近電腦屏幕,仔細看了一會兒後肯定地說:“這確實是一輛出租車,但不是正規的出租,應該是一輛‘黑車’。”

“‘黑車’?你說它是‘李鬼’?”盧浩天愣住了。

“我對這種車非常熟悉,因為法醫處經常下班沒個準點,我離家又遠,沒公交可坐的時候,就經常坐這種車回家。你別看它的外表和真的出租車非常相似,幾乎看不出差別,但是,隻要仔細看,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章桐伸手指了指車子的尾燈,“我從前幾天的晚報上看到,從這個月15號開始,所有本市的掛牌出租車都統一換成了桑塔納3000的最新車型,相比起以前所用的桑塔納2000來說,要好得多,因為新款使用天然氣,所以運行起來比較經濟實惠,也環保。而一些黑車司機因為不想承擔這筆改裝換車的費用,上街掙錢又怕被運管抓,所以選擇了私自改裝以前的報廢車輛,企圖蒙混過關。但是百密必有一疏。你們看這個車尾燈,3000車型的尾燈呈環狀,這個根本就不是。”

“那我們豈不是要找一個黑車司機?這上哪兒去找?”

老李想了想,說:“我或許有辦法,我的老鄰居,聽說現在就在幹這一行,我這就去找他打聽一下情況。”說著,他站起身朝辦公室門口走去,同時掏出了兜裏的手機。

童小川有些猶豫:“他會幫我們嗎?這些幹黑出租的,見了我們可是跑都來不及的。”

老李笑了笑:“頭兒,咱是警察不錯,但咱又不是運輸管理部門的,沒管理權限,而他們這種人精明得很,不用我們刻意提醒。”兩人邊說邊朝外走去。

關上門後,房間裏出現了片刻的安靜。

房間裏的燈亮了起來,張副局長探身對章桐說:“章醫生,那接下來就由你來說說屍體方麵的情況吧。”

章桐打開麵前的工作記錄本說:“經檢驗,裝屍體所用的箱子中並沒有提取到有效的指紋,這表明兩點:第一,箱子是用來拋屍的,在這之前沒有別的用處;第二,凶手把屍體裝入大提琴箱中時有意掩藏了自己的指紋,從這一點看來,凶手具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

“那死者的指紋呢?有沒有順利提取到?”

章桐搖搖頭:“死者的指紋被抹平了,我們在死者的指尖上提取到了殘留的濃硫酸痕跡。顯然凶手不希望我們確定死者的真實身份。DNA方麵更不用提,庫裏沒她的數據。

“大提琴箱裏有效的生物證據,應該隻有那些屍體上的麗蠅和日蠅的蛹殼了。由於死者的屍體曾經被搬動過,為了能夠把屍體順利放入大提琴箱,凶手甚至不惜折斷了死者的手腕,而在搬動的過程中,一些本來在屍體內部的蛹殼就滑落了下來。經過檢驗證實,死者死亡的時間應該是在1周左右。”

“1周?現在是大冬天,室外氣溫最起碼在零下十五六攝氏度,1周就腐爛成這個樣子,可能性大不大?”鄒強一邊問一邊迅速做著記錄。

“當然可以。”章桐點點頭,“屍體上發現的日蠅蛹殼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據。要知道,日蠅平常生活的環境就是非常潮濕陰暗的,而麗蠅,人類死亡24小時之內,隻要環境溫度允許,它們就會在屍體上找到合適的地方產卵繁育後代,目前在屍體上隻找到了這兩種昆蟲的痕跡。綜合一下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死者死亡時間在1周左右,死亡環境是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方,溫度應該是在25℃~30℃,這個溫度很適合昆蟲生存,直到案發72小時之前,屍體才被轉移進了那個特殊的大提琴箱中。而大提琴箱的密封性能非常好,表皮材質又是皮革,這對屍體的腐爛過程又有了一定的保障,使得屍體腐爛不會因為外部的寒冷環境而受到影響。”

“現在這樣的天氣,能一直保持這樣溫度的地方應該就隻有開著暖氣的室內了。”盧浩天嘀咕了一句,“究竟什麽樣的人,殺了人之後,還要把屍體放在屋裏這麽多天?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強大。”

張局說:“一般的犯罪嫌疑人,在殺人後都會急著拋屍來掩蓋真相,而眼前這件案子的凶手,卻不緊不慢地把屍體放在開了暖氣的屋裏3天以上,我認為他的心理素質極好。那麽,凶手為什麽不馬上拋屍?還有,就是那個大提琴箱,他為什麽要選擇大提琴箱來拋屍?這又意味著什麽?我見過很多種拋屍現場,總結起來犯罪嫌疑人無非出於兩種心理:要麽圖快和省事;要麽就是對死者充滿了愧疚,想著盡量彌補一點,所以在包裹屍體的物證上,會盡量奢侈,以謀求自己內心的平衡。可是,誰會特地去找個大提琴箱來裝屍體呢?方便運輸嗎?大號航空行李箱不就行了?何必這麽費事兒呢?在價格上,一個真皮質地的大提琴箱可比相等容量的大行李箱要貴很多啊。你們說是不是?”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童小川走了進來:“章醫生,痕跡鑒定組那邊有沒有查出大提琴箱的確切使用程度?有沒有使用者的個人習慣?”

章桐搖搖頭:“箱子是全新的,裏麵沒有任何存放過除屍體以外物品的痕跡。不止如此,我還在屍體內發現了一定含量的阿托品和腎上腺素,都是被注射進死者體內的。可是我現在從藥理學的角度還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解釋這種現象,除非……”

“除非什麽?”張局長連忙問道。

“大膽推測一下,這樣大的劑量,除非是凶手用阿托品把死者弄暈後,在死者即將死亡之前,又立即用腎上腺素讓她清醒過來。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章桐皺眉說道,“阿托品是一種麻醉藥劑,我檢查過死者的眼睛,她殘留的玻璃晶體上,所存在的阿托品的劑量明顯呈現出異常狀態。稍微有點藥理學常識的人都知道,超劑量的阿托品會使病人心髒逐漸停跳最終導致死亡,而腎上腺素屬於一種強效的強心針劑,在臨床急救時,醫生一般都會在病人的心髒部位實行注射,以達到使停跳的心髒恢複跳動的效果。可是,我們往往隻看到這種強心針挽救生命的作用,卻不知道在另一方麵它對心髒來說是一種折磨,病人是在極度痛苦中恢複生命體征的。如果反複使用阿托品和腎上腺素的話,對方會因為難以承受的痛苦而感覺生不如死!

“所以我才會說,凶手有可能是在折磨死者。”說完這句話後,章桐默默地合上了手中的檢驗報告。

散會後,童小川剛走出電梯,迎麵就撞上了老李。老李興衝衝地朝他揮了揮手機,說:“頭兒,有消息了,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那個黑車司機!走,我們這就去找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