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糖葫蘆

慕瓷坐在**愣了好長時間,從茫然到窘迫,最後完全清醒。

她做春夢了。

喝酒果然容易壞事。

宿醉的下場就是頭疼得快要炸開,還好陸川給劇組放了一天假,慕瓷可以在家休息。

一覺睡到下午,慕瓷餓得胃疼,洗漱完就下樓了。

家裏除了慕瓷就隻有做飯的阿姨。慕瓷雖然餓,但又沒什麽胃口,隻喝了碗粥。

自從上次莫名其妙地踹翻那盆價值不菲的花之後,沈如歸已經好多天連人影都見不著了。

這空****的房子可真安靜啊!

慕瓷看著桌上精致的點心發呆,有種自己是被養在這裏的金絲雀的錯覺。

這種念頭剛冒出來,慕瓷就自嘲地笑了。

自己哪裏是金絲雀,明明是條小狗。

他有興致的時候就逗一逗,覺得沒意思就晾在一邊不聞不問。

“慕小姐,先生在家的。”阿姨從廚房端出一杯熱牛奶,“昨天晚上你醉得很難受,一直在哭,先生都不許我們碰你。”

慕瓷差點兒一口水噴出去,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尋找沈如歸的身影。

他竟然在家。

那……那些到底是不是夢?

“你自己站不穩,摔疼了哭,渴了也哭。”阿姨想起昨晚的場麵,還是忍不住想笑,“一直是先生在照顧你,淩晨三四點那會兒,我還聽到先生下樓給你倒水,估計是一晚上沒合眼。”

慕瓷麵露尷尬。

喝個酒而已,哭什麽哭,她怎麽還有這種大小姐的臭脾氣?

自己酒量不好她知道,平時也基本不碰酒——雖然是個十八線明星,但萬一有人太閑,拍到她醉成一攤爛泥的照片,方方會罵死她的。

昨晚是真的斷片了,發生過什麽她一點兒都不記得。

“不是吧,我很乖的,喝醉了倒頭就睡的那種。”

阿姨捂著嘴笑:“你簡直跟小孩子一樣,還鬧覺呢,非要先生背。外麵冷,先生就背著你在客廳走了半個小時。”

“慕小姐,你在找什麽啊?”阿姨也彎腰跟著慕瓷往牆角看。

“找個地洞鑽進去。”

“……”

慕瓷抬起頭坐正:“沈如歸他人呢?”

“小賀先生好像遇到了點兒麻煩,先生去他那邊了。”

慕瓷披上一件外套往外走:“我也去看看。”

園子很大,小路繞來繞去,慕瓷當初也是混了兩個多月才認清路,分清這棟誰住,那棟誰住。

沈如歸就在賀昭那棟樓的院子裏,慕瓷一眼就看見了。

太陽還沒落山,正是溫暖的時候,陽光落了他一身,周圍散發出一圈一圈光暈。

沈如歸今天沒戴眼鏡,穿得也隨意,看到慕瓷後似乎皺了下眉。

慕瓷猛地回過神。她不躲著就算了,怎麽還主動往他麵前湊,是不是酒還沒醒?

“站住。”

她不聽不聽。

“再跑,放狗咬你。”沈如歸慢條斯理地說,“是你跑得快還是狗跑得快,心裏沒點兒數嗎?”

慕瓷已經跨出院門的那條腿再也邁不動一步。

她記得沈如歸有一條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藏獒,凶神惡煞的,手臂粗的骨頭都能咬得嘎嘣響,除了沈如歸,誰都不敢靠近。

“我散步,路過,你叫我幹……幹什麽?”慕瓷說話沒底氣,結結巴巴的,一不留神就咬到了舌頭。

沈如歸看她哈氣,舌尖隱隱透出粉色,昨晚那點兒事突然全部回到腦海裏,鋪天蓋地的。

他扭頭看向別處。

慕瓷當然不知道沈如歸在想什麽,腹誹:“讓我回來又不說話,有毛病。”

沈如歸揉亂她的頭發:“醜死了,別在我麵前晃來晃去,滾回去睡覺。”

慕瓷很無語,他有神經病吧。

走就走,他有本事別叫她。

“你以為我很想看見你嗎?”在他發脾氣之前,她用力地在他的鞋上踩了一腳,踩完轉身就走。

賀昭正好從客廳出來,看見慕瓷跟看見了救星似的,眼睛一亮:“慕小瓷!”

“哎!別走啊,姑奶奶,別走別走!”賀昭追上去,“幫我個忙,求你了。”

慕瓷生沈如歸的氣,這哥倆又穿一條褲子,她自然對賀昭也沒什麽好臉色:“忙,沒空,不幫。”

“耽誤不了你幾分鍾。”

“賀昭。”沈如歸眼裏透出一股不顯山不露水的冷厲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安蘿這個女人,是個大麻煩。一旦賀西樓找到這裏,事情就會沒完沒了。

“我說過,和那個女人有關的人和事都不許讓慕瓷摻和,你把話都記在狗腦子裏了?”

賀昭一個激靈,頓時清醒,往臉上拍了一巴掌:“對不起,我太著急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慕瓷聽得雲裏霧裏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強烈的逆反心理讓她偏要跟沈如歸對著幹。

不讓她幫是吧,她就要幫。

“我又不忙了,你說吧。”

賀昭偷偷看向沈如歸,心想這一頓揍怕是逃不掉了。

慕瓷不高興:“你看他幹什麽?我還不能自己做主嗎?”

賀昭眼睛一閉心一橫:“周嫂給安蘿洗澡的時候嚇著她了,她現在還在浴室,沒……沒穿衣服,我一個男的,不方便。”

“哦,幫她穿個衣服啊,簡單,小事。”慕瓷無視沈如歸。

她大步往裏走,忽然又停下來。

“你是來看人家漂亮姑娘洗澡的?”慕瓷扭頭,惡狠狠地瞪著沈如歸,“沈如歸,你夠可以的啊,專門來看漂亮姑娘洗澡!”

沈如歸冷著臉:“誰看了?”

“你自己心裏清楚,”慕瓷諷刺道,“總不能是來曬太陽的。”

沈如歸提了提狗繩:“你過來說。”

慕瓷氣哼哼地走進客廳,用力摔上門。

賀昭連忙去攔:“冷靜,冷靜,慕小瓷這樣肯定是吃醋了!”

沈如歸又不傻:“你瞎了?”

她吃的不是醋,是炸藥和槍子吧。昨天晚上自己就該掐死她,白眼狼!

“別不信啊,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旁觀者。吃醋最明顯的表現就是沒事找事。這種小女孩脾氣逃不過我的眼睛,慕小瓷剛才差點兒氣哭了,雖然是誤會,但能說明問題。”

有慕瓷進去看安蘿,賀昭暫時也能鬆口氣了。

他把手搭在沈如歸的肩上:“說明她心裏開始有你了,否則巴不得你去找新歡,自己好脫身呢,還發什麽脾氣?”

發現沈如歸的臉色有所緩和,他的膽子也大了,湊過去賊兮兮地笑:“是不是特別開心?”

沈如歸一腳踹在他身上:“人是你帶來的,屁股給我擦幹淨,如果把麻煩惹到慕瓷身上,就別怪我不顧兄弟情分。”

賀昭離開賀家之後就一直跟著沈如歸,也算是了解他的脾性——在慕瓷麵前幼稚得可怕,但在外人麵前就是十足的冷血動物,敢說錯半句話,天靈蓋都給你打開。

慕瓷是沈如歸的底線。

“我明白,沈哥你放心,等賀西樓那邊放鬆警惕了,我就帶安蘿離開,絕對不會連累你和慕瓷。”

“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怕你連累?先待著。”

“沈哥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

“再惡心我一句現在就滾。”

“……”

慕瓷見過安蘿一次。

那天慕瓷拍夜戲,淩晨四點多才回來,車沒走正門,從側門開進園子,偶然見到了被賀昭藏在這裏的安蘿。

她深更半夜不睡覺,卻坐在屋頂上,把賀昭嚇了個半死。

賀昭半哄半抱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氣得厲害,但又舍不得說重話。

那晚慕瓷隻是遠遠地瞧著,看不真切,隻覺得安蘿很瘦,太瘦了,仿佛旁人的力氣大一點兒就能把她的腰折斷。

今天走近了看,慕瓷才發現她的眉眼精致得像個洋娃娃,左眼眼角有顆淺淺的小淚痣。

但……她是個木偶美人,眼神空洞,毫無生機。

“你好安蘿,我是慕瓷。”浴室裏亂七八糟的,慕瓷怕嚇著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輕聲細語,“別怕,我不是壞人。地上有碎玻璃,很危險,如果劃傷了,會流血的,賀昭也會擔心你。”

安蘿不說話,隻是看著慕瓷。

“你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對嗎?”

慕瓷半蹲著,對她笑了笑:“那你穿上衣服,然後我們都走,就沒人來煩你了。”

安蘿還是沒有什麽反應,像是不知道慕瓷是在跟她說話。

她不動,慕瓷也不催,隻是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蓋在她身上。

過了好幾分鍾,安蘿才低著頭輕輕說了聲:“好。”

穿上衣服後,慕瓷看到安蘿回到房間,抱著一隻貓坐在角落裏,安靜得過分。

那兩個男人還在樓下,隔著一扇門,慕瓷換鞋的時候隱約聽到他們在說話。

“沈哥,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辦?算了,咱哥倆這情況不一樣,安蘿她……我……唉……”

“沒什麽不一樣,已經到嘴邊的肉,就趁早咽下去,否則隻會夜長夢多。”

賀昭看見慕瓷,跑過去問:“怎麽樣?”

“多簡單的事,你別小看我。”

“我找一個好日子沐浴更衣,拜完佛念完經再去謝謝你。”

“得了吧。”

賀昭擔心安蘿,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往屋裏走了。進屋後,他幾步跑上樓,到了房間門口,輕聲敲門。

“安蘿,是我,我可以進來嗎?”

房門從裏麵反鎖了,阿姨說:“我去找鑰匙。”

“不用,你先走吧。”

賀昭等阿姨離開後才對著房門說:“安蘿,我就在外麵,等你想我了,你就把門打開,開門就能看到我了。”

不開門,他就一直等著。

天都快黑了,裏麵才勉強有了點兒動靜,賀昭聽見擰動暗鎖的聲音,快速把煙頭摁進旁邊的花盆。

房門隻打開了一條縫,賀昭忍著沒去推。又等了一會兒,一隻白白嫩嫩的手伸出來扶著門框,賀昭還是沒動。他在等,等安蘿出來找他。

這個過程很漫長。但他等到了。

“安蘿,我要生氣了,你竟然這麽久才想我。”

她低著頭不說話,隻是悄悄地看了賀昭一眼,就足夠讓賀昭心軟,舍不得責怪她,甚至還覺得剛才那兩句話語氣太重了,怕她不高興。

“以後不能把自己一個人鎖在屋裏,不高興也不行,我都快嚇死了。”賀昭忍不住過去抱她,“可以把我們倆鎖在一起,不讓別人進來。”

賀昭把安蘿放到**,她把腳縮進被子,他就伸進去握住:“都流血了還不讓我看。”

腳背劃破了一條很淺的口子,她自己拿紙巾擦過,其實不明顯,是慕瓷走之前跟賀昭說過。

“我也貼一張,”賀昭用嘴咬著撕開一張創可貼,隨意地貼在自己手上,又撕開一張給安蘿貼,“貼著防感染,明天洗澡之前再撕掉。”

賀昭下樓倒水,拿著藥進屋:“安蘿,我們先吃藥,再去吃飯。”

“你沒有生病,這是預防感冒的。”賀昭騙她,“你今天吹冷風了,吃兩粒免得晚上發燒。我是男的,身體好,不用吃這些。”

路麵鋪了一層小石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慕瓷走在前麵,沈如歸走在後麵打電話,隔得遠,慕瓷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麽,也不想聽。

她待在沈如歸身邊,知道得越少越好,當個傻子才能長命。

慕瓷越走越快,把沈如歸遠遠地甩在後麵,想著一會兒進屋就鎖門,不然他如果翻昨晚她撒酒瘋的舊賬,她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結果大藏獒臥在樓梯口,把路擋死了,王叔都不敢靠近。

“啊!”慕瓷一進門就和藏獒黝黑的眼睛對上,嚇得直接坐在地上,動都不敢動一下。

她跑得太快,王叔都來不及提醒。

“小瓷沒事吧,快起來……”

慕瓷在心中呐喊:嗚嗚嗚,我也想起來,可是腿軟啊!

王叔收到沈如歸的眼神,沒敢去扶慕瓷,默默地走了。

藏獒從樓梯口過來。慕瓷看到它的嘴張開有那麽大,就徹底忘記了十分鍾前兩個人還在吵架,也顧不上麵子問題,緊緊地抱著沈如歸的腿求庇護:“你快點兒把它弄走。”

“你不是挺厲害嗎,還怕它?”

“我現在不厲害……我困了,要睡覺,你不讓我睡覺就是虐待我。”

“吃了睡,睡了吃,你是豬嗎?”

“沈如歸你精神分裂吧,剛才不是你讓我滾回來睡覺的嗎?!”

“眼睛瞪得這麽大,哪兒像困了?”沈如歸嗤笑,揉揉她的腦袋,像逗狗一樣,“吃點兒東西,換件衣服,帶你去玩。”

慕瓷覺得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能不去嗎?”

沈如歸說:“不能。”

慕瓷隻能認命:“你先把狗弄走。”

“它不會咬你的。”

“那我也害怕。沈如歸……它好像在舔我的脖子。”

“又不是我舔,你抖什麽?”

“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

沈如歸把狗繩拴在門上,又把幾乎癱軟在腳邊的慕瓷拉起來:“做都敢做,有什麽不敢說?”

既然聊到這裏了,慕瓷就順勢問出口了:“你昨天在哪裏睡的?”

沈如歸想都不想就回答:“外麵。”

慕瓷狐疑地看著他:“真的?”

“好笑,難道我還能因為這點兒小事花心思騙你?”

他又要放狗,慕瓷不敢再問了,趕緊上樓。

沈如歸給慕瓷準備的是禮服,一件紅色,一件黑色,某品牌秋冬高定係列,很正式,但日常穿也不會誇張。

紅色太過囂張,黑色又顯得沉悶。

“哪件好看?”

沈如歸看都不看:“穿什麽都醜,穿什麽都一樣。”

慕瓷就知道他嘴裏不會有好話:“那你的口味可真獨特。”

“老子願意,不服忍著。”

他也不催,隨便她磨蹭多久。

慕瓷有選擇困難症,尤其是在兩個裏麵選一個的時候,就會特別糾結。

看衣服檔次就知道不是什麽隨便的場合,她並不想得到關注,平安去平安回來就好,還是黑色比較安全。

“我要換衣服了,你出去。”

沈如歸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你讓我出去?”

她理所當然地道:“難道我出去?”

那晚之後,她很抗拒和他在一個房間裏,昨天隻是因為喝多了意識不清。

最後出去的人是沈如歸。

慕瓷換衣服快,但化妝比較慢。

沈如歸沒帶司機,自己開車。

慕瓷到了才知道他是來參加訂婚宴的,人家辦的是喜事,結果她穿了一身黑,跟奔喪似的。

他們其實已經遲到了,算是最後一撥客人。

“你怎麽不早跟我說?”

“怎麽穿隨你高興,不用管別人。”

“我現在多尷尬……”

“我在你身邊,怕什麽?”

慕瓷想說,就是因為他在身邊,她才會不自在——過來跟他打招呼的人客氣地寒暄幾句之後,總會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

“早就聽說沈老板家裏藏了個天仙。”一道慵懶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慕瓷回頭,對上一雙妖媚的桃花眼。

男人一身黑色燕尾服,五官立體,棱角分明,氣質很溫和,卻又顯得深不可測。

兩秒鍾後,男人移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沈如歸,笑得意味深長:“原來這美人是慕家的女兒。沈老板,我們挺有緣分。”

沈如歸不否認也不承認:“恭喜賀先生。”

慕瓷把禮物送上。

“破費了,”賀西樓讓人收下禮物,客套地道謝,“賀昭不懂事,給沈老板添麻煩了。”

沈如歸笑了笑:“多個人一起吃飯而已,沒什麽。”

這時過來一個人,低聲跟賀西樓說了幾句話。

“賀先生先忙。”

“招呼不周,沈老板不要見怪。”賀西樓微微抬高手裏的香檳和沈如歸碰杯。

等他走遠,慕瓷才悄悄戳了沈如歸一下,小聲問:“他就是賀昭同父異母的大哥?跟哪家的千金小姐訂婚啊?都沒聽說過。”

賀西樓,大名鼎鼎,和賀昭完全是兩類人。

沈如歸把酒杯送到她嘴邊:“嚐一口?”

“不喝不喝,”慕瓷敏銳地往後仰,腦袋搖成撥浪鼓,“我不喝酒。”

她才不會上當。

“賀昭跟家裏鬧別扭,是因為他這個哥哥嗎?賀西樓看著就很不好惹的樣子,也難怪賀昭一把年紀了還在鬧離家出走。賀昭偏偏跟著你,是不是故意給他哥添堵?他也就會玩點兒這種小把戲,幼稚死了,你看人家賀西樓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你怎麽不回答我?”

“你怎麽有這麽多問題?”

“嫌我煩啊?”

“知道就好。”

“那我就煩死你。”

慕瓷故意惡心沈如歸,挽著他的手臂往他懷裏湊,沈如歸忍不住笑。

訂婚宴剛開始,賓客都集中在大廳,暖氣開得足,慕瓷沒待多久就嫌悶。她對賀西樓的訂婚對象不感興趣,隻是來湊熱鬧。

“外麵有什麽?”

“可能會放煙花。”

“我們先去找個好位置。”慕瓷拉著沈如歸去後院。

這兩人從到場的那一刻開始,就是不容忽視的焦點。沒人敢當著沈如歸的麵問出那句話,隻敢悄悄在背後議論。

“沈如歸身邊的人是慕瓷吧,她不是顧澤的女朋友嗎?”

“就是她,我剛才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嘖嘖,真絕。”

“難怪顧澤今天晚上帶的是他那個妹妹。我好像看見他也去後院了,他先去的。哎,你說一會兒三個人會不會撞上啊,兩男一女的狗血修羅場?”

“刺激!”

南方冬天的風又濕又冷,慕瓷穿得少,裙子外麵披了件沈如歸的西裝外套。

宴會廳奢華貴氣,溫暖如春,人們推杯換盞,好不熱鬧,這種場合是拓寬人脈的好時機,而且想巴結賀西樓的人太多了,機會難得,沒誰會來人工湖旁邊吹冷風。

沈如歸打完一通電話,回頭走向慕瓷:“冷不冷?”

慕瓷搓著手搖頭:“不。”

撒嬌女人最好命,如果換成別人,怎麽都會嚷嚷著“嚶嚶嚶好冷啊你抱著我我就暖和了”,可憐兮兮地往男人懷裏靠,而她恨不得離沈如歸十米遠,“不認識,不知道,別問我”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不冷就把衣服還給我,我冷。”

慕瓷:“……”

眼看著沈如歸真的要動手扒她身上的衣服,她警惕地往後退。

“冷嗎?”沈如歸傾身靠近,摟著慕瓷的腰,順勢把人推到牆角,“那我們想點兒能讓你暖和起來的辦法吧。”

突如其來的暖意,帶著香檳的醇香,帶著熟悉的沈如歸的氣息,緊緊地朝她包圍過來。

距離太近,他隻要稍稍低頭就能吻到她。

雖然周圍都是樹,但幾米外就是宴會廳的一個出口,慕瓷都能聽到裏麵熱鬧的聲音。她怕沈如歸發神經,真的在這裏整她,就本著“敵不動我不動”的想法,沒想到適得其反——越是安靜,氣氛就越讓她緊張。

她今天塗的唇膏有股淡淡的蜜桃味,沈如歸聞到了。

鮮嫩多汁的水蜜桃,甜不甜,他嚐了才知道。

沈如歸輕笑:“又在心裏罵我呢?”

“我沒有,你汙蔑我。”慕瓷梗著脖子狡辯,被迫踮著腳,視線越過男人的肩膀,看著他身後那片夜景,“我的經紀人不讓我說髒話。”

“這麽聽她的?”

“因為她是真心實意地為我好,我又不蠢。”

沈如歸也不說什麽,隻是看著她。慕瓷被看得煩了,剛要開口,話音就被堵在喉嚨裏。

他親一下,退開,過了兩秒,又湊過來親一下。

“我以後也會學著真心實意地為你好。”

“什麽?”

“沒聽清就算了。”

“你都說了!”慕瓷追上去,“再說一遍又不會少塊肉。”

沈如歸自然不會再說一遍。

慕瓷不甘心,一路都在鬧他,他護著她防止她掉到水裏,別的再不肯多說半句。

遠遠地站著神色冷漠的顧澤,地麵上的影子輪廓極為暗淡。他聽著慕瓷靈動嬌俏的說話聲,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她。

以前的慕家不比現在的賀家差,慕瓷放學後經常在小花園玩,等她爸爸下班,然後一起走路回家。她有說不完的話、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從她身邊經過的人都會被她逗笑。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性格。

顧澤有段時間覺得很挫敗,她是喜歡他的,可不會跟他撒嬌,也從不開口問他要什麽,他不去見她,她也不會主動找他。後來他想,女大十八變,有些變化很正常,更何況她經曆了太多。

現在他才驚覺根本不是這樣。

她能開口讓沈如歸幫她拿到陸川新電影的女主角,能旁若無人地和沈如歸如同戀人般親昵,會對沈如歸發脾氣,會不講道理,會撒嬌,會耍賴,也會笑得那麽好看。

“顧總。”

“去守著門。”

山雨欲來風滿樓。

助理隻覺得上司身上的戾氣太重,卻又不敢多問,隻說了句:“是。”

草地軟,慕瓷走著走著,高跟鞋突然掉了,她赤腳踩在草地上,白嫩的腳趾凍得通紅。

“扶著我,站穩。”沈如歸握住慕瓷的手放在肩上,讓她有個依靠,然後蹲下去給她穿鞋。

從慕瓷的視角,隻能看到他黑色的短發。

“阿嚏!”她到底是穿得太少了。

沈如歸聽到慕瓷打噴嚏,快速幫她把鞋穿好:“煙花也沒什麽好看的。”

“我就想看。”

“等開始了再出來看行不行?”

“行吧。”她心情不錯,好說話。

兩人回頭就看到站在路口的顧澤。他居然還沒走,到底聽了多久?

沈如歸放開慕瓷:“外麵冷,你先進去。”

慕瓷側頭看他。

沈如歸回應她的目光,神色如常:“我打個電話就進去。”

“那把外套給你。”

“你穿著。”

“哦。”慕瓷一手抓著西裝外套避免滑落,一手提著裙擺,往前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打火機的聲響。

煙味順著風的方向散開,她都能聞到。

又抽煙。

顧澤看著慕瓷一步步走近,那雙燦若琉璃的笑眼裏並沒有他。

回大廳的路就一條,慕瓷繞不開。

兩人身形交錯的瞬間,慕瓷被一股力道攥緊手腕。

不等慕瓷說話,一道倨傲淡漠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嘖,顧總啊。”

兩個男人對視,空氣裏有無形的硝煙。

慕瓷是真的冷,又打了個噴嚏:“麻煩讓讓,還有,把手鬆開。”

顧澤認為,有些話沒必要讓她聽見。

“在休息室等我幾分鍾。”

“顧總如果有事情跟我說,可以告訴沈如歸,讓他轉告我。”

顧澤的臉色往下沉,她太懂如何往他身上戳刀子最疼。

慕瓷一根一根掰開顧澤的手指,拉開距離之後回頭看向沈如歸。他嘴裏咬著根煙,那點紅紅的火光忽明忽暗。

她像是在用眼神替自己辯解:剛才是他非要拉我的,我不讓,但他不聽,不能怪我。

那次她瞞著沈如歸和顧澤攪和在一起,還上了熱搜,後來大病一場,不僅在她心裏留下了陰影,沈如歸也不見得有多舒坦。

沈如歸吐出煙圈:“放心,不動手,我保證。”

畢竟這是別人的訂婚宴。

慕瓷這才放心,繞過擋在路口的顧澤回大廳。

沈如歸等慕瓷進屋後開口:“顧總長話短說吧,太長了我不一定能原話轉告。”

“我和她之間的事沒必要說給外人聽,以後有的是機會。”顧澤神色冷漠,“你難道沒感覺到,她很怕你嗎?”

沈如歸答應過慕瓷不動手就真的不會動手,隻是淡淡地說道:“顧總的意思是,她不是真的厭惡你,而是因為怕我,所以不敢當著我的麵跟你藕斷絲連?”

“你自己心裏明白。”

“我自然明白。希望顧總也能明白,為她散盡千金我都無所謂,更何況你現在還沒有這個本事。”

“我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你早晚會知道的。”

“那就拭目以待。”

顧澤也點了根煙,走近幾步,望著不遠處的人工湖:“我最近在查一件事,已經有些眉目了,相信沈老板會很感興趣。”

“是嗎?”沈如歸笑笑,“希望顧總早點兒查清楚。”

顧澤也笑:“我也希望到時候沈老板還能像今天這樣灑脫。”

他說的那件事和慕瓷有關,巧的是和沈如歸也脫不了幹係。

如果真相是他猜測的那樣,就很有意思了。

“哥哥呢?有人看到哥哥出去了。”被助理擋在門口的顧笙麵露不悅,“你攔我幹什麽?”

“小姐,顧總他……他不在外麵。”

“在不在用不著你說,我自己會看,”顧笙雙手抱胸,命令道,“讓開!”

顧笙在門口跟助理耍大小姐威風,慕瓷聽著好笑:“打擾一下,可以先讓我進去嗎?”

助理連忙把路讓開。慕瓷和顧笙不是見了麵會打招呼的關係,大廳裏人多,顧笙也不想讓別人看自己的笑話。

慕瓷前腳走進洗手間,顧笙後腳就跟了進來,等補妝的人出去之後,把門關上。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沒想到你的臉皮這麽厚。”

“是啊是啊,我就是厚臉皮。別人訂婚,你這麽生氣幹什麽?”慕瓷站在洗手池前整理妝發,“綠帽子是顧澤自己搶著戴的,又不是我非要往他腦袋上扣的。”

顧笙最煩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你敢說不是你纏著哥哥?你敢說不是你玩手段耍心機自導自演把照片發給媒體,逼哥哥承認你是他的女朋友還裝無辜?你敢說你問心無愧?”

慕瓷擠了點兒洗手液,揉出泡沫:“你還不如拿原話去顧澤麵前問。”

一個緋聞而已,明明花點兒錢壓下去就好了,顧澤卻違背家裏的意思公開承認戀情,顧笙不接受是顧澤單方麵抓著慕瓷不放,所以把問題全都推到慕瓷身上。

“你什麽意思?”

慕瓷笑了笑:“什麽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你覺得顧澤能比你還蠢嗎?”

鏡子裏,顧笙臉色慘白,如喪考妣。

“說明什麽?”慕瓷歪著頭看向顧笙,笑眼彎彎,“說明他愛我唄。”

顧笙氣極:“你也配?!”

慕瓷不甚在意地聳聳肩,準備開門出去。

顧笙不依不饒,扯住慕瓷的手,卻反被慕瓷折過手臂連人帶包一起推到牆角。就像賀昭說的,慕瓷以前不是聽話的小孩,顧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像紙糊的一樣,輕輕一推就倒。

顧笙撞疼了,慕瓷以為她會立馬去跟顧澤告狀,哪知道她會跟過來,不顧場合,不顧後果,突然從後麵狠狠地推了慕瓷一把。慕瓷沒設防,整個人都被推得往前倒,撞倒了半人高的香檳山。

刹那間,玻璃杯的破碎聲響徹大廳。

淡黃色的酒液淌得到處都是,一地狼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吸引,剛開始的訂婚儀式也戛然而止。

“呀,怎麽這麽不小心啊?”顧笙捂著嘴驚呼,連忙過去扶慕瓷。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她貼到慕瓷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慕瓷耳邊諷刺她。

“就算慕家十年前就完蛋了,那你也是當過十年的豪門千金吧,連這點兒教養都沒有,是爸媽都死絕了嗎?哦,我忘了,你啊,可是被親媽痛恨的掃把星。你九歲生日那年,在你爸車禍去世當天,寧阿姨當著所有人的麵給了你一巴掌,問你:‘你怎麽不去死啊?!’哎,不對,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我怎麽知道的呀?當然是……哥哥告訴我的。哥哥隻是可憐你,對你有那麽一點兒愧疚而已,你卻把他的愧疚當成愛,愛你?真是笑死人了。”

顧笙滿意地看著慕瓷的臉色漸漸發白。

“你還不知道今天是誰的訂婚宴吧?剛才聽你說話的語氣,是不是以為宴會主角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顧笙從包裏拿出紙巾幫慕瓷擦臉,一副關心的模樣:“沒傷著吧?帶備用的衣服了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啪!一記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慕瓷站起身,輕輕吹了吹手心:“要扶就扶穩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顧小姐是在推我呢。”

周圍一片嘩然。

顧笙當眾挨了一巴掌,眼睛很快就紅了,在場和她相熟的富家小姐過去安慰她。

忽然,人群之外傳來一道不太確定的聲音:“小瓷?”

說話的人是今晚的主角,相貌姣好,溫婉恬靜。

她身旁站著一位臉色煞白的貴婦,因為保養得好,旁人瞧不出真實年紀。在慕瓷側首看過去的瞬間,貴婦雙腿發軟,幾乎站不住,跟丟了魂似的。

慕瓷扶著額笑出聲。

難怪那位賀先生認識她,真算起來,她還得叫他一聲姐夫。

難怪顧笙陰陽怪氣地諷刺她,挨了一巴掌都沒有還手,原來是等著看她的笑話。

“很抱歉,我是無心的。”慕瓷輕聲道歉,眼角的笑意淡到近乎虛無,“焉夫人心善,應該不會怪我吧。”

寧倩勉強笑了笑:“沒事,沒人傷到就好。”

焉董事長滿臉不悅,慕依低聲告訴他:“爸,那是我以前的妹妹,您別生氣,我會處理好的。”

慕依把慕瓷帶到二樓休息室:“小瓷,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幫你找一件幹淨的衣服。”

“謝了。”

寧倩像看仇人一樣看著慕瓷,毫無人前的高貴優雅:“慕瓷,你陰魂不散鬧到依依的訂婚宴,到底想幹什麽?”

慕瓷還穿著一身滿是酒氣的濕衣服,坐在沙發上無辜地眨眼:“我不知道是訂婚啊,有人說這裏在辦喪事。”

“你看看你尖酸刻薄的樣子!”寧倩氣得手都在顫抖,“慕瓷,你的心怎麽這麽壞?依依是你姐姐啊,你非要鬧得我和你姐姐不得安寧你才甘心,是不是?”

慕瓷誠心誠意地解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你們又要攀上高枝了,肯定不會來丟你們的臉。”

寧倩揚起手要打慕瓷,門外的慕依衝進來把慕瓷護到身後:“媽,您別生氣,小瓷不是故意的,是顧家小姐推她,我看見了。”

“那麽多人在場,賀家丟了麵子,西樓連話都沒說一句就走了,都怪她這個禍害!”

“他是臨時有急事,不怪小瓷。”

“什麽事能比訂婚重要?他把你一個人丟下,是在打焉家的臉。”

聯姻而已,彼此心知肚明,慕依不愛賀西樓,也不覺得傷心:“媽,您冷靜一點兒,賀家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

“依依,慕瓷盼著我死啊!”

“您想太多了。”慕依安撫好寧倩,追著慕瓷下樓:“小瓷,等等。”

賀西樓突然離場,這場訂婚宴就無法繼續,賓客陸陸續續地離開。沈如歸從側門走進大廳,隔著人群看到了一身狼狽的慕瓷。

慕依情急之下直接抓住慕瓷的手。

不知是誰碰歪了擺在桌上的一排香檳,那排酒杯眼看著就要砸到慕瓷和慕依。沈如歸幾步跨過去,用背擋住了危險。

慕依被嚇到,呆滯地看著麵前英俊如斯的男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耳根緋紅,說道:“謝謝。”

沈如歸把慕瓷拉到懷裏:“就十分鍾沒看著你,你是去酒池子裏打滾了?”

慕瓷任他抱著,聲音悶悶的:“好丟人。”

沈如歸身上也是濕的,酒精氣味濃,他的手掌貼在慕瓷的後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現在我跟你一樣了,沒人敢笑話你。”

“他們是在背後偷偷地笑,你又不知道。”

“你為什麽不說是來喝喜酒的?害我以為是來奔喪的。”

“誰讓你蠢。”

“那你去找聰明的。”

寧倩從二樓下來,看著大廳中央那對親密的男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經過精心護理的指甲幾乎陷進掌心。

沈如歸瞧著不遠處的焉氏夫婦:“焉先生,焉夫人,抱歉,小女孩年紀小不懂事,平時慣得脾氣大了點兒,給二位添麻煩了,希望你們別怪罪,我回去收拾她。”

慕瓷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滿不在乎的模樣。

對方哪敢怪罪:“沈老板言重了,都是小事。依依,你替我送送沈老板。”

天氣冷,慕依攏了攏手臂:“小瓷,還是換件衣服吧,那件是新的,沒人穿過。”

慕瓷搖頭:“穿了還不起。”

慕依說:“不用你還。”

沈如歸拉開車門:“車裏有我的衣服。”

慕瓷一秒鍾都不想多待。

直到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慕依還看著沈如歸離開的方向失神。

沈如歸車上會放不止一套備用衣服。他身高一米八八,衣服和褲子穿在慕瓷身上都長了一大截,她縮在副駕駛,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從宴會廳出來之後她就不說話,眼眶發紅,眼裏卻是幹澀的,不像哭過。

沈如歸忽然有些後悔帶她來。可如果沒有這一趟,他找不到和她親近的理由。

“你再拿後腦勺對著我試試。”

轉過一個路口,腦袋被男人捏著轉向他,慕瓷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臉上有花啊,我盯著你看什麽?”

沈如歸一本正經:“都說單手開車的男人很帥。”

慕瓷:“……”

這人無不無聊?

“請注意措辭,是單手開法拉利的男人很帥。”

他竟然很認真地點頭:“知道了,下次出門不開這輛。”

車開了大約二十分鍾後,遇到了一個時間很長的紅燈,慕瓷抱著膝蓋發呆,恍惚中好像看到有什麽東西從夜空中往下落。

起初,隻有幾片落在玻璃窗上,很快就融化了。

慢慢地,那東西越來越多,被風吹得紛紛揚揚。

“沈如歸,是……是下雪了嗎?”

“嗯。”

“都多久沒下過雪了,有三四年了吧?”

南方城市的冬天很少下雪,慕瓷長這麽大一共沒見過幾次。

大概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初雪,慕瓷的話多了起來,沒剛出來時那麽蔫了,眼睛裏有了光。

“你會堆雪人嗎?算了,你肯定不會。

“我爸說,我兩歲那年的冬天下過一場好大的雪,都能把我埋進去。你比我大,還記得嗎?”

慕瓷22歲,沈如歸28歲,他比她早出生6年。

8歲的沈如歸每天連溫飽都是問題,吃了上頓沒下頓,如果那個人不高興,他還要挨打。

“沒印象了。”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知道,都是聽大人說的。”慕瓷貼著車窗往外看,“馬路邊還有老人在賣糖葫蘆呢,有葡萄和橘子的,還有草莓的,我還是覺得山楂的最好吃。”

“有什麽不同?”

“嗯……說不上來,可能是山楂的最常見,我第一次吃就是山楂的,先入為主了吧。她還剩下好多串,都這麽晚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賣完。

“沈如歸,你前幾天幹什麽去了?”

幾秒鍾後,慕瓷忽然清醒,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她怎麽能問這些?

“不是,那個……我……我不是問你……”

她含糊地解釋,企圖混過去,卻沒想到沈如歸會認真地回答她。

“賣命,賺錢。”養你。

沈如歸把車停在路邊,推開車門,折回路口,跟著人群過馬路。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肩頭落了些雪。慕瓷還處於愣神狀態,一串冰糖葫蘆被遞到她麵前。

“拿著。”

“哦。”慕瓷接過來,咬下一顆山楂,又甜又酸。

單手開法拉利哪有拿著一串十塊錢的冰糖葫蘆帥?

“你怎麽不買兩串?”

“一串不夠吃?”

“我夠了啊,就是解解饞。”戲還在拍,她得控製飲食,“你不想吃嗎?”

沈如歸打方向盤:“我不愛吃甜的。”

“那我把外麵裹的這層糖吃掉,隻給你一顆山楂。”

糖還很黏,慕瓷咬得慢,車裏暖氣足,離手最近的那顆已經融化了一點兒,糖滴到手心,又順著皮膚往下淌。

“張嘴。”她捏著一顆山楂喂給沈如歸。

看他的眉頭皺了一下,她問道:“不好吃嗎?”

“很酸。”

她的手伸過去:“那你吐出來。”

沈如歸把山楂咬碎了咽下去,握著她的手送到唇邊。寬鬆的袖子滑落到手肘,露出一截細白的胳膊,他從手腕舔到手心,但很快就放開,專注地開車。

慕瓷像是被這場雪蠱惑了。

吃掉竹簽上最後一顆山楂後,他正好把車停下來,她解開安全帶,湊過去親他。

沈如歸怔了兩秒,很快反客為主。

山楂很酸,但他嚐到的隻有甜。

她含糊地出聲:“不許摸。”

還在路上,沈如歸忍住加深這個吻的欲望,聲音裏滿是戲謔:“你說不許就不許,你是我大哥?”

慕瓷咬他的手。

“好,”他笑著揉亂她的頭發,“你是我大哥,不許就不許。”

到家後,兩人先洗了個熱水澡。慕瓷其實有點兒累了,但又很想多看看外麵的雪景。

“希望這場雪能下得久一點兒。我明天拍完就殺青了,最後兩場戲要在雪地裏拍,運氣真好,不用人工造了,能省很多事。”

“六點半吧,不用太早。”慕瓷接過他遞來的杯子,裏麵不是白開水,“這是什麽?”

“預防感冒的,喝了再睡。”

“聞著就很難喝。”

“我嚐過了,沒有那麽苦,趁熱喝才有效果。”

她捏著鼻子往下灌,沒跟他討價還價,喝完後小臉皺成一團。

抽屜裏還有幾顆牛奶軟糖,沈如歸準備去拿,但慕瓷突然雙手鉤住他的脖子坐到他懷裏,沒讓他起身。

“我身上還有酒味嗎?”

“我聞聞。”

他從睡衣領口聞到耳後。

“有嗎?”

“沒有,洗幹淨了。”

慕瓷學著他剛才的樣子:“我檢查一下你有沒有洗幹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還有酒味,不是他身上的,是她自己身上的。

“沈如歸,我其實有媽媽。”她靠在他的肩上,看窗外飄雪,“你怎麽一點兒都不驚訝?”

他平靜地說:“有什麽稀奇的,你又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我跟賀昭也算沾親帶故了。”

“不一定。”

“都訂婚了,不可能再取消吧?”

“結婚都能離婚,更何況隻是訂婚而已。”

不愧是他。

“嘖嘖,”慕瓷搖頭,“你這個人真是的,雖然是這個道理,但不好聽的話別人都不愛聽,在心裏偷偷想就好了,別總這麽欠收拾。”

賀西樓能在訂婚宴上拋下慕依,絲毫不顧及她的臉麵,就擺明了他並不重視這門婚事。

“你昨天晚上到底在哪兒睡的?”

沈如歸拉上窗簾,把人塞進被窩,順手關了燈:“同一個問題你一天到底要問幾次?”

“因為我覺得你在撒謊。”

“有什麽根據?”

“我……”慕瓷羞於啟齒,“我做了一個那樣的夢,但又不太像夢。”

主要是她喝醉了,腦袋裏一團亂麻,什麽都記不清。

他偏偏要細問:“哪樣的夢?”

“就是……你問這麽多幹嗎?睡覺睡覺!沈如歸……你把手拿開。”

“你都到靠做夢緩解的地步了,還讓我拿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