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裏著迷
慕瓷發燒了。
以前她總和方方開玩笑說自己壯得像頭牛,在劇組跑龍套當替身的時候,在結冰的水裏泡幾個小時都沒事,洗個熱水澡照樣生龍活虎地繼續跑下一場。
平時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病了,情況就會很嚴重。她燒得神誌不清,連眼睛都睜不開,白天都在渾渾噩噩地說夢話,到了晚上更糊塗。醫生進了臥室就沒出來過。
賀昭找遍了園子,才在一間訓練室裏找到沈如歸,地上躺著幾個陪練,個個都是一臉苦瓜色。這根本不是陪練,純粹是單方麵被毆打。
陪練看見賀昭過來跟見了救星似的,賀昭歎氣,使眼色讓他們趕緊溜。
賀昭雖然沒有親眼看見昨晚慕瓷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麽,但大概能猜到。
慕瓷混的是娛樂圈,顧澤在媒體前親口承認慕瓷是他女朋友,就等於現在全網都知道了他們是一對,並且已經在商量婚期了。
“沈哥,你說你……唉,這是何必呢?”
虐老婆一時爽,最後還不是自己心疼?
沈如歸的心裏堵著一團火焰,那團火橫衝直撞,越發泄燒得越旺盛,他三兩下就把賀昭放倒了。
賀昭揉著肩膀躺在地上哀號。
“對她好沒用,所以隻能讓她記著,一輩子都忘不掉。”
沈如歸換好衣服往外走,賀昭看著直搖頭。他真是搞不懂。
賀昭站起身,跟著出去:“慕小瓷高燒不退,不吃藥也不打針,再拖就要燒成傻子了,你真不去看看?她一直在哭,我聽著都挺難受的。”
慕瓷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麽大病,老太太總說這是她的福氣,所以她覺得感冒發燒這種小病睡一覺就好了。
但這一覺她睡了很久。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夢裏,可怎麽都醒不過來。
夢裏各種光怪陸離的畫麵交替出現,有很多人,有的陌生,有的是她那些所謂的“親人”,說她不配姓慕,說她丟慕家的臉。
曾經的慕家,即使是顧澤也高攀不起。
可她早就不是被爸爸捧在手心裏的公主了。
要還債,要給奶奶治病,要生活,她沒有辦法,隻能緊緊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沈如歸走進房間的過程中沒有發出聲響,他的手剛碰到慕瓷的臉,她就驚醒了。
慕瓷洗澡的時候天還亮著,外麵開始下雨了,再睜眼時,外麵已經黑了,雨也大了。
她習慣趴著睡覺,懷裏抱著枕頭更有安全感,生病之後,她完全把自己藏在被褥裏,醫生根本沒辦法給她打針,藥也喂不進去,隻能用酒精幫她擦擦額頭。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她燒得更厲害了。
明明剛醒,一會兒她就又昏睡過去,根本不聽旁邊的人說話。
賀昭是看不過去了才去找沈如歸,否則,這種感情上的事他也不願意摻和。
“你幹什麽?”她的喉嚨啞得厲害,鼻音很重,像是想把自己藏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還不準我睡覺?”
沈如歸坐到床邊把慕瓷抱起來,捏住她亂動的雙手:“把藥拿過來。”
醫生連忙把劑量合適的藥遞過去,賀昭順手遞了杯水。
慕瓷燒得渾身沒力氣,水喂到嘴邊,她閉上眼睛扭頭躲開,水潑了沈如歸一身。
“沈如歸,”她其實不想說話,因為喉嚨太疼了,“我怕你。”
沈如歸垂眸凝視著女人憔悴蒼白的臉,許久才開口:“怕我?”
“對,我怕你,”慕瓷神色懨懨,聲音也低,“所以不敢吃你給的藥。發燒隻是頭疼而已,雖然難受,但還能忍,你給我的,我害怕。”
沈如歸聽完後,眼裏沒什麽情緒波動,隻是把藥片喂到嘴裏,沒有喝水,全部吞了下去。
他的動作太快,賀昭沒攔住:“正常人吃退燒藥會不舒服吧?”
沈如歸頭都不抬,讓醫生準備一份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藥。
他看向慕瓷:“現在可以吃了?”
他眼裏的血絲比慕瓷還要多,卻平靜得像一攤死水。
“可以。”慕瓷移開視線,慢吞吞地坐起來,接過水杯,把藥吃了。
醫生在旁邊低聲說:“最好再輸個液。”
慕瓷當沒聽見,手腳都往被褥裏縮。
沈如歸握住慕瓷的右手,把縮到手肘的睡衣袖口拉下來,遮住那些她不想被人看見的東西。
“輕點兒。”
醫生趕緊準備,彎著腰,先拿棉簽幫慕瓷的手背消毒。
外麵下著雨,臥室裏除了雨聲,沒有其他聲音,靜悄悄的。
慕瓷知道自己拗不過沈如歸,懶得白費力氣。
第一針紮進去,鼓包了,隻能重新來。
“慕小姐,您放鬆……”
眼睛被沈如歸手捂住,慕瓷就看不到那根尖尖的針頭了,看不見,反而沒那麽害怕,第二針很順利。
覆在她眼睛上的,是沈如歸微涼的手掌。
慕瓷斷斷續續病了一個星期,一直是睡睡醒醒的混沌狀態。她向劇組那邊請了假,手機也關機了。
第一天,沈如歸回來讓她吃藥打針。那之後,他又回來睡過一晚,然後就再也沒有露過麵。
慕瓷幾乎沒出過房門,園子太大,雖然沈如歸這幾天其實都在,但隻要不來主樓,慕瓷就看不見他。
雨下了一個星期,天終於放晴了。
慕瓷悶在房間裏都快發黴了,王叔勸她去外麵曬太陽,說今天天氣好。
慕瓷坐在沙發椅上,身上蓋了條毯子,隻背了兩頁劇本就昏昏欲睡。
王叔端著一杯熱茶出來:“小瓷,該吃藥了。”
慕瓷看著麵前的藥片,臉皺成一團。
她的嘴裏都是苦味,連喝白開水都是苦的。
“已經退燒了,這頓就算了吧,晚上再吃。”
王叔忍著笑,病了的慕瓷既怕打針又怕吃藥,每天到吃藥的時間就有各種理由逃避,像小孩子。
不過,她確實還是個小姑娘。
“醫生交代,這些藥必須按時吃才能好得快。你剛退燒,身體還虛著,沒有完全好,還是得吃……”王叔看見推門走過來的沈如歸:“先生。”
慕瓷背對著門的方向,身體不自覺地僵硬了。
她以為沈如歸是不知道她在這裏,碰巧撞上了,接下來,他要麽轉身就走,要麽直接無視她,結果他居然過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身後停下來,慕瓷僵了幾秒,將劇本攤開,蓋在臉上,眼不見心不煩。
沈如歸把藥和水杯接過去:“我來。”
王叔看了看慕瓷,似是不放心,但又不敢說什麽。
下午兩三點,有太陽,還算暖和。
沈如歸站在慕瓷身邊,用水杯碰了碰她的臉:“把藥吃了,有事跟你說。”
“不吃,”慕瓷壓著劇本,把耳朵也蓋住,“不聽。”
“慕瓷。”
和別人不一樣,沈如歸叫她的名字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帶著笑意的戲謔,拉長尾音的輕佻,清冷淡漠的不屑……隻是兩個字,不需要任何修飾,就能傳遞出不同的情緒。
像現在這樣,清清冷冷、毫無波瀾的語調,像是把她咬在齒間碾。
慕瓷明明知道自己的態度已經惹得沈如歸不高興,但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熊心豹子膽,不僅毫無收斂,反而更甚,可能是因為病了一場,無所謂了。
“我知道我叫慕瓷,我也知道我應該有點兒該有的覺悟,你任何時候有需求,我都得乖乖配合,不能有半句怨言。”慕瓷說話還帶著濃濃的鼻音,故意做出懶散的模樣,破罐子破摔,“但現在我病了,沒力氣,腦子也不清楚,你看不慣就別看。”
沈如歸也不廢話,拿開劇本丟到一旁,一手捏著她的下巴逼她張嘴,把藥喂進去,然後喂了水。
慕瓷沒設防,被嗆得差點兒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她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兒血色,不再是病態的蒼白。
“再瞪,眼睛給你挖掉。”
他的手伸到慕瓷麵前,慕瓷下意識地往後躲。
可他手裏的隻是一顆糖而已。
慕瓷別開臉,語氣生硬:“我又不是小孩,不吃糖。”
沈如歸沒說什麽,手指輕輕一撚,剝開糖紙,和剛才喂藥一樣,捏著慕瓷的臉讓她張嘴。
任何時候,即使牙都掉光了,你依然是我的小女孩。
糖在嘴裏融化,牛奶味的,一嘴甜膩蓋住了藥片的苦澀。
醫生說飲食要清淡,還要忌口,王叔每天都盯著廚房,慕瓷隻能喝粥,吃小青菜。
醫生說最好不要吃甜食,喉嚨會不舒服,王叔每次拿給慕瓷的都是白開水。
糖是被強喂的,慕瓷原本想直接吐出去,可又舍不得這點兒甜,還很沒出息地想再要一顆。
頭可斷,血可流,麵子不能丟,吵架得有個吵架的樣子,所以慕瓷是絕對不會主動理他的。
然而,剛走了兩步,她就被沈如歸拽回去,喂了第二顆糖。
“把水喝了。”
“不要你管,別拽我,我頭疼,想回去睡覺。”
沈如歸剛來五分鍾,慕瓷就要走,明顯是在躲他。
這種排斥和抗拒不加半點兒掩飾,她不看他,也沒有半點兒好臉色,一個星期了,跟他說的話加起來都不夠十句。
“我說有事,你聾了?”
慕瓷煩死他了,扭著頭用力一吼:“那你倒是說啊!”
她的嘴裏含著牛奶糖,腮幫子鼓鼓的,吐字含混不清,因為還病著,喉嚨也還是啞的,病懨懨的眼神更沒什麽氣勢可言,碎發被風吹得落在鼻尖,看起來奶凶奶凶的。
沈如歸不自覺地放緩語氣:“賀昭晚上可能會帶個女人回來。”
“哦。”慕瓷沒有太大反應。
萬年單身狗竟然也有女人了。但是這種事跟她說幹什麽?
整個園子都是他沈如歸的,賀昭帶人回來隻要他點頭就行了,沒必要通知她。
慕瓷撿起地上的劇本,繞過沈如歸往屋裏走。
通往主樓有扇小門,慕瓷剛進屋,身後遠遠地傳來王叔無奈的歎氣聲。
慕瓷回頭看了一眼,是沈如歸踹翻了一個花盆。
花盆不值錢,值錢的是花,王叔天天把它當寶貝一樣養著,這下好了,被沈如歸一腳踹進了人工湖。
慕瓷在心裏罵了句:“社會的蛀蟲。”
慕瓷先聯係了方方。她隻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開機後,劇組每天的花銷不小,再耽誤下去,她良心不安。
晚上,賀昭果然帶了個女人回來。
王叔也沒見到人,隻是遠遠地聽見有動靜。
慕瓷拍夜戲,要通宵,出門的時候在院子裏遇到了賀昭。
“慕小瓷,”賀昭幾步跑到慕瓷麵前,上下打量她,“你的病好了?不再養幾天嗎?沈哥同意你去劇組了?不應該啊……”
慕瓷:“謝謝關心。”
但是後兩句大可不必。
她多躺一天就多耽誤一天進度,損失到最後都得算在她的頭上。何況奶奶還在醫院,她不工作就付不起那些昂貴的醫藥費。
賀昭也要外出,兩個人是同一條路,他追上去和慕瓷一起走:“那個……我有個……朋友,姓安,她暫時在這裏住幾天,你如果遛彎的時候遇到眼生的人,別被嚇著。”
關於安蘿,賀昭並不願意多提,因為安蘿現在的精神不太正常。
“我知道。”慕瓷沒多想。
“你知道?”
“沈如歸跟我說了。”
“這樣啊,難怪他下午脾氣那麽差,原來是來看你了。”賀昭恍然大悟,“慕小瓷,真沒第二個人能像你一樣。”
慕瓷嫌棄地看著賀昭。他的腦子有問題嗎?
“你不會以為他是順路吧?”賀昭都替沈如歸覺得憋屈,“他忙成那樣,會為這點兒小事專門回來一趟?不就是找個借口想看看你,跟你說句話嗎?慕小瓷,你怎麽沒心沒肺的?”
慕瓷說:“你有心,你有肺,那你怎麽不去陪他?”
賀昭:“……”
在娛樂圈,緋聞的熱度維持不了多久,總會有新的更勁爆的新聞出來,“吃瓜”第一線的群眾永遠都有吃不完的“瓜”。
顧澤公開承認和慕瓷是男女朋友關係,慕瓷的名字被掛在微博熱搜榜一整天,這麽大的關注度其實是因為顧澤。
顧氏集團的繼承人,多少雙眼睛盯著,首次曝光私人感情,必然會引起轟動。
慕瓷充其量也就是個十八線明星,進娛樂圈之前所有的資料又都被人保護了起來,網友們挖不出什麽有意思的料,就開始考古她以前演過的角色,結果發現,嗯……她演過的角色差不多一百八十種死法,不帶重樣的。
眼尖的網友發現慕瓷長了張相當耐看的臉,淡妝濃抹總相宜,既能把妓院的花魁演得千嬌百媚,又能把破破爛爛的乞丐裝穿出落魄的美。
見鬼,這樣的人怎麽就沒紅呢?
怎麽都火不了的慕瓷,總算小火了一次。
方方走路都是飄的,覺得終於有了點兒盼頭,見到慕瓷就對她說:“好姐妹,苟富貴,勿相忘啊!人嘛,吃一口回頭草不丟人。我有個朋友,正規醫院泌尿外科的,專治那方麵,改天介紹給你,你帶顧總去看看,治好了你好他好大家好。”
慕瓷說:“你直接介紹給他吧,他會感激你的。”
方方當然隻是在沒有外人的時候開開玩笑,慕瓷病了一遭,沒有以前活潑了,方方也是想逗她開心,但很快就看出來,她不想提起顧澤。
“公司那邊的意思是,你不用明確地公開回應,現在總有記者在劇組附近蹲拍,顧總會來接你的吧,到時候讓他們拍幾張照片就行了。”
對女演員來說,作品和人氣都上來才是真正的紅,否則也就是曇花一現。
《相思》後麵還有很多大場麵的戲份,這是比緋聞更重要的東西。演員認真搞事業才是第一位。
方方苦口婆心地說了半天,慕瓷才勾唇笑了笑:“你以為,顧澤是真的愛我嗎?”
沈如歸那麽對顧笙,顧澤怎麽可能輕易就算了?他隻是在利用她而已。
“小瓷,你不會是想否認戀情,打顧總的臉吧?”方方嚇得直接給慕瓷來了個鎖喉,“你不想混了嗎?顧笙暗地裏搞點兒小動作都能把你摁在十八線幾年都爬不上去,更別說顧總。男人的自尊心碰不得,尤其是顧總這種隻可遠觀的高嶺之花。你如果惹到他頭上,可就真的完了,他踩死你跟玩泥巴一樣簡單。 ”
這道理誰都懂。
“不啊,”慕瓷無辜地眨眼,“我又不是傻子。”
“那你還……”
“談愛多累,還是談錢好。他想演,我就陪他演,反正是他欠我的,誰也別覺得委屈。”
人心這個東西啊,怎麽看得清?
方方欲言又止,想說什麽,莫名覺得後背冷颼颼的,果不其然,一回頭就撞上陸川那雙冷冰冰的眼睛。
走廊對麵,陸川麵無表情地盯著慕瓷,但僅一秒就移開視線,繼續跟身邊的助理說話。
慕瓷本來想起身打招呼的,但他就那麽直接走了,仿佛沒有看見她。
“老天爺,嚇死我了!”方方大口喘氣,竟然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
她眯著眼看向慕瓷,越想越可疑:“陸導是不是……是不是看上你了?小瓷,你最近桃花挺旺啊,先是舊愛回心轉意,後是陸導這種萬年鐵樹無聲無息地開了花,哦,對了,還有一位神秘人物。慕瓷你行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慕瓷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摘掉耳機回片場。
連續幾天拍戲都是淩晨才結束,所有人都很累,哈欠連天,慕瓷還有點兒感冒,但怕自己犯困影響拍攝效果就沒吃藥,熬久了頭疼,就趁著休息的時間去外麵透氣,想著吹吹風能清醒一些。
顧笙的好閨密任菲就在隔壁劇組拍攝一部電視劇,是根據一本很火的小說改編的,熱度很高,主演都是當紅明星,配角也大部分是老戲骨。
顧笙過來探班,後麵跟了六七個保鏢,排場大得令人咋舌。
開車送她的人是顧澤。
慕瓷捧著杯熱咖啡,跟他們撞了個麵對麵。
“笙兒,你先進去。”顧澤推開車門下車。
顧笙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哥哥今天親自送她來劇組是不是為了見慕瓷?
她心裏波濤洶湧,表麵卻不動聲色:“還早,我等哥哥走了再進去。”
顧澤說:“外麵冷,你先進去。”
顧笙雖然不願意顧澤和慕瓷單獨相處,但也隻能點頭:“那……那好吧。”
慕瓷還穿著戲服——正宮紅,像一團火焰,發間插了一支金步搖,被風吹得晃啊晃的,靈動明豔。
她沒理會顧笙刀子一樣的眼神,隻是在想,手裏的這杯咖啡還很燙,如果一會兒沒忍住全潑到顧澤臉上,她會不會被方方掐死。
除了在劇組,顧澤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慕瓷。
沈如歸不屑於做出讓人監視慕瓷這種事,是慕瓷自己躲著顧澤。
“病剛好就吹冷風,還穿得這麽少,萬一落下病根,以後可怎麽辦?”顧澤往前半步,脫下西裝外套披在慕瓷身上,“咖啡也別喝了。我給你帶了早飯,去車上吃。”
別說,他還挺像個男朋友的。
慕瓷仰著頭笑:“顧總啊,這一大早的,你惡不惡心?”
顧澤也不生氣,棱角分明的臉英俊如斯:“我知道你恨我,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又是“真心”,真是玷汙了這兩個字,慕瓷怎麽聽怎麽反感。
他這樣的人,哪懂真心的可貴?
“小瓷,你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隻有我能救你。”
說得這麽好聽,可……難道不是他親手把她推進火坑的嗎?
“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慕瓷長歎一聲,發自內心地問,“顧澤,我上輩子是不是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顧澤笑了:“可能是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所以這輩子來還債。”
“那你怎麽總是坑我害我呢?”
“新聞的事……是怪我,我應該提前跟你商量,但我事先也不知情,記者在發布會現場問起,我如果避而不答,會給你造成更大的傷害,所以我就自作主張了。當然,我知道你心裏並不會感激我,甚至還會怪我沒有在新聞爆出來之前就處理好,但是小瓷,你真的誤會我了,我每天有很多工作,沒有精力關心這些事。”
事情已經發生了,慕瓷不想再聽他編謊話哄騙她:“你別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麽。”
顧澤解釋道:“我今天也不是來找你的,笙兒來她朋友的劇組探班,我順路送她,看見你在這裏,來跟你打聲招呼而已。至於早餐……好吧我承認,早餐也不是特地給你帶的,隻是多出一份。”
她絲毫不留情麵:“以後如果顧總在某些場合看見我,麻煩您不要來跟我打招呼,多出來的東西更不要往我這裏塞。”
顧澤笑得無奈:“小瓷,你非要跟我撇得幹幹淨淨嗎?”
“是,最好能回爐重造。”
許久後,他說:“回不了爐,我們之間的那些年也抹殺不了。”
《相思》劇組第一次聚餐,慕瓷結束拍攝之後又累又困,加上病剛好,本來不想去的,結果負責組織聚餐的工作人員當著她的麵直接說了句“這還沒紅呢,就開始耍大牌”。
那她得去啊,但凡還有口氣,就必須去,爬也要爬過去。
陸川晚到半個小時,隻有慕瓷旁邊空了個位置,是副導特意給他留的。
一撥接著一撥人過來敬酒,陸川每一杯都喝。
在酒氣衝天的大包廂裏,慕瓷隱約聞到他身上幹淨好聞的茶香。
慕瓷想,她也得敬陸川一杯。
等到最後一個人敬完回到自己那桌,慕瓷醞釀了一下,雙手拿起麵前的酒杯:“陸導……”
“我還有事,”陸川站起身,“先走了,你們繼續。”
他走之前留下了一張銀行卡,交代組織者,大家今晚吃多少喝多少都算在他的賬上。
眾人齊聲歡呼,大叫“陸導大氣”。
陸川離開後,熱鬧繼續,慕瓷看著自己舉到半空的酒杯,別人尷不尷尬她不知道,反正她是挺尷尬的。
在場所有人敬酒他都喝,唯獨不喝她敬的,她難道不要麵子的嗎?
不喝就不喝,她自己喝,慕瓷仰頭一口悶。
周圍人看見了,立馬過來跟她幹杯。慕瓷私下是很討喜的性格,見了誰都是一張笑臉,劇組的工作人員都挺喜歡她,當然,不包括陸川。
她一旦喝了第一杯,就會有第二杯,第三杯……
慕瓷的酒量其實很一般,相當一般。
意識到自己開始看什麽都有好幾道影子的時候,她才知道喝醉了。
來接慕瓷的人是賀昭,方方被他叫了一聲“漂亮妹妹”就飄了,隻說了一句:“走,直接帶走,不用問我。”
慕瓷醉得厲害,這會兒就算被賣了估計也沒什麽意識。
好在她上車後沒有太鬧騰,賀昭一個人勉強還能應付,聽著她在後座含糊地碎碎念些什麽,他沒忍住笑了一聲。
“連你也笑話我。”
賀昭心裏大喊不好,連忙解釋:“我可不是笑話你啊,我就是覺得你可愛!”
後麵又沒有聲音了,賀昭默默地加快車速,想早點兒回去陪安蘿。
安蘿怕生,而且現在情緒很不穩定,雖然有人照看,但還是他自己在她身邊更安心。
“沈哥,人給你接回來了。”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賀昭人還在門外就大聲喊了一嗓子。王叔擦擦手,趕緊出去接人。
剛好下樓的沈如歸站在樓梯上,目光從慕瓷紅撲撲的小臉開始,一寸一寸往下,最終定格在賀昭摟在慕瓷腰上的那隻手上。
一秒,兩秒……
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的賀昭反應過來:“她喝多了,軟得跟棉花似的,根本站不住!”
命重要,賀昭也顧不上那麽多,立馬鬆開慕瓷,雙手舉到頭頂,展現出滿滿的求生欲。
失去支撐的慕瓷摔在地毯上。
“看!”賀昭指著地上那一坨,“我如果不扶著,她都進不來。”
沈如歸說:“手留下,人滾蛋。”
“好嘞!”賀昭嘿嘿一笑,左手立起來當成刀,裝模作樣地砍了一下右手手腕,滾得很迅速。
慕瓷醉成了一攤爛泥,王叔怕弄疼她,不敢用力,怎麽都扶不起來。
“小心。”
“我沒醉……我自己來,我可以……”
話是這麽說,但她不僅沒能站起來,還把扶她的王叔拽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幅讓人哭笑不得的畫麵持續了好幾分鍾,沈如歸看煩了,大步走過去把慕瓷撈起來扛著上樓。
他真的是扛,像扛大米和扛麻袋那樣。
慕瓷腦袋朝下,很難受,被晃得有點兒想吐,雙腿蹬來蹬去,嘴上也一點兒都不老實,被沈如歸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之後就怒了。
“沈如歸你個渾蛋!”
沈如歸心想,還算乖,沒認錯人。
偷偷地躲在門外的賀昭看得直搖頭:嘖嘖,慕小瓷,你怕是要“遭殃”。
“我不要睡覺。”
沈如歸把她放下來,橫著抱:“給你洗澡。”
慕瓷揪著他的衣服鬧別扭:“我也不想洗澡,我就願意當一個髒小孩。”
“不睡覺,不洗澡,那你想幹什麽?”
“我不要去樓上,我害怕……我想你背我。”
懷裏的人一身酒氣,胡言亂語,臉也很紅。沈如歸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轉身抱著她下樓。
抱著不行,她要背著。
外麵冷,沈如歸就背著她在客廳來來回回地折騰。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她睡著了,沈如歸才慢慢上樓,王叔準備去幫忙開門,但沈如歸沒讓他跟著。
剛到臥室,慕瓷就醒了,但這次沒有鬧著要出去。
她站不穩,被沈如歸一手摟住。在沈如歸給浴缸放水的幾分鍾裏,她糊裏糊塗地扯開他衣服的扣子,手往裏摸,還突然使壞用力掐了一下。
撲通一聲,慕瓷被丟進浴缸,水濺得滿地都是。
她的眼睛都睜不開了,但酒壯人膽,她一點兒也不配合,腦袋扭來扭去躲避沈如歸的吻,手也不老實。
沈如歸被鬧煩了就停下來,也不動,一雙沉沉的黑眸就那麽沉默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慕瓷醉得神誌不清,即使睜開眼睛,看到的也是一片模糊的紅色。
她才不管沈如歸高不高興,頭一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
浴室裏水氣朦朧。
她全身濕透,毛衣吸水之後格外沉重,像是有一隻手拽著她往浴缸裏滑。
直到水麵即將沒過她的鼻子,沈如歸才重新把她撈起來,給她脫衣服。
“別脫我的衣服。”警覺性幾乎為零的醉鬼忽然朝著空氣甩了一巴掌,“你居然還敢摸我……”
沈如歸反問:“摸你怎麽了?”
“你要先誇誇我……”
“怎麽誇?”
“誇我漂亮、性感……可愛……我可愛嗎?”
可愛死了。
“還敢摸……你完了,沈如歸一定會揍死你的!”
她是故意氣他,還是真認錯人了?
“慕瓷,你把眼睛給我睜開。”
“我不睜開,我睜不開。”
沈如歸打開花灑對著慕瓷的臉衝,慕瓷稍微清醒了,沈如歸才停下來:“現在能睜開了吧。你好好看看,看清楚我是誰。”
慕瓷看了又看,男人的五官還是模糊的,她抬起濕漉漉的手蓋在他的臉上胡**捏。
“哦,是你啊……那……你揍你自己吧。”
沈如歸:“……”
慕瓷憋得難受,腦袋糊裏糊塗,什麽都敢說,毫無羞恥感:“沈如歸,我想……尿尿……”
沈如歸:“……”
他這是養女人還是養女兒?
沈如歸知道現在不能跟她講道理,其實也氣不起來,把她從浴缸裏抱出來放到馬桶上。
慕瓷被熱水泡軟了,根本坐不住,靠沈如歸扶著勉強支撐住身體的重心,嘴裏嘟嘟囔囔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上一秒還是隨時都能吵起來的氣氛,下一秒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火氣就被水澆滅了。沈如歸快速把慕瓷洗幹淨,扯了一條浴巾將她包起來扔到**,自己折回浴室。
他洗完出來時,以為沒良心的白眼狼早就睡著了,結果並沒有,她還在哼哼唧唧。
慕瓷滾到床邊,咚的一聲摔在地毯上。
不知道是摔疼了還是被嚇到了,她低低地啜泣起來。
沈如歸如夢初醒,大步走過去把她抱起來塞進被窩:“摔疼了?”
慕瓷安靜了幾秒鍾之後,忽然哭出聲:“難受……我難受……”
她隻有腦袋露在被褥外麵,眼淚止不住,濕了的碎發貼在臉上,可憐兮兮的。
沈如歸其實舍不得罵她:“你活該,誰讓你喝酒的?”
她爬起來問他:“我是大人,不高興,喝點兒酒怎麽了?”
“沈如歸,我怕你。”女人冷淡的聲音在耳邊回響,沈如歸抹了把臉,在桌上找到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高。
他隻是轉個身的時間,原本盤腿坐著的慕瓷就栽倒在**,長發淩亂地鋪散開來,露出一雙霧蒙蒙的眼睛,是在看他,眼裏卻又沒有他。
沈如歸拿著吹風機走過去,坐到床邊。
她靠在他的懷裏,聲音模糊,低如呢喃,根本聽不清:“為什麽沒有人愛我?”
“哭什麽?”沈如歸打開吹風機,手指穿過濕發輕輕撥動,他第一次給女人吹頭發,動作明顯很生疏,說的話也不怎麽好聽,“你哭也沒用,我又不會心疼你。”
慕瓷忽然翻身把沈如歸推倒,趴在他身上睡,倒是不哭了,迷迷糊糊地哼哼。
“我可愛嗎?”
沈如歸被她當玩偶一樣抱著:“要不要臉?”
被諷刺的慕瓷沒那麽安分。
明明是她先挑事的,卻冷得像塊冰,不給他一點兒反應。
“小瓷,別怕我。”
在這寂靜的深夜,沈如歸放下了自尊心,把唯一柔軟的地方捧到醉了酒什麽都不知道的慕瓷麵前。
因為他知道,她酒醒了會全部忘掉。
自己搶回來的一塊瓷寶貝,就是得藏起來啊!
“我保證,不會再弄疼你了。”
“不舒服。”
“那我親親你好不好?”
沈如歸像是著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