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經年相遇,無可幸免1
蘇夏說話一針見血:沈如歸不是為孩子,單純是為慕瓷。
新聞出來當天恰好是情人節,剛過完年不久,蘇夏和陸川都在家,慕瓷這個電燈泡亮得刺眼。
蘇夏邊看新聞邊笑罵萬元年真是活該,慕瓷也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晚飯前,焉洐找上門。他大概幾天都沒怎麽休息,眼底的疲倦很濃。
蘇夏倒茶的時候跟慕瓷說焉洐還挺帥的,又問他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飯,轉眼就被陸川拎進了房間。
“還好嗎?”
“挺好的。”慕瓷知道他不是無緣無故來找她,“坐下喝茶吧。”
“萬元年的新聞看了嗎?”
“看了。”
“他的審判時間會很漫長,也許兩三年,也許四五年,但一定會有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
“嗯,我相信國家。”
焉洐喝了口茶:“沈如歸昨天晚上去自首了,這些是我們從他的書房裏找到的,你應該會想看看。”
沈如歸私人住宅裏的那間秘密書房,他們花了將近一天時間才把房門打開。
保險櫃裏鎖著的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那些不可告人的東西,而是……慕瓷的照片和一些關於她的文字記錄:從十幾歲的學生時代,到一路摸爬滾打進入娛樂圈,她演過的每一部戲,甚至包括那些沒有被寫進參演名單裏的角色,都能在那些照片裏找到,和她有關的報道也都被打印出來,哪怕隻有幾句話提到了她。
不隻是他們猜錯了沈如歸,就連慕瓷也沒想到沈如歸藏得最深的秘密其實是她。
一張張翻過那些照片,她像是把那些年重新過了一遍。
有段時間兩人總是吵架,他每次生氣都會去三樓書房,有的時候一待就是一整晚。
“小瓷,我大概能理解你為什麽會愛他了。之前我說他不值得,現在我收回那些話,並且跟你道歉,是我看人太膚淺。”
很多人都畏懼沈如歸,畏懼的背後,其實是鄙夷和不屑,覺得他這樣的人不配被愛。但愛是沒有門檻的,國王可以,乞丐同樣可以。
慕瓷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沉默許久。
“大概多久?”
“顧澤醒了,顧家也沒有追究,而且他是主動自首,陸川又請到了國內最好的律師,最多十年。不過案子還沒開始審,變數很大,三年五年也有可能。”
慕瓷點了點頭。
還好,還好。
焉洐走後不久,來了個快遞員,捧著一盆花敲門。
對,是一盆。
“請問,是慕瓷小姐嗎?”
“我不是慕瓷小姐哦。”蘇夏回頭叫慕瓷:“慕瓷小姐,找你的。”
“慕小姐,情人節快樂,這是您的花,麻煩簽收一下。”
“謝謝,先放門口吧。”
這盆玫瑰花有個美麗的名字:朱麗葉。
蘇夏感歎:“不愧是他,送花都這麽與眾不同。”
方方來接慕瓷,慕瓷沒什麽行李,隻有這盆玫瑰花。
“再住幾天唄,我平時一個人也挺無聊的,有你在還能說說話。”
萬元年伏法,顧家那邊也不會再找慕瓷,她已經給陸川添了很多麻煩,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
“你就算回去,也得吃飯,陸川都快做好了,一起吃吧。”
慕瓷抱著花:“公司找我有事,我得去一趟,不打擾你和陸導過節了。”
蘇夏送她們出門,故意唉聲歎氣:“看看人家沈如歸多浪漫,有些人連今天是情人節都不知道。”
門一關,她就被陸川冷著臉扔上了床。
家裏沒有外人了,他不用再顧忌什麽。
“先浪漫還是先做?”
“先做吧。”
和公司的合約到期,慕瓷決定不再續約,暫時也沒有接觸新公司的打算。
老太太被從私立醫院轉到普通醫院,病情有些惡化。
慕瓷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老太太一開始還總趕她回去,後來就不說了。
4月,二審結束,沈如歸被判刑五年。
法院外,慕瓷在車裏坐了一天,知道結果後終於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五年並不長。
回去的路上,慕瓷去超市買了新鮮的菜,做了頓晚飯帶去醫院。
“奶奶,其實我跟顧澤去年就分手了。”
老太太隻是沉默了很久,並沒有驚訝的表現:“沒關係,沒有緣分就不強求。”
“您早就知道了?”
“你是我孫女,開心還是難過,我難道看不出來嗎?”老太太笑了笑,“雖然小顧陪你來醫院的次數不多,但我能感覺到,你們之間沒有他說的那麽好。”
那時候老太太沒有多問,是想著年輕人吵吵架很正常,吵完還能再和好。
“奶奶,對不起。”
“我們家小瓷受委屈了。”
“不委屈,就是覺得不應該跟奶奶撒謊。”
“奶奶理解,你是怕奶奶擔心,我們家小瓷一直都是好孩子。”
老太太給足了慕瓷安全感,讓她敢說出瞞了很久的事。
“奶奶,我……我懷孕了,孩子的父親叫沈如歸,我很愛他,等他回來了,我帶他來見您。您別生氣,我是願意的。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也做過一些壞事,但對我很好,沒有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您還記得您開店那段時間生意特別好的事嗎?其實顧客大部分是他找的。還有咱們家老房子拆遷的事,那塊地其實也是他買走的。他知道我們缺錢,但又覺得直接給錢您肯定不會要,就想各種辦法幫我們。還有很多很多……”
遺憾的是,老太太沒能撐過這個夏天。
9月底,慕瓷生下一個男孩,取名沈燼。
次年5月,《相思》在國內影院上映,上映半個月就擠進國產電影總票房前三名。慕瓷的演技在一群實力派演員中並不顯得遜色,撐起了整個故事,再也沒誰能說慕瓷是隻靠緋聞紅起來的小明星了。
沈如歸不能在電影上映的時候陪慕瓷去影院看,他那些兄弟就包場請人去看,黑子連包了十場。
5月21日這天,慕瓷請方方幫忙照看沈燼,自己去爬山——都說山上的菩薩很靈,她去求個平安。
年底,慕瓷在各大頒獎盛典中被提名“最佳演員獎”。陸川從中牽線,給她介紹了一家新公司。之後她就很少休息,時間被工作排滿了,賺的錢大部分都捐了出去。
沈燼算是在劇組長大的,等他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慕瓷才稍微減少了工作量。
又是一年冬天,陸川拒絕了所有頒獎晚會的邀請,留在家給一大一小做飯。
蘇夏一邊看直播一邊逗沈燼,指著電視機裏上台領獎的慕瓷感歎:“小孩兒,看你媽媽多漂亮啊!”
哪看得出她生過孩子?
“夏姨也很漂亮,但是我媽媽是最漂亮的,我最愛我的媽媽。”
“哎喲,有人要哭鼻子了吧。”
“我不哭,媽媽說了,她會早點兒回來陪我的,因為要過年了。”
“你知道什麽叫過年?”
“過年就是一起吃好吃的,媽媽能陪我玩很多天。”
“哇,小燼懂的真多,上了幼兒園就是不一樣,獎勵一塊糖。”
沈燼去洗手,陸川切好水果拿出來,蘇夏趁機問他:“陸哥哥,監獄裏有電視嗎?”
陸川說:“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蘇夏:“……”
直播現場,主持人把慕瓷留在台上采訪,替廣大粉絲問起她一直戴著的戒指,尤其是最近幾次活動,她都戴著。
慕瓷說,是婚戒。
主持人當場愣住了。她以為慕瓷會說是品牌讚助的,畢竟女明星有幾百種拒絕八卦的說辭。
“婚……婚戒?”
慕瓷依然大大方方地承認:“這是婚戒,我已婚。”
城南監獄。
所有人坐在大廳裏看節目,焉洐看著沈如歸,想起幾分鍾前慕瓷在鏡頭前說自己已婚那一幕,心裏有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焉洐從側門出去,在外麵抽煙。
角落裏,沈如歸摸了摸藏在袖口下的紅絲帶,眼底滿是笑意。
慕瓷領完獎,估計一會兒就會往回趕。蘇夏找了部動畫片給沈燼看,自己無聊地去廚房給陸川添亂。
“我們先吃,還是等等慕瓷?”
“她回來都半夜了,你能餓著,小的餓不得,他得在十點之前上床睡覺。”
蘇夏一想,是這麽回事。
沈燼在這裏睡習慣了,不哭不鬧,睡前聽一個故事就行。
等他睡著了,陸川開始做夜宵。
蘇夏在旁邊吃車厘子,時不時跟他說說話:“你想不想也要一個?”
陸川轉身走近,隔著半張桌子,捏著蘇夏的臉稍稍抬高,含走了她剛吃進嘴的那顆車厘子。
蘇夏:“……”
她喝了點兒果酒,所以才會臉紅。
“我不是問你要不要吃這個,我是問你想不想要個孩子。”他帶沈燼比她都細心。
陸川背對著她:“不想。”
“真不想還是假不想?”
“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覺得你口是心非的樣子還挺可愛。”蘇夏不再聊這個話題。
手機響起的時候,蘇夏先從沙發上爬起來穿衣服。
慕瓷知道沈燼睡了,不想吵醒他,就沒按門鈴,打電話給蘇夏。
“沒睡,等你來吃夜宵。”蘇夏回頭看見陸川進了臥室,忍著笑給慕瓷開門。
慕瓷進屋:“聞到香味了,陸導呢?”
“別管他。”蘇夏把夜宵重新加熱端上桌,“今年應該忙完了吧?”
慕瓷餓了一天,吃什麽都香:“下星期還有一個品牌線下門店的活動。”
“你真的太拚了。”
“忙點兒時間過得快。”
蘇夏算算時間,也快了,小燼都這麽大了。
“喝兩杯?陸川開車送你們回去。”
“我可不敢使喚陸導。”
“我使喚總行了吧。”
沈燼睡得香,陸川抱他下樓。車開到慕瓷家,陸川又抱他上樓。
慕瓷沒喝醉,隻是頭有點兒疼。
她沒見過沈如歸小時候的樣子,身邊的人都說沈燼像她。
睡到早上,小團子翻身爬起來,迷迷糊糊地下床,慕瓷看著他跑進洗手間,尿完跑出來。
沈燼這才發現她:“媽媽!”
他撲過來,慕瓷笑著抱他上床,他趴在她身上,抱著她滿臉親。
才兩天沒見,他就有好多話說,就連看的動畫片都要告訴慕瓷。慕瓷一晚上沒睡,眼眶酸澀泛紅。
“媽媽為什麽哭?”
“因為想我的寶貝了。”
一年又一年。
慕瓷在日曆上畫掉數字“17”後,把黑色簽字筆放在一邊。
還有四天。
小團子悄悄湊過來,坐在慕瓷腳上,抱住她的腿,不讓她走。
他長大了,慕瓷有點兒抱不動他:“你幹嗎呀?媽媽要去工作。”
“我也想去。”
沈燼像慕瓷,撒嬌一把好手,眼巴巴地望著你的時候,你完全沒辦法拒絕。
“媽媽,我已經很想你了,帶上我吧,我很乖的。媽媽,求求你了……”
他抱著慕瓷,小臉在她的脖子上蹭來蹭去,方方這位老母親看著心都化了:“要不……帶上?你拍你的,他跟我在後台玩,反正最後一場戲,拍不了多久,不影響他上學。”
天氣冷,外麵還在下雪,沈燼有點兒感冒,吃了藥還是不舒服,所以格外黏慕瓷。他現在正是調皮的時候,劇組人多,也不安全,慕瓷本來不想帶他去。
“媽媽,媽媽,我要去。”
“好了,”慕瓷無奈,“帶你去。去換衣服。”
“哇!”沈燼開心地跳起來,連平時不喜歡的鴨舌帽也乖乖戴上。
下樓的時候他抱緊慕瓷,小臉埋在慕瓷的頸窩裏。
方方用傘擋著,狗仔拍不到他的正臉。
《相思》之後,時隔五年,慕瓷再次和陸川合作,從大銀幕轉向電視劇——陸川的第一部電視劇找了慕瓷,民國題材,已經拍了三個月,今天是慕瓷的最後一場戲。
沈燼對片場很熟了。他出門前答應過慕瓷不亂跑,再加上感冒,今天還算乖,慕瓷拍戲的時候他就趴在陸川腿上,有模有樣地看著攝像機。
“媽媽真厲害,對不對?
“對不對呀?
“我們老師說,要經常誇獎別人,夏姨也總誇我很帥。”
陸川工作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個樣子,對慕瓷的態度也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改變,不當眾罵她已經是給她麵子了,更別說當眾誇她,這是不可能的事。
方方在旁邊噤若寒蟬,隻在心裏給小團子豎了一個大拇指。
沈燼腦袋裏的小道理一套一套的。他又認真地問了一遍:“我媽媽真厲害,對不對?”
陸川點頭:“對。”
慕瓷還要補一個從火場裏跑出來的鏡頭,火是真火。
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檢查。開拍前,有電話打給陸川。平時陸川工作是要求所有人把手機靜音的,包括他自己,但今天特殊。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又看了一眼趴在他腿上玩雪球的沈燼。
陸川按下接聽鍵,卻拿著手機靠近沈燼。
“小燼。”
“嗯?”
“你今天還沒有叫我,小孩子要有禮貌。”
“可是媽媽不讓叫。”
“隔得遠,她聽不見,你叫我一聲,給你糖吃。”
沈燼眼巴巴地看著陸川手裏那根棒棒糖,悄悄地往慕瓷那邊瞄,雖然答應過慕瓷不亂叫,但最終還是敗給了最喜歡的糖。
“陸爸爸,下午好。”
“乖,吃吧。”陸川滿意地摸摸小孩兒的腦袋,掛掉電話後發了個定位過去。
旁邊的助理不小心看到陸導竟然在工作場合笑,頓覺毛骨悚然,也不知道電話那邊是誰。
四個小時後,拍攝結束,慕瓷殺青,被等了半天的粉絲們團團圍住,方方擠都擠不進去。
裏麵在滅火,煙霧嗆鼻,陸川把沈燼帶到外麵。
沒過幾分鍾,一輛車開到了影視基地。
沈燼又想玩雪,陸川輕輕捏著沈燼的腦袋,讓他往車的方向看:“你媽的保鏢到了,你去檢查一下合不合格,不過關就讓他走人。”
“好!”
沈如歸開車過來的路上,想的是到了地方先把臭小子揍一頓。
他管誰都能叫爸,不是找揍是什麽?
可看到眉眼和慕瓷有五分相像的小團子跑到自己麵前的時候,他忽然失去了語言能力。他對孩子並沒有太大期待,可以有,可以沒有,沒有最好,但隻要想想這是他和慕瓷的孩子,總會有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沈燼拿著小鏟子,高高仰起頭:“你是保護媽媽的英雄嗎?”
“……”
“你會變身嗎?”
“……”
“我媽媽會武功,還會在天上飛來飛去,像孫悟空那樣,你如果不厲害會被揍的哦。”
“……”
“你為什麽不說話?”
“……”
“嘿!你好,我叫沈燼,我的媽媽是大明星,我是她的小寶貝。這是我的玩具,我用它挖泥,還用它堆雪人。”
“……”
方方負責穩住場麵。慕瓷身上穿的還是旗袍,隻裹了一件羽絨服,太冷了,她準備先去換衣服,可找了一圈都沒有看見沈燼。
“陸導,小燼呢?”
“在側門。”陸川說完就走了。
慕瓷繞到側門,遠遠地就看到沈燼蹲在地上鏟雪。
“沈燼,感冒了還不聽話偷偷玩雪,再不過來,回家揍你一頓。”
小團子連忙躲到沈如歸身後。
慕瓷小跑兩步,整個人忽然僵住。
白雪紛紛,世界一片白色,路燈下,站著她的意中人。
他的肩頭落了雪,頭發剪得很短,瘦了,五官輪廓更立體了,換了一副新眼鏡,周身籠罩著一圈模糊的光暈,手裏拿著一束火紅的玫瑰,笑著朝她張開雙臂。
“殺青快樂,我的公主。”
這一幕,恍若一場幻境。
這五年裏,慕瓷隻去過城南監獄五次,每次都隻是在車裏坐一個小時,悄悄地去,悄悄地走。
五年啊,五年太久了,可她沒有一個晚上夢到過沈如歸。
所以這不是夢。是他回來了,他穿著《相思》殺青那年來片場接她的那套衣服來接她了。
“沈如歸。”
她不要再等他走過來,她要走向他。
披在她身上的厚重羽絨服掉落,露出一件藍底的旗袍,雪花落在身上,像開出了花。
慕瓷整個人投進他的懷裏,聲音哽咽沙啞:“好冷啊,你抱抱我。”
半個小時前,被火燒到,手背起了好幾個大水泡都沒有說一句“疼”的慕瓷,因為一個擁抱哭紅了眼。
她太瘦了,能完全被沈如歸的大衣包裹住。那束玫瑰花掉在地上,沈如歸撐開一把傘,擋住旁人好奇的目光。
“還冷嗎?”
“嗯。”
“那再抱緊一點兒。”沈如歸收攏手臂,“老婆,先親一下行不行?”
慕瓷搖頭,把眼淚蹭在他身上:“不行。”
“我很乖,沒有抽煙。”
“那也不行,會教壞小孩子。”
不知道什麽時候擠到兩人之間的沈燼正坐在沈如歸的腳背上,雖然用手捂住了臉,但眼睛露在外麵,咯咯咯地笑。
算了,他倆也不差這一會兒。
沈如歸把兒子抱起來,拍掉他手上的雪球。雖然單手抱娃很輕鬆,但沈如歸的動作顯然有些生疏。
“我先去把衣服換了,你和小燼在這裏等我。”
“好。”
慕瓷在休息室換衣服,讓方方幫忙跟陸導說晚上的聚餐她不去了。
外麵還有一些粉絲等著拍照。
沈燼摘掉沈如歸的眼鏡拿在手裏玩:“你把我的球摔壞了。”
他說的是雪球。
“壞了就壞了。”
“那可是我要送給媽媽的!”
“她才不要這種東西。”
“不對,媽媽說隻要是我送的她都很喜歡。”
“……”
“你為什麽又不說話了?”
“……”
“那你放我下去吧,我要去找媽媽。”
“……”
慕瓷跟粉絲合影,遠遠地看著車旁的父子倆,怎麽看怎麽別扭。
“可以幫我拍一張嗎?”
“啊?哦!可以可以,我來拍!”
“謝謝。”慕瓷回到沈如歸身邊,和他十指相扣。
沈如歸低頭看著她,拿著相機的小粉絲按下快門。
拍好的照片被發到方方的手機裏,方方再傳給慕瓷,這是她的第一張全家福。
十分鍾後,鬧別扭的沈燼被丟到陸川懷裏。
沈如歸在陸川麵前從不客氣:“兄弟一場,可憐你沒老婆疼,先把兒子借你玩玩,後天再給我送回來。”
陸川:“……”
陸川開不開心沈燼不知道,反正他很不開心。
“為什麽是後天?”
電話那邊的蘇夏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小寶貝,你親爹嫌你礙事呢。嘖,真是冷漠,連親兒子都嫌棄。”
“可是我今天就想和媽媽睡!”
陸川把沈燼抱走,歎氣聲裏有些無奈:“算了,我們都讓讓他吧。”
沈燼眼巴巴地看著那輛車越來越遠,還是不甘心:“他大,我小。”
“他心理年紀小,可能還沒你成熟,你稍微大度一點兒,”陸川掛斷電話,低頭看了看趴在他肩膀上悶悶不樂的沈燼,“自己走?”
沈燼連忙抱緊他:“陸叔叔,他說你沒有寶寶,可以多抱抱我解饞。”
陸川說:“快了。”
“什麽快了?”小孩兒聽不懂。
當然是快有寶寶了,或者說,已經有了,陸川在等偶爾犯迷糊的蘇夏自己發現,被沈燼知道,他可能會在蘇夏麵前說漏嘴。
車裏不行,酒店也不行。
沈如歸又開了四個小時的車,回到他和慕瓷曾經朝夕相處的地方。
賀昭提前讓人打掃過,樓上樓下都很幹淨,裏裏外外沒有一個多餘的人,黑子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當電燈泡。
“等等……洗澡!要先洗澡,我一下午都在火堆裏來回跑,髒……”
沈如歸等不了。
她身上頂多就是落了點兒灰,哪裏髒?
“哪兒髒?這裏,還是這裏?”
“反正就是要洗,不洗不準親。”
沈如歸無奈地妥協:“行,洗。”
他抱起慕瓷,踢開浴室的門。
“一起洗。
“我給你洗。”
兩個小時後。
“沈如歸……”
“先說一句想我。”
“你怎麽不說?”
“我做,你用做的代替說的也行。”
慕瓷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是說比較簡單:“很想你,特別想你,但不能總是想,太頻繁了會影響我的工作;但又不能不想,控製本能太難了,就像吃飯和睡覺。”
沈如歸說:“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我有很多時間,可以總是想。”
慕瓷聽完就笑了:“那你每天都做些什麽呢?”
“起床吃早飯和想你,勞動和想你,休息和想你,再勞動和想你,吃午飯和想你,午休和想你,學習和想你,看報紙和想你,吃晚飯和想你,看新聞和想你,睡覺和想你,這樣一天就過去了,第二天從起床開始再來一遍。”
他就這樣過了五年。
方方總說慕瓷這幾年過得太苦了,但和沈如歸比起來,她的苦都是甜的。
“陸導和蘇夏幫了我很多,小燼大部分時間都在他們那裏。賀昭前兩年也經常和安蘿一起來看小燼,家裏那些玩具大半是他買的。”
賀昭和安蘿也有過一個孩子,但他沒能等到孩子出生。
“你喜歡小燼嗎?”
沈如歸認真地想了想:“喜歡。”
“他有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我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好。”
“天好像都快亮了。”
“嗯,睡吧。”
“沈如歸。”
“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
慕瓷睡著後,沈如歸下樓去車裏拿東西——回來的路上買了燒傷藥膏。
天色微亮,他坐在床邊給慕瓷燒傷的手擦藥。
感覺到她疼,他就停一停,輕吻她的手腕,等她睡熟了再繼續。
這是小女孩。
這是慕瓷。
這是他的沈太太。
那漫長的五年,他不見她,她也不去見他,大多數夜晚他都是睡不著的,想著他們的孩子是兒是女,是像她還是更像他,小孩到了貓狗都嫌棄的年紀,應該很難帶。想著陪她一起逛公園,他們也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
醒來時,她就在眼前,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場景成了真。
沈如歸在朦朧的晨霧裏看到了他的未來。
年少被父親丟棄,後來的一切都不是他能選的,他隻是想活下來,隻是想擁有一個家而已。
現在,他得到了。
沈燼是方方接回來的。
院子裏的積雪很厚,他不進屋,又蹲在地上堆雪人,小手凍得通紅,還沾了泥。
慕瓷讓沈如歸給他洗手,洗幹淨了再打。
沈如歸遠遠地看著,沒過去:“我洗?”
“嗯,你洗。”慕瓷直接把小團子扔到他的懷裏,“幹脆洗個澡吧,他身上髒死了。”
沈燼第一次見沈如歸的時候就不怕他,敢摘他的眼鏡,也敢摸他的寸頭,摸完還笑,今天更是大膽,把手上的泥揉了沈如歸一臉。
要知道沈如歸今天是打算帶慕瓷去辦正事的,破天荒地穿了件白襯衣,卻被沈燼戳戳抱抱蹭了一大片泥漬。
“不許丟。”慕瓷一個冷眼甩過去,告訴他孩子洗幹淨還能養。
沈如歸本來要鬆開的手又收攏:“多大的人了,自己洗。”
慕瓷拍拍兒子的背:“小燼,抱緊了。”
“好!”沈燼緊緊地摟住沈如歸的脖子,吧唧一口親在他的臉上,蹭了他一臉口水,還用手抹抹,“髒了,洗洗。”
沈如歸渾身僵硬,扔是不能扔,抱著又極其別扭。
慕瓷忍著笑:“小燼第一次來這裏,能知道哪兒是洗手間?我要餓死了,你快點兒帶他去。”
“寶貝,幹媽走了哦。”方方是個很上道的人,絕不當礙眼的電燈泡。
沈燼朝她飛吻:“拜拜!”
雖然沈如歸不再像以前那樣讓人不敢靠近,但在他麵前,方方心裏還是有些怵。本來還想叫聲“沈老板”,但喉嚨自動失聲,她隻朝慕瓷揮了揮手:“我先走了。”
“我送你。”慕瓷送方方出門,留下沈如歸和沈燼大眼瞪小眼。
方方納悶地問:“你天天給小寶貝看沈老板的畫像,教他叫‘爸爸’,他明明是認識的,怎麽現在見麵了反而又不叫了?”
慕瓷笑笑:“第一天就被揍,生氣呢。”
“啊?”
“我小時候會記住沈如歸,也是因為被揍。他是真動手,差點兒把我的胳膊擰脫臼,我疼了半個月。”
“啊?”方方震驚了。
“小燼像我,打不過對方也絕對不會先服軟,剛才就是故意把泥往沈如歸身上蹭,沈如歸有潔癖。”
方方:“……”
她隻能說,小燼不愧是沈老板的兒子。
慕瓷一出門,沈如歸就把兒子放到地上,讓他自己走。
“我要走前麵,”沈燼抓著沈如歸的手,“或者你牽著我。”
“自己走。”
“媽媽說上樓梯的時候很危險,我走前麵如果摔倒了她可以保護我,等我上一年級就不用牽了。”
沈如歸沒說話,等他先走。
小團子扶著樓梯一步一步往上走,顯得很費勁,摔倒了也不喊疼。沈如歸站在背後擋著,他摔不下去,爬起來繼續走:“左邊還是右邊?”
“左邊。”
“這一間嗎?”
“嗯。”
他踮起腳擰門把手,擰不動。沈如歸看了一分鍾,過去把他抱起來,打開浴室的門。
“脫衣服。”
沈燼穿得多,脫得慢,沈如歸都放好水了他還隻脫了條褲子,正準備脫毛衣,結果頭還卡住了,看起來蠢蠢的。沈如歸不催他,也沒幫忙,等他脫幹淨才過去把他拎進浴缸。
“洗個澡還哭?”
“泡沫弄到眼睛裏麵了,好疼。”
小孩子怎麽這麽麻煩?
沈如歸本想關上門隨便他鬧,但想想這幾年都是慕瓷一個人帶孩子,就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毛巾不舒服,他就換條柔軟一點兒的;泡沫辣眼睛,他就小心一點兒;水涼了,他就再加點兒熱水;衣服濕了,他就換一件。
洗完澡,沈如歸把小團子擦幹淨抱到房間裏。小團子自己穿衣服,還從箱子裏翻出了玩具,拿著坐在**玩。
沈如歸看著兒子的小腳丫,心想:怎麽這麽小?比我的手小多了。
慕瓷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沒忍住笑,“吃飯了。”
沈燼爬下床,腳先落地。他穿好鞋子,往慕瓷身邊跑:“是媽媽做的飯嗎?”
“對呀,媽媽做的,有你喜歡的肉醬意大利麵。”
“太好了!”
“把玩具收拾整齊。”
沈如歸幹淨的白襯衣上濺了水漬,一圈一圈水痕很明顯,慕瓷能想象到剛才那半小時裏的狀況。
她進屋吻他:“換件衣服吧,別感冒了。”
“他吃飯要人喂嗎?”
“不用啊,小燼早就會自己吃了,他不挑食。”
那他再吻五分鍾。
沈燼吃飯確實不挑食,也不用人喂,但吃完滿臉都是肉醬。
沈如歸坐在旁邊,順手拿紙巾幫他擦了擦。
慕瓷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和王爺爺玩,不能玩雪,感冒好了才能堆雪人,可以看動畫片,如果餓了也找王爺爺。”
“我不用去幼兒園嗎?”
他感冒了,老師總不記得喂他吃藥,慕瓷就替他請了假:“下周再去。”
沈燼剛來這裏,不熟悉:“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下午就回來了。”
“好,媽媽拜拜。”
慕瓷提醒他:“還有呢?”
他扭頭看向沈如歸,隻揮揮手,沒有飛吻:“拜拜。”
今天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是很平凡的一天,下著小雪,天氣很冷。
街上的行人都不多,墓園裏的人就更少了。
慕瓷在路邊買了兩束花,沈如歸拿著。一束給老太太,一束給慕成陽。
沈如歸把花放下,先掃雪。兩塊墓碑不在一起,隔得遠,他每邊磕了三個頭。
“奶奶去世前一直想見見你,我才發現我連你的照片都沒有。現在好了,我可以帶你本人來了。”
路滑,慕瓷挽著他下台階:“有時間去看看你父母?”
沈如歸想了想:“不知道埋在什麽地方。”
“可以去你出生的地方祭拜他們。等天氣暖和了,帶小燼一起去。”
“大明星明年的工作不多嗎?”
“不多啊,我有很多很多時間陪你。”
慕瓷在沈如歸回來之前就想好了,和陸川合作的民國題材的電視劇是她的最後一部戲,夏天她就跟公司高層談過。
她現在的公司是陸川介紹的,大公司資源好,各方麵也都很尊重她。
方方當然早就知道慕瓷的想法。從慕瓷大大方方公開私人感情那天開始,跟拍的狗仔就沒少過,以前拍不到她的另一半,以後就說不準了。慕瓷經曆過網絡暴力,自己在這個圈子裏,避免不了,但沈如歸不是圈內人,她不想冒險。
方方寬慰道,“他的性格,不會在乎的。”
慕瓷說:“我在乎。”
慕瓷去見公司高層的時候,沈如歸在家帶孩子。
慕瓷先到,點了杯咖啡等林杏子。她雖然年輕,但工作能力沒的說。慕瓷知道她結婚了,丈夫是警察,但沒見過,今天也隻是隔著窗戶遠遠地看見了背影。
“林總,喝點兒什麽?”
“牛奶吧。”
“這麽養生。”
“沒辦法,”林杏子往外麵看了眼,“人還在外麵。”
慕瓷表示懂了,請服務生幫忙熱杯牛奶。
“小燼沒跟著出來?”
“他倒是想,但最近感冒了總咳嗽。林總,我認真地考慮過,還是決定退了,休息幾年,轉行做幕後。”
林杏子跟慕瓷談過兩次:“你還在上升期,商人重利,從合作的立場看,我覺得很可惜,甚至有些失望,但我們也是朋友,從朋友的立場,我尊重你的選擇,你也確實應該休息休息,好好陪陪家人了。”
“謝謝林總。”
“做幕後也不錯,打算跟著陸導?”
“那得看他願不願意教我。”慕瓷現在還沒想那麽多。
陸川不工作的時候,心思都在蘇夏身上。
她們聊完,林杏子先走,慕瓷準備打車回去時,看到路口停了輛車,打著雙閃。
慕瓷有幾個月沒見過賀昭了,沈如歸回來後他也一直沒有露麵。
賀昭從車後座拿出一套玩具:“給你兒子的生日禮物,前段時間忙忘了,補上。”
“忘了?”
“忘了。”
“行吧,”慕瓷也不深究,“謝謝。”
沈燼喜歡車,家裏各種玩具車已經多到堆不下了,這些車,一半是陸川買的,一半是賀昭買的。
賀昭手上夾著根煙,點燃又碾滅。
慕瓷想著早點兒回家:“有話就說,我不跟你傳緋聞。”
“顧澤要回國了。”
“哦。”
慕瓷的反應談不上意外,甚至過於平靜,畢竟顧澤隻是在國外治療,遲早都會回來。
“你在擔心什麽嗎?”
賀昭欲言又止。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些事發生了就再也沒有辦法彌補,隻剩無盡的懷念和後悔。
曾經叛逆的富家公子成熟了很多,再也看不到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以前那麽陽光,滿身少年氣,現在就算是和那些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喝酒,大多數時候也是沉默的。
“沈哥七歲那年被父親帶到萬元年那裏,就沒有家了。他十八歲之前,是為了活下來;十八歲之後,是為了你。”
跳下懸崖隻需要一秒鍾,怕高的可以閉上眼睛,但如果想再爬上來,路太長了。
“慕瓷,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方方第一個不服。不是她故意偷聽,是有些話太刺耳。
“賀先生,你一個外人懂什麽?!慕瓷生小燼前一個月,晚上基本睡不了覺,手腳腫得像饅頭,一摁一個坑,疼了兩天才把小燼生下來,那個時候她還沒過二十四歲生日。小燼兩歲時生了一場大病,慕瓷在醫院熬得喉嚨失聲,一個星期說不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