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不了便成

李鶴手鬆了鬆。

過了半晌,他從她身上離開。

她的呼救沒有得到回應,隻有他冷漠的背影。

她坐在榻上,痛苦地蜷縮起身軀,絕望地抱住自己。

身下一陣濕意,潮紅的小臉怔了怔,隻見被子上一灘粉紅色的淺淡血跡……

“孩子……”

她慌了神,穿上衣服,讓蘭若趕緊去找袁心水。

……

袁心水給她把了脈,又開了幾服藥。

保住了孩子。

看著她虛弱的模樣,他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這孩子對你來說,到底是負擔還是幸福?”

明珠不知道,她撫摸腹部,保下這個孩子很難,興許她要付出很多東西,波及生命。

可她還是想留下他。

“醫師,我……我從小就沒什麽親人。”她剛哭過的小臉,眼睛都是紅腫的,身上一塊塊被欺負的痕跡:“我想著,他要是在了,我便多了個親人。”

袁心水聞言,再一次地重重歎氣:“我能明白,可這孩子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都是兩說。方才我看殿下怒氣衝天地出去了,明珠,你的性子何時改一改,殿下吃軟不吃硬的人,你若撒撒嬌,他便也不折騰你了。”

明珠想到李鶴說過的話。

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我做不到。我時常想,如果我做了,那我到底是誰。”

袁心水有些不理解:“你是明珠,還能是誰。”

“可我撒了嬌,做明珠不會做的事情,那便不是明珠,是雲妃。”

袁心水隻覺這孩子受了太多的苦,他曾有一個孩子,還在腹中時,妻子出了事。

如果她們沒有出事,如果是個女孩,如果她能平安長大,算起來,也和明珠差不多年紀。

“我幫你保住這個孩子,但你別和殿下對著來。”

袁心水和李鶴有接觸,從他的認知來看,李鶴並不是那種毫無感情之人,否則他也不會留下華柳。

至今都將她視作奶娘對待。

“殿下他,未必對你無情。”

明珠心灰意冷:“便是無情,也不會如此狠。”

他搖了搖頭:“傻孩子,你好好的,好好活著,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東西等著你去發掘,別被一個男人困住腳。”

明珠這些年來,一直在李鶴身邊。

聽到這話,她轉過頭來,天真地問:“外麵的世界真的美好嗎?”

“……”袁心水一時不知怎麽回答,誠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可總比在李鶴身邊和潛龍淵好吧?

“嗯。”想到這,袁心水便沒什麽負擔,坦然地說了是。

“我記得剛和他回來的時候,路上好多漂亮的風景,我們看了落日,見了晨曦,穿越了一條綿長的河流……他還給我打了魚吃。”

和李鶴回京的路途很遙遠。

她第一次收起匕首。

乖順的坐在一個人身邊。

李鶴是個少年,他很瘦,比她高一些,但在同齡人裏不算拔群。

可她喜歡仰頭看他削尖的下巴,聽他淡薄地說話的模樣。

她在他身上看到很多傷口,他說:“不疼。”

然後領著她,告訴她一起看路邊的風景。

盡管這一路都是這麽過來的,她卻不覺枯燥,似乎車輪滾過的每一步,在她眼裏都不一樣。

有的樹葉茂密,有的稀疏,有的高壯,有的像是才栽種。

她幼稚地給它們起了名字,告訴李鶴它們都叫什麽,他隻是笑笑,然後那笑容很快斂了下去。

她感受到李鶴不開心,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他卻摸摸她的頭,讓她不要多心。

明珠睡了過去。

她夢見了與李鶴共同度過的那段時光。

他溫柔的手掌落在頭頂的感覺,是那麽溫柔,舒服,就像暖陽照耀的感覺。

“殿下……”

那雙手頓了頓。

李鶴停頓在半空,收了回來。

明珠慘淡的小臉,有些發熱。

受了傷,細細的手腕都是他掐弄的痕跡。

他埋怨自己為什麽粗暴,卻又控製不了暴怒的情緒。

他去外麵,一個沒人的地方發泄情緒。

那是一片樹林,他的劍鋒,掃斷了好些棵樹。

樹林平了一片,無比的突兀。

他壓抑的情緒才如同泄洪般散了出去,可是即便這樣,一想起明珠說的那些話,她抗拒的模樣和反抗的動作,他還是會生氣。

“如果你一直像睡著時這麽乖該多好。”

他低聲喃喃,明珠睡的很沉,並沒聽到。

她在夢裏,喚了殿下,可他竟然瘋了一般覺得她念的不是自己。

她哭的時候,明明厭惡著自己。

那殿下,究竟喊的是他還是李延?

李鶴恍惚發覺,自己有些瘋魔。

他知道,明珠不會與李延發生關係,她一直養在他身邊,什麽性格他最是清楚。

她絕對不會與李延怎麽樣,隻是他不明白,她為什麽不掙脫開,還配合李延。

人人都喜歡太子,擁護太子。

就連明珠也一樣嗎?

內心有一道聲音如此說著。

那麽可怖,揮之不散。

他晃了晃頭,長長的頭發隨之搖晃。

袁心水在外麵,李鶴出去後,刻意放輕了聲音:“她自墮胎後便身子一直不好,因為什麽?”

袁心水:“夫人身子一向不太好。”

“一向?”他蹙眉:“怎麽會。”

袁心水偏心明珠,扯起謊來眼睛都不眨:“殿下有所不知,夫人的身體一直都在調理,她怕你擔心,才不讓我告訴你。”

“什麽病症?”

“身子虛,興是早年殺戮過多,孽障壓身。”

李鶴沉默。

她手上殺了不少人,都是李鶴要她去的。

“你的意思,殺人會讓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

袁心水:“正是。而且夫人滑胎不久,這對女人身體的損耗極大,對夫人而言,亦是致命的傷害。”

李鶴盯著他:“袁心水,本殿敬你,卻不是被你當做傻子騙。致命?你的意思,她會死?”

他心裏咯噔一下,反省自己是不是說的過於狠了。

想了想,都說到這份上了,臨時變動反倒容易引起李鶴懷疑。

他硬著頭皮:“殿下息怒,若是好好調養便不會有事,隻是這段時間……不宜**。”

他偷偷抬起眼睛,李鶴的眸子晦暗不明。

過了半晌,他沉沉道:“死不了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