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逃(下)
顏清靠著牆壁站起身,渾身猶如血液倒灌,激**不已。
她麵帶警惕,指甲深深刺痛掌心,才沒叫人失去理智,衝上去扯住眼前之人廝打。
“阿清,今夜我不審你交兵符,就讓我在這裏,同你飲一壇酒,好嗎?”
南不濁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俊美的臉上顯出幾分殷切,一雙煤玉似的眸子裏閃爍著細微苦澀。
顏清垂眸,見他手上提著的女兒紅,笑得譏諷:
“怎麽?你是覺得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在我這裏也能行得通嗎?”
“我怎麽從前沒發現,你竟如此天真可笑?居然在殺了我全家之後,還能覥著臉來和我這個仇人喝酒?”
顏清向前邁進一步,月光將那雙清澈眼眸裏的仇恨照得分明。
她的聲音拔高,暗沉威脅:
“你是有多自信我殺不了你?”
南不濁垂眸靜靜地看著她,看她如畫的眉眼,小巧的鼻尖,唇珠稍顯,蒼白的唇。
他全然忽視了她眼底的恨意、威脅的話語,腦中一晃一晃的,是她從前的如花笑靨。
從前,一個多麽令人懷念卻又心痛的字眼,可他還是不願回去。
因為現下他能擁有她。
南不濁難得醉一場,即便隻是微醺。
可他此刻陣陣頭暈,眼前迷蒙,便證明出來之前喝的那杯合巹酒是加了料的。
真拙劣啊,他想,但是他願意。
他願意讓她出去一場,最後受盡世態炎涼、萬千挫折之後,再無力地發現,留在他身邊,才是她能報仇的最好機會…
顏清等不來他半分回應,隻是那張臉笑得柔和,瀲灩雙眸中的喜悅似是要滴出來。
顏清惱怒,此時之前在信中約定好的時辰也要到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手刀向著南不濁劈去。
可那人雖看著迷蒙,身手卻十分敏捷,一隻手抓住她伸出的手,另一隻扔了手中酒壇。
酒壺骨碌碌滾落一邊,醇香的酒液四濺,落了一地。
南不濁壓著顏清的身子,摟住她的腰,摔倒在茅草上。
顏清悶哼一聲,隻覺腰骨似裂,身上幾處的傷口都要裂開來。
回過神,他身上甜膩微醺的酒香順著鼻尖縈繞,溫熱的鼻息撲在她頰側。
忽地,一點溫柔冰涼劃過唇角,顏清全身一僵,腦中如同雷殛般轟隆炸響,過後隻餘一片空白。
她不知從何處爆發的力氣,推開南不濁,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留下一片通紅。
顏清漲紅了臉,胸膛急切地起伏,一手倏爾掐在南不濁脖子上,又怒又急又恨。
她的手越收越緊,盯著他的眼神如同索命閻羅。
南不濁雙手青筋暴起,死死握住稻草,麵上漲紅,嘴唇卻不急不緩地一張一合:
“你若是在這裏殺了我,那麽…喻照照,我的皇後,明天也會因病暴斃,你信不信?”
顏清秀眉擰緊,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卻還是慢慢鬆開了手,冰冷反問:
“所以,這才是你娶她,最後立她為後的原因之一嗎?利用她牽製我?”
南不濁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聲音帶笑:“她估計很快就會遁走,而我也有的是辦法。”
他偏頭,晶亮的眼中閃著盡在掌握的偏執:“阿清,你逃不掉的。”
顏清麵色巨變,心中駭然,卻還是強裝鎮定:“那可未必。”
話落,一個低沉、有些粗獷的男聲響起。
“清兒?是你嗎?”
穆炎背著把大刀,看向在月光下,那個瘦弱得如同紙片般的人,心尖發酸。
顏清一怔,回過頭。
穆炎高大挺拔的身軀撞入眼中,那串掛著脖子的佛珠依舊幹淨得一塵不染,甚至在月光下還閃閃發亮,而背後仍是那把長刀,一如以往。
顏清快步走到牢門前,扶著欄杆喃喃道:“師兄?”
穆炎哽咽著應了聲,徒手劈開掛著的鎖。
顏清打開牢門,滿眼通紅地看著穆炎。
後者滿目的心疼,看見南不濁時,頓時化作冷冰冰的殺意。
他摸上背後的大刀,朝顏清問道:“要殺了他嗎?”
顏清深吸一口氣,搖搖頭。
穆炎收回手,兩人心知現下不是敘舊的好時候,便快速地離開了。
夜色中,他們按照喻照照提供的皇宮布防圖,很快地溜出皇宮,此時已接近二更。
來到空無一人的大街,打更人還在敲著大鑼,氣定神閑地喊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之類的話。
穆炎和顏清拿著喻照照提供的出城令牌,在打開的城門之後,看見牽著兩匹馬等待的喻照照。
她穿著一身鬥篷,麵色有些發白。
顏清忙上前,二人牽著手,淚眼婆娑地說了會兒話,便聽到城內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三人心中咯噔,顏清與穆炎一起,喻照照單獨一人,急忙踩鐙上馬,縱馬狂奔。
喻照照臨行前,看了顏清一眼,示意她放心,和穆炎按照說好的一樣,分開行動。
身後緊密急促的馬蹄聲不絕於耳,耳邊夜風呼呼。
顏清隨著馬匹上下顛簸,腹部的傷口一疼,她感覺有溫熱的血液順著淌下來。
“就在前麵!”
“奉皇上命令,生擒逆賊者,賞金千萬!”
後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似乎有士兵的刀刃在風中劃出道道嗖嗖聲。
顏清麵色慘白,額上冷汗順著眉流到了眼裏。
“糟了,我先前約定的打手看來被其他人牽製住了,竟沒有起到半分作用。”
“師兄…往左邊走。”
“那裏有一片竹林,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會被抓的。”
“清兒,你來騎馬!”
密密麻麻的箭矢鋪天蓋地而來,穆炎鬆開韁繩,反手抽出大刀翻身坐過。
金屬清脆撞擊聲不絕於耳,有一隻箭矢甚至擦過了顏清的耳廓。
她握住韁繩,大聲斥馬,旁邊的幽深草林中,卻有一隻箭倏地衝出,刺入馬腹。
顏清心驚,瞥向草叢,馬發出淒厲叫喊,前蹄一跪,人仰馬翻,顏清不受控製滾下前坡。
土屑碎石滾進鼻子,顏清屏住呼吸,後背一疼,在一株竹子前停了下來。
轟隆——
濃重如墨的天際霎時劈下幾道閃電,照得黑夜如同白晝,蕭蕭瑟瑟的竹林中,枝葉窸窣抖動,顯得有些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