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浴場的偶遇

從浴場回來屋裏已經被收拾幹淨了,一切陳列都像強迫症患者經手一樣,讓人挑不出半點兒毛病。出門的時候安彥把門上掛的牌子翻了過來,從持續好多天的請勿打擾換成了請清掃狀態。

話說過來都快一周了,一次都沒讓人進來打掃過,舒盈瑩每次從外麵回來都能聞到一股特別不新鮮的味道。如果她想不起來開窗通風的話,整間屋子裏就全是飯的味道和被窩裏的宅味兒。安彥總是抱著那台電腦,一直劈裏啪啦的。

這回舒盈瑩覺得真詭異,安師兄這幾天始終不曾關機的電腦,現在屏幕上一片黑暗。電源已經斷開,電源線和鼠標線亂七八糟繞在一起,而安師兄正坐在牆角的電源附近,手機接著充電器,他在那裏玩著憤怒的小鳥,音樂聲開的老大。

搞什麽飛機,這人今天還有時間玩手機呢!

當初剛住進來的當晚,安彥手機就沒電了,他一直沒給手機充電,隨手扔在衣櫃裏。舒盈瑩說,嘿大哥,你這是要失聯啊。他說,手機在跟前太浪費時間了,總是忍不住拿到手上,一拿就一兩個小時,控製不住不如不要開機了。舒盈瑩說,你真的瘋啦。

所以安彥那種人不應該繼續對著電腦劈裏啪啦地打鍵盤麽,他的青春全部都奉獻給他的舞台劇了,據說這個本他寫了很長時間。

今年是安彥從一中畢業的第四年,也是他剛剛大學畢業的時節。據舒盈瑩所知,安彥的感情經曆為零,他的女朋友可能就是他的劇本,劇本日日夜夜伴著他,他如癡如醉。

他這樣的男人,到這個年齡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實在有點奇怪啊,這種又好看又沉穩的男人不是所有女性都會喜歡的類型麽。據說大學期間,很多女生都跟他明裏暗裏表白過,他裝傻充愣或渾然不覺。

他就讀一所理工大學,女生本來就少得可憐,還能這般坐懷不亂,這種男人簡直太可怕。

就比如他帶舒盈瑩出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舒盈瑩睡相不好還喜歡蹬被子,而且她係不好浴衣的帶子,晚上總是隻蓋著半邊身子還大敞著衣襟。憑心而論她的身材還不錯,珠圓玉潤白皙通透,安彥起**廁所的時候總是幫她蓋好被子,見到如此春光居然從來不趁人之危。

與其說正人君子,不如說恬淡無欲。

現在這個把劇本當女人的男人放下了跟他日夜相伴的劇作,坐在牆角的電源旁邊玩著手機遊戲。

總覺得這畫風變異的有點恐怖。

舒盈瑩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她說不清是怎麽回事。

她泡溫泉泡得很解乏,回客房就想睡了,她簡單收拾過後就關燈鑽進了被窩,對牆角裏的安彥說,我先睡了哦,你別玩太晚。

安彥沒有回頭,在手機屏幕的亮光裏點點頭。

“對不起。”

夏微予昏昏沉沉醒來聽到的又是這句話,他睡著前尤徹就在不停道歉,像唐僧一樣煩人,這點跟羅林簡直一模一樣。

現在尤徹坐在旁邊,從他頭上摘走一條潮濕的毛巾。他有點恍惚,這是什麽個情況?仔細想了想,尤徹之前好像又莫名發火了,把他按進水池裏,差點兒給他嗆死。

尤徹用掌心掌背分別探了探他的額頭,小心翼翼地問:“還難受不?”

“沒事。”夏微予張嘴回答,聲音幹澀,像叫壞了喉嚨一樣嘶啞,聽著非常不舒服。

尤徹心裏疾呼完了,這態度到底生氣沒,居然還啞成這個樣子,之前歡送會排練那會兒他跟老霍一隻成了夜鶯一隻成了百靈,雖然這稱號聽起來蠻詭異的,弄壞夜鶯的嗓子終歸不是什麽好事。這家夥還老記仇了,簡直害怕他哪天高興了又跑去給羅林告陳芝麻爛穀子的狀啊喂喂喂。

尤徹嬉皮笑臉:“喂喂,那個……我對不起你啊,你想打人還是罵人,千萬別說沒事啊,你這樣我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你再說那三個字就滾出去。”

尤徹尷尬地抓抓頭發,傻乎乎地咧著嘴笑,他這次完全沒道理,想想也是懊喪。他當時就像腦子裏進水了,回想起來都後怕,他差點把人家淹死。真淹死了怎麽辦,應景一點就去院子裏墊一塊白布切腹好了……

屋裏靜了幾分鍾夏微予問:“我睡的時間很長?”

“不到兩個小時。”尤徹見他還願意主動搭理自己,一臉諂媚的笑,又是拿吃又是拿喝的,“餓不餓啊渴不渴啊,來吃點喝點怎麽樣?”

“你也休息吧,早點睡。”夏微予沒理會他的殷情,語氣還是一片不知喜怒的平靜,卷著被子翻了個身,後腦勺對著他不再吭氣。

尤徹被這態度嚇得一晚上都沒睡好,就怕第二天早上夏微予突然從哪兒摸出一把刀來,等他一睜眼就見著對方滿臉猙獰地坐在他胸口上,一刀擦著他的臉插進枕頭裏,在羽毛或者棉絮的紛紛揚揚裏警告他,再做那種事,插的就不是枕頭而是他的天靈蓋……

整夜夢中他都在遭到各路追殺。

後半夜尤徹在噩夢中扯著呼,夏微予被吵醒後就再也睡不著。之前已經小睡過一段時間,並沒有覺得很困倦。

他不聲不響地縮在被窩裏,雖然已經到夏天了,這山裏還是挺涼的,到了夜間甚至有點兒冷。這一天剛過十五,從窗戶看出去月亮很圓,山中空氣幹淨,還看得清星空。他聽著尤徹磨牙扯呼,無聊地拿出手機上網。

就在他看手機好不容易看出點兒困倦的時候,聽到外麵走廊裏有開關門的聲響,有人從房間裏走出來,動靜消失在走廊盡頭的出口。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腳步聲聽起來似乎特別沉重。

隔壁房間裏住的是誰啊,這麽晚了還往外麵跑。

這想著他的困意又過去了。

二半夜的睡不著,就突然有點好奇剛才出去的人是誰。

他爬起來抓起枕邊的浴衣,疊的慘不忍睹,一看就是尤徹那種手癌幹的,不但手癌疊的亂七八糟,要捋半天才找到頭,手癌還把兩人的衣服放反了。

這種生活常識上的白癡如果沒人提醒的話,哪天蠢死了也說不定。

他走了一步才發現尤徹的衣服好像大了不止一號,衣擺都快拖地上,步子邁大就有可能把自己摔死。

他嫌棄地看了一眼四肢全露在外麵的尤徹,沒幫舍友掖被子就頭也不回地追逐著隔壁人的腳步出去了。

反正傻逼是凍不死的。

他這麽想。

剛才出去的人跑得還挺快,從走廊上看到人影,已經朝浴場方向過去了,那身影有點行走不穩,左右搖搖晃晃。

這麽晚了浴場都歇業了吧,誰還跑去那邊看星星看月亮啊。

出於新奶媽的責任心,他覺得自己得關注這群人的身心健康,那人看著就像喝多了,要麽就是幹了壞事落荒而逃,去關心一下總沒錯吧。他提起衣擺追過去。

結果在整個浴場裏轉了兩圈,都沒見著半根人毛。

照明係統已經關閉,隻剩假山底部疏散指示燈的光。綠瑩瑩一片映照在水麵上,周圍一片幽暗,夏微予突然一陣惡寒。

不是吧,難道見鬼了?

就在他懷疑自己因為之前的缺氧和嗆水導致大腦昏沉出現幻覺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絲香煙的氣息。

順著氣味的源頭,浴場最角落的魚療池那裏隱約有個人影,點燃的煙頭明滅可見。

坐在池邊的人其實早就聽見浴場裏有其他人的腳步聲,店裏統一發放的木屐敲打在石質的地麵上,聲音介於脆和悶之間。店主的腳步慢而沉,鞋底總能在地上刮出吱吱聲,聽著牙發酸;姑且稱作老板娘的年輕姑娘走得很快,她的腳步聲總是嗒嗒嗒的,很清脆;負責園藝的胖子腳步沉悶;年紀最大的廚子走起路是嗵嗵嗵的聲響;負責住宿區過道保潔的姑娘聲音最輕,她每次都把鞋放在樓梯口赤腳走進過道……

陌生的腳步聲停在身後,坐在池邊的人回頭看了一眼,來者咦了一聲,對於雙方來說麵前的都算不上熟悉的麵龐。

坐在池邊的安彥對來者有點印象,在那群吵吵嚷嚷的校友裏,他有印象的不多,麵前這個就算一個。幾個小時前在浴場的**裏,這個人被按進水裏差點嗆死。

再說夏微予,當他靠近後發現坐在池邊的人背影陌生,瘦削的肩縮著,荒涼又蕭索的感覺。聽到他走過來這人回頭看著他,仔細一想,好像是那個已經畢業好幾年的校友。

“這麽晚了是在……洗腳?”夏微予說完這句就想唾棄自己,還能好好搭訕麽,洗腳算什麽鬼?

“你也來洗腳?”同樣的晦澀沙啞。

夏微予因為水裏的消毒劑刺激了喉嚨,這人明顯因為心情不好,他看見這人臉上盡是狼狽沮喪。

“安彥。”坐著的人自報家門,抽了一半的煙摁滅在台階上,“你是那邊校區新任的最高領袖吧,聽說你們那邊學生會很有權力。”

夏微予有點驚訝,他從沒在這人麵前自報家門過,這人還知道他是誰呢。回想一下也就洪小兵在他旁邊哭喪,大喊著樹倒猢猻散什麽的,一般人誰會在意這些細節啊。不過最高領袖是什麽鬼,突然就想到了國家領導人進行國事訪問下飛機時對著歡迎列隊揮手的新聞畫麵。

“還好,沒什麽特別的。別說‘領袖’,聽著怪嚇人的。”夏微予說,關於那個東籬校區的事還是不要給其他人知道比較好。

“喔……我還一直想找機會去你們那邊看看來著。”

“沒什麽好看的,周圍一片荒涼。”

“噢……”

“這麽晚,一個人出來散心?”夏微予問,他對這個安彥比較有好感,大概是因為跟王誌淩相像的關係,總想自作多情地關心一下,“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安彥低聲笑起來:“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