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溺水

“阿徹。”

尤徹雖蹲在熱水裏,還是在羅林呼喚他的一瞬間如臨冰川。

完了,又壞事了。

千萬別在這兒說啊,在家說我都忍了,這裏還有那麽多同學再看著呢拜托啊喂喂喂!

“阿徹啊,這裏麵難道就沒有你中意的女孩子?”蘇緋一句話正中紅心。

尤徹內心裏的小人已經開始大口吐血,他覺得這次自己真的要被那兩個人給交代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的人生算是走到了盡頭。

不遠處的霍大公子忍不住噗地一下把果汁噴到了對麵跟他談詩詞歌賦和人生哲學的姑娘臉上,幸災樂禍地看著尤徹,這種事他也曾被尤徹嘲笑好多年。

可以說霍公子小時候的每個生日都被活生生變成了招親比武大會,名義上是大家快來給我家寶貝兒子慶祝生日,實際上卻是帶著你們的公主給老子滾過來,老子要挑選未來的兒媳婦了!

在大公子尚還年幼不通人事的時候,還興衝衝拉著別人閨女像模像樣拜堂成親。這件事在他長大之後成為了已經不能更黑的黑曆史,誰要是敢跟他提他每年拉著不同女孩一拜天地的事情,他就脫了衣服跟誰拚命。

“這孩子又開始鬧別扭了。”蘇緋一聲歎息,“怎麽就是講不通呢。”

尤徹如芒在背。

他僵硬地回過頭,蘇緋和羅林還在打量著在場女生們的臉蛋,目光在李君茹安宇姬之類的姑娘臉上掃來掃去。

尤徹捂臉,蹲下默默地抱住了旁邊人的大腿。

“我靠你幹嗎你誰啊死變態!”

被他抱大腿的人大喝一聲,這聲音好像怎麽聽都挺耳熟的,不但耳熟還有點讓人惡心……

話說回來,這大腿的形狀和觸感抱起來跟他預想之中的好像也不太一樣……

他抬頭一看,正對陳青柏那張驚恐憤怒的臉。

“我靠你怎麽在這兒!”尤徹一下竄起來撞到了陳青柏的下巴。

“你老子我一直都在這兒啊!”陳青柏捂著嘴,覺得那混蛋的石頭腦袋把自己的下牙床全撞碎了。

簡直不能忍!

兩個人同時跳起來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一般情況下他們肯定是扭住對方的領口,現在大家身上除了一條泳褲什麽東西都沒有,沒什麽地方方便給他們抓。要麽上拳上腳,要麽直接扭斷對方脖子,水裏行動阻力太大,這個距離把對方掐死來的比較實際。

“喂喂你們不要這樣啦!”

周圍的人趕緊把兩個呲牙咧嘴的人拉開。

陳青柏確實被他撞得不輕,齒間全是血漬。他狠狠吞了一口嘴裏渾濁的黏液,媽的,老子這躺槍躺的,簡直要命!

尤徹也想躺在池底淹死算了,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等一下等一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剛才是想幹嗎來著?對了我剛才不是去抱大腿尋求安慰了麽!

他環視一圈,發現夏微予那個王八蛋,還像沒事人一樣待在原地,跟羅林兩口子一起用有待商榷的眼光看著他。霍添那個狗東西更壞,一臉看好戲的興致勃勃,還跟旁邊的姑娘指指點點。

尤徹捶胸頓足,他們不緊隨自己的腳步趕快救急就算了,居然還在那邊看熱鬧,什麽心態啊,那王八蛋和狗東西實在太過分了,今天不掐死他們就睡不著覺!

他橫眉立目汲水上前,還沒碰到別人半根汗毛就被羅林用食指狠狠在腦門上彈了一下:“你夠了。”

臉都丟完了。

尤徹看老哥哥一臉嚴肅,晚上回去估計又少不了一頓念叨,牙疼啊,想想就覺得牙疼。不止牙疼,現在連胃都開始疼了,白飯有點硬,果汁有點冰,他又要消化不良了。

莫名的怒火在尤徹胸膛內熊熊燃燒,這一天都是什麽事兒啊?總之就是沒好事!

“你不向別人道個歉。”夏微予說。

他指的是陳青柏,那家夥被尤徹撞得滿嘴冒血,現在正趴在沿上一邊敷冰塊一邊不停地漱口。

他不說倒好,尤徹整個人怒火中燒,平時急了就開口大罵,現在也不罵了,真的氣瘋了,不叫的犬會咬人,尤徹一臉陰沉地把他的頭按進水裏,滿麵發狠的勁兒,今天得把他淹死!

話說這個死人,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麽,總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次次幫著別人長誌氣,要麽就是用給告狀給羅林這種話來威脅他,而實際上也不能直接定義為威脅,有時候夏微予是真的會跟羅林告狀,條條列出他的罪行,等羅林來念經煩他。

他以為我從來不碰他是真的不敢打他啊,我發起瘋來連自己都打呢我跟你講!尤徹惱羞成怒。

這麽想著,尤徹又使勁按了按手下的腦袋。

看大爺今天非得neng死你!

“喂喂,尤徹瘋掉了耶……”洪小兵一臉惶恐,他都怕尤徹發起瘋來一口氣把大家夥兒全給做了。

陳青柏扔下冰塊,扶著石壁跌跌撞撞走過去,好歹夏微予是個客觀人,剛才還幫自己說了句話來著。要因為這被尤徹遷怒的話,真比自己下巴上莫名挨了一下還要躺槍。

夏微予甩不開尤徹的手,嗆了好幾口水。他在水裏劇烈地咳嗽的時候,又吞進去了不少水。強烈的異物感讓他頭昏腦脹,渾身發軟。

羅林跟蘇緋一左一右架著尤徹的胳膊,很快羅林發現他是真的氣瘋了,收拾完夏微予又要去教訓霍添,兩人被他拖著一點點前行。

好歹尤徹也是一棵幾近一米九的參天樹,平時還活躍在球場之上,練出一身結實的精肉,不要說力量,光是拖著這重量也夠喝一壺。

夏微予使勁咳嗽,看著也沒比之前的王誌淩好到哪兒去,羅林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他看著這倆孩子玩了那麽多年,平時親得一條**兩人穿,因為這點小事反目成仇啊?!

而尤徹還像複仇神魔一樣,凶神惡煞地繼續瞪著霍添。

“尤徹!”羅林低吼,“你能不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不要總是這麽極端!”

看傻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一群人拉胳膊的拉胳膊抱大腿的抱大腿,好說歹說把尤徹架走了。

霍添尷尬地笑著,他還沒反應過來剛才是怎麽回事。

唐英華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他突然回想起了點不愉快的事情。

一個多月前霍添狠狠地揍了他一頓,當時他透過自己飛濺的血光看到霍添殺神附體。幾個男生從旁邊跑來,拉胳膊的抱大腿的,那些人跟考拉一樣趴在霍添身上,陳青柏像個蛤蟆似的飛到霍添背上,最後那些人還是都被霍添甩出去了。當時他無望地倒在一邊,恍惚間覺得霍添眼睛裏像動漫似的流淌著紅色的鬥氣。

這次他站在旁觀角度上,再次感受到了那種恐懼的降臨。

有些人發起瘋來連自己都打,或許確實瘋得到那種程度,他從尤徹和霍添身上看到了。尤徹連最親近的朋友都下得去手,霍添那次沒打死他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群人還是少惹吧,一個二個發起飆來實在太可怕了。

陳青柏拍拍夏微予的背,從洪小兵手裏的盒子拿了幾塊冰,貼在他頭上降溫。看不慣尤徹歸個人恩怨,尤徹的朋友不全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王八蛋,霍添和夏微予從沒幫著尤徹擠兌過自己,陳青柏還是懂得這點兒是非的。

夏微予整個呼吸道都很疼,他覺得不但把水吸進了肺裏,甚至吸進了腦子裏,他的頭又悶又痛。咽部刺痛,鼻腔火熱,雙眼發燙,耳中進了水,都是**晃動的悶響,頭暈,恍恍惚惚覺得還有些腿軟,逐漸往水裏滑下去。陳青柏拉也沒拉住,他直接跪在池底。

“你千萬不能死啊,回去了沒你可咋辦啊,你死了我們大東籬帝國呼啦啦似大廈將傾,我們這群可憐小猢猻的日子還怎麽過啊!”洪小兵在旁邊誇張地哭喪。

“滾開,不要擋路!”尤徹一腳把洪小兵踢一邊去了,惡狠狠地對陳青柏說,“一邊去,犯不著你來操心。”

陳青柏看他滿臉殺氣,牛脾氣也上來了,非要擋著不讓他靠近。

“少跟他走那麽近。”尤徹的聲音真的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居高臨下看了陳青柏一會兒,不耐煩地撞開陳青柏從後麵把人拎出來,語氣硬得不容半句回答,“閑事你少管。”

陳青柏驚訝於尤徹的力氣,撞他那一下簡直肩膀都要碎了,抓一個個百來斤的活人也跟提起貓崽子似的。

他剛才踢飛洪小兵的樣子也是毫不含糊,這人還算個人麽?

自己跟他杠了4年,要認真打一架,自己鐵定死得透透的。他拳頭特別硬好像真的不是傳說而已,真打起來他就不止像這次撞得滿嘴冒血了。簡直喪心病狂。陳青柏這麽想著。

“要不要緊?”尤徹放下手中的人,蹲在旁邊整理他濕淋淋又淩亂的毛發,“抱歉,剛才我沒那意思。”

夏微予搖頭,適才感官全變遲鈍了,他連誰在說話都沒分辨出來。

任昱麒湊過來摸摸他的額頭和頸部,對尤徹說:“你把人嗆壞了吧,看著跟中暑了差不多,你還是帶他回去休息一下,注意通風。”

尤徹二話不說,把濕淋淋的小夥伴從水裏撈出來,身手敏捷地消失在假山群之中。

看得所有人舌橋不下,有女生驚詫地呼出了聲。

穆凱旋想跟著驚呼的女生們起哄一下,想起尤徹剛才殺神附體又一腳踹飛洪小兵的場景,又把喲喲的呼喊收了回去,他可不想被尤徹又回過頭來揍得他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旁邊的戚偉超不屑地嘁了一聲,朝假山群方向翻白眼。不久之前魏秋雁和王誌淩也從那裏離開了,鬼知道他們回去是看星星看月亮探討詩詞歌賦和人生哲學了,還是趁機做什麽偷雞摸狗的事去了。

總之他就天天惦記著那幾個人,現在全都脫離公眾視線,大概是滾回客房去了,一想有些人可能會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就覺得心浮氣躁。

而且下學年還怎麽直麵尤徹那家夥。那家夥把夏微予按進水裏的時候他激動得都熱淚盈眶了,情不自禁為尤徹大義滅親的壯舉鼓了掌,也不知道那家夥聽見沒,大家好歹是親切的同僚。更可怕的是夏微予接替魏秋雁的工作,身為秘書長他不可能不跟夏微予打交道,換句話來說,他還得為夏微予服務呢。

哎喲我靠,一想到這件事整個人就不太好,誰要為他服務啊,擦鞋提包暖被窩那種事換別人去做好嘛!誒等等,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擦鞋提包暖被窩是什麽鬼?

要不直接退了吧,反正下學期也是畢業生了,參與這些事不如學習,談戀愛不如學習,用這種方式相處,沒有人覺得孤獨也沒有包袱。

但他又放不下擔任重要職務每月比其他學生多發放的那幾個錢,就差一點了,還差一點他就可以買一部單反相機了。他想帶著自己買的相機去上大學。

魏秋雁他最最最最喜歡,王誌淩和夏微予他最最最最討厭,這些對他來說像原則一樣重要。攝影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同樣重要。他參加過攝影比賽,曾有評委說他的構圖很棒,就是設備太差了。他覺得這件事他做的好,至少能比感情的事做得好。

最最最最喜歡的人已經畢業,很快就要離開他的視線,再沒點兒別的支撐他一定會發瘋。

算了,王誌淩那麽可惡的存在都能活生生容忍兩年,再忍夏微予一年也不是不能做到。

羅林也看著假山群的方向,表情變幻莫測。

“喂喂你想啥呢?”蘇緋搖搖他的胳膊。

他從沉思中回過神:“嗯?”

“再也不敢了……”蘇緋朝羅林吐舌頭,“就想逗逗他,誰知他開不起玩笑啊。我看以後還是少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吧,次次狠得像要去殺人。”

羅林按著額頭想了想,好像是他們提到的老生常談的話題,那個暴脾氣的孩子又生氣了。說起來脾氣不好是尤徹的問題,明知他脾氣暴躁還當著這麽多同學的麵故意逗他就是他們的不對了。

雖然尤徹粗枝大葉,但他不是沒有自尊心。

今天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一直被那麽多小孩圍著問東問西,看著他們滿臉崇敬,又把自己當大拿了。羅林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情緒一高漲就容易飄,一飄就容易多嘴,一多嘴就會犯錯。

光顧著自己開心,他沒有顧及尤徹的感受。

羅林低聲笑著:“那孩子不會討厭我吧。”

“沒事啦,阿徹雖然脾氣壞,但他從來不記隔夜仇。”蘇緋一巴掌拍在羅林背上,話說這家夥這段時間是不是長胖了……

閆嘉卉在旁邊觀望著,突然神色詭譎地說了一句:“相愛相殺啊。”

“怎麽樣,是不是很有趣?”安彥已經摸到舒盈瑩旁邊,低聲道。

“都是什麽牛鬼蛇神,你找到想要的素材了沒?”舒盈瑩問。

“沒有。”

“白來啦?”

“嗯。”

舒盈瑩有點鬱悶,感情安彥又在逗她。

之前他說他遇到了無法攻克的瓶頸,她就陪他出來攻克瓶頸,結果這家夥一路上敲著鍵盤手都沒停過。說是要到溫泉旅店感受環境,結果到旅店之後足不出戶,連每餐都在房間裏解決,她好說歹說才終於出門去了一趟浴場,待了十分鍾就回去抱著電腦繼續劈裏啪啦。接著湊到群魔亂舞的家夥中間,嘴裏說著有趣,又說無從取材……

這人,真的是在說笑吧?

不過兩次混亂之後,又很快就恢複了之前喧鬧的樣子,那些人繼續互相開著不要臉的玩笑,或者在交頭接耳中滿眼都是譏誚。

那邊校區雖然有神秘感,也不過就是一群跟自己沒多大差別的孩子。

無論安彥找沒找到他要的東西,倒是舒盈瑩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某個人,悄悄觀察著,卻始終沒有貿然上去打擾。

那人看似沉靜的目光中有烈焰般灼熱的東西,眼底隱隱跳躍的火光對她形成了不可思議的吸引力,即使隔著空氣中水霧氤氳。她沒在意在場的好幾張英俊或明豔的麵龐,卻注意到了那張很容易埋沒在人群中的臉。

或許這就是師兄總是心心念念的取材(雖然他並沒有),有些人即使隻看過一眼,就會好奇的。

此時的舒盈瑩還不會想到,幾年之後她會跟那個人打很長時間的交道,自己也是壓死那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會給那人帶來神跡的光輝,也會促使那人進一步走向地獄深處的火場。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