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陰差陽錯

“來了!”聽到走廊裏的腳步聲和談笑聲,程潭趕緊推了一下在浴缸裏睡著的賀彬。“啊?若英,別怕,我在……”賀彬迷迷糊糊地攀住浴缸的邊緣,想要翻出去,被程潭一下子拉回來捂住了嘴。他這時才看到程潭用手指著衛生間外麵,也聽到了刷門卡的聲音,頓時一下子清醒過來,趕緊掏出衣服口袋裏的遙控器,檢查一下設備是否都在正常運轉。

“唉呀,討厭,剛進屋你就這麽心急啊!”隻聽見林若英撒嬌地說道,把猴急的男人推開一些距離。賀彬握緊了拳頭,他知道這是林若英在尋找脫身的時機。

“哥哥都盼你這麽長時間了,能不急嗎?好妹妹還不趕快給哥哥看看?你先洗還是我先洗?”賀彬聽著這令人作嘔的話,恨不得現在就能出去痛打他一頓。程潭使了個眼色,暗示他稍安勿躁,馬上就能行動了。

“人家要準備一下嘛,你轉過去,不準偷看。”林若英趁機從男人的懷裏掙脫出來,走向房間的角落。“聽見沒,不許偷看!”徐潔說著橫在男人前麵,擋住了他的視線。

“哈哈……哥就是喜歡你這樣的,有個成語叫什麽來著?欲抓故扔,對不對?沒事,哥會在這裏慢慢等。”說最後幾個字時,男人故意陰陽怪氣地拉長了聲調。

林若英故意在角落裏慢吞吞地翻找著包裏的東西,心裏想到男人急躁的醜態被房間裏的針孔攝像頭從各個角度拍下來,那畫麵一定特別滑稽,就不由得浮上了一絲冷笑。徐潔也幫忙拖時間,衝著男人嘻嘻傻笑。

躲在浴缸內的程潭示意賀彬,最後的時刻快到了,二人一同屏住呼吸等待著,隨時準備衝出去支援。

“噔噔噔噔!哥,我準備好了,來玩吧!”林若英笑語盈盈地從徐潔身後閃了出來,手上還舉著一個東西。

“你幹什麽呢?”男人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性感內衣或工具,林若英卻笑得前仰後合,隻能靠在梳妝台上。她的笑容不僅是表達喜悅,還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嘲諷。男人既感到莫名其妙又覺得有些惱怒:“你想要玩什麽?”

“當然是玩這個了!”林若英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中的東西:一副嶄新的撲克牌。“要不然你以為要玩什麽?”

徐潔早已笑得彎下了腰,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大哥,等了一晚上終於找到人一起玩鬥地主了!還愣著幹什麽呢?還用洗個澡嗎?”

兩個女人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男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大吼了一聲:“有病啊,你們倆!”但發現自己惱火的反應隻換來了她們更多的嘲笑,他才突然醒悟:原來從在門口偶遇,到含情脈脈地摟抱著進屋,都是她們一早設計好的,就是為了看我出洋相,真是太可惡了!他火冒三丈地咒罵道:“你們兩個賤人竟然敢耍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今天饒不了你們!”

“你怎麽罵上人了?是你自己自願跟我們上樓的,我們有用刀逼你嗎?少在那兒嚇唬人,老娘可不是嚇大的!”徐潔毫不示弱地站起身回擊。林若英見狀忙拉住她,客客氣氣地說道:“我們就是想跟您開個玩笑嘛,沒有別的意思。您也沒有損失什麽啊?我可以再送您下樓。”

“一個大男人,玩笑都開不起,呸!”徐潔真是唯恐事態不夠亂,還在火上澆油。

男人本來看到林若英柔聲柔氣地服軟,想幹脆找個台階下,哈哈一笑就趕緊走,可徐潔的這一句話,把他心裏的炸藥桶騰地一下全點燃了。“開玩笑?有你們這麽無聊地開玩笑的嗎?老子我分分鍾幾十萬,耽誤了這麽長時間,你賠得起嗎?你,我可以放過,但這個死肥婆,穿成這樣惡心了我半天,還敢當麵嘲笑我,我今天非弄死你!”

男人說著,上前一把扯住徐潔的頭發,就要把她往櫃上摔去。林若英立刻抱住徐潔的“腰”,想拖住她,隻聽得徐潔殺豬般的慘叫,一邊叫還一邊罵:“疼死我了!你把我的頭發都薅掉了,你個王八蛋!我詛咒你從此不舉!”她的雙手還四處亂揮,有好幾下還打到了林若英的頭上,讓她有點兒頭暈眼花,漸漸站立不穩。

程潭看情勢不好,立刻和賀彬從藏身處跑了出來。賀彬擔心林若英的安危,早就衝上前去,一拳從背後將男人打翻在地,還要把他按在地上再踹幾腳。程潭心叫不好,馬上製止了賀彬繼續攻擊,讓大家先退到一邊。

程潭將男人從地上扶起來,冷靜地說道:“我看你也是道上有頭有臉的人,多有得罪,我在這兒向你道歉。我們今日就當沒這回事發生,否則傳出去,一個大哥被兩個小妹開了個玩笑就失控打人,聽起來也沒麵子。”

男人發現背後突然出現了兩個幫手,就知道自己已中了設好的圈套。他此時心裏的恐懼大過了逞強。早就聽聞小賓館裏經常有潛藏的“皮客”,在女人釣來獵豔的男人後,趁機偷盜財物、敲詐勒索。自己剛剛贏的一筆錢可都放在身上,數額不小,他們如果發現了這筆錢卻貪得無厭不知足,謀財害命也是有可能的。他們也可能已經準備好了利刃,把自己放在浴缸裏活體取腎,在這樣偏僻的地方,根本無法呼救。想到這裏,男人感到全身汗毛倒立,呼吸困難。

他站起身後,忍著背後的疼痛,慢慢向門口挪動,同時觀察著屋內四人的反應。除了打他的男人怒氣衝衝地盯著自己,雙拳緊握,表情像是要吃了他似的,其他人似乎並沒有勒索錢財的意圖。男人雖然心裏仍然咽不下去這口惡氣,但也知道再糾纏下去也討不到什麽好處。

英雄尚且能屈能伸,反正我也不是什麽英雄,人家給了台階就趕緊順坡下驢吧。想到這兒,男人又往後退了一大步,仍然虛張聲勢地嚷嚷道:“哼,看來你小子也知道我的名號,反正我今晚也十分無聊,就當陪你們玩玩了。如果你們下次再落在我手裏,我肯定不會讓你們好過!”說著,大步流星地摔門而去。

林若英鬆了一口氣,幸好有人暗中埋伏著才不致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不過視頻怎麽辦?這次又白忙活一場了嗎?徐潔衝到衛生間裏查看自己的頭發,發現後腦勺被扯掉了一大把頭發而禿了一塊,禁不住放聲號哭起來。

賀彬憤怒地看著程潭,表情已經顯示出他的疑問:為什麽要放過他?程潭隻好一口氣說道:“剛才我扶他起來的時候,從他被扯開的領口處看到了他鎖骨上的文身。咱們J城一直有個地下幫派,我猜他可能是幫派的人。我們隻是為了拍好視頻,既自己覺得爽,順便也能拿到錢,沒必要和黑道扯上關係。很遺憾我們這次的視頻不能用了,獵捕也最好暫停兩天,大家在這兩天都好好休息吧。”

那個沒腦子的男人居然是黑道?林若英再次感歎自己的捕獵能力準是準了一點兒,但是很不幸地中了程潭之前欲言又止的那類人:熱衷於尋歡獵豔的小混混。把他們的視頻放到網上,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報複。看來這兩天,她還得再好好琢磨一下行動的技巧。

賀彬沮喪地把設備都收好,放進了包裏。針孔攝像頭拍到的東西都會自動上傳到他的手機裏,外麵拍攝的阿文也會把視頻共享到雲盤裏。他們還得在房間裏再待上半個小時,確定一切危險都排除,再悄悄地從賓館溜到對麵的網吧裏休息。

賓館外的街上,男人惡狠狠地盯著那個還在亮燈的窗口,“呸”了一聲,然後快步離去。

“對方已向你轉賬20萬,請查收。”男人點擊收款後,立即刪除了和客戶的所有微信聊天記錄,並且取出手機上的卡扔進了垃圾桶裏。

伸了個懶腰後,男人就順著梯子爬到了室外。就著小溪洗了把臉。今天可真是個好天氣。風將連日的霧霾吹散,抹得一點兒痕跡都沒有,就像我在世界上又抹去了一個人的痕跡那樣幹脆利落。

人有太多的欲望,就會滋生出太多的愚蠢,可要是沒有這麽多蠢貨,我又怎麽能如此輕鬆地賺錢呢?男人環顧了一下破敗的寺廟,不覺自嘲地想著。即便是我,每天棲身於這樣無人問津的修行道場,也還是有難以壓抑的欲望啊!

相比於同行業的其他人來說,男人不喜歡血花四濺的場麵,這可能是同他有著強烈的潔癖有關。一定要用暴力外傷才能奪人性命的方法,和毫無藝術美感的屠宰場殺豬有什麽區別?一定存在毫無痕跡、幹淨地抹除對方的方法,這才是從事殺人職業的樂趣和意義所在。

男人還不喜歡被客戶稱呼為“殺手”,也基本同其他“殺手”沒有任何聯係。他認為自己是城市中的清潔者,負責清除掉已經毫無存在意義的人。他會慎重挑選客戶,並根據每個客戶的需求製定不同的清除方案。

比如這次,隻不過打了幾個電話、跑了幾次腿,就一切都解決了。隻是隱隱的,有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每次我都會仔細檢查一遍現場,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的,一定是我多心了,男人想著,決定出去走走透口氣。

走出山門,沿著坡道二十分鍾車程就能到達城區的西北部。雖然這段距離靠步行也能抵達,但寺廟還是杳無人跡。一是因為這兒沒有可供遊人參觀的大佛或舍利子,二是J城的人普遍沒有上香拜佛的習慣,他們隻是喜歡寺廟舉辦廟會時販賣的小吃而已。因此天長日久,連看廟的和尚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隨之而來的是鬧鬼的傳聞,所以更不會有人敢接近這一帶了。於是這個地方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殺手最理想的棲身之所。

除了有特殊情況,男人很少開車出去。他把車藏在山門外的樹林中。車是偷來的,所以也不怕被查出來。昨天因為要運那樣東西回來,所以他破例開了回車,今天他還是照常步行下山。

坡道的盡頭連著J城最偏僻的居住區,自然少不了麻將館、足療店和賓館街。男人走過昨天扔東西的垃圾桶,滿意地看到清晨的環衛車已經將垃圾清走了,唯一的證據已經被銷毀了,警方隻能認定是自殺。他微微笑了笑,轉身向下一條街走去。突然,那種不祥的預感又出現了。

他的心突然砰砰亂跳、手心冒汗,背後也冷汗直冒。男人的直覺一向很準,這些是麵對未知的危險時一個人的應激反應。他就是憑著這異乎常人的第六感,才一次又一次地逃脫掉警方的追捕。

男人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昨晚,他就是驅車來到這裏,把東西扔進垃圾桶,然後順道開車回到山上的。他確定那個時候周圍沒有人,隻有一家賓館還亮著燈。除非……

雖然這樣做有點冒險,男人還是決定接近賓館的工作人員打聽一下。為了消除疑慮,有時候主動出擊才能占得先機。男人在賓館街附近晃**著,耐心地等待前台的工作人員中午溜出去到附近的串店擼串。男人不緊不慢地跟在工作人員的身後,和他前後腳進了同一家擁擠嘈雜的小店。

男人故意坐在了工作人員的旁邊,抬手招呼服務員,動作迅速地點好了菜。他今天一身利落的打扮:普通的黑色圓領T恤、卡其色長褲、李寧運動鞋,胡子也刮幹淨了,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上班族。

王龍剛看完菜單,想要招呼服務員,男人就向他打招呼說道:“哎,哥們兒,一個人哪!過來喝一杯啊!約我的人不來了,一個人整沒勁哪!”

王龍看到男人點好了酒、確實無聊難耐的模樣,眼前不由得一亮,沒怎麽猶豫就過去和他拚桌了。J城的人一向豪爽,在酒桌上新認識個把人是很正常的事。男人早就料到他不會放過和別人聊八卦的機會。

“謝了,哥們兒!服務員,把烤扇貝快點兒上來唄!”男人故意裝成豪爽的樣子大聲嚷嚷道,然後自顧自地說道:“本來要慶祝一下廠子發工資了,結果那慫說好了卻不來了,肯定是怕花錢被媳婦說。真沒出息!看兄弟你這麽精神,肯定是大廠子吧?”

“什麽大廠子啊?我就是一個打雜的,每天登記一下誰住宿了。每天幹一樣的活兒,無聊死了。”王龍受了盛情款待,喝了兩口酒,話匣子也就開了。

“管酒店的啊!不得了不得了,得趕緊給你滿一杯,說不定啥時候我也能體驗一下五星級酒店。”男人殷勤地奉承王龍,又給他滿了一杯。

“不是啥大地方,就是這附近的一家小賓館,每天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人來住,煩都煩死了。要不是每天出來喝一頓,我都撐不過去啊。”王龍又把滿滿一杯一飲而盡,酒已經上頭,臉開始紅得像剛出鍋的烤翅。

“哎?那聽著有點意思啊。肯定有一些比較奇葩的客人吧。最近這幾天有什麽奇怪的事嗎?”終於要接近靶心了,男人故作神秘又特意裝成無所謂地問道。

“天天都一群神經病一樣的人,我都懶得看。嗯,這麽說,這幾天確實挺奇怪的。”王龍猶豫了一下,但一想和陌生人說話也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就繼續說道:“我們家是很正經的,但來的人可不一定都是正經人啊。最近居然有一個男的摟兩個女的進來了,大吵大嚷還被其他客人投訴,我還得給他們收拾爛攤子!”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壓低聲調說道,但是仍然還有些憤怒:“昨晚我值夜班,睡了一覺後出門透口氣,居然發現門口還有拿攝像機偷拍的,他那個紅燈一閃一閃的,嚇得我差點兒尿褲子!現在的人怎麽那麽無聊,在賓館門口拍拍拍,想拍到什麽?”

偷拍?對了!男人捏著酒杯,指關節都有點發白了。昨天晚上,他下車扔完東西回來後,在開走的一瞬間覺得有個亮點映在後視鏡上。當時他沒在意,以為是路燈的反射,原來是有人在偷拍時攝像機上的閃爍燈!

那個人拍了多久?是否拍到自己扔東西的畫麵?

他必須找到偷拍的人,必要時將其清除!

王龍看到對麵的男人突然陰沉著臉,陰森地盯著盤裏的烤串,那副表情就像是饑餓已久的野獸突然看到了鮮嫩的獵物,想要迫不及待地撕開獵物的皮肉。他感到有點兒頭皮發麻,默不作聲地喝了兩杯酒後,借口還要值班趕緊離開。

男人絲毫沒有理會王龍的反應,拿起桌上的簽子,一下子紮在了烤帶魚的上麵,將它劈成了兩段。

沒想到才過一天,就又要動手了。這次行動卻是清除痕跡的痕跡,男人冷冷地盤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