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驅羊戰狼

“這個真的能行嗎?”百葉窗垂下來,但還是透進了下午的一縷強烈的陽光。賀彬拿起桌上的罐裝啤酒,喝了一口,稍微皺了下眉,這比夜總會裏的烈酒味道差多了。屋內剩下的四人卻似乎都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這個網吧中的小小包間,一下子擠滿了這麽多人,比上次顯得更擁擠。

“啊呀,你看我多麽機智!早就覺得前台那小子眼睛老亂瞟,說不定看上我了呢!”徐潔自戀地把視頻又放了一遍,“沒想到我這麽上相,阿文,謝謝你哦!老稀罕你了!”說著,衝電腦旁的少年拋了一個媚眼。

“我隻管拍外麵的,裏麵的可跟我沒關係。可我看,裏麵的拍砸了。”阿文聳聳肩說道。他的鼠標被徐潔搶去了,隻能閃到一旁,右手無意識地還在桌麵上敲擊著,手腕處露出花樣複雜的紋身。

“我可是按你所說的買了全套裝備,再說哥的iPhone拍攝效果能差嗎?”賀彬不滿地站起身說道。為了拍好,他的雙腿都蹲麻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們演砸了,是嗎?老娘是在用靈魂演戲,你要覺著不好,你自己去演啊!You can youup,你要是扮成站街女,看有沒有人稀罕搭理你!”徐潔一肚子的怨氣都向賀彬撒去,為了擠進牛仔短褲,她都兩天沒吃雞腿了。為了自己的腿就放棄了別人的腿,真是得不償失!

“你還衝我吼上了!我剛才就沒好意思說,要不是你一把推開那個男的。我們至於啥也沒拍著嗎?忙活了一晚上都讓你給禍害了!”賀彬也不甘示弱地回擊。視頻中,男人被推得差點兒撞到衛生間的門上,正好把賀彬的鏡頭給擋了,隻拍到了一片漆黑,這視頻怕是不能用了。

“哦?剛才沒好意思說,現在怎麽就好意思說了?要不是我推開那個色狼,小英就要被他摸著了!你個大老爺們,讓女朋友幹這個,我都沒罵你變態,你反倒賴上我了!”徐潔繼續開炮,要將賀彬轟得體無完膚:“老娘我還不演了,愛咋咋的!”

“小潔,昨天……謝謝你,還是怪我沒經驗,選錯了人。程潭,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這次肯定能成功的。”林若英及時控製了戰火的蔓延,她心裏暗自叫苦,如果徐潔退出,她再去哪兒找一個信得過的幫手?如果現在放棄,豈不是前功盡棄?昨晚的男人確實性格有點兒急躁,她應該看出來的,出了這樣的事故,怎麽能去怨別人呢?

坐在沙發上的程潭示意處在鬥雞狀態的賀彬、徐潔二人坐下冷靜一下,他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說道:“確實是我們前期準備得不夠。我應該指導你們如何挑選獵物。畢竟這才是狩獵成功的關鍵。”

聽到程潭的話,林若英、徐潔都在沙發上找到了舒適的位置,重新坐下來,聚精會神地洗耳恭聽。賀彬倚靠在牆上,手裏仍然拿著易拉罐,輕輕晃動著裏麵的酒。

“第一種是身穿西服獨自晚歸的男人。這種人一般是來J城出差的,在客戶那兒喝酒打牌回來。阿英可以向他借手機打電話,以此為借口搭訕。如果覺得性格比較沒主見、容易被說服,就趁機提出要求,一般是不會被拒絕的。”程潭伸出一隻手指說道。

“若英,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衣冠禽獸。隻要換了個地方,沒有人知道,他們就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忘了家裏還有老婆等著呢。”賀彬鄙夷地插嘴評價,又喝了一口酒。

“我怎麽覺得這種人和你很有共同語言啊?”徐潔抓住機會又反嗆賀彬一下,不滿地翻了個白眼。

“第二種,”程潭不得不提高聲調,蓋過他們一觸即發的戰勢,“深夜喝醉的單身男子。這是最容易碰到的類型,但是切忌招惹已經爛醉如泥的酒鬼,也不要妄想能從一大幫酒徒中單獨截獲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對我們來說隻是更大的麻煩,而獨自微醺的人往往是暗懷心事,麵對熱情的**,通常更難以拒絕。”

“哼,一個人還能傻嗬嗬喝那麽多,不是情聖就是飯桶!”徐潔瞟了正在喝酒的賀彬一眼。

“你!”賀彬氣得又站起來想大吼,但看到林若英警告的眼神,隻能悻悻地忍了下去。

“當然,為了我們最終的效果,最好還是能找到經驗豐富的‘老司機’。這種人也不難識別,”程潭故意停頓了一下,賣了下關子,然後說道:“我讓阿文特意挑選的這條賓館街,雖然位置偏僻,但附近卻有不少地下賭場、麻將館、串店和網吧。深夜還在街頭東張西望、四處閑晃的人,肯定是耐不住寂寞的老手。這時候,阿英知道該怎麽做嗎?”

林若英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扭著腰走到阿文身邊,風情萬種地拋了個媚眼,把手輕輕搭在阿文的肩膀上,富有暗示性地緩緩輕撫著,同時向他的耳朵吹了口氣,嬌柔地說道:“一起玩嗎?”

牆邊的賀彬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中的易拉罐,徐潔卻大聲拍手叫好,阿文則不自然地紅了耳朵。

程潭滿意地點了點頭,但補充說道:“但這種人有一些危險,但願我們不要碰到……”

“你放心,若英,我會保護你的!”賀彬抬起了手發誓。

“切!先保護好你自己吧!你躲在衛生間裏不要讓人發現才好!”徐潔又對他的話補了一刀。

這次賀彬終於忍不住了:“我可是做好了一切準備的!在訂賓館前我就已經派人對各種房型都考察了一遍。你放心,我借口要租用會場,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幹什麽。我發現,走廊盡頭的房間多了一塊空間,衛生間裏放了一個比較大的浴缸,我和程潭都躲在裏麵還綽綽有餘,而且,”賀彬也故作玄虛地停頓了一下,看沒有人表現出迫切想知道的表情,他隻好無奈地繼續說道,“在這次碰頭之前,我又買了一批好貨——針孔攝像頭!在今晚行動之前,我就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都安好,到時候我們就不用舉著手機,按按遙控器就可以了,

我也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保護若英上了!”賀彬在滔滔不絕的“演講”後,還不忘深情地看著自己的女朋友。

“啊?你連這個都買了,真變態,你千萬不要想著偷拍到我上廁所,想都不要想!”徐潔嫌惡地背轉過身,背對著賀彬坐著。

“針孔攝像頭隻需要藏到房間的隱蔽地方,就能自行拍攝,到時候再回收就是了,確實很方便。你怎麽不想著把我的攝像機也換了啊?”阿文倒是很讚許賀彬的做法。

“外麵的光線太昏暗,針孔攝像頭還是不太適合,你就辛苦一點兒吧。你可以先行返回,結束後我們再在網吧匯合。”程潭說道。“當然,安全是第一位的,我和賀彬都會盡最大努力保證你們的安全。但在外麵時,阿英還是得一個人麵對,要量力而行,找準目標,把握好時機。”

“隻有獵捕到第三種人,效果才是最逼真、最好看的。沒關係,我不怕危險,我應付得來的。”林若英堅定地說道。程潭見她懂了自己的意思,讚許地微笑了一下。

“我在外麵,也會見機行事的。”阿文也表明了態度。這一點,程潭可以放心,阿文是他的同係師弟,在編程的才能上和自己不分伯仲。而且他年紀輕,反應靈活機敏。似乎一切都準備就緒,沒什麽問題了。程潭站起來環視了一下,不容置疑地說道:“那麽,今晚開始新的獵捕。”

“我申請夜宵加個雞腿,否則我不幹!”徐潔突然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但她還是為了自己的肚皮著想,趁機先訛詐一下。

“沒問題。”程潭微笑著回答。這一次,她們能一擊命中嗎?上鉤的愚蠢獵物,又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林若英用手撥弄著頭發,又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深夜11:23分。小巷裏早已沒有路人的身影,隻有路燈留下來的狹長背影。春天的晚上,即使衣衫單薄,也不會覺得冷。要不是她的任務是判斷獵物,她也想像徐潔一樣躲在角落裏歇一會兒。賓館的門口沒有什麽車,像這樣的廉價旅館,本來住宿的客人就少,即便有,也不會大搖大擺地開著好車來。她要耐心等待的,是經過這個地段的潛伏在暗影中的人。在白天,他們麵目模糊地隱藏於人群中,真實的身份可能是你每天見到的最容易忽略的人:沉默不語的公交車司機、便利店埋首結賬的收銀員、周旋於喧嚷的食客中的飯店服務員,或其他如野草般堅韌地各司其職、卻被所有人視同隱形的人。而夜晚,他們終於能在麻將的嘈雜聲中、在繚繞的浴室水汽中、在令人亢奮的網絡遊戲中,釋放出壓抑已久的自我,或許也期待滿足心底裏略顯陰暗的部分。

寥寥幾輛自行車孤獨地停留在街邊,毫無章法的擺放似乎顯示了它們已經不再期盼能夠被主人記起。林若英在夜風中站得時間長了,腳有點兒麻,她隻能斜靠在一輛自行車旁,頭還朝著有人會來的方向。酒精會讓那些人暫時忘卻內心的苦悶,縱情享樂會讓他們飄飄欲仙,然後他們就會沿著這條小巷,渾然不覺地走進她設好的陷阱,就如迷途的小鹿一樣無辜,或許也並沒有無辜之處。

第三種人要怎麽才能上鉤呢?林若英回到家後想了一下,徐潔找

來的衣服還是太招搖明顯了,關鍵是惡作劇的最後可能不好脫身,還是越自然越好。她在衣櫃中翻找了好久,終於在網店的存貨中找到了合適的衣服。

她將長發鬆鬆地紮了個馬尾,隻化了淡妝,白色雪紡連衣裙的長度在膝蓋以上,恰到好處地顯出了雙腿的纖細修長。輕薄的質地又能在燈光下隱隱看到腿的輪廓,讓人浮想聯翩。特別是裙子有個很誇張的海軍領,顯得學生氣十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林若英在試衣服時看著鏡中的自己想道。清純的**往往才是更致命的,這就像是塞給白雪公主的那個毒蘋果,看似美麗無害,卻是一劍封喉。

尋常買醉的男人必然不會在意到這些,而那些色中餓狼肯定會撲向這頭清純的羔羊!可殊不知,這隻羔羊早已準備好了利爪,翹首以待。到底是狼能咬斷羊的咽喉,還是羊能抓破狼的嘴臉,還說不準呢。不到最後一刻,勝負難分。

林若英在腦海中盤算著各種可能性,自信而目光炯炯地盯著前方的道路,任夜風吹動著她的裙擺。就在這時,傳來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林若英眯著眼睛盯住走來的人影。在這條空****的小巷中,風搖動著樹葉嘩嘩作響,靜得連狗吠都聽不到,腳步聲如敲擊琴鍵般清晰可辨。來人沒有匆忙地快步疾走,而是步伐不緩不急,有節奏地徐徐向前。他確實晃晃****地雙手揣兜信步閑遊,仿佛在逛鬧市的地攤一般,不時停下來東張西望。然後,還像想起什麽開心的事一樣,突然咯咯地笑了一會兒,然後搖頭晃腦地唱起歌來:“說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哦嘿哦嘿全都有啊,嗯……這條街上全都有啊!”

他似乎對自己的歌聲十分滿意,醞釀了一下,還要再創作一段,這時林若英慢慢走出來,步履款款,裙擺飄搖,路燈照出了腿的誘人輪廓。她做出一副迷途羔羊的恍惚神情,隻等著餓狼上鉤。

來人果然停下了歌聲,摸了一下塗滿發膠的頭發,眯著眼睛專注地打量了一下這個深夜突然出現的女子。“該不會碰到鬼了吧?嘿嘿,不過是鬼也要小爺我過一下手再上路啊。”男人自己嘟囔了一會兒,然後嘿嘿奸笑著湊上前去:“小丫頭,這麽晚了在街上等誰呢?”

林若英按捺住冷笑,裝作一副受驚的嬌羞模樣:“啊呀!嚇死人家了,你好壞啊!”然後用之前設計好的動作,先拋了個媚眼,然後輕輕把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若有若無地輕撫著。男人似有所悟地壞笑起來,一雙小眼睛賊溜溜地盯著從天而降的纖纖玉手,仿佛發現了垂涎已久的盛宴一般,正想著用力一抓時,那隻小手卻又輕盈地飛走了。

“一直等不到人陪人家玩,好寂寞啊!”林若英使了一招“欲擒故縱”,然後媚態百生地按著胸口說道,刻意露出好看的鎖骨。

男人咽了一下口水,嘻嘻笑著說道:“嘿嘿嘿……沒人正好,哥陪你啊!”男人嬉皮笑臉地湊上前去,想要摟住林若英的肩膀。

“太好了!可把人家等壞了!”林若英順勢倒在男人懷裏,衝他的耳邊吹氣,柔聲說道。“我們再找一個人一起玩怎麽樣?也不是很貴的。”

“再找一個人?”男人有點猶豫,他本以為遇到了從未有過的好事,沒想到還來這麽一出。麵對從未體驗過的刺激,他雖然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但也躍躍欲試地想開開眼界,不由得感到興奮起來。

“哈哈哈……你說的事情,哥怎麽會不答應呢?都依你,”他抓緊了林若英的胳膊,捏了幾下,“還有什麽人,都一起上吧!”

林若英暗自嫌棄男人無禮的舉動,抬起手向角落裏打了個手勢,等候已久的徐潔一個箭步閃了出來。

“哎呀媽呀,大哥,等你老長時間了,別在這兒磨嘰了,趕緊的吧!”徐潔琢磨了半天,將她的牛仔短褲也改成了短裙,卻把大腿箍得緊緊的,邁步都有點兒困難。黑色露背透視裝穿在她身上就像一個小號的比基尼。聽林若英說要打扮得清純些,她就特意在頭上別了一個顏色特別紮眼的粉紅色蝴蝶結。她就這樣踩著廉價的綁帶坡跟高跟鞋,舉步維艱卻又鏗鏘有力地一扭一扭地向二人快步走了過來,油了吧唧的嘴上還殘留著炸雞的殘渣。

林若英沒想到她偷偷跑去吃東西了,愣了一下。而靠著的男人和自己一樣,都不由自主地身體變得僵硬,做出了防衛的本能反應。

徐潔可不管那個,她和昨天一樣,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腰,連拖帶拽地把他推進賓館內。今天進入大堂後,她也不理會前台工作人員驚詫的目光了,她心裏隻想著早點把獵物帶入房內,盡快結束後好把剩下沒吃完的炸雞都風卷殘雲地掃進肚子裏。

她走得那樣匆忙,連林若英都感到被她拽得有點兒步伐不穩了。林若英抬頭看了看獵物,他痛苦地皺著眉頭,卻強忍著不大發雷霆,真是個愚不可及的人啊,就這樣被內心見不得光的欲望,把自己帶進了別人一早挖好的陷阱。愚蠢又無知地活著,真是可憐又可悲。就讓我把你的陰暗暴露在陽光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