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厲鬼作祟

小廝看到魏淩洲等人,急忙迎了上來。

“魏大人,小的把畫像拿給趙家所有下人看過,沒人對畫像上的人有印象。”說話間他瞟了紀如一一眼,“我家公子讓我轉告魏大人,這個女人很可能為了脫罪故意畫錯,大人千萬別上她的當。”

如一能說什麽?她在衣袖下的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心裏狠狠痛罵著趙新澹和小廝,半天才勉強把那股子邪火壓下去。

魏淩洲並沒對小廝的話發表意見,他指了指長秋手中的袋子,長秋急忙掏出血衣,展示在眾人麵前。

“既然畫像認不出,那這件血衣呢,你們有沒有印象?”

長秋剛將血衣抖開,人群中就有人驚呼,“這件衣服不是伍姨娘上吊那天穿的嗎?”

驚呼聲似乎會傳染,幾名膽小的下人也跟著喊了起來,帶頭小廝的威懾力顯然不夠,怎麽也壓不住慌亂的下人。

長秋抽出佩刀,往前方一站,朗聲喝道:“所有人不許吵鬧,你,出來說話!”

那名認出血衣的下人戰戰兢兢走了出來,隻見他大約四十來歲年紀,一身衣服洗得發白,手部非常粗糙,想來是幹粗活的下人。

“小人張五,見過大人。”

“張五,你認得這件血衣?”魏淩洲也不廢話,直接問道。

張五剛要回答,趙府管家突然氣喘籲籲的趕來,帶頭小廝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趙府管家惡狠狠地瞪了張五一眼,轉頭拱手說道:“魏大人,這張五是個酒蟲,平日裏就愛胡說八道,大人千萬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張五不敢抬頭,對趙府管家的話低低地應和著。

魏淩洲一張臉徹底的冷了下去,“趙管家,你知道妨礙大理寺辦案是什麽下場嗎?”

長秋殺氣騰騰地逼近一步,“關入大牢,杖二十!”

“你覺得以你這副身子骨,能挨幾杖?”

趙府管家被嚇了一跳,臉上冷汗直流。

如一差點兒笑出聲,看這主從倆的默契,想來平時沒少拿這套說辭唬人。

僵持了片刻,趙府管家明顯軟化下來,“小人不敢。”

魏淩洲達到震懾的目的就不再理他,轉頭看向張五,“張五,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趙府管家都認慫了,張五哪敢撒謊,他小心說道:“這件衣服小人有些印象。”

“是你剛才提到的伍姨娘?”

魏淩洲提到伍姨娘這三個字的時候,場麵明顯靜了下來。

如一心中一動,之前小廝說過住在聽風苑的是一位姨娘,這位姨娘十年前去世了。張五剛才失口說了一句,伍姨娘是上吊死的,這兩人有可能是同一個人,難道這就是趙府管家想要掩藏的秘密?

魏淩洲扭頭看向之前的帶路小廝,“伍姨娘就是住在聽風苑那位吧。”

帶路小廝頂著趙府管家要吃人的目光,咬牙應了一聲,“是。”

“哦?就是說這位伍姨娘並不是疫病而亡,而是自殺死的。就算是這樣,你們也不必戰戰兢兢,想必是另有內情。趙府寸土寸金,聽風苑這麽大地方卻荒廢多年,再結合眾人的反應,我能想到的原因隻有鬧鬼。”

趙府管家見魏淩洲竟然猜中了真相,知道今天是瞞不下去了,隻能頹然閉上了眼睛。趙家是京城望族,趙家在朝為官的有三人,老爺甚至坐到了禮部尚書的高位。可趙家姨娘上吊後化作惡鬼,多年來攪得趙府家宅不寧。趙府管家都能想象得到,這件事一傳出去,趙府將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趙府管家一揖到底,“小人可以告訴大人真相,但請大人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

如一開始對魏淩洲有些佩服了,她原本以為,魏淩洲這麽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大理寺正的位置,是靠著家中背景,可沒想到這麽七扭八拐的真相竟被他輕易道破,想來是有些真本事的。

“我隻想查出真相,無意窺探貴府私隱,更不可能宣揚出去,請趙管家放心。”魏淩洲並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看到趙府管家軟化態度,也跟著客氣起來。

得到魏淩洲的答允後,趙府管家歎了口氣,開始傾訴。

十多年前,趙大人還是工部的一名小官,外出公幹的時候曾途徑淩州丹朱縣,不幸遭遇山體滑坡,隨行差役和仆從死了大半,他受傷不輕,被一名姓伍的女子所救。

養傷期間,趙大人對這名伍姑娘心生情愫,傷愈之後就帶著伍姑娘回到京城,納為妾室。

伍姨娘是小門小戶出身,雖然趙大人對她十分寵愛,但日常公務繁忙,不可能經常陪著她。這位伍姨娘某天和趙大人另一名小妾拌嘴,被夫人罰跪了半日,第二天突然生出了左性,嚷著趙大人欺騙她的感情,說好娶她為妻,把她騙回京城之後就毀約,還嚷嚷著要回丹朱縣老家。

老太太和夫人都氣得夠嗆,把人扔回聽風苑後,就禁了伍姨娘的足,日常供給也減少了大半。趙大人也認為伍姨娘應該受點教訓,就默認了親娘和妻子的安排。

伍姨娘就這樣被關了兩個多月,可是她一直不肯認錯,也隻能繼續關下去,直到伍姨娘的姐姐伍梅上門尋親。夫人為人心慈,看到伍梅貧困潦倒、無家可歸,就收留她在府中做活,還讓她與伍姨娘見麵。

姐妹倆相見後,伍姨娘聽了伍梅的勸說,態度開始漸漸軟化,趙大人十分高興,二人柔情蜜意了一段時間,伍姨娘懷孕。懷孕期間伍姨娘反應嚴重,脾氣也變得陰晴不定,她不隻對趙大人惡言相向,還成日裏說夫人下毒害她,趙大人十分不喜,一開始是疏遠後來幹脆不再見她。

伍姨娘生產那天暴雨傾盆,她掙紮了一天一夜生下一個不太健康的女孩,聽風苑冷冷清清,除了伍梅,沒有一個人過來看她一眼。那個女孩活了不過五日就死了,夭折的孩子不能入祖墳,伍梅拿著夫人給的錢到郊外買了塊地,把孩子草草埋葬。

孩子死的第二天伍姨娘就上吊了,她那天身上穿的衣服和這件血衣的款式一模一樣,而她的腳下端端正正擺著一件嫁衣。伍梅見到那件嫁衣就哭了,她說那件嫁衣是妹妹還在丹朱縣的時候親手染的,親手繡的,她渴望嫁一位如意郎君,可惜這個願望永遠都無法實現了。

伍姨娘死後沒多久,有下人聽到聽風苑中傳出女人的哭聲,院中還出現了血腳印,甚至有人看到穿著紅嫁衣的女人在屋中走動,趙府人心惶惶,老太太幹脆命人封了聽風苑。後來女人哭聲和血腳印倒是沒再出現,不過三四年後別苑內又出現了小孩的哭聲,府中眾人表麵不敢說什麽,但私下裏都說伍姨娘那死鬼孩子回來找親娘了。

趙府管家說完,麵色疲憊。

“前些年趙府為伍姨娘和孩子做過幾場法事,這幾年還算安生,我以為她已經離去了,沒想到她竟然對少夫人下此毒手……”

張五兩股顫顫,“一定是伍姨娘做的呀,那天是我和幾個下人親手把人裝進棺材的,她身上穿的衣服我到死都記得。”

張五話音剛落,平地突然騰起一股風,吹得眾人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有幾個下人撐不住嚇哭了,活人作惡尚且有跡可循,可是鬼魂作祟,這誰能扛得住?

如一聽著心裏也怪瘮得慌的,隻覺得這趙府陰風陣陣,那些表情各異的麵孔也都成了魑魅魍魎。

魏淩洲聽著鬼故事,俊顏緊繃,“是否厲鬼作祟,還不能妄下定論。趙管家,伍梅現在還在趙府嗎?”

趙府管家愣了一下,“她因為無處可去,夫人憐憫她,就留她在廚房做活,下了工就住在外院的偏房裏。”

魏淩洲點點頭,“我要見一見她。”

趙府管家有些莫名,但仍舊答應了。魏淩洲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麵色變了變,二人小聲交流了半天,最後趙府管家心事重重的離去。

如一心中有些焦躁,時間這麽緊,事情這麽急,這魏大人不趕緊查案,為什麽要去見伍梅?

她忍了又忍,突然間拽住站在一旁的長秋,低聲道:“長秋大人,我剛才遠遠看見幾個人往新房方向去了,是不是京兆尹衙門的仵作到了,咱們過去看看吧。”

長秋抽出了自己的袖子,虎著臉嚷道:“我隻聽我家公子的吩咐,你是嫌疑人身份,別跟我瞎套近乎,知道不?”

周圍的人都朝他們倆看過來,如一尷尬的恨不能摳個地縫鑽進去,最後隻能從齒縫裏擠出一個“是”。

長秋瞥了如一一眼,表情莫名高傲,“公子,京兆尹衙門的仵作到了。”

魏淩洲點點頭,“好,你去聽一聽驗屍結果,回來報告。”

如一眼巴巴地看著長秋離去,自己卻隻能跟在魏淩洲身邊。

為了節省時間,魏淩洲也沒讓人把伍梅叫過來,帶著人直接來到了大廚房。因為賓客都沒離開,趙府就得好好招待,趙府管家幹脆讓在廚房做活的一幹下人留在廚房裏。

伍梅得知大理寺的大人要見她,忐忑不安地走出廚房。

如一終於平靜下來,她快速在伍梅的臉上掃了幾眼,伍姨娘能做尚書大人的妾室,本身的相貌肯定不差,而伍梅與伍姨娘一奶同胞,照理說長得應該也不錯。可伍梅卻長得一臉苦相,實在算不上多好看,人也瘦削蒼老得厲害。而且她發現伍梅梳的發髻正是盤福龍,在趙府的下人當中梳這種發髻的人並不多。

如一湊到魏淩洲跟前,輕聲說道:“大人,伍梅梳的發髻就是盤福龍。”

魏淩洲聞言點點頭。

伍梅看到了被小廝扯著手臂的二丫頭,臉色變了幾變,最後終是忍住沒叫她,老老實實地候在一旁。

“伍梅,我來問你,你可知伍姨娘殺害了趙府的少夫人?”魏淩洲板著一張臉問道。

伍梅臉色驟變,“大人,我妹妹死去多年,她怎麽可能殺人?”

“可是趙府中人都這麽傳,你在趙府多年,難道從沒聽說過你妹妹鬼魂作祟?”

伍梅的臉漲得通紅,“我妹妹心善,就算成了鬼魂也不會害人!”

魏淩洲嘴角邊慢慢綻開一個笑容,“這麽說害人的不是鬼,而是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