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十二頭花筒橋梁釵

祝福的話說完,如一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有話跟魏淩洲說,自然不可能學什麽臉皮薄的小姑娘跑得不見人影。

看著如一慢慢走向他,魏淩洲心跳有些急,他用拳頭抵住嘴唇,輕咳了一聲。

“多謝紀姑娘的祝福,我也祝你萬事順遂,生意興隆。”

如一因為奔跑過,臉色有些微微發紅,她明亮的雙眼看著魏淩洲,“上次大人救我,我還沒正式道過謝呢。”

她的表情微微有些苦惱,“我欠大人越來越多了,還有上次你送我的那部書,我真的太喜歡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你喜歡就好,不用謝我。”魏淩洲說道。

如一沒有說話,但魏淩洲看到她堅定的神情,便知道她即便嘴上不說,但肯定會想法子報答他。

魏淩洲心中微微發燙,他不自在地拽了拽紙鳶,“上次來不及問你,你遇襲落水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一聽他提起上次的事,就回想起命懸一線時那種絕望的心情,上次的事讓她明白一個道理,盡管她自負聰慧,但有些事並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如一輕歎一口氣,“其實我一直懷疑襲擊我的人與潘華眉有關,但是沒有證據。”

“怎麽回事?”

如一將自己接近潘華眉的過程和盤托出,魏淩洲聽得連連皺眉。

“胡鬧!既然知道潘華眉不是善類,還要去招惹她,這次若不是我派去的探子正好看到春梨的動向,你可就……”魏淩洲把“死”字吞了進去,神情嚴肅的嚇人。

如一自知理虧,便什麽都不辯解,默默聽訓。

“事後我多次回想那天遇襲的情景,襲擊我的人身量不高,但是他能扛著我走到河邊,力氣應該不弱,但是打我的時候力量控製得很好,既能保證我短暫暈厥,又能做到不留下痕跡,我覺得很可能會些功夫。”

“你覺得會是春梨嗎?”魏淩洲問道。

如一想了想,“我不確定。我一開始覺得吸引我視線的女人應該是春梨,後來仔細回想了一下,春梨應該比那個女人稍微高一點。如果說春梨是襲擊我的人,也不對,因為我覺得襲擊我的應該是個男人。”

“那有沒有可能,春梨是個男人?”

如一嚇了一跳,“不可能吧,盡管春梨確實有些奇怪,但是她那張臉怎麽看都是個相貌清秀的女子,而且她的喉結隻有小小一點,怎麽可能是男人?”

“如果所有預設答案都不對,那麽剩下那個答案無論多麽不可思議,都可能是真相。”

如一捂著胸口,似乎有些喘不上氣,魏淩洲所說之事可能嗎?

“假定春梨真的有問題,那麽潘華眉身上的問題隻能更大。我已經派人在查她了,前一陣子她幾乎不出門,所以很難查到什麽。你的方法雖然冒險,但是引蛇出洞確實是個辦法,我會試一試。”

如一聽到魏淩洲這麽說,心裏安慰許多。

一時間二人都沒有說話,享受著靜謐的一刻。

二人這邊氣氛正好,但長秋和小元之間卻沒那麽好的氛圍,長秋無聊地靠在樹上,看小元在草叢中采花,眼珠一轉,捉了一隻大個兒的蚱蜢悄悄來到小元身後,趁著她不注意的時候,把蚱蜢扔在她的衣領上。

小元一低頭就跟蚱蜢來了個眼對眼,頓時嚇得尖叫起來,一頓蹦跳才把蚱蜢甩掉。轉頭看到長秋偷笑,就知道是他在使壞,惱怒下那股對公家人的敬畏**然無存,小元把滿滿一把鮮花加草葉一起扔到長秋的腦袋上,看他手忙腳亂地往下撿拾,頓時不客氣的大笑起來。

“你這個樣子還真像個猴子!”

“敢說我像猴子?我看你才像個醜八怪!”長秋幼稚地反擊。

“好吧,我是醜八怪,我把‘八’字借你,再送你一個‘王’字,怎麽樣?”吵嘴架小元毫不畏懼。

“八王……王八!”長秋弄明白後氣得大叫,“醜八怪,你竟敢罵我?”

“大王八,小王八,生氣隻會叫呱呱。”

小元大笑著跑開,長秋氣得緊追不舍,可他即使追上小元,對著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也打不下手,罵又罵不過她,隻能自己氣個半死。

如一終於注意到小元這邊的動靜,和魏淩洲一起走了過來。

小元拎著竹籃,又變回那副乖巧的模樣,長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丫頭就不是個乖巧的,惹她一次她能給你氣掉半條命。

“大人既然還有公務要忙,如一就不打擾了。”

魏淩洲微微頷首,將燕子紙鳶朝如一遞了過去。

如一搖搖頭沒有接,“大人,據說祭月節這日放飛的紙鳶會得到神明的賜福,我身無長物,就把這個紙鳶送給大人吧。”

魏淩洲深深看了如一一眼,終究沒有推辭。

回到家後,如一發現後門微微敞開,頓時嚇了一跳。

“小元,你沒鎖門嗎?”

“我鎖了呀。”小元也懵了。

如一推開虛掩的大門,就看到一個人背對著她們站在海棠樹下,他仰著頭看著掛在樹上的小燈籠,聽到門響也沒有回頭。

“師父……是你嗎?”

那人轉過身來,斑白的頭發和胡須,雖經歲月但仍然不見渾濁的雙眼,臉上每一個細節都昭示著他年輕時是個難得的美男子,正是紀如一的師父——齊明遠。

“真的是你,師父!”如一高興極了,快步跑到他的身邊,上下打量了幾眼,“師父,你黑了,也瘦了,是傅伯伯不給你飯吃嗎?”

“你個壞丫頭,”齊明遠笑罵道,“一回來就咒你師父。你傅伯伯要聽到你這麽編排他,非過來打你不可。”

如一嘻嘻一笑,祭月節巧遇魏淩洲,師父也回來了,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

“齊阿公,你可真會挑日子,今天祭月節,我做了很多好吃的。”

齊明遠笑得十分開懷,“是小元啊,半年沒見小丫頭也長大了。我這半年最想念的就是你的手藝,今晚我可得多吃點。”

“師父,我前一陣子得了一壇梨花白,一直給你留著呢,今晚我陪您喝個痛快!”

“好,好。”齊明遠老懷大慰,出門在外不便飲酒,這段時間可把他給憋壞了。

到了晚上,進行過祭月的儀式後,小元果然整治了幾個好菜擺上桌。如一從樹根下挖出一壇酒,拍開泥封,頓時溢出一股酒香,即便是不愛喝酒的人也會為這股酒香迷醉。

齊明遠迫不及待地小酌一口,“酒液清冽,入口醇厚,還帶著淡淡的梨花香,果然是好酒啊。”

“師父喜歡就好。”如一也跟著喝了一口,她的酒量一般,這種後勁兒比較足的酒,也隻有在家的時候才敢喝幾口。

“為師這次出門訪友獲得不少啟發,果真是不能閉門造車。如一你呢,這段時間可有進益?”

“進益自然是有的,”如一笑得有些神秘,“師父,我最近得了一部好書。”

“哦?”齊明遠有些好奇,“是什麽書?”

如一拿出那本《金氏宮中飾件收錄九》,齊明遠酒都不喝了,小心翼翼捧起,翻看了幾頁。

“好啊,這書可太好了。自十五年前那場變故,許多技藝斷了傳承,有這本書在,說不定能將許多首飾複原。”齊明遠的眼中閃著火光。

“嗯。”如一輕輕應了一聲,“師父,你再往後翻翻。”

齊明遠不明就裏,但欣賞這些精美華貴的首飾是一種享受,他一頁一頁地慢慢看,直到看到那對螳螂捕蟬發簪,看到下麵署名的製作者。

“是……是師兄的手筆!”齊明遠的聲音帶著點哽咽。

“這對發簪是爹爹答應要送給我的。”

“那段時間師兄一有空就在那寫寫畫畫,後來還從我那拿走了幾塊紅色琉璃,原來是為你製作首飾。”齊明遠感慨。

“如果能將發簪拿回來就好了。”如一有些遺憾。

爹爹被害前,他們家就已經被抄家,爹娘留下的東西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她隻能靠著那幾件僅存的東西寄托思念。

齊明遠歎了口氣,一口將酒飲下,當年的事是如一一家的劫難,又何嚐不是他的劫難?師門被抄,許多師兄弟都成了刀下亡魂,熱熱鬧鬧的師門如今隻剩他一個孤寡老頭。要不是還有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恐怕他早就隨著眾位師兄弟去了。

“我在你傅伯伯家住了一個多月,把他研製的新品給帶回來了,他氣的呀飯都吃不下了。”齊明遠強打精神岔開話題。

如一也沒繼續糾結,順著齊明遠的話問道:“傅伯伯氣得都吃不下飯了,那肯定是好東西。”

齊明遠在袖袋裏掏了掏,拿出一個長方形的木盒,打開後裏頭放著一隻銀釵,釵首呈扇形,如一數了數釵首的花筒型雕飾,竟然多達十二頭。這種發釵適用於喜歡使用假發髻的婦人,假發髻墊高顱頂後,把發釵豎插於上,會呈現出一種富貴大氣之感。

可是這種發釵多年前就有了,又怎麽說得上是新創?

“這是十二頭花筒橋梁釵,你一定奇怪它新在哪裏吧。”齊明遠拿過發釵,用手在釵首處按了幾下,一支發釵竟然變成了兩支獨立的發簪。他手上用力,簪挺居然也拆卸下來,隻剩下一對六頭花筒。

齊明遠拿出一對銀耳鉤,穿過六頭花筒底部預留的小孔,於是一對樣式新穎的花筒耳璫就出現了。

如一看得雙眼放光,“傅伯伯果然好巧思,以前我也有過類似的構想,不過遠沒有傅伯伯做的發釵這麽成熟。我要想一想,要怎麽把它用在我的設計上。”

齊明遠樂嗬嗬,“不急,不急,有的是時間給你研究,以你的天分,超過我們這些老家夥是早晚的事。”

“師父可不老。”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好,好,我不說了……”

……

天上一輪高高的明月俯視著人間,萬家燈火,人們祭的是月神,也是那些藏在思念裏,卻再也無法相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