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獸齒剪

齊明遠把十二頭花筒橋梁釵和設計圖全都給了如一。

如一洗漱之後,並沒有馬上睡覺,而是發釵全部拆分開來,和設計圖細細對照。

“真有意思,有些像木匠做家具呢。”如一自言自語。

把這個思路延伸一下,其實好多東西都拆分再組裝。工匠地位雖不高,但在如一心裏,工匠是一群最可愛的人,世上若無工匠,這人間會是多麽的荒蕪和無趣。

如一躺在**,半睡半醒間,腦子裏不時地冒出那些被分拆的首飾部件,徹底入睡後她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屋中的家具開始解體,然後重新組合,房子、窗子分散成一塊一塊,自由地組合成各種形狀,每一個組合都稀奇古怪得不得了。連如一自己都分成好幾塊,每一塊都擁有自己的意誌一般各自扭動著,仿佛在跳什麽怪誕的舞蹈。其中她的腦袋最為叛逆,到處亂滾,被一根棍子撞成了烏眼青,之後仍然堅強地翻滾,結果一不小心鑽進了鋸齒形的窗戶裏,被一口咬成兩段。

如一嚇醒了,她坐在黑暗裏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她還記得夢中的情形,最後一幕尤為清晰。

為什麽會做這麽荒誕的夢,難道是因為她睡前思緒太亂的緣故?

如一躺下,準備重新入睡,剛閉上眼睛,她腦子突然出現了一個念頭:當時趙家幾乎是掘地三尺在找殺死周婉兒的凶器,可一直都沒找到。是凶手真的將凶器藏得那麽隱秘,還是凶器其實已經以他們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帶離了趙府?

就比如說,像十二頭花筒橋梁釵一樣,可以化整為零?

如一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可惜周婉兒的案子已經過去多時,想要查證是千難萬難。

輾轉反側許久,如一終於再一次入睡,這一次她沒有做夢。

第二天如一起床後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齊明遠因為旅途疲憊,現在還沒起身,如一突然想起自己製作首飾的時候,因為工具時常會有損耗,為了圖個便捷,師父工具箱裏的工具被她順手牽羊拿走了好幾樣。如今師父回來了,她得趕緊把工具補上。

如一來到麻雀街的鐵匠鋪子,突然間想起李鐵匠已經判了秋後處斬,如今這家鐵匠鋪子已經沒有主人。自己這是走順了腿,再加上昨夜睡眠不足,所以才會糊裏糊塗地走了過來。

“我這腦袋……”

如一懊惱地拍了拍頭,剛要離開,鐵匠鋪大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她嚇得倒退了一步,大門洞開後,從裏頭走出一個頭發亂糟糟的青年,青年的懷裏抱著個一兩歲的孩子,另一隻手提著包裹。那孩子又瘦又小,正無精打采的在他懷中嘬手指。

青年也看見了如一,不過臉上沒什麽表情,大概是把她當成了路人。

如一瞧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鐵匠鋪大門,脫口說了一句,“這個就是李鐵匠的孩子嗎?”

“你認識我姐夫?”

如一聽著姐夫這個稱呼,回想起鄰居大嬸說的話,李鐵匠入獄後,朱娘子的娘家人接走了孩子,說的就是眼前這個青年吧。

“李鐵匠手藝精湛,我經常找他打些小物件。”

青年點點頭,然後抱著孩子準備離開,突然間幾個來勢洶洶的大漢堵住了青年的去路,連帶的如一也給堵在一角。

“你們是誰,要幹什麽?”青年色厲內荏。

為首的大漢右臉上帶著一道長長的疤,一看就不像什麽好人。他冷笑一聲,從懷裏抽出張紙在青年麵前揮了揮。

“你就是李城的內弟?大爺告訴你,李鐵匠他欠了我們賭場一大筆錢,這張紙上麵是他的親筆畫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是坐牢也不好使!”

青年一張臉漲得通紅,“我沒錢還。”

“沒錢還?那就拿鐵匠鋪來抵!”

為首大漢後麵的黑臉漢子上來推搡青年,“聽見沒有,鐵匠鋪的地契交出來!”

孩子被嚇得大哭起來,青年哄了幾次都哄不好,自己都快哭了。

“我真的沒有地契。”

“沒有地契,你唬誰呢?沒有就進去搜!”

一群大漢逼迫青年引來了周圍人的圍觀,大家都在竊竊私語,但沒有人敢出頭。

如一冷眼旁觀,這時忍不住說了一句,“李鐵匠從早到晚打鐵,全年無歇,他什麽時候去過賭場?”

幾個大漢和青年俱是一愣,下麵竊竊私語的聲音一下加大不少。

“對呀,李城雖然殺過人,但是他從來不去賭場那種地方……”

“有一次一個賭徒在鐵匠鋪吹噓自己贏了錢,李鐵匠跟他搭了幾句話,他娘子還使勁兒擰他耳朵呢。”

“我認識老李十幾年了,他就不是那種人……”

為首大漢聽著下麵的議論目露凶光,“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敢來管我們的閑事?”

黑臉漢子用**邪的目光上下打量如一,“這個小娘子長得不錯,李城欠的錢不用鋪子抵,用人抵也行。”

同來的幾個人汙言穢語不斷,氣得如一牙關緊咬。

青年突然攔在如一身前,大聲說道:“我根本不認識她,你們不要牽累無辜的人!而且我真的沒有這鋪子的地契,我姐夫也不可能去賭錢,更不可能欠你們錢,你們若是再不走我就……我就去報官!”

幾個大漢俱是賭場的打手,平常蠻橫慣了,一聽青年說要報官,為首大漢立時暴怒,上前就給了青年一拳。

青年身體孱弱,慘叫著退後了兩步,正好撞在鐵匠鋪大門上,即便這樣他仍然抱緊了孩子沒有撒手。

黑臉大漢推開青年,一把拉開鐵匠鋪大門,幾個打手氣勢洶洶地闖進去,看樣子是要把地契搜出來再說。

青年阻止不及,急得直跺腳,突然間他把孩子塞到如一手中。

“姑娘,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孩子。”說完就義無反顧地衝進鐵匠鋪,看樣子是要跟幾個打手拚命。

如一看著孩子慘白的小臉,連哭聲都帶著弱氣,難怪鄰居大嬸說這孩子可能活不長。這孩子的娘死了,爹在大牢中待斬,現在連舅舅都可能遭遇不測,命是真的不怎麽好。

如一將孩子抱起來拍了拍,來到看熱鬧的人群麵前,“眾位都是住在附近的,都了解李鐵匠的為人,那些人就是趁火打劫!哪位跑得快,請幫忙去衙門報官,也算是行善積德,救救這孩子和他舅舅。”

眾人麵麵相覷,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站了出來:“我去報官。”

那人剛走,眾人就聽見鐵匠鋪裏傳來慘叫聲和重物落地的聲音。如一心中不忍,但她沒那個武力值,做不了路見不平的俠女,隻能在心中祈禱官府的人趕緊來。

圍觀的人當中有人忍不住了,抄起一塊木板衝了進去,接著又有幾個人衝了進去。鐵匠鋪裏傳來打鬥聲,如一聽得直縮脖子,一隻手捂住了孩子的耳朵。

過了一陣衙門的捕快終於趕到,進鐵匠鋪把打鬥的人全部拖拽出來。

“大人,我這有借據,不是強搶鋪子!”為首漢子喊冤。

“我姐夫不可能賭錢,他們的借據是假冒的!”青年被打得鼻青臉腫,但好在沒傷到要害,還能出言辯駁幾句。

“都不要吵!”捕快態度凶狠,“帶你們回去,自然有大人分辨真假,快走!”

捕快呼啦啦把人帶走了,看熱鬧的人也散了,如一看了一眼手中的孩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青年被捕快帶走了,如一自然不能把孩子一扔了之,可抱著孩子在外麵等也不是回事。如一瞧了一眼大門洞開的鐵匠鋪,決定進去等,她估摸著應該不會等太久,畢竟那名青年十分在乎小外甥,不可能丟下不管。

如一大大方方地走進鐵匠鋪,因為之前的打鬥,鐵匠鋪內顯得十分淩亂,四處積著厚厚的灰塵,根本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沒辦法,如一隻能繼續往裏走,穿過鐵匠鋪,後頭是一個小小的院子,同時也是李鐵匠一家的住處。也許是因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孩子漸漸不哭了,朝某個地方張著小手,“咿呀咿呀”叫個不停。

如一四處尋了尋,果然看到一個類似搖籃的東西,她用手帕拂去上麵的灰塵,把孩子放了進去,又從身上拿出一塊糕點,碾成小碎塊放進孩子嘴裏,孩子吃了幾塊終於安靜下來。

鐵匠家的院子裏擺放了不少東西,有一些過日子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有一些農具半成品和一些不知道是什麽的半成品,如一待著沒事,就觀察那些半成品,權當找個樂子。

如一看了半天,發現院子的角落放著個敞開的木箱,她走過去一瞧,裏頭都是些形狀各異的黃銅薄片,似乎是製作什麽東西剩下的廢料。

如一將那些薄片一一撿拾出來,放在青磚鋪的地麵上,全都排成一排,經過幾次排列,如一的眉頭越皺越緊。

“為什麽這些銅片看起來有點熟悉?”

如一閉上眼睛回想,她肯定在什麽地方見過類似的東西,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這東西不太尋常。到底在什麽地方見過呢?

快想起來,快記起來!

快點……

記憶轉回到她被打暈,變成殺人嫌犯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跟隨在魏淩洲身邊,看他尋找線索,看他破除鬧鬼之謎,看他審問嫌疑人,之後潘華眉出現了,她很可疑,偏偏又毫無破綻,她身上的打扮……

如一一下子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地上的銅片,那天潘華眉身上係著一條和身上衣服不協調的腰帶,腰帶上以銅製薄片作為裝飾,當時她還覺得奇怪,現在看到地上這些銅片,她一下子就獲得了靈感。

家具可以組裝,首飾亦可以,那麽殺人的凶器是不是也可以?

看這些銅片的形狀,可以推斷出潘華眉腰帶上裝飾銅片的大致模樣,如一找了根樹枝在地上描畫起來,最後的結論是,那些裝飾銅片真的可以拚成一把獸齒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