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眼中有星光

天快黑了,如一還沒有回來,小元正焦急地在門前踱步,墨魚湊了過來討食,被小元一把抱住。

“墨魚,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啊?小姐明明說一個時辰就回來,可這都天黑了……真叫人擔心。”

烏果關上店門,見小元一副焦急的模樣,不由勸道:“掌櫃不是沒成算的人,估計是碰上什麽事暫時脫不開身吧,你也別太著急了。”

“就是因為小姐不是沒成算的人,我才這麽著急。”小元麵帶沮喪,“下次說什麽我都要和她一起去,比在這裏幹著急要好。”

“我陪你等一會兒,”烏果說道,“半個時辰再不回來,咱們就一起出去找。”

突然間遠遠地傳來一陣鑼聲,小元臉色劇變,“糟了,昨天衙門貼出通告,說要宵禁三天,一個時辰後還在街上走動的話,要被抓進京兆尹大牢的!”

聞言烏果也慌了,他們都不知道如一去了哪裏,就算出去找也隻能跟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怎麽可能在一個時辰內把人找到。

小元慌得六神無主,用的手勁兒大了些,墨魚慘叫一聲,從小元懷裏跳了下去,直接跑到了一個男人的腳邊,男人身後還站在一個護衛模樣的人。男人蹲下摸了一把貓頭,塞給它一根小魚幹,墨魚呼嚕嚕的啃食起來。

“是你?”小元已經沒有了看俊俏郎君的心情,喪著一張臉,“我們已經關店了,有事明天再來吧。”

“你們家掌櫃不在嗎?”魏淩洲問道。

他在母親的院子裏看到貓舍,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紀如一養的那隻叫作墨魚的貓。其實墨魚的性格遠比母親養的那隻貓活潑,長得也不像,可是魏淩洲每每看見它,都好像看到當年那隻乖乖趴在母親懷裏貓。

所以出了母親的院子,他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畫眉小肆。

聽到魏淩洲的問話,小元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開始號啕大哭:“我家小姐不見了,我不知道去哪裏找她!”

“怎麽回事?”魏淩洲劍眉一軒。

烏果十分機靈,他雖然不知道魏淩洲的身份,但一看他的氣質穿戴就知道肯定不是普通人,既然他問起掌櫃的行蹤,說不定能幫忙找人。有這樣一個強而有力的幫手,比他和小元兩個無頭蒼蠅強多了。

於是烏果說道:“我們掌櫃下午出去辦事,說是一個時辰準回來,可是天都黑了也不見人,偏偏今日宵禁,掌櫃要是被什麽事耽誤了,被巡街的人抓住是要進大牢的呀!”

“進大牢還能出來,我就怕小姐萬一遇到危險,她一個弱女子可怎麽辦?”小元抽噎著說道。

“先別慌,好好地想一想,你家小姐走之前什麽都沒說嗎?”

魏淩洲的沉穩感染了小元和烏果,兩人終於沒那麽慌了。

小元狠狠抓了抓腦袋,突然大叫一聲,“我想起來了,小姐叫驛馬的時候好像說要去嘉文街清水巷!”

一直站在魏淩洲身後充當木樁的長秋突然一個激靈,“公子,潘亦州就住清水巷。”

“盯著潘家的探子還在不在?”魏淩洲立即反應過來。

“在,你去夫人院子的時候他來過,潘華眉沒什麽動靜,但是她的丫鬟春梨下午出門了,說是去了趟柳月閣。對了,他還說前一日紀如一和潘華眉在同濟寺接觸過。”

“我知道柳月閣的位置,就在內城河附近!”小元已經無暇思考麵前這兩人說的那些話,她僅能抓住跟小姐有關的字眼兒。

“內城河……”魏淩洲突然臉色驟變。

紀如一這麽晚還沒回來,且還湊巧的和潘華眉接觸過,魏淩洲不會去想這隻是個巧合,以他的經驗來看,有些巧合代表著必然。

“還有多長時間宵禁?”魏淩洲不再浪費時間轉身就走。

長秋聽著遠處傳來的鑼聲估算了一下,“大概還有七刻鍾。”

魏淩洲皺眉,這個時間太緊張了,內城河離這裏有一段距離,且範圍很大,那一帶住戶比較少,若是如一在某個河段落水,想要在短時間找到她十分困難。

魏淩洲翻身上馬,“長秋,你回相府調一隊人馬,到柳月閣匯合。”

長秋有些不放心,“公子,你呢?”

“我先過去看看,救人如救火!”

魏淩洲騎馬跑了兩步突然回頭問道:“你家掌櫃今天穿什麽顏色的衣服?”

小元回想了一下,“月白,我家小姐穿了一身月白。”

“知道了,回去等消息吧。”

小元看著飛馳而去的馬匹,眼淚又湧了出來,在這一刻,她多希望能將自己所有的幸運都借給他們,以確保小姐能平安回家。

魏淩洲騎馬在街道上疾馳,幸好現在天色已經暗了,宵禁的鑼聲響個不停,絕大多數人已經回到家中,街道上空****的,不然以這種騎法很容易撞到人。

魏淩洲騎了一陣,突然間看到前方一輛馬車上刻著睿王府的標誌,馬車後護衛著十幾個人。他心思電轉,立刻策馬上前,到近前翻身下馬,躬身行禮。

“馬車裏是睿王殿下嗎?”

馬車的簾子掀開,果然是睿王,他看到魏淩洲有些意外,“原來是魏賢侄,你這是要回相府嗎?”

“睿王殿下,我有急事來不及細說,能不能請睿王殿下借我十個人,我要去救人!”

睿王的近侍福鬆眉頭緊蹙:“小魏大人,你這不太合適吧……”

“唉,”睿王擺了擺手,“你沒聽賢侄說嗎?他要去救人,有什麽合適不合適的。福鬆,你點十個人跟過去。”

“是。”福鬆無奈指了十個人跟在魏淩洲身後。

魏淩洲一拱手,“多謝睿王殿下。”

“快去吧,救人的事耽誤不得。”睿王十分隨和。

看著魏淩洲帶著十騎遠去,睿王慢悠悠的靠回馬車,“年輕人可真有活力,你說是吧,福鬆。”

福鬆恭謹地回道:“您的身體不比年輕人差。”

睿王笑了笑,並不在意,“好好的,為什麽突然宵禁?”

福鬆猶豫了一下,“命令是陛下親自下的,說是……京城裏混進了番邦的探子。”

“我這位弟弟啊……”睿王感慨地笑了笑,“走吧。”

魏淩洲帶著借來的十個人飛速趕往柳月閣,到了柳月閣魏淩洲下令,“你們的任務是尋找一名穿著月白色衣服的女子,中等身材,相貌清秀。河邊、巷子裏……分散開找,這附近的每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看到可疑的人立即抓捕!”

十人領命而去,魏淩洲也開始尋找,他的目光銳利,很快就在靠近河邊的草地上發現一段拖行的痕跡。可是拖行的痕跡並不長,快到河邊的時候又消失了。

魏淩洲打了聲呼哨,幾個離得不遠的護衛跑了過來。

“就在這附近,快找!”

幾個人正悶頭尋找的時候,長秋帶著十幾個人趕到,有了大部隊的加入,荒蕪的河灘頓時也變得不那麽寂寥了。

“大人,這裏有痕跡!”一個護衛叫了一聲。

河灘上都是鵝卵石,有的地方則長滿了半人高的荒草,所以想要找出什麽痕跡實在困難。護衛發現的那塊地方,荒草被壓的亂七八糟,河灘上空空如也,可想而知,如果人被帶到了這裏會是什麽下場。

魏淩洲脫去外袍,“會水的跟我入水救人!”

然後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水中,長秋阻止不及,隻能咬牙跟著跳了下去,護衛中有一多半會水,於是紛紛下水尋人。

其實如一被人扔下水之前就醒了,那時她還在麻袋裏,那人扛著她往前走。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一不敢貿然喊叫或者掙紮,生怕求救不成反被滅口。

當她聽到水聲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人把她連人帶麻袋扔進了內城河,如一拚命地掙紮,可是麻袋口紮得很緊,她怎麽掙紮都沒用。

她開始悔恨,自己要是再謹慎些就好了。如果她死了,爹娘的冤屈該怎麽辦,師父和小元他們會怎麽樣,她的畫眉小肆還會存在嗎?

隨著時間的推移,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一時間肉體的痛苦甚至蓋過了心靈的痛苦。如一又變得昏昏沉沉了,她紀如一為了複仇百般算計,最後竟會死在這黑沉沉的河裏,還真是諷刺。

瀕死之際,她不知道有人遊到了她的身邊,將她連人帶麻袋整個托起,帶她離開了漆黑的水域,讓她重獲新生。

魏淩洲費力地將麻袋托出水麵,幾個還留在岸上的護衛紛紛跑過來幫忙。

距離他們十幾丈遠的荒草叢突然動了動,一個瘦小的人影看著麻袋被眾人拽到岸邊,看到紀如一被人從麻袋裏解救出來,不由暗罵了一聲,然後貓著腰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眾人的注意力都在紀如一身上,誰都沒注意到他。

如一被魏淩洲平放在河灘上,衣服緊貼在身上,臉色慘白,一動不動。

長秋驚恐地看著她,“公子,她該不會是死了吧?”

魏淩洲一伸手,“把衣服給我。”

一個護衛把他之前脫下的外袍遞了過去,魏淩洲用外袍將如一整個裹住,然後開始按壓她的腹部,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按了多少次,如一突然嗆咳了一聲,一股水從她的口鼻處湧出,胸口開始緩慢地起伏。

魏淩洲鬆了口氣,吩咐長秋,“馬上宵禁了,你把紀姑娘送回家。”

魏淩洲為了救如一有些脫力,他緩緩地起身,剛要邁步就聽到一聲沙啞的“謝謝”。

魏淩洲回頭,如一的頭半垂在長秋的胳膊上,臉是濕的,頭發在滴水,那雙微紅的眼睛看著他,仿佛帶著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