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香雪齋

紙條送出去的第三天,如一等來了一個人。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皂色,身量不高但行動間讓人想起凶猛的獵豹,一隻眼睛上蒙著眼罩,看人的時候帶著警惕。想起小元的描述,如一一下子就猜到他是誰。

“你是江一……江三宴?”

江一眼哂笑一聲,“紀掌櫃還是叫我江一眼吧,聽著習慣。”

如一將人帶到靜室才開口,“江當家查到我要的消息了嗎?”

“消息有,就看紀掌櫃能出什麽價錢。”

“江當家有話請直說。”

“紀掌櫃爽快,我就不繞彎子了。我本以為你要查的就是個普通閨閣小姐,所以三天時間足夠。可沒想到我有個兄弟剛盯上潘府,就被人給傷了。如今我手頭的消息不多,紀掌櫃如果還要繼續查,剛開始的價錢就不合適了。”

如一思忖片刻,“既然有阻礙,那就不必再查下去,江當家把已知的消息告訴我就行。”

江一眼張開五指,“五貫錢。”

如一一驚,沒查到多少消息都敢要價五貫錢,看來這門生意還真是暴利。如一沒有討價還價,直接去錢箱拿了幾塊銀錠,想了想又多添了一塊。

江一眼掂了掂銀錠,撚出一塊,“紀掌櫃給多了。”

“多的那些是給江當家兄弟治傷的。”

“紀掌櫃大氣!”江一眼喜笑顏開。

“紀掌櫃讓我查的潘華眉,其父是五品宣正大夫潘仲,其兄是六品大理寺寺正潘亦州,潘華眉是家中庶女,排行第四,她娘是潘仲通房提成的妾,體弱多病不受重視,連帶著潘華眉在潘家也什麽地位。”

“潘華眉沒成親,也沒定親,聽聞去年潘仲有意把她嫁給一個進士,可是那進士還沒等提親,就因為酒後與人爭妓,傷人致死一事被擼去了功名,和潘華眉的婚事自然沒成。”

“此外,潘華眉喜歡用香雪齋的胭脂水粉,每月二十會隨嫡母去同濟寺燒香。”

江一眼說完了,如一消化著消息的內容,消息確實不多,但她在有限的消息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這錢不算白花。

江一眼離開之前說了一句,“紀掌櫃,看在你多給錢的份上,我免費送給你一個消息,傷我兄弟的人功夫不錯,看功夫路子不是兵營的,就是哪個大戶人家培養出來的侍衛。總之這件事挺複雜,你最好不要摻和進去。”

“多謝江當家提醒。”

江一眼走後,如一一直想著他最後說的話。那個探子會是魏淩洲派去的嗎?潘華眉的嫡兄是大理寺寺正,和魏淩洲同級,如果魏淩洲想要通過潘華眉挖出點什麽,會不會受到阻礙?

如一眼中眸光閃動,受到阻礙也沒什麽不好,不正是她的機會嗎?接近魏淩洲,獲得他的信任,通過他的手徹查當年的案子。即使這個過程再難,她也不會退縮,總好過她獨自在黑暗中摸索,卻永遠找不到正確的路。

現在的問題是,她怎麽做才能接近潘華眉。喜宴那天,她和潘華眉互相指認對方為凶手,這已經相當於結仇了,這也意味著她的開局會很難。

如一腦中思考不停,毛筆沾了墨在紙上畫出一些無意義的線條,這是她思考時的一個習慣。

從喜宴那天的接觸來看,潘華眉是個非常擅於偽裝的女子,她很聰明,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整合線索,把嫌疑拋到她的身上。從她麵對魏淩洲的狀態來看,心態非常穩。當然也有可能她與凶案無關,所以能做到坦然自若,問心無愧。

但如一相信自己的判斷,潘華眉絕對不無辜,她就算不是凶手,也很可能是幫凶!

那麽要對付這樣一個狡猾如狐的女子,怎麽才能做到接近她而不引起她的懷疑?

江一眼給出的消息中,有一條提到潘華眉每月二十會去同濟寺燒香,如果她也去同濟寺,裝作與潘華眉偶遇的樣子,也許能接近潘華眉,但手段有些生硬,很可能引起她的懷疑。

江一眼還提到潘華眉喜歡用香雪齋的胭脂水粉,香雪齋是一間小有名氣的胭脂鋪子,它出品的胭脂水粉很受一些閨閣小姐的喜愛,當然它的價格並不便宜,平民百姓一般消費不起。

如一盯著紙上不規則的線條,突然間靈光一閃,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假如這個主意能成,說不定可以一箭雙雕。

如一興奮了一陣,很快又冷靜下來,要想這個主意能成功,她必須做一些前期準備。如一一連幾天都沒管鋪子,把自己關在首飾工坊裏折騰了好幾天,終於把想要的東西做了出來。她興衝衝地用手帕把東西一裹,剛準備出門,墨魚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黏在她的腳邊,不停地用頭去拱她的小腿。

如一把墨魚抱起來,深深地在它頸邊吸了一口,那種毛茸茸的觸感讓人滿足不已。如一抱了墨魚一會兒,把它輕輕放到地上,墨魚卻不肯走,總是在她腳邊繞個不停。

“墨魚這是怎麽了?”

“這幾天小姐一直關在屋子裏不出來,墨魚想你想的狠了。”小元抱著個竹籃站在後門口,語氣帶點嗔怪。

如一隻能笑笑,“你這是去買什麽去了?”

小元把竹籃往如一眼前一送,裏頭是滿滿一籃子新鮮桂花,“不是買的,是麻雀街的宋嬸子送的,過些日子就是祭月節了,我好久沒做桂花糕了,有些手生,想提前練一練。”

“快過祭月節了?”如一有些忡愣,“我都給忘了。”

“小姐不用擔心,我早就做好了過節的準備,到時你隻管吃和玩就好。”

如一無比感動,“小元,沒有你我該怎麽辦?”

小元甜甜地笑了,“小姐要忙什麽趕快去吧,記得等會兒回來吃桂花糕,剛蒸出來的滋味最好。”

“放心,我很快回來。”

如一提著裙擺跑出了院子,她要去香雪齋,但香雪齋位於城南的商業街,距離雁尾街有些遠,於是如一叫了一輛驛馬。這種驛馬就是專門租給人趕路的,車夫估算路程收錢,在京城裏隨處可見。

香雪齋的老板叫白秋娘,三十來歲的年紀。如一聽聞她早年是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香雪齋本是她夫家的生意,她剛嫁進來的時候,香雪齋因為經營不善,已經瀕臨倒閉,是白秋娘力挽狂瀾,把香雪齋救了回來,近些年香雪齋開始走高端路線,胭脂水粉越做越精,價錢也相應著越來越貴。

如一也喜歡香雪齋的胭脂水粉,不過她隻是偶爾才來消費一次,主要是因為荷包承受不住。

香雪齋是一棟兩層建築,門麵裝修的大氣又精致,比畫眉小肆大了幾乎一倍,如一看著氣派的鋪麵,著實羨慕白秋娘的經商能力。

她剛踏進香雪齋,立刻有個長相清秀的年輕姑娘迎了上來,臉上帶著令人舒服的笑容,“歡迎光臨香雪齋,請問小姐想要買些什麽?”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請問你們老板娘在不在?”

姑娘笑容不變,“老板娘在二樓。”

如一鬆了口氣,“我姓紀,有重要的事找你們老板娘,可否請姑娘幫我通傳一聲。”

“稍等。”

過了一會兒,如一被讓進了二樓的一個房間。雖然香雪齋在京城十分有名,但如一還是頭一次見到白秋娘本人。白秋娘站再窗前,身穿一身藕色衣裙,她是北地人,身材比京城這邊的姑娘要高挑一些,但一張臉卻長得分外嫵媚,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如一能看到她眼角的細紋,但這些細紋並不顯老,反倒給她增添了幾分歲月打磨過的獨特韻味。

“姑娘找我有何事?”

“老板娘你好,我叫紀如一,在城北開了家首飾店,名叫畫眉小肆。我冒昧前來是想找你商量些事,老板娘可否給我給一刻鍾時間?”

“原來是紀姑娘,”白秋娘朝一旁讓了讓,示意如一坐下,“我對畫眉小肆也有所耳聞,紀姑娘如此年輕就能撐起一家店,真是個有能力的小娘子。”

“哪裏,你經營的香雪齋才厲害,京城多少姑娘都對香雪齋的胭脂水粉趨之若鶩。每次出新品的時候,排隊購買的人都要擠到門外去,即使我住在城北也經常有耳聞呢。”

兩人商業互吹了幾句,白秋娘說了一句:“紀姑娘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如一不再閑話,小心翼翼地從荷包中掏出兩個巴掌大的盒子,放到白秋娘的麵前。

隻見那兩個盒子一個是方形,一個是圓形,製作的無比精致,外麵包裹著一層銀,方形盒子的盒蓋上用金絲勾勒出一隻小貓,小貓的上方是一隻蝴蝶,小貓的身體用琥珀和青金石組成,眼睛部分使用了綠色的孔雀石,蝴蝶則用了貝母。整個圖案簡簡單單,但如一手藝精湛,使得整個畫麵看起來既生動又活潑。

白秋娘又去看另一個盒子,另一個圓盒上的圖案是一朵綻放的粉色櫻花,櫻花的花心部分是較深的粉色,越往邊緣粉色越淺,陽光照射下,那粉櫻散發著一層柔光,美得讓人無法形容。

白秋娘看兩雙眼放光——沒有女子拒絕得了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