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防偽標識

“何小姐手上的確實是我畫的設計圖,但首飾真的跟設計圖上一模一樣嗎?隻怕諸位剛才都沒看清楚!”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所以如一沒注意到魏淩洲帶著幾個人靠近,並混入了看熱鬧的人群。

站在一旁的老掌櫃忍不住歎息:“紀掌櫃,小老兒雖然年紀老邁,但這雙眼還看得清東西,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抵賴了,隻會徒增難堪啊。”

如一瞥了老掌櫃一眼,然後看向眾人方向,“諸位少安毋躁,我這麽說自有我的道理。”

如一轉身對小元吩咐幾句,小元一瘸一拐地跑進店裏,不多時拿著幾樣首飾走出來。雖然那些打手將店鋪砸的不像樣子,但許多首飾是金銀製作而成,摔一下並不會壞。

“諸位可能不知道,我剛開始開店的時候,為客人專門定製的首飾經常會出現仿造品,我為了加以區分,所以想出一個辦法。”

如一拿過一支銀質的繡球發釵,一手抓住釵首的繡球,微微用力一轉,那看似一體的繡球花竟然一分為三。

如一將擰下來的小片繡球花托在手中,往老掌櫃和趙捕頭的方向遞過去。

“諸位請看,這上麵刻著一個‘紀’字標識。”

如一手中的小片繡球花大概隻有指甲蓋大小,上麵刻的紀字標識設計精巧,乍看下不像文字,倒像一個雲袖舞動的女子,老掌櫃看後連連點頭,倒是硬湊過來的盧師傅看得兩眼放光。

如一將繡球銀釵裝回去,又拿過一個飛鳥牡丹紋的金鐲子,這次的紀字標識藏得更深。盧師傅忍不住了,拿過小元手中剩下的首飾,仔細地翻看,老掌櫃和趙捕頭都湊了過來。

“這件半月雕花梳的字刻在這裏……那支三頭花簪的字刻在裏頭……”

如一耐心地指點,她悄悄瞅了何小姐一眼,發現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很明顯,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她的預料,所以她有些慌了。

如一在心中冷笑,既然你想要置我於死地,那麽我也不會手軟!

“諸位看到了,我店裏所有的首飾都在隱秘處刻了紀字標識,如果有哪位買過畫眉小肆的首飾,也可以回家查看。”

如一轉身拿走丫鬟手中的盒子,“老掌櫃、趙捕頭,請二位查看這兩件仿造的首飾,上麵絕不會有紀字標識!”

“說不定是你忘了刻呢?”粉衣少女的聲音尖銳得刺耳。

如一冷笑,“我設計之初,就已經把標識畫進設計圖中,怎麽可能會忘?”

粉衣少女把那疊設計圖翻得亂七八糟,“你撒謊,上麵明明沒有!”

如一挑釁地看了何小姐一眼,慢斯條理地從袖袋中取出一個折疊的方紙,直接遞給趙捕頭,“這兩張是頸飾和耳飾的紀字標識設計圖。”

趙捕頭看過之後點點頭,又將設計圖交給了老掌櫃。許多人都湊過來看,那圖畫得清晰明了,即使不懂首飾的人也能看明白。

等大家都看過,如一拿回設計圖遞到了何小姐麵前,“何小姐可願一觀?”

何小姐已經是滿頭細汗,她匆匆瞥了一眼就不再看。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當初何小姐在我店裏定製頸飾和耳飾,要走設計圖後,趁機讓人仿造了一套沒有紀字標識的鎏金首飾,並以此來嫁禍於我!”

粉衣少女呆若木雞,周圍人都對何小姐和她指指點點,那鄙夷的目光讓她無比難受。她從小到大哪裏吃過這種虧,腦子一熱,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嘴。

她指著如一尖聲問道:“當初管你要設計圖,你竟然敢私自留下兩張?果然是商戶賤女,才能做出如此低劣之事。”

如一沉下臉,“敢問這位小姐,你到飯館吃飯,還要拿走廚子的菜譜嗎,不給就硬搶?設計圖我本不願意給,是何府的人非要拿走,我留下兩張怎麽了?”

“剛才的事諸位都看到了吧?”如一麵色淒楚,雙眼含淚,“何小姐的人一上來就砸店傷人,如果我不是恰巧留下了兩張設計圖,今天我還要背上一個偷金的罪名!”

剛才他們確實冤枉了紀掌櫃,許多人紛紛麵露不忍。

老掌櫃麵帶愧色,“老朽慚愧啊。”

“不怪老掌櫃,是有人設下奸計!”如一擦掉眼淚,冷冷地看著何小姐和粉衣少女。

“趙捕頭,我要報案!”

趙捕頭有點為難,但是眾目睽睽之下,維護公義就是他最大的職責,剩下的事就讓王大人煩惱去吧。趙捕頭吩咐手下把四個護院捆成一串,然後走到何小姐和粉衣少女麵前。

“兩位小姐,請隨我到衙門走一趟。”

粉衣少女尖叫:“我爹是從四品將軍,你敢動我?”

何小姐已經收起那副柔弱委屈的表情,眼神狠戾地看著紀如一。如一毫不畏懼地和她對視。

粉衣少女見趙捕頭油鹽不進,終於把炮火對準了如一。

“都怪你這個商戶賤女,還妄想著勾引豪門公子一飛衝天,真是下賤無恥……”

這話如一可就聽不懂了,她勾引誰了?哪個豪門公子,她自己怎麽都不知道?

粉衣少女辱罵不斷,如一終於沉下臉來。

“這位小姐為何對商戶如此大的偏見,我是商戶怎麽了?我不偷不搶不騙,靠自己的努力光明正大的賺取銀錢,有何下賤之處?有道是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沒有了商人,這天下就如同死水一般,哪有今日繁盛之景?當年太祖皇帝起事之前,還曾做過一段時間行腳商人,白心山被圍之際,幸得義商黃稟傾囊相助,這才突出重圍。這些事在我朝連黃口小兒都知道,小姐竟然不知?你脫口就是對商戶的辱罵,隻怕不止鄙夷商戶,對太祖皇帝也沒什麽敬意吧。”

粉衣少女被堵得啞口無言,周圍圍觀的人大多數是商戶,聽到如一這番話,內心既激動又解氣,竟然還有人大聲喝彩。

趙捕頭趁機將一幹人都帶回了衙門,如一是事主不得不去,可小元和烏果的傷不能耽擱,她隻好拜托熟識的商戶把人先送到醫館。

魏淩洲看到趙捕頭等人走遠,低聲吩咐了長秋幾句,長秋點點頭快步跟了上去。

天黑之後,雁尾街兩側有人點燃了街燈,燈火之下,街景變得有些朦朧,也增添了幾分夢幻。

如一無精打采的往家走,她的頭發之前披散著,為了上堂胡亂的束了一下,好歹看起來沒那麽狼狽。可走到一半,那臨時用布條做的發帶不知道被風吹到了哪裏,她的頭發又散了下來。

如一摸了摸披散的頭發,心想,她的樣子大概很像個瘋子。

好不容易走回畫眉小肆,店內一片漆黑,估計烏果和小元還在醫館沒有回來。畫眉小肆的大門被砸壞了半邊,正斜斜地掛在門框上,風一吹就“吱嘎”作響。

如一坐在門外的石階上,把頭埋進手臂,然後閉上了眼睛,她疲憊的厲害,多邁一步的力氣都沒有。

“紀姑娘,紀姑娘?”

如一聽到有人在喊她,於是抬起頭,結果看到了魏淩洲。

“魏大人,有何貴幹?”

魏淩洲明顯感覺到紀如一態度的變化,想必是他上次說的話起了作用,他以前經常這麽做,可這次不知為什麽,心裏總感覺有些微微地不適。再看如一滿身狼狽,臉上還印著巴掌印,那點不舒服變得更甚。

“今天發生的事,我已經聽說了。”

如一自嘲一笑,“連魏大人都聽說了,想必我在京城算是出名了?”

“你想多了,今日的頭條是騎都尉私會情人,被悍妻撞破後**奔逃,跑了五條街不幸遇到巡視的殿前都指揮使,以有礙觀瞻的罪名下獄。”

聽到這裏,如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沒想到魏大人還會講笑話。”

魏淩洲沒答,反倒說了一句,“果然,人在聽到比自己更為不幸的人時,心理會獲得平衡。”

如一懶懶地用右手支著下巴,“對呀,我就是這麽惡劣,魏大人嚇到了嗎?”

魏淩洲突然笑了,今夜的夜色很好,他也難得的放鬆。

他學紀如一,隨意地坐在旁邊的石階上,“我在大理寺見過無數的案件,其中涉及到每一個罪犯,都比你想象的醜惡得多。”

如一沒有答話,魏淩洲繼續問道:“今日之事,京兆尹的王大人是怎麽處置的?”

“這個案子算不上複雜,不過就是針對我、針對畫眉小肆的一次構陷。人證物證俱在,其實並不難判。唯一讓人為難的,隻怕是我和何小姐的身份吧,她是官家小姐,而我隻是個輕如鴻毛的平民商戶。”

魏淩洲犀利地看向如一,如一笑了一下:“所以我並沒指望何小姐會受到什麽懲罰,能拿到賠償就算不錯了。”

“你是說王大人偏袒對方?”

“不,我覺得王大人處置得很得當,他判賠給我八百貫錢,我可以重新裝修店鋪,小元他們的醫藥費也夠了。”

魏淩洲臉色發沉,“八百貫錢對於何家來說,並不算多。”

“我知道。”如一搓著自己的衣角,“我是平民,還是商戶,如果王大人判得太重,我勢必會遭到何家的報複,以後就沒法子做生意了。如今我得到了何家賠償的銀錢,何小姐因為這件事名聲受損,以後肯定不會再找我麻煩。對於我來說,這樣就很好。”

“隻是我一直不明白,”如一話題一轉,“何小姐為什麽要針對我?”

“關於這件事,我可能要和紀姑娘說聲抱歉。”魏淩洲聲音低沉。

如一驚訝地看著他,“魏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還記不記得在趙府的時候,我審問過的李娟娘。”

“當然記得。”

“周婉兒的案子已結案,可是我對這個案子一直心存疑惑,所以並沒有對外發布結果,趙家和周家的人可能覺得晦氣,對外也是緘口不提。李娟娘不知真相,就把潘華眉所說的那番話當成了真相。她恰好與何秀、薑金玉相識,所以這番言論也到了她們的耳朵裏。”

如一猜想薑金玉就是粉衣少女,她麵帶疑惑,“我還是不明白,她們知道這件事和對付我有關係嗎?”

魏淩洲頷首:“據我調查,薑金玉是周婉兒的閨中密友,而何秀愛慕趙新澹已久。所以不管李娟娘所說是真是假,對於她們來說,你隻是一個適時碰上來的,能讓她們發泄情緒的工具。她們設下這樣一計,對她們來說並不困難,對你來說卻是滅頂之災。我的失誤給紀姑娘帶來了麻煩,雖然麻煩已經解決,但我仍要對紀姑娘說聲抱歉。”

如一攥緊了拳頭,然後又慢慢鬆開,“魏大人客氣了。”

“如果這件事後續還有麻煩,我會想辦法為紀姑娘解決。”魏淩洲站起身,微微朝如一頷首,然後轉身離去。

走出幾十步,魏淩洲突然放慢腳步,回首看了一眼。紀如一仍坐在石階上,低著頭,夜風吹起了她的長發和衣角,看著單薄又可憐。

“大人?”

躲在暗處的護衛現身,表情帶著幾分疑惑。

“終究是我欠她一次,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