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畫眉小肆

如一和長秋走在黑色的長廊中,長秋突然停住腳步,如一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結果看到魏淩洲和一名衣著華貴、長相儒雅的中年文士並肩往外走,二人邊走邊談,魏淩洲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如一看了一眼中年文士頭頂束發的玉冠和腰間係的玉佩,心中頓時對他的身份有了猜測。

“那位是睿王殿下吧。”

看到自家公子心情好,長秋的心情也不錯,“對,正是睿王殿下。”

“你們之前不是還擔心睿王幹擾案情嗎?”如一不解。

“咳,我那不是……”長秋說話的嗓門大了些,竟引得睿王和魏淩洲一起看了過來。

魏淩洲看了如一一眼,轉頭繼續和睿王說話。長秋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繼續說。

“我那不是誤會了睿王殿下嘛,我以為他會讓高大人給錢三和脫罪,沒想到他過來是請高大人不要顧忌他和錢三和的關係,一定要重罰錢三和。”

“睿王這麽絕情?”如一脫口而出。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長秋板著臉,“我家公子說了,國法森嚴,不能容情,而且睿王殿下說了,錢三和雖然罪不可赦,但是他的家人對他的罪行並未參與,希望高大人能從輕發落,高大人答應了。錢三和家產全部充公,睿王殿下就說要把錢三和的父母和兒女都接到他的莊子上,老的奉養天年,幼的培養成才。”

說著他忍不住歎息,“睿王殿下真的是義薄雲天,賞罰分明,難怪賢名遠播。”

如一回頭瞧了一眼睿王和魏淩洲,心情稍微有些複雜。然而她很快就把那兩人拋諸腦後,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大理寺。

她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如此的歸心似箭。她身上還穿著那身染血的衣裙,所以隻能請長秋為她租賃一輛馬車,才算從容地回到了位於雁尾街的畫眉小肆。

如一剛一踏進畫眉小肆,就聽見一聲小小的驚呼,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比她的聲音更快的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它原本趴在展示首飾的櫃台上,如今一躍而起撲進如一的懷裏,圓滾滾的身子將如一砸了個踉蹌,如一毫不在意地抱緊了它,甚至還把臉貼近它的脖頸深深吸了一口。

“我好想你啊,墨魚。”

墨魚是隻身材圓滾的白貓,長著一雙瞳色近乎黑色的藍眼睛,除了脖頸處長著一處條狀黑毛,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根雜毛。它是如一從外麵撿回來的,剛來時隻有巴掌大小,養了兩年才變成如今這一副喜人的模樣。

小元和夥計烏果一起圍了上來,小元帶著吃醋的口吻抱怨道:“哼,小姐光想著墨魚了,也不想想這兩天我和烏果多擔心你。”

如一一隻手抱住墨魚,騰出一隻手戳了戳小元的額頭,“我能不想你們嗎?你這小丫頭就知道瞎吃醋。”

小元摸著額頭,感受到如一指尖的溫度,提了兩天的心才算徹底放下,憨憨地笑了起來。

如一看著小元的模樣頗為感慨,小元今年十七歲,前幾年如一去外地,因緣際會從山匪手中救出了小元,小元全家全都命喪山匪之手,隻留下模樣頗為清秀的小元,也不知道打的什麽齷齪主意。

那時候的小元像隻驚弓之鳥,渾身瘦的隻剩一把骨頭,如今好好養了幾年,終於恢複了正常少女的模樣,甚至有點向墨魚的趨勢發展。

因為早年的那段經曆,小元把如一當成了自己最親的親人,如一也待她極好。

烏果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已經在畫眉小肆工作了幾年,他可比小元機靈多了,看出如一狀態不好,關心道:“東家這兩天累壞了吧,快讓小元這丫頭服侍你去休息休息。店裏一切有我呢,你不用擔心。”

“好。”如一看著麵前兩張關切的麵孔,一直提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轟然落地,濃濃的疲憊感噴湧而來,她一時間覺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幾乎連墨魚都抱不動。

小元這才注意到如一身上的染血衣裙,不由得驚叫一聲,“小姐,你這身上是怎麽了?我去給你準備熱水,你洗一洗去去身上的晦氣。”

如一抱著墨魚和小元走進了後院,沐浴期間她死撐著沒睡著,好不容易撐到上床,她的腦袋一沾到枕頭馬上就進入了深眠。

如一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來時,她盯著青色的床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狠狠地抻了個懶腰,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呀。她懶洋洋的下床,小元聽到屋內有動靜,知道如一醒了,趕緊把一直溫在灶上的飯菜端了過來。

“小姐,餓了吧,趕緊吃點兒東西。”

雖然如一隻在牢裏待了一宿,可是之前受了傷,又驚又怕又睡不好覺,小元怎麽看都覺得她瘦了一圈,真是心疼得不得了。

“小元,我睡了多久?”如一扒了扒自己的一頭亂發。

“小姐睡了整整一天,現在已經是第二天午時啦。”

“怪不得我肚子這麽餓。”

如一趿拉著鞋坐到桌前,小元已經擺完了桌,桌上的菜有芙蓉豆腐、糟油魚羹、空心肉圓,還有一碗雞茸粥和一碟合歡餅。

“哇,都是我愛吃的菜,”如一驚喜地看著桌上的飯菜,“謝謝小元。”

小元喜滋滋地看著如一大快朵頤,突然耳朵裏聽到一些細碎的響動,轉身匆匆地跑了,“肯定是那饞貓聞到香味兒了,之前剛喂過一頓,我得攔住它!”

如一無奈地笑了笑,吃東西的速度卻加快許多,她也害怕墨魚過來跟她搶吃的,倒不是墨魚多麽凶惡,蓋因那隻小貓咪太過可愛,它可憐巴巴地蹲在那,水潤潤的眼睛瞧著你,如一就會忍不住將好吃的送到它麵前,這也是墨魚越來越圓潤的原因。

不一會兒小元回來了,表情帶著些許困惑,“我以為墨魚會過來搶食,結果它中途跑了,難道有人拿吃的把它拐跑了?”

如一不以為意地說道:“那隻貓有多挑剔你還不知道嗎?它現在大了,我估摸著它外頭有貓了。”

小元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如一不小心吃多了,飯後到院內消食,走了幾圈就忍不住往前麵跑。畫眉小肆的生意多半來自高端定製,偶爾如一也會設計一些樣式新穎的首飾,放在櫃台裏做為樣品,如果有人看中了也會直接售賣。

整間鋪子都是如一精心設計過的,每一個角落都彰顯著優雅和精致,除了展示首飾的地方,如一還在鋪子裏隔出一塊地方,以屏風為遮擋,作為女客試妝之處。

現在鋪子裏的客人隻有兩個,烏果跟在客人身旁,正在不徐不疾的介紹。要是人多忙碌,小元就會過來幫忙。

如一笑了笑,也沒有打擾的意思,徑直走出店鋪。

京城很大,分為外城、內城和皇城,幾十年前還存在東、西兩市,後來市坊製度取消,目前東西南北都設有商業街。雁尾街就是城北的商業街,這條街上全都是各式各樣的店鋪,每天天都沒亮就有商販過來擺攤,到了白天更是熱鬧無比。

雁尾街麵向街道的房子基本都是商鋪,商鋪後麵則多為住宅。商鋪兩邊是幽深的巷子,平日墨魚最喜歡蹲在後院那棵海棠樹上曬太陽,偶爾也喜歡竄進巷子裏調皮搗蛋,時不時還會給如一帶來一些“驚喜”,比如說死老鼠、死鳥這些。

“墨魚,墨魚……”如一邊喊邊往旁邊的巷子裏走去,結果剛鑽進巷子就看見一個男人正蹲在地上投喂墨魚。投喂的還是晾曬過的魚幹,墨魚邊吃喉嚨裏邊發出“咕咕”的聲音,這是墨魚在特別滿足的時候才會發出的聲音。

“墨魚!”

墨魚聽見如一的聲音,有些心虛的朝她跑了過去,男人新拿出來的魚幹頓在半空中。

如一抱住了墨魚,轉頭去看男人,等看清男人的模樣立馬驚住了,“魏大人……你怎麽在這兒?”

魏淩洲站起身,用手撣去衣袍上的灰塵,一臉淡定地說道:“路過。”

他一本正經的態度配上黏在頭上的貓毛,真是說不出的好笑。

如一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配合他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這是你的貓?”魏淩洲問道。

如一點點頭,“它叫墨魚。”

“好名字。”

如一跟魏淩洲並不熟,此時便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些什麽好。空氣安靜下來,如一突然笑了一聲。

“我在大理寺的時候,還要多謝魏大人的照顧。”

“小事一樁。”魏淩洲表情淡然,“其實我此次前來,是想讓紀姑娘幫個忙。”

“什麽忙?”如一好奇地問道。

魏淩洲瞧了瞧周圍環境,如一立刻了然。

“魏大人,我開的店鋪就在旁邊,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請大人入內一敘。”

魏淩洲點點頭,走前將小魚幹遞給如一,如一一瞧,呦嗬,竟然是極為難得的銀魚,這種魚肉質鮮美還帶著淡淡的甜,體內隻有一根刺,別說貓了,人都很難吃得到,難怪墨魚滿足成那樣。

如一戳了戳墨魚的小毛腦袋,把魚幹遞過去,墨魚親密的蹭了蹭她,然後迫不及待地啃食起來。

魏淩洲進入畫眉小肆,他很少來這種專門售賣首飾的店鋪,看著店鋪內處處都能體現主人用心的擺設,也不禁暗暗點頭。他雖然對首飾不夠了解,但到底在錦繡富貴中長大,看過許多精美華貴的首飾,畫眉小肆中的首飾用料不算昂貴,但樣式和工藝都可以說是上乘。

如一跟烏果打了聲招呼,就把魏淩洲引入靜室,這間靜室是她專門辟出來接待貴客所用,有時她也會在這裏設計首飾,室內裝修的十分素雅,邊上還開著一扇窗,透過窗能看到一棵鬱鬱蔥蔥的海棠樹。

烏果十分機靈,看到如一把人請到靜室,就知道來的是位貴客,急忙讓小元沏茶送過去。

小元送茶進去時還算正常,出來時卻滿麵通紅。

烏果奇怪地看著她,“你怎麽了?”

小元捧著圓圓的小臉蛋,“那位客人長得可真俊,給他上茶的時候,我都緊張得不能呼吸了。”

烏果調侃她:“小姑娘家家的,也知道愛俏了?”

“哼,就許你們男子看漂亮姑娘,還不許我們看看俊俏郎君嗎?”

說著,小元直接跑了個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