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生離死別

幻林山。

劉青林又用頭在樹幹用力蹭了蹭,頭皮都蹭出了血,這才將蒙的眼布給蹭掉。第一眼便見到自己找的那五個家夥爭先恐後地向著自己衝了過來,他心下暗罵道:“你們這幾個混蛋,竟敢對小爺動手,現在才過來討好小爺,晚了!小爺將來定要你們好看!”陰沉著臉等著這五個家夥過來給自己鬆綁。

然而,事實卻是五個人根本就無視他的存在,幾個箭步便繞開了他。他不由傻了眼了,突然察覺到了大地在震顫,心下生出不好的預感,再沒有之前的囂張,支支吾吾的求助,卻根本沒人理會。

下一刻,他便見到了幾丈外的一條斑斕大蟒,足有水桶粗細,一雙三角眼眸如紅燈籠一般,獠牙如劍,蛇信如毒鞭。

幾個彈指的工夫,大蟒便來到了他的近前,蛇信顫動,嗡嗡作響,濃烈的腥臭味熏得他眼淚直流,一對猩紅的三角眼更是直直地盯著他,嚇得他全身打顫。大蟒擺動小山一般的頭顱,張開血盆大口,一口便要將他整個人吞入腹中,他從小到大養尊處優,哪裏受過這種驚嚇,直接嚇尿了褲子,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大蟒眼看就要得嘴,卻突然倒飛而去,繼而又“嘭”的一聲砸在了地上,快若流星,七八棵大樹被砸得七零八落,石地也被砸出了一道深溝。大蟒眼冒金星,一時竟動彈不得,猩紅的三角蛇眸一轉,隻見自己的蛇尾竟被一個中年人輕飄飄地握在手中,不由大惱,趕忙**蛇尾,卻是被牢牢箍住,根本動彈不得。大蟒昂首怒嘶,盤身反擊,一股無形的威壓陡然從天而降,壓得它動彈不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冥頑不靈!”

中年人一掌虛砍,一道巨型掌刀迸發而出,將大蟒斬成了兩截,鮮血汩汩流淌,宛如血河,周遭的青草迅速枯萎。

中年人雙目一凝,皺眉道:“大蟒中了巨毒!難道是血魔子在背後搞鬼?”

下一刻,他便閃身消失在了原地。

……

入雲山,古鏡室。

黑無常回到古鏡室,眼見兩位長老已經在幻林山上出手,便知大局已定,不由鬆了口氣。他迫不及待地將外麵的緊張局勢繪聲繪色地講給了白無常,後者聽得一愣愣的,兩人各自猜測,既是緊張,又是興奮。黑無常說得口幹舌燥,喝水之際陡然發現一牆的銅鏡突然全都沒了一點景象,不由大吃一驚,一不小心被嗆到,一口水全都噴在了白無常的臉上。後者氣惱,破口大罵,前者也不還口,結結巴巴地指向了銅鏡。

白無常轉頭一望,頓覺生無可戀。

“還有完沒完了?”

……

幻林山。

趙心一扛著林深語來到豹穴,並沒有任何妖獸追來,不由鬆了口氣,便把林深語放到地上,自己猛灌了一口水,全都噴在了林深語的臉上。後者渾身一個激靈,突然驚醒,抬眼看到趙心一,不由心安,忽覺腥臭味撲鼻,四下打量,發現竟然身處異地,正要發問。那邊趙心一便簡要將剛剛的事情說了個大概,並告訴他待在這裏還算安全,可以在這裏等自己,如果一天都等不到自己,就不必再等了,他可自行上山,或在這裏待個幾天再上山。

林深語聽趙心一說要走,很是擔心。趙心一自然知道他擔心自己,便告訴他不必擔心,自己不過是趁著妖獸全都反常出動之際,趁機發個橫財,將它們老巢的靈藥統統搶走,說了,簡單告了個別,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趙心一自然也知道此行的凶險,但多年的闖**讓他明白,人生就是這樣,凶險越大才能獲利越豐,這麽多的靈藥確實值得他冒險。這般想著,他便循著斑斕大蟒的痕跡直奔它老巢。雖在深夜,山道黑暗,但大蟒此行太過招搖,沿途痕跡很多,他憑借著強大的神識順利地找到了蛇穴,尋到了一顆一級日等的靈藥“蛇果”。

因為之前那顆二級日等的靈藥打底,這次他不禁略感失望。不過,轉念一想,畢竟是意外收獲,也就開心笑納了。

接下來,他又故技重施,一連得手五株靈藥,過程極其順利,並未遇到任何妖獸,順利到難以置信。就在他轉過一條山道,不經意發現依山有道破木門,黑暗中十分隱蔽,要不是他靈識過人,根本發現不了。

“這麽隱蔽,想必定有珍貴靈藥藏在其中!”

略一猶豫,他趕忙拉開門走了進去。門裏漆黑一片,甫一立足,便感覺天旋地轉,頭暈眼花,想要退出,已是無能為力。下一瞬,竟似被什麽東西牽扯一般,身子一輕,進入了更黑的黑暗中,一點光亮都沒有,好似從未見過天日的九幽地獄一般。禍不單行,立足之地也突然消失不見,隻覺是從萬丈高空墜落,高聲驚叫,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這是真的地獄嗎?”此念未了,他重重砸進了水裏,猝不及防,連喝了好幾口水,嗆得眼淚、鼻涕直流,水冰涼刺骨,又凍得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有人嗎?”依舊沒一點聲響,也不知是這是個無聲的世界,還是自己根本就說不出、聽不著。他心中焦急憂慮萬分,卻又不知身在何處,靈火也全然不聽使喚,根本召不出來,看不到周遭到底是個什麽光景,無丁點辦法可想。

……

幻林山。

趙心一剛剛消失在木門之中,外麵憑空便出現了一個人影,正是張薇。當她微帶笑意的麵孔見到山石旁的那株老鬆時,立時冷若冰霜。

於她不遠處,張成也現出身形,形容較先前更多幾分狼狽,眉頭緊鎖,怒道:“你幹了什麽?”

“你倒惡人先告狀!”張薇立掌一拍,一道烏符自其掌心飛掠而出,速度極快,隱有鬼哭魔啼之聲。

“找死!”張成也是怒極,咬破舌尖,向一枚枯骨戒指噴出一口精血,戒指化作一隻赤紅骨鳥直迎而上。

眼看一場大戰就要上演,可就在兩者即將對撞之際,兩人卻極有默契地同時收了招,顯是都怕惹來飛龍院高層的注意。

“回頭再找你算賬!”張薇閃身消失不見。

張成望了眼老鬆,冷哼一身,腳尖在地麵上一點,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株柳樹之上,張薇坐在樹幹上,望了望西首的竹林,暗罵:“這隻狐狸竟然忍住沒去碰那老鬆,算你命大!”

竹林中,張成躺在一株被他壓彎的青竹之上,頭枕雙臂,望向張薇的方向,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你這丫頭到底在搞什麽鬼!”

張薇望向山道,眉頭緊蹙,麵上現出幾分猶豫為難之色。

……

黑暗中。

趙心一遊了半天,仍是沒有遊到邊際,更無岸可言。

“這難道是海?”他已經適應了水的冰冷,卻仍舊看不到一點光亮,沮喪又疑惑,實在想不明白一個破木門後麵為何會出現這麽個鬼地方!略一猶豫,正要換個方向試試,卻一頭撞上了硬物,冰冷堅硬,似是金鐵之物,顧不得叫疼,驚喜不已,伸手撫摸,觸手冰冷,陡峭光滑,四下皆是這般,好似是一塊巨大的銅鐵之壁。

本以為可以就此上岸,卻根本無岸可言,又攀不上去,趙心一又惱又恨,一拳砸在了銅壁上,痛得他倒抽冷氣,叫苦不迭。身下突然傳出“當”的一聲輕響,細若蚊鳴。緊接著,水溫升高,波翻浪滾,竟似沸騰一般,他頓感渾身發燙,且是從內到外的熱,好似所有的熱源竟是來自他體內,感覺自己要被煮熟了一般,幹著急,卻無任何辦法,隻能苦苦受著煎熬。

又是一聲輕微的聲響,他直感周身發脹,竟似要炸裂開一樣,疼痛難忍,連意識都變得模糊,重重地閉上了眼。

“來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讓趙心一猛然睜開了雙眼,天色一下大亮,已然置身在綠色草地之上。

“師父?”

入眼處,正是衣衫光潔的老道士,負手立於三尺外,麵帶慈笑,眼神溫柔。

趙心一眼眶濕潤,飛奔而上,想要用力擁抱老道士,卻抱了個空。

“師父……”他轉身望著被自己穿透的老道士虛影,心裏咯噔一下,眼淚簌簌直下。

老道士笑道:“徒弟,我隻是一道留在你體內天玄珠中的神識,剛剛天玄珠有了感應,你我這才有了這次重逢的機會,如你所料,為師真的不在了。但你大可不必難過,還記得小時候我跟你講的死後化星的故事吧?”

趙心一一邊擦拭眼淚,一邊重重地點了點頭。

“想我的時候,抬頭看看就是了,有什麽話也都可以跟我說。我會一直盯著你這個臭小子的,可不要荒廢了我們的捉鬼大業!”老道士繼續道。

趙心一泣不成聲。

老道士作嗔怒狀,訓斥道:“我也不知道能停留多久,你再哭,很多重要的事可就不能跟你講了!”

趙心一用力擦眼淚,卻越擦越多。

老道士無奈搖了搖頭,眼中淚光閃閃,眨眨眼恢複正常,開口道:“為師先說著,你認真聽仔細了!先說你的身世,為師是在青門鎮興義村找到的你。那天,你們村子為人所屠,全村就你在枯井中躲過了一死。前些日子,為師終於碰著了屠村之人,出自飛龍院的玄竹七老,是當今院首李開晨的師弟,他們已經盡數伏誅,但據他們所說,他們也是受人指使,指使之人便是他們最小的師叔,這個人就是北燕皇帝燕星海!如今,你在飛龍院,千萬小心,別被一些表麵假象所騙!”

“師……父……誰……害……”相比之下,趙心一更關心是誰害了老道士,卻泣不成聲,語不成句。

老道士搖了搖頭,歎道:“真要尋根問底,應該是我自己害了自己吧!事情還要從很久之前開始……”

老道士娓娓道來,先將仙符宗的過往和現狀講了一遍,又將他的那個大徒弟——趙天俊的事都講了一遍。

趙心一道:“就是因為……這個……你這麽多年才沒教我修行?”

老道士歎氣道:“是啊!後來我才明白,人教人是教不會的,事教人,一遍就夠了!”

“師父……我一定殺了那個畜生替你報仇!”趙心一雙眸猩紅。

老道士搖了搖頭,道:“心一,之所以告訴你這一切,我是怕你不明所以就丟了性命!仇恨什麽的都是過眼雲煙,我希望你今後能安安靜靜地做個平凡人,好好活著!”

“師父……我一定要給你報仇……”趙心一聲音已經嘶啞,有如怒獸嘶吼,轉而又想到自己靈脈盡碎,“師父,我的靈脈還能修複嗎?”

“心一,對不起!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另一件事!”老道士一臉愧疚,“你的靈脈,我也無能為力!”

“沒關係!”趙心一雖然用力掩飾,但仍難掩失望。不過,這次倒不是因為自己不能飛天遁地,而是因為沒辦法替師父報仇。“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實在不行,我就修煉那狗屁暗靈歸元經!”

“不可!”老道士斷然否定,“邪門歪道,斷不可取!”微微遲疑,“心一,你可知你現在身在何處?”

趙心一搖了搖頭。

老道士道:“飛龍院有一件重寶,名為歸元鼎,乃是天階至寶!北燕先祖燕天行正是憑借此寶,所向披靡,創下北燕這副家業!北燕如今沒落,便是因為無人再能駕馭此寶,隻能將之封印在問情山禁地之中!”

趙心一不解道:“為什麽現在就沒人能駕馭?”

“要想駕馭此寶,便須修成天元經,在體內凝聚‘天元靈脈’!”老道士深深地望著趙心一。

“這跟我有關係?”趙心一滿臉的疑惑。

老道士極為認真地道:“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你的體內便有天元靈脈,雖然還隻是雛形,但絕對錯不了!也正是這個天元靈脈保了你一命!興許,興義村滅村便與你有關!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你一定要查出自己的身世!”

趙心一見老道士的身形越來越虛淡,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簌簌直下,抽泣道:“師父,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老道士溫柔地點了點頭。

“你沒騙我?”趙心一患得患失。

“為師什麽時候騙過你!”老道士像以前一樣,擺出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

“那可多了去了!”趙心一眼淚如泉湧,“師父,我一定要為你報仇!”

老道士皺緊了眉頭,道:“心一,為師早就教過你,萬事量力而行,萬不可魯莽行……”

趙心一打斷了老道士的話,語氣堅定道:“師父,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做傻事!”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你說我有天元靈脈,那我能不能靠著這個靈脈修行?”

老道士搖了搖頭,無奈道:“天元靈脈是在現有靈脈的基礎上再建靈脈,有如化溪流為江海,但對你來說卻是空中樓閣、無根浮萍!”

“就沒別的辦法了?”趙心一猶不死心。

老道士原想實話實說,可看到趙心一那張渴望的麵孔,終究於心不忍,開口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凡事也無絕對,興許會有什麽辦法助你重聚靈脈吧!不過,無論如何都不能修習那個暗靈歸元經!”

趙心一重重地點了點頭,眼見老道士越來越虛淡,隨時都會消失,不由握緊了拳頭,道:“師父,我一定刻苦修煉,替你報仇!”

“那你就好好修行!”

趙心一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輕鬆一點,摸向了脖子裏的銅錢道:“師父,這就是仙符宗掌門信物?你們仙符宗也太窮了吧?”

老道士笑道:“這其中可是大有名堂,等日後時機成熟,你自會明白!珍貴得讓你難以想象,你可一定要保存好!”

趙心一嗤之以鼻,正要反駁,突然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

“原來都是你在搞鬼!”

高山寒的聲音。

老道士麵色冷漠,霸氣十足地道:“高前輩,趙心一是我的徒弟,你若傷他分毫,我定不會放過你!”

“好大的口氣!”

黑煙翻滾,瞬時籠罩了這片天地,化作黑色巨人,俯視老道士師徒。

老道士凝望黑色巨人,冷冷道:“晚輩趙青雲領教一二!”右掌拍向巨人,金色符文狂湧而出,猶如倒掛的飛瀑,直卷而去。

黑色巨人狂笑,直拳相迎。

趙心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邊為老道士默默禱祝,一邊等待最後的結果。然而,老道士並未給他這麽多的時間,老道士左掌一揮,他便從原地消失不見。心頭響起老道士的聲音,“心一,照顧好自己!”接著,他的心湖之中便出現了一道耀眼的強光,還未來得及查看,便失去了意識。

無人察覺他體內那些神秘的紅色光點再次出現,微微泛起亮光,一共九個,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