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卡萊爾和紐曼

弗蘭克·威爾遜·切尼·赫西[32]

在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早期,紐曼和卡萊爾的聲音幾乎響徹大不列顛的天空。他們一個是點亮教堂中央蠟燭的聖職人員,另一個則是紅遍泰晤士兩岸的易怒蘇格蘭農民。時至今日他們的音容猶在,他們在當時提出的種種建議也依舊發人深省。

關於紐曼,馬修·阿諾德任牛津大學校長時的發言始終讓人記憶猶新,他說:“在傍晚昏暗的光線下,紐曼沿著聖瑪麗大教堂的過道走向布道台,然後用最迷人的聲音,以語言和思想破除沉默的迷障,那就像是一段浸潤人心亦苦亦甜的宗教音樂。試問,誰能抵抗如此精神魅力的感染?我仿佛還能聽見他說:‘生命在經曆了狂熱與疲倦、戰鬥與退縮、倦怠與焦躁、成功與失敗、健康與疾病等種種改變,困難和厄運之後,最終迎來了死亡並回到上帝的階前,完成最後最美好的歸宿。’”

關於卡萊爾,我們不妨引用日記作者卡羅琳·福克斯的話:“卡萊爾的每次登台總會吸引所有體麵的倫敦市民的全部關注,作為講師其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這也難怪,卡萊爾身材高大健壯,性格真誠直率,五官如雕像般,透露著不屈不撓的力量,而一雙臥蠶眉下,那似乎在遙望著遠方的目光中總不經意閃爍出迷人的智慧的光芒。他平日裏靜若處子,可一旦開始演講,你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份無與倫比的自信。很多理應不該訴諸於口的話,很多理應不該對未受啟蒙之人說的話,他都能侃侃而談。而當英國人因為至美和真理爆發出喧鬧的歡呼聲時,他也會迫不及待地隨之揮舞起他的手臂,仿佛這是給真理獻上的最崇高的致意。”

卡萊爾曾拋出這樣警言:“停止混亂!還原一個世界應有的模樣!以上帝之名,創造!生產!為了達到目標,發揮個人最大的能量!要趁晨光尚好時努力,莫要待日落西山後歎氣!”

紐曼與牛津運動

紐曼的職業生涯和個性氣質都與卡萊爾不太一樣,在紐曼的生活中,俯拾皆是關於神學的辯論。1833年至1845年,他成為了牛津運動的精神力量源泉及公認的領袖,該運動也因為紐曼所發表的《時論冊集》被稱為“書冊派運動”。牛津運動主張在英國恢複教會昔日的權威和早期的傳統,保留羅馬天主教的禮儀,並還原包括使徒任命、神職製度和聖餐禮儀在內的聖事經緯。運動的發起者們認為英國國教迫切地需要喚醒人民對宗教的熱情和虔誠。

卡萊爾在1831年時說:“宗教不需要英勇的殉道者,也不需要精心籌謀的布道,宗教本身自有其魅力,通過靈跡記述,一點一滴地讓我們明白、感受宗教在我們生活中的存在。”但紐曼在牛津運動實施的正是“精心籌謀”的布道,通過年複一年每個周日的努力,他迅速點燃了人們參與運動的熱情,漸漸地他的身邊開始聚集了很多崇拜的目光。紐曼認為教條絕不應該是聖經傳統的束縛,而應該是用來建立權威並保護基督教原始精神的。他以中庸之道同時吸收了羅馬教會和加爾文主義的精華,從而捍衛英國國教。他和他那些年輕的追隨者們逐漸相信,羅馬教廷和天主教三十九條信綱代表的即是宗教權威的重要性和永恒性,他們與新教教會的分歧終將會演變成一場不可避免的風暴。然而在充滿戲劇性的1845年2月13日這一天裏,熊熊燃燒的牛津運動突然被撲滅了。隨後,紐曼馬上逃往羅馬,尋求羅馬天主教會的庇護。1864年,紐曼與查爾斯·金斯萊進行了激烈的宗教辯論,並因此寫下了著名的自傳《生命之歌》。書中內容雖然無法就金斯萊對羅馬教廷的指控提出有力的駁斥,卻是他為自己所信仰的宗教完整性和崇高精神的一次平反。

卡萊爾和他的教育理念

卡萊爾對紐曼的評價並不高,他說:“紐曼的智力還不如一隻小兔子。”卡萊爾一生都在撰寫曆史,例如法國大革命以及偉人克倫威爾和腓特烈大帝的傳記。他對社會的邪惡大力鞭撻,同時十分推崇開卷有益、沉默是金、努力工作和英雄事跡。他說“閱讀能讓你知道過去的一切”,“沉默是每個人應盡之義務”,又說“要趁晨光尚好時努力工作”,“熟習曆史是每個偉人邁向成功的第一步”。在卡萊爾發表的愛丁堡就職演說中,他也清楚地闡述了類似的教義。喬治·梅瑞狄斯在一篇評價“切爾西聖賢”的精彩文章中曾說:“卡萊爾仿佛一直遙望著‘永恒的真實’,他說話時就像是一位充滿智慧的先知。”他是當時最偉大的英國人,有關他的一切都會像之後的泰坦尼克號和奧運會金牌選手般引起人們的熱議。也許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他擁有閃電般的力量,能用文字為人類譜寫出最奇妙的圖片和最壯麗的詩篇。

無意識理論的核心

氣質言辭和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人是否能擁有相同的思想或信仰?在維多利亞時期這可算得上是一個偉大的悖論。即就算是不同的人,但在他們的內心,他們對教育或教學都有一個共同的主導想法。一件衣服再古老無用,隻要有人堅持承認它的價值,他便可以用同樣的想法影響身邊的人——這種主導思想就是“無意識理論的核心”。

卡萊爾第一次在他的文章中闡述他提出的理念特點時,說:“真正堅定的思維應該會思考、有道德,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毫不費力地運用心靈的力量,就像健康的身體始終能行動自如一樣。我們的內心一如我們身處的現實,能掌控的隻有世界開放給我們的東西,而非是活力和生命。在我們的理解裏,明確的思想源自內心的最表層,而在辯論和意識之下,冥想領域裏最隱秘的深處則潛藏著人類的生命之初——那不僅是製造和溝通,更是創造。我們可以理解製造,但製造微不足道,我們無法明白創造,但創造舉足輕重,因此像直觀和自發這樣的無意識應該成為我們的行動指導。人對健康的理解不是通過邏輯和論證,而是通過直覺體驗。正確的行為表現往往是自發而無意識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隻有病人才會體會到自己與健康者的區別。”基於這樣的想法,卡萊爾提出了他關於工作和偉人的觀點。他認為工作可以促使個體發揮其自發能動性,而英雄和偉人便是那些真誠、主動、願意以一己之身成就集體理想的人。

跟卡萊爾一樣,紐曼也十分肯定無意識的力量。在他名為“顯性理性與隱性理性”的講道中,他提到:“‘隱藏的理性’源於‘無意識的思考’……理性不是一門藝術,是人類內心充滿活力且自然自發的能量;進步不是一項機製,是成長的力量;成長的工具不是語言的規範和詭計,而是心理行為的完善……每個個體對是非曲直都有某種判斷的本能,這種本能就像是上帝的神啟,不但會影響個體的行為,更會影響集體的現實世界。最後,人們把這種本能作為祖先的智慧一代一代往下流傳。”

紐曼堅持相信直覺和本能的力量。與個體相比,他認為民族的智慧更值得信賴。同時,他覺得基督信仰不隻是個體的理性,更是集體在一個長期持續發展的社會中演變而成的包含了遠見性和親身體驗等多元化的力量,因此對紐曼來言,天主教會是基督教追隨者們的信仰先驅,是“無形之力的具體代表”。

這兩個偉人雖彼此不理解,但他們的觀點卻都基於相同的原則,即“無意識理論”。他們堅持要對道德真理進行深入的了解和辯論,從而讓信念和虔誠自然而然地在人們心中植根。而那些能明白其中體驗並自發貢獻出自己本能力量的人,便是能以真誠救贖世界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