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文字獄

雖然在《大明律》上並沒有這一條,說是對皇帝的文字有許多禁忌,違犯了就得殺頭,但是,在明初,百無是處的文人,卻為了幾個方塊字,不知道被屠殺了多少人,被毀滅了多少家族。

所謂禁忌,含義是非常廣泛的。例如朱元璋從小窮苦,當過和尚,和尚的特征是光頭,沒有頭發,因之不但“光”“禿”這一類字犯忌諱,就連“僧”這個字也被討厭,推而廣之,連和“僧”字同音的“生”字也不喜歡。又如他早年是紅軍的小兵,紅軍在元朝政府和地主官僚士大夫的口頭上、文字上,是被叫作“紅賊”“紅寇”的,做過賊的最恨人提起“賊”字,不管說的是誰,總以為罵的是他,推而廣之,連和“賊”讀音相像的“則”字也看著心虛了。這一類低能的護短的禁忌心理,在平常人,最多是罵一場、打一架,可是皇帝就不同了,嚴重了,一張嘴,一個條子,就是砍頭、抄家、滅族。法律、刑章,不過為對付老百姓用的,皇帝在法律之上、在法律之外,而且,還可以為自己的方便,臨時添進一兩款,弄得名正言順;要不然,做皇帝圖的是什麽?

大明帝國的第一代皇帝,從小失學,雖然曾經在皇覺寺混了一些日子,從佛經裏生吞活剝認了幾個字,後來在行伍裏和讀書人搞在一起,死命記,刻苦學,到發跡了,索性請了許多文人學者來講學,更明白往古還有許多大道理。可是,到底根基差,認字不太多,學問不到家,許多字認不真,加上心虛護短的自卑心理,憑著有百萬大軍的威風,濫用權力,就隨隨便便糊裏糊塗殺了無數文人,造成明初的文字獄。

他的自卑心理,另一現象就是賣弄身份。論出身,既不是像周文王那樣的王子王孫,也不是隋文帝那樣的世代將門;論祖先,既搬不出堯子舜孫那一套,也不會像唐朝拉李耳、宋朝造趙玄朗那玩意;父親、祖父是佃農,外祖是巫師,沒什麽值得誇耀的。為了怕人訕笑,索性強調自己是無根基的、沒來頭的,不是靠祖宗先人基業起家的。在口頭上,在文字上,甚至在正式的詔書上,一張嘴,一動筆,總要插進“朕本淮右布衣”,或者“江左布衣”,以及“匹夫”“起自田畝”“出身寒微”一類的話;尤其是“布衣”這一名詞,仔細研究他的詔書,差不多很難找出不提這兩個字的。強烈的自卑感表現為自尊,自尊為同符漢高祖,原來曆史上的漢高祖也和他一樣,是個平民出身的大皇帝。不斷地數說,成為賣弄,賣弄他赤手空拳,每一寸地打出來的天下。可是,盡管他左一個“布衣”,右一個“布衣”,以至“寒微”之類,一套口頭禪,像是說得很利落,卻絕不許人家如此說,一說就以為是挖苦他的根基,又是一場血案。

其實,他又何嚐不想攀一個顯赫知名的人做祖宗,隻是被人點破,不好意思而已。據說,當他和一批文臣商量修玉牒(家譜)的時候,原來打算拉宋朝的朱熹做祖先的。恰好一個徽州人姓朱做典史的來朝見,他打算拉本家,就問:“你是朱文公的子孫嗎?”這人不明底細,又怕撒謊會闖禍,隻好回說不是。他一想,區區的典史尚且不肯冒認別人做祖宗,堂堂大皇帝又怎麽可以?而且幾代以前也從沒有聽說和徽州有過瓜葛,萬一硬連上,白給人做子孫倒不打緊,被識破了落一個話柄,如何值得?隻好打消了這念頭,不做名儒的後代,卻向他的同誌漢高祖去看齊了。[42]

文字獄的經過如此:

地方三司官和知府、知縣、衛所官,逢年過節和皇帝生日以及皇家喜慶所上的表箋,照例委托學校教官代作。雖然都是陳詞濫調刻板一套頌聖的話,朱元璋偏喜歡仔細閱讀,挑出恭維話來愉悅自己。他當然也知道這些話隻是文字的堆砌,沒有真感情,不過,總算綜合了文字上的好字眼來歌頌,看了也不由得肌肉發鬆,輕飄飄有飛上雲霧裏的快感,緊繃繃的臉腮上有時候也不免浮出一絲絲的笑意來。不料看多了,便出問題:怎麽全是說我好的?被屠宰的豬羊會對屠夫討好感謝?推敲又推敲,總覺得有些字在紙上跳動,在說你這個暴君、這個屠戶、窮和尚、小叫花、反賊、強盜,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在苦惱他的心靈。

他原來不是使小心眼的人,更不會挑剔文字,從渡江以後,很得到文人的幫忙。開國以後,朝儀製度、軍衛、戶籍、學校等典章規程又多出於文人的計劃,使他越發看重文人,以為治國非用文人不可。百戰功高的勳臣們很感覺不平,以為我們流血百戰,卻讓這些瘟書生來當權,多少次向皇帝訴說,都不理會。商量多時,生出主意,一天又向皇帝告狀,元璋還是那一套老話,說是世亂用武,世治宜文,馬上可以得天下,不能治天下,總之,治天下是非文人不可的。有人就說:“不過文人也不能過於相信,太相信了會上當的。一般的文人好挖苦毀謗,拿話刺人,譬如張九四一輩子寵待儒生,好房子,大薪水,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把文人捧上天。做了王爺後,要起一個官名,有人取為士誠。”元璋說:“不錯啊,這名字不錯。”那人說:“不然,上大當了。《孟子》上有‘士,誠小人也’。把這句話連起來,割裂起來念,就讀成‘士誠,小人也’,罵他是小人,他哪裏懂得,給人叫了半輩子小人,到死還不明白,真是可憐。”[43]元璋聽了這番話,正中痛處,從此加意讀表箋,果然滿紙都是和尚賊盜,句句都是對著他罵的,有的成語轉彎抹角揣摩了半天,也是損他的,一怒之下,叫把這些做文字的文人,一概拿來殺了。

文字獄的著名例子,如浙江府學教授林元亮替海門衛作《謝增俸表》,有“作則垂憲”一句話,北平府學訓導趙伯寧為都司作《賀萬壽表》,有“垂子孫而作則”一語,福州府學訓導林伯璟為按察使撰《賀冬至表》的“儀則天下”,桂林府學訓導蔣質為布政使、按察使作《正旦賀表》的“建中作則”,澧州學正孟清為本府作《賀冬至表》的“聖德作則”,他把所有的“則”都念成“賊”。常州府學訓導蔣鎮為本府作《正旦賀表》,有“睿性生知”,“生”字被讀作“僧”。懷慶府學訓導呂睿為本府作《謝賜馬表》,“遙瞻帝扉”中“帝扉”被讀成“帝非”,祥符縣學教諭賈翥為本縣作《正旦賀表》的“取法象魏”,“取法”讀作“去發”。亳州訓導林雲為本府作《謝東宮賜宴箋》有“式君父以班爵祿”,“式君父”硬被念成“失君父”,說是詛咒。尉氏縣教諭許元為本府作《萬壽賀表》:“體乾法坤,藻飾太平。”更嚴重了,“法坤”是“發髡”,“藻飾太平”是“早失太平”。德安府縣訓導吳憲為本府作《賀立太孫表》:“永紹億年,天下有道,望拜青門。”“有道”變成“有盜”,“青門”當然是和尚廟了。都一概處死。甚至陳州府學訓導周冕為本州作《賀萬壽表》的“壽域千秋”,念不出花樣來的也是被殺。[44]

象山縣教諭蔣景高以表箋誤被逮赴京師斬於市。[45]杭州教授徐一夔賀表有“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元璋讀了大怒說:“‘生’者僧也,罵我當過和尚。‘光’是剃發,說我是禿子。‘則’音近賊,罵我做過賊!”立刻逮來殺了。嚇得禮部官魂不附體,求皇帝降一道表式,使臣民有所遵守。[46]洪武二十九年七月特派翰林院學士劉三吾、右春坊右讚善王俊華撰慶賀謝恩表箋成式,頒布天下諸司,以後凡遇慶賀謝恩,如式錄進。[47]

文字獄從洪武十七年到二十九年(1384-1396),前後經過十三年。[48]唯一幸免的文人是翰林編修張某,此人在翰林院時說話太直,被貶作山西蒲州學正,照例作慶賀表。元璋特別記得這人名字,看表詞裏有“天下有道”“萬壽無疆”,發怒說:“這老頭還罵我是強盜!”差人逮來麵訊,說是:“把你送法司,更有何話可說?”張某說:“隻有一句話,說了再死也不遲。陛下不是說過表文不許杜撰,都要出自經典,要有根有據的話嗎?‘天下有道’是孔子的格言,‘萬壽無疆’是《詩經》裏的成語,說臣誹謗,不過如此。”元璋無話可說,想了半天,才說:“這老頭還嘴強,放掉吧!”左右侍從私下談論:“幾年來才見容了這一個人!”[49]

有一個和尚叫來複,巴結皇帝,作一首謝恩詩,有“殊域”和“自慚無德頌陶唐”之句。元璋大生氣,以為“殊”字分為“歹朱”,明明罵我,又說“無德頌陶唐”,是說我無德,雖欲以陶唐頌我而不能,又把這亂討好的和尚斬首。[50]

在戡亂建國聲中,文人作反戰詩也是犯罪的。僉事陳養浩有詩雲:“城南有嫠婦,夜夜哭征夫。”元璋恨他動搖士氣,取到湖廣,投在水裏淹死。[51]甚至作一首宮詞,也會被借題處死。翰林編修高啟作《題宮女圖》詩,有雲:“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宮禁有誰來?”元璋以為是諷刺他的,恨在心頭。蘇州知府魏觀改修府治被殺後,元璋知道《上梁文》又是高啟寫的,舊仇新罪都發,把高啟腰斬。[52]地方官報告就本身職務有所陳請,一字之嫌,也會送命。盧熊做兗州知州,具奏州印“兗”字誤類“袞”字,請求改正。元璋極不高興,說:“秀才無理,便道我袞哩!”原來又把“兗”字纏作“滾”字了。不久,盧熊終於以黨案被誅。[53]

從個人的避忌進一步便發展為廣義的避忌了。洪武三年禁止小民取名用天、國、君、臣、聖、神、堯、舜、禹、湯、文、武、周、漢、晉、唐等字。洪武二十六年榜文禁止百姓取名太祖、聖孫、龍孫、黃孫、王孫、太叔、太兄、太弟、太師、太傅、太保、大夫、待詔、博士、太醫、太監、大官、郎中字樣,並禁止民間久已習慣的稱呼,如醫生隻許稱醫士、醫人、醫者,不許稱太醫、大夫、郎中;梳頭人隻許稱梳篦人或稱整容,不許稱待詔;官員之家火者,隻許稱閽者,不許稱太監,違者都處重刑。[54]

不隻是文字,甚至口語也有避忌。傳說有一次他便裝出外察訪,有一老婆子和人談話,提起上位(明初人對皇帝的私下稱呼)時,左一個老頭兒,右一個老頭兒。當時不好發作,走到徐達家,繞著屋子踱來踱去,氣得發抖,後來打定主意,傳令五城兵馬司帶隊到那老婆子住的地方,把那一帶民家都給抄沒了。回報時他還啞著嗓子說:“張士誠占據東南,吳人到現在還叫他張王,我做了皇帝,這地方的老百姓居然叫我老頭兒,真氣死人,氣死人!”[55]

其他文人被殺的如處州教授蘇伯衡以表箋誤論死;太常丞張羽曾代撰《滁陽王廟碑》,坐事投江死;河南左布政使徐賁下獄死:蘇州經曆孫曾為藍玉題畫,泰安州知州王蒙嚐謁胡惟庸,在胡家看畫,王行曾做藍玉家館客,都以黨案論死。蘇伯衡和王行都連兩個兒子同命,一家殺絕。郭奎曾參朱文正大都督府軍事,文正被殺,奎也論死。王彝曾修《元史》,坐魏觀案和高啟同死。同修《元史》的山東副使張孟兼、博野知縣傅恕和福建僉事謝肅,都坐事死。何真幕府裏的人物,嶺南五先生之一的趙介,死在被逮途中。初定金華時,羅致幕中講述經史的戴良,堅決不肯做官,得罪自殺。不死的,如曾修《元史》的張宣,謫徙濠梁;楊基被謫罰做苦工,一直到死;烏斯道謫役定遠;唐肅謫佃濠梁;顧德輝父子在吳平後,並徙濠梁,都算是萬分僥幸的了。[56]

明初的著名詩人吳中四傑:高啟、楊基、張羽、徐賁,沒有一個是善終的。

元璋晚年時,所最喜歡的青年才子解縉,奉命說老實話,上萬言書說:

臣聞令數改則民疑,刑太繁則民玩。國初至今將二十載,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嚐聞陛下震怒,鋤根剪蔓,誅其奸逆矣,未聞褒一大善,賞延於世,複及其鄉,終始如一者也。

陛下進人不擇賢否,授職不量重輕。建“不為君用”之法,所謂取之盡錙銖;置“朋奸倚法”之條,所謂用之如泥沙。監生進士經明行修,而多屈於下僚;孝廉人材冥蹈瞽趨,而或布於朝省。椎埋囂悍之夫,闒茸下愚之輩,朝捐刀鑷,暮擁冠裳;左棄筐篋,右綰組符。是故賢者羞為之等列,庸人悉習其風流,以貪婪苟免為得計,以廉潔受刑為飾辭。出於吏部者無賢否之分,入於刑部者無枉直之判。天下皆謂陛下任喜怒為生殺,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

夫罪人不孥,罰弗及嗣,連坐起於秦法,孥戮本於偽書。今之為善者妻子未必蒙榮,有過者裏胥必陷其罪,況律以人倫為重,而有給配之條,聽之於不義,則又何取夫節義哉!此風化之所由也。

所說全是事實。迫文人做官則取之盡錙銖,做了官再屠殺,簡直像泥沙一樣,毫不動心;稍不如意便下刑部,一進刑部是沒有冤枉可訴的。而且,不但罰延及嗣,連兒子一起殺,甚至妻女也不免受辱,聽憑官家給配。真是“任喜怒為生殺”,和“臣下乏忠良”何幹?解縉這麽說,隻是行文技巧,不給上位太難堪而已。元璋讀了,連說:“才子!才子!”可見他自己也是心服的。[57]

網羅布置好了,包圍圈逐漸縮小了,蒼鷹在天上盤旋,獵犬在追逐,一片號角聲、呐喊聲、呼鷹喚狗聲。已入網的文人一個個斷脰破胸,呻吟在血泊中。在網外、圍外的在戰栗,在恐懼,在逃避,在偽裝。前朝老文學家楊鐵崖(維楨)被征,婉辭謝絕,說快死的老太婆不能再嫁人了,賦《老客婦謠》明誌,抵死不肯做官,被迫勉強到南京打一轉,請求還山。宋濂贈詩說:“不受君王五色詔,白衣宣至白衣還。”[58]胡翰、趙壎、陳基修《元史》成後,即刻回家。張昱被征,元璋看他老態龍鍾,說是回去吧,可以閑一閑了,因自號為可閑老人。王逢是張士誠的館客,吳亡,隱居不起。洪武十五年被征,地方官押送上路,虧得兒子做通事司令的,向皇帝磕頭苦求,才放回去。高則誠(明)以老疾辭官,張憲隱姓埋名,寄食僧寺,丁鶴年學佛廬墓,都得逍遙網外,終其天年。[59]開國謀臣秦從龍避亂鎮江,元璋先囑徐達訪求,又特派朱文正、李文忠到門延聘,親自到龍灣迎接,事無大小,都和他商量,稱為先生而不名,有時用竹板寫字問答,連左右侍從都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儒臣中禮遇優厚,沒人能比得上。陳遇在幕中被比作伊、呂、諸葛,最為親信。元璋做吳王,辭做供奉司丞,稱帝後,三次辭翰林學士,又辭中書左丞,辭禮部侍郎兼弘文館大學士,辭太常少卿,最後又辭做禮部尚書。元璋無法,要派他兒子做官,還是不肯。他在左右勸少殺人,替得罪臣僚說好話,密謀秘計,外人無法與聞。他越是不肯做官,元璋對他越敬重,見麵稱先生或君子,寵禮在勳戚大臣之上。這兩人都不做官,都為元璋所信任尊重,都能平安老死,和劉基那樣被猜毒死,宋濂那樣暮年謫死,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60]

元璋渡江以前幕府裏的主要人物,還有一人名田興,金陵下後便隱遁江湖,元璋多方設法尋訪都不肯回來。洪武三年又派專使以手書敦勸說:

元璋見棄於兄長,不下十年,地角天涯,未知雲遊之處,何嚐暫時忘也。近聞打虎留江北,為之喜不可仰。兩次詔請,更不得以勉強相屈。文臣好弄筆墨,所擬詞意,不能盡人心中所欲言,特自作書,略表一二,願兄長聽之:

昔者龍鳳之僭,兄長勸我自為計,又複辛苦跋涉,參謀行軍。一旦金陵下,告遇春曰:大業已定,天下有主,從此浪跡江湖,安享太平之福,不複再來多事矣。我故以為戲言,不意真絕跡也。皇天厭亂,使我滅南盜,驅北賊,無才無德,豈敢妄自尊大,天下遽推戴之,陳友諒有知,徒為所笑耳。三年在此位,訪求山林賢人,日不暇給。兄長移家南來,離京甚近,非但避我,且又拒我。昨由去使傳信,令人聞之汗下。雖然,人之相知,莫如兄弟,我二人者不同父母,甚於手足。昔之憂患,與今之安樂,所處各當其事,而平生交誼,不為時勢變也。世未有兄因弟貴,惟是閉門逾垣以為得計者也。皇帝自是皇帝,元璋自是元璋,元璋不過偶然做皇帝,並非做皇帝便改頭換麵,不是朱元璋也。本來我有兄長,並非做皇帝便視兄長如臣民也。願念兄弟之情,莫問君臣之禮,至於明朝事業,兄長能助則助之,否則,聽其自便。隻敘兄弟之情,斷不談國家之事。美不美,江中水,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再不過江,不是腳色。[61]

情辭懇切到家,還是不理。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如實有其人,可說是第一流人物,也是最了解他小兄弟性格的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