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間裏的眼藥水

布朗晚上在家裏看電視新聞時,才知道費爾丁馬戲團出了事故——有個演員在演出時發生了意外,死掉了。

這一新聞立即引起了布朗的高度關注,因為他是哥倫比亞保險公司的調查室主任,而這個馬戲團與他們公司有二十五萬元的保險契約。

據報道,出事時正在表演空中飛人,男演員尼克將雙膝勾在搖擺的秋千上,雙手抓著同為演員的小姨子蓓琪,而他的妻子漢娜此刻正在繩索的另一端,準備表演高空連翻三次跟鬥的驚人絕技。

當蓓琪表演了幾個空中動作,剛剛**回到漢娜那一端時,全場觀眾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高空繩索上的漢娜,等待著那最精彩、最刺激的時刻到來。

繩索另一端的漢娜似乎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便開始了她與死神的挑戰。隻見她淩空騰越,在空中連翻了三個跟鬥,當她剛伸手要去抓丈夫伸過來的雙手時,意外卻發生了,由於距離丈夫的雙手太遠,根本無法夠到,她驚恐萬狀地在空中亂抓了幾下,就猛的一頭栽了下來,下麵沒有安全網,漢娜當場死亡。

全場頓時嘩然,驚叫聲、歎息聲響成一片。

當時,正有電視台工作人員隨團旅行拍攝紀錄片,這一悲劇的全過程自然就被如實地拍了下來。

另有消息稱,費爾丁馬戲團本來就經濟困難,而如今又失去了最叫座的節目,可想而知,他們以後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布朗關掉電視,正在思考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時,電話鈴聲響了,是老板打來的,指示他明天搭乘早班飛機到聖安東尼奧去調查情況。

第二天上午,布朗便來到了聖安東尼奧。在馬戲團所在的海明斯廣場,他來到了費爾丁的辦公室,雖然這間辦公室是在一輛拖車上,但是裝置齊全,還有冷氣設備,平時就停放在海明斯廣場的一角。

布朗走進辦公室說明了來意,馬戲團老板指著對麵的一個黑人說:“布朗先生,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本市警察局的馬克警官。”

“你好,警官先生。”布朗上前一步,伸出手說。

“噢,你好!”馬克警官腆著肚子,慢條斯理地說,“我和費爾丁是老朋友了,小時候我們曾同在一家馬戲團工作過,而如今,他成了馬戲團的老板,我卻當了一名警察,費爾丁一家在聖安東尼奧是很有名氣的,他哥哥是位著名的眼科醫生,還有他妹妹……”

“老朋友,還是談正事兒吧!我相信布朗先生大老遠兒地來,可不是要聽我的家史的。”費爾丁打斷馬克警官的話說。

“好吧。”馬克警官當即轉移了話題,“根據警方調查,認為這是一個意外事件。”

“關於這事,”布朗說,“我們公司也希望得知真相,請警方和馬戲團都給予配合,謝謝!”

“那是自然,”費爾丁說,“據法醫說,漢娜是從高空掉下來後,摔斷脊椎骨而死的。”

“我們檢查過繩索,尼克也檢查過,沒有被人動過手腳。”馬克警官補充道。

“她的驗屍報告出來沒有?我想看一看。”布朗問。

“噢,有的,”馬克警官邊回答,邊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我一小時前接到驗屍報告,報告結論是,她沒有心髒病或其他生理障礙,也沒有發現麻醉和中毒現象。看來,這的確是個意外事故了。”說著,他把報告單遞給了布朗。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這確實是個意外!”站在一旁的費爾丁似乎有些得意地說,“根據保險契約,你們公司必須付給我們二十五萬元!”

“你們隻給每個主要演員上了五萬元的保險,可那二十五萬元是指你們全團的保險,如果你們團由於什麽原因完全被毀,才能夠得到二十五萬元的賠償,比如一場火災或是其他嚴重災難等。”布朗解釋著。

“可我們現在就等於完全被毀了,最叫座的節目已經失去了,我們還怎麽吸引觀眾?你想想,我們團還有能力支撐下去嗎?”費爾丁有氣無力地辯解說,“對於我們這麽小的馬戲團來說,這簡直就是個滅頂之災啊!”

“我看這樣吧,等公司同意賠償的時候我們再談條件,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如實向公司匯報的。費爾丁先生,我現在想四處看看,可以嗎?”布朗合上他的公文包說。

“當然,布朗先生,你請隨便轉,我要等一個重要的長途電話,過一會兒再來找你。”

“好了,我也要回局裏去了,有什麽事兒我們再聯係。”馬克警官起身離開時說。

三個人相繼離開了有冷氣的拖車辦公室。

布朗正要轉向市民大街的時候,被迎麵走過來的一個年輕女子攔住了,她急促地問:“請問,你是從保險公司來的嗎?”

布朗停住腳步,仔細打量著突然攔住他的這個女子,她身材消瘦,個子矮小,有一對銳利的褐色眼睛,頭上的黑發在德州的明亮陽光下閃耀。

“你好,我是保險公司的,你是?”布朗對眼前的這個陌生女子問道。

“啊,那就好了,我叫蓓琪,是漢娜的妹妹。”她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關於她的死,我希望和你談談。”

“哦?你姐姐的死?”

“是的,請跟我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蓓琪帶著布朗來到矗立在展覽會場中心的水塔前,乘電梯到了塔頂,在一間酒吧裏找了個座位,布朗叫了冷飲。

“蓓琪小姐,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究竟要和我談什麽?”布朗問。

“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幫我找出真凶!”

“真凶?”

“是的,”蓓琪語氣肯定地說,“我姐姐的死不是意外事件!”

“搞清真相是我這次來的目的。你說你姐姐不是意外死亡,那麽,你有證據嗎?”

“如果是指可以在法庭上作證的,那我沒有,但是,漢娜昨天發生的事情,我敢肯定,她不會失手……她也不可能失手!所以我才要找你。”蓓琪激動地說。

“你這麽肯定她不會失手,是否注意到你姐姐與往常有什麽不同或特別的地方……我是指她在表演之前或是正在表演的時候。”

“沒有。”蓓琪說,“等等,我想起來了,我們倆在台上的時候,她說了幾句話,但是我沒有聽懂。”

“她說的什麽?”布朗問。

“哦,好像是什麽魔……符之類的東西。”

“魔符?當時你發沒發現她有什麽不舒服?”

“沒有。但是直覺告訴我,肯定有人要陷害她。”

“她為什麽要說這些呢?”布朗默默地思索著。

“你認為,誰最有可能希望你姐姐死掉?”布朗又問。

“我想有幾個。”

“那你說說吧,都是誰?”

“第一個就是我們的老板,那個費爾丁。”她厭惡地答道。

“這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姐姐是團裏的台柱子,他為什麽要殺害她呢?”布朗疑惑地問。

“你不知道,有人出高薪要她跳槽,這個季度結束後,她就要離開這個團了。”

“那你姐夫對她的離開是什麽態度?”

“是說尼克嗎?”蓓琪的眼睛垂了下來,盯著桌子上的空杯子,“我姐姐要和他離婚。”

“為什麽?”

“怎麽說呢,其實,尼克很愛漢娜,但他愛的方式很古怪,讓姐姐無法接受。而且尼克的脾氣也不好,經常酗酒,尤其是他喝得爛醉的時候,就粗暴地對別人發脾氣。不僅如此,他還愛嫉妒別人,我姐姐為這件事也很痛苦。”

“你姐姐可是個漂亮的女人。”

“是呀,她比尼克年輕得多,也許正因為如此,尼克才一直害怕失去她。但是尼克根本不顧及我姐姐的感受,整天泡在酒吧裏,我姐姐氣得要跟他分手,她知道他容易吃醋,在兩個月前,她就開始假裝和彼德親熱,實際上她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尼克感到生氣,然後能把心收回來。”

“這個彼德是什麽人?”布朗問。

“他是我們馬戲團的小醜,”蓓琪笑了一下說,“他有個女朋友,是我們團的馴獸師葛麗亞,但是,沒想到彼德在和我姐姐假裝親近的過程中,竟然真的愛上了我姐姐,他表示願意離開葛麗亞和馬戲團,跟我姐姐一起私奔。”

“那他的女朋友葛麗亞有什麽表示?”布朗顯然對這件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葛麗亞就像她的獅子一樣凶猛,她知道後,自然是不依不饒。”說話的蓓琪兩眼眯成了一條縫兒。

“你姐姐可以向葛麗亞解釋嘛。”

“當然解釋了。她告訴葛麗亞,她和彼德假裝親近,隻是要讓尼克因妒嫉而收心,並沒有其他目的,但是,她沒有想到彼德會假戲真做。”

“聽了你姐姐的話,葛麗亞相信了嗎?”

“我看沒有,尤其是我姐姐要離開尼克和馬戲團這件事傳開之後,她就更不相信了,非要找我姐姐理論。”蓓琪歎了口氣說。

聽了蓓琪說的這些話,布朗開始在腦子裏暗暗地思忖,過了一會兒,他說:“看來,現在至少有四個人想要漢娜的命。”

“嗯,差不多。”

“那麽你呢,蓓琪?按說你也有害你姐姐的嫌疑呀,你姐姐這一走,你豈不是要失業了嗎?開個玩笑,你會不會是第五個人呢?”布朗微笑著對蓓琪說。

“我怎麽會呢!再說了,我在馬戲團裏不是個重要角色,對這份工作我也並不是很熱衷,現在我的未婚夫正在讀大學,等他畢業了,我們就能結婚。”蓓琪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哦?”布朗仔細地觀察著她,不知她說的究竟是不是實話。

“這樣吧,蓓琪,我們一起去馬戲團裏看看。”布朗提議說。

“好的。”

十幾分鍾後,布朗在蓓琪的帶領下來到了表演場,他發現,這裏一片亂糟糟的——頂棚已經被拆下來,放在了地上,雲梯、活動椅也都堆置在一塊兒,還有人正在清掃地板上的軟樹皮,簡直就是要破產的情形。

“喏,尼克就在那裏。”蓓琪用手指著一位皮膚黝黑、身體健壯的男人說。

布朗隻是打量了那人一眼,沒有說話,因為他並不想和這個人過多糾纏,但蓓琪還是把尼克招呼過來,將布朗介紹給他,並且對他說了布朗來的目的。

“究竟出了什麽事我也不清楚,漢娜她沒有理由抓不住呀,即使是蒙住雙眼她也可以表演,要知道,這個動作我們已經練習得非常純熟完美,而且我們也表演過上百次了,從沒有失手過,這次,怎麽會突然……”尼克感到喉嚨裏似乎被什麽哽住了,“當時,我拚命去抓她,可是……她離得太遠了,我……”話還沒有說完,他就難過地轉身走開了。

蓓琪聽了尼克的話,似乎也勾起了內心的傷痛,她望著尼克走遠的背影,說:“看來他真的是傷心了,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

布朗對於尼克的話未置可否,他仍然保持著一個旁觀者的清醒,“或許他是在表演。”

他正在想著,突然被兩陣吼聲打斷了思路,原來,吼聲是從馴獸房傳出來的,一個聲音來自一頭獅子,而另一個聲音則是從一個女人的嘴裏發出的,她正在對獅子發號施令。

蓓琪笑著說:“你看,那就是馴獸師葛麗亞,她的職責就是試著馴服每一頭她遇見的動物,尤其是各種不同的雄性動物,對這種敢於對付猛獸的女人你可得小心點兒。”

“謝謝你的警告。”布朗同樣報以微笑。

布朗走進馴獸房,眼前竟然是一位漂亮而迷人的女郎,隻見她正揚著手中的鞭子,驅趕一頭獅子,瞧她那雙眼睛,閃閃發光,似乎有股能催眠的魔力,難怪她能駕馭凶猛的獅子!

這時,布朗不知為什麽突然心中一動,他甚至懷疑,這個女人是否能用催眠術把樹上的小鳥趕下來,或者用同樣的方法,讓一個正在表演特技的人從高空墜下。

“我為什麽要聯想這些可怕的事情呢?”布朗一時也想不明白。

葛麗亞看到蓓琪和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就把獅子關進籠子裏,然後向他們走來。

“我是布朗,是保險公司派來的。”布朗自我介紹著。

“你好!請問找我有什麽事嗎?”葛麗亞問。

“哦,我想了解一下漢娜出事時你在做什麽?”

“我當時正準備把動物趕進表演場,就在這裏,因為下一個節目就是我的馴獸表演了。”雖然她的話音輕柔,但卻顯得有些造作,讓人聽起來不大舒服。

“每次上場前,我都要和我的獅子交流一下,要它們平靜下來,準備表演,觀眾都很喜歡看,他們甚至認為這是一種必不可少的神秘儀式。”

“這麽說,在漢娜表演之前,你沒有看見她?”布朗問。

“我隻是在她要進場的時候看了她一眼。”葛麗亞回答道。

“你和她說話了嗎?”布朗又問。

這時,葛麗亞的臉色沉了下來,她盯著布朗足足看了有五秒鍾,然後冷冷地說:“布朗先生,我和漢娜沒話可說!對不起,我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說完,她轉身離開他們,又回到那些虎視眈眈的獅子那裏。

布朗無奈,隻得和蓓琪繼續繞著前排座位的水泥道向前走,當經過貼在牆上的那些海報時,蓓琪指著其中的一張海報說:“布朗先生,你看,那個穿戲裝打扮的小醜就是彼德。”

布朗停住腳步,仔細端詳著海報上的那個人,隻見他頭戴一頂圓頂窄邊帽,臉上扣著一個長長的假鼻子,然而更有趣的是,他還戴著大大的橡皮手套和腳模,一副典型的小醜打扮。看到這些,布朗忍不住笑了,說道:“真難為他了,要穿戴好這些真要花費不少時間呢。”

“可不是嗎,他都要請別人幫忙,你看他那隻假手,也要找人替他係、替他解才行。”蓓琪說。

“我想找他談談。”布朗考慮了一下說。

於是,蓓琪就帶著布朗來到小醜的化妝室前,他們看見門是開著的,就徑直走了進去。此刻那個扮演小醜的彼德正趴在地板上,似乎在找尋什麽東西,他沒穿誇張的小醜服飾,隻是平常的衣服,看起來也和普通人一樣。

“彼德,你這是在排練新節目嗎?”蓓琪問。

彼德當然熟悉蓓琪的聲音,所以頭也沒抬地說:“別開玩笑了,是我那該死的隱形眼鏡剛剛掉了一片,我都找了半天了,也沒有找到,它太小了,我這眼睛如果不戴眼鏡,就什麽也看不到,真急人。”

“噢,你是彼德先生嗎?”聽到有陌生男人的聲音,彼德驚訝地抬起頭,連忙站起來,吃驚地看著蓓琪,似乎在問:“怎麽?”

“我想,這件東西可能正是你要找的。”說著,布朗從靠牆角處撿起一片閃閃發光的東西,遞給了彼德。

“噢,謝謝你!”彼德說著,就將鏡片放回到小盒子裏,“我老是戴不慣它,可是不戴又不行。”

蓓琪將布朗介紹給彼德,並且告訴他布朗來的目的。

“漢娜的死是個悲劇,彼德先生,能否告訴我,你當時在做什麽?”布朗問。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也沒看清楚,”彼德說,“當時,我正在觀眾席中忙著,突然聽到人們的尖叫聲,我不知發生了什麽,剛一轉身,就看見……”他似乎有些哽咽,“……她已經落地了,那情形真是太可怕了!她一向小心謹慎,怎麽會……”彼德極力掩飾著他的悲傷。

布朗看出彼德內心的痛苦是真實的,因為他從蓓琪那裏已經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對漢娜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跟彼德談完,布朗和蓓琪又繼續沿著狹窄的過道向前走去,他們來到一扇開啟的門前停下,“這就是漢娜和尼克的化妝間,我的在隔壁。”蓓琪說。

布朗走進這個狹小的化妝間,仔細地打量著,隻見這裏有兩個梳妝台,每個上麵都有一麵大鏡子,顯然靠近門邊的那個是漢娜的,因為不僅鏡子擦得很幹淨,而且還擺滿了化妝品,像粉餅、冷霜瓶、卷發器、眼線筆和化妝紙等,不過還有一個帶標簽的小玻璃瓶,它顯然不是化妝品,因此引起了布朗的注意。

布朗拿起瓶子仔細看了看,知道是一瓶名牌眼藥水,瓶蓋上還有一根滴管,他問蓓琪:“這是你姐姐的嗎?”

“是的,她的眼睛患有結膜炎,她認為是化妝品過敏的原因。”蓓琪回答說。

“她經常使用?”

“嗯,”蓓琪點點頭,“她有時一天要點好幾次,而且每次表演之前她都要點,說是這樣眼睛很舒服,看得也更加清楚。”

“哦?”聽完蓓琪的話,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布朗的腦海裏:如果自己的推測被證實的話,那麽事件真相就會大白於天下,而且也是自身能力的最好證明。

看完化妝間後,他們就準備離開了,臨走時,布朗特意將那個小瓶子塞進外衣口袋。

他們四處轉了一圈兒後,又回到了表演場。

這時,布朗看到電視台人員正在拍攝馬戲團拆卸設置的情景,於是他又冒出了一個新的想法。

等到攝影人員都拍攝完畢後,布朗才走上前去,向製作人作了自我介紹,並且禮貌地說:“請問,我是否可以看一看你們前一天拍攝的影片?”

“當然沒問題,我們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布朗先生,你可以明天早上六點鍾來我們公司。”並告訴了布朗他們公司的具體地址。

“謝謝!”布朗高興地說。然後,他又向蓓琪道別。

布朗離開表演場後,通過電話號碼簿查找到一個化驗所的地址,他乘車去到那裏,從衣袋裏掏出從漢娜梳妝台上拿到的那個小瓶子,交給化學分析員並說明原委,“這是關係到一樁案件真實性的重要物證,請你務必認真化驗一下,一旦有了結果就往旅館裏打電話告訴我,謝謝!”

第二天一大早,布朗就起了床,他要趕往世紀影片公司。五點五十五分,他乘坐一輛出租車到達了位於城邊的這家公司,那位製作人已經把放映室準備好了。

製作人在放映前對布朗解釋說:“昨天晚上你在電視上看到的內容,是我們匆匆編輯的,因為晚間新聞急等用,而你現在要看的,則是我們用兩部攝影機拍攝的,其中一部大角度鏡頭拍全部場麵,另一個專門拍特寫鏡頭,可以說這是記錄了事發全過程的完整影片。”

布朗點點頭。

放映室的燈光熄滅了,隨著銀幕上影像的晃動,漢娜致命時刻的一切再次呈現出來,布朗屏息凝視著,然而,當他看完大角度鏡頭拍攝的全部場麵後,並沒有發現什麽疑點,他不禁有些失望。

這時,銀幕上出現了一陣空白。又過了一會兒,銀幕上出現了另一部攝影機所拍的一組特寫鏡頭,布朗敏銳地發現,當鏡頭搖向漢娜和蓓琪兩姐妹站腳的地方時,漢娜在蓓琪閃出銀幕之前似乎對她說了什麽,後來當漢娜獨自站在那裏時,表情顯得非常惶恐……

布朗好像看出了什麽,果斷地說:“重放一遍這個鏡頭!”

製作人又放了一遍,布朗的心裏有底了。

原來,他從那寬大的銀幕上注意到了電視熒屏顯現不出的一些細節:當秋千搖擺過來的時候,漢娜驚慌地眨著眼睛,她摸索著去抓,同時上了更高一級準備跳,但她還在眨著眼睛,這時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撲出去,最終悲劇發生了。

顯然,是那短暫的猶豫將她的計算結果擾亂了,使她離著尼克太遠,毫無疑問,是她的眼睛出了問題!

銀幕一片空白,放映室的燈重新亮了起來。

“謝謝你的幫助,我很受啟發。”布朗站起來說。

他回到旅館,剛好電話鈴響了,是化驗所打來的,“喂,我是……噢,是嗎?知道了,謝謝!”掛了電話,布朗緊鎖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

他心裏盤算著:所有的疑慮都被證實了,自己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給警察局打電話,請求馬克警官做一件事。

布朗在等候馬克警官回話的時候,不停地在房間裏踱著步,整個事件的真相在他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他甚至有些懊惱。“當初我為什麽還要考慮給費爾丁賠償呢?這個該死的家夥!”

這時,電話鈴響了,是馬克警官打過來的,對方在電話裏說:“布朗先生,你的判斷是對的!漢娜雙眼的瞳孔確實有擴張。”

終於真相大白了!

“馬克警官,我們一會兒就在馬戲團見麵!”說完,布朗先乘電梯到旅館的藥店,向藥劑師詢問了一些問題,然後又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馬戲團。

馬克警官比他先到一步,正在拖車辦公室外等候他。他們一起走進辦公室,看見老板費爾丁正在打電話,看到布朗和馬克警官表情嚴肅地走進來,費爾丁吃了一驚,他趕緊放下手中的電話,“你們這是?”

“對不起,費爾丁先生,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布朗直截了當地說。

“什……什麽?壞消息?”費爾丁突然緊張起來。

“是的,我們公司不準備賠償你!”布朗一字一頓地說。

“為什麽?那可是個意外事故,我有幾千人可以作證!”費爾丁急了,大聲說道。

“費爾丁先生,那真是個意外嗎?你心裏應該很清楚,那完全是有意策劃的結果!”布朗的口氣也變得強硬起來。

馬克警官疑惑地看著布朗,說:“你在說什麽?我都有些糊塗了。”

“你會明白的,”布朗十分肯定地說,“今天下午,我又重新看了一遍電視台人員拍的影片,片中有漢娜的特寫鏡頭,能清晰地顯示出漢娜在表演中曾拚命地眨眼。”

“這又有什麽問題呢?”費爾丁問。

“當然有問題了!漢娜的妹妹蓓琪告訴我,當時漢娜曾向她說了幾句話,好像是什麽‘魔符’之類的,但實際上漢娜說的是‘模糊’,她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她有些看不清東西了。”

“漢娜最近眼睛一直不好,全團的人幾乎都知道,聽說是化妝品過敏引起的。”費爾丁主動解釋說。

布朗點點頭,說:“漢娜的眼睛患有結膜炎,所以她每次演出前都要點眼藥水,但問題就出在那瓶眼藥水上,今天下午我已經把她用的眼藥水拿去化驗了。”

費爾丁麵部的肌肉微微地顫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

馬克警官則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想知道化驗結果嗎,費爾丁先生?根據檢測報告,瓶子裏的仍是漢娜常用的那種眼藥水,但是瓶口滴管上殘留的藥水,卻是眼科醫生給病人檢查前散瞳用的,漢娜上場前正是由於點了這種散瞳的藥水,才使得視線模糊,結果在表演中從高空墜下。這說明,一定是有人故意調換了眼藥水,有預謀地要害她。”

費爾丁聽完,氣得跳了起來,他順手抄過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向牆壁,大聲吼道:“肯定是彼德幹的!他前些天也剛剛檢查過眼睛,還配了一副隱形眼鏡,沒想到,他追求漢娜不成,就用這種歹毒的手段害死了漢娜,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慢著,費爾丁先生,你最好聽我把話說完。”布朗說,“最初,我也是這樣分析的,但後來我作了一些調查,了解到散瞳藥屬於醫藥辦公室管製藥品,在普通藥店根本買不到,隻有眼科專家才能從製藥廠直接買到,而且這種藥的藥效特別強,隻需在兩眼各點一滴,二十分鍾內瞳孔就會擴大,由此判斷,彼德是搞不到那種藥的。”

一旁的馬克警官似乎也聽明白了,他對布朗說:“聽口氣,好像你已經知道是誰下的毒手了?”

費爾丁顯得有些不安,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角。

“當然知道。”布朗說,“這個人看似很聰明,他先偷偷地把漢娜的眼藥水拿走,換上散瞳的藥水,等漢娜點完這種散瞳的藥水上場表演時,他又溜進化妝間,再把原來的眼藥水倒回來,他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是他卻忘了一件事,這就是由於空氣壓力的緣故,在瓶口的滴管上還會殘留少量散瞳藥水。費爾丁先生,你說我分析得有道理嗎?”說完,他用深邃的目光凝視著這位馬戲團老板。

“你為什麽要這樣看著我?這種事馬戲團裏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做,比如和漢娜同在一個化妝間裏的尼克,他怨恨漢娜要離開他,做這種事的可能性也很大。”

“但是你別忘了,尼克他根本弄不到藥。至於其他人,我已經作過了解,漢娜出事時,葛麗亞正和她的動物在一起,彼德正在觀眾席中戲耍,就算他想溜走一會兒,可他那身裝束也使得他笨拙了許多,尤其是那副假手套,是無法讓他把那些藥水迅速倒回去的。那麽還會有誰?我想,隻有一個人有這種機會和動機,他既不參加表演,又可以在後台自由走動,還不會有人注意到,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有殺害漢娜的動機。”

“那個人究竟是誰?”馬克警官急切地問。

布朗用手一指;“就是他,費爾丁先生!”

費爾丁目瞪口呆。

“費爾丁先生,隻有你才能得到這種眼藥,你哥哥是個眼科專家,他就住在聖安東尼奧。”

馬克警官歎服地看了看布朗,又朝著費爾丁遺憾地聳聳肩。

費爾丁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小聲說道:“我是沒有辦法才這樣做的,漢娜是我這裏的台柱子,如果她一走,我這兒就全完了,我不想坐以待斃,於是就想到了那筆保險金,隻有領到那筆錢,我才有一線希望。”

一切都過去了。

布朗走出辦公室,傍晚的天氣涼爽多了,徐徐吹來的清風讓他心曠神怡,他抬起手腕看看表,離他回紐約的晚班飛機還有一段時間,他打算先去找蓓琪,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