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伴

在傑克二十九歲那年,他的企業再也經營不下去了,最後終於破產了。

一個當慣了老板的人有朝一日成為打工仔,這是件很尷尬的事。但為了生存,傑克隻好放下身段,向韋氏企業求職,幸運的是,他被韋氏企業駐達朗地區的辦事處主任卡爾雇用了。卡爾在韋氏企業工作了許多年,他的年齡將近四十歲。

傑克向卡爾訴說了自己企業的破產經曆,卡爾聽後很是同情,他對傑克說:“有些命中注定的事情是很難避免的,比如像死亡和納稅等;但是,有一樣東西永遠不會消失,那就是一個真正的公司。”看到傑克充滿感激的目光,他又補充說,“好好幹,小夥子,你在這裏會有發展前途的,在這兒,你將重新找回信心。”

韋氏企業是個實力雄厚的集團,各地均有他們開設的子公司,所涉及的領域也很廣泛,包括房地產建設、裝飾裝修以及房產中介交易等等。傑克聰明好學,他從卡爾那裏學到許多生意上的技巧,逐漸熟悉了如何處理產業權利登記、辦理貸款等各項業務,可以說是既為大眾服務,也為韋氏企業的老板服務。

一晃九年過去了,傑克已將往事淡忘,尤其是那個讓他傾家**產的歹徒,在他的記憶中也慢慢消失了。九年來,盡管傑克並沒有賺到太多財富,但是他有穩定的收入和知心的朋友,足以享受生活的快樂,他每個星期六都要和卡爾一起打高爾夫球,夏天,他們則一起去釣魚、遊泳。

大約一年前,不知什麽原因,韋氏企業被一個從芝加哥來的人接管了,據說那個人從前曾幹過盜匪的行當。

傑克心中感到困惑,他對卡爾說:“那個人把公司的所有權從韋氏手中拿走,會不會影響我們?”

“哦,你問這個?”卡爾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將來會是什麽樣子。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為韋氏公司工作這麽多年,就從來沒有見過大老板,他的律師我倒是偶爾見過幾次,僅此而已。”

“聽說接替韋氏企業的新老板康德蘇是個狡猾、歹毒的家夥,你說說,他究竟會做些什麽?”傑克繼續問著。

卡爾略微沉思了一下,對傑克說:“你知道嗎,韋氏企業是個很賺錢的公司,我想,他們除了發展已有的業務外,可能還要借公司的合法外衣做一些非法的勾當。時代不同了,許多歹徒的非法行為常常會被掩蓋在合法的投資下。”

如果說時間可以衝淡一切,這話的確不假,傑克就是這樣,一年過去了,他就把韋氏企業已為康德蘇所擁有的事給忘記了。當然,這對於他這個普通員工來說並不重要,不過,企業的頻繁活動卻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不,達朗地區的地皮也被韋氏企業列入發展規劃,為此,專門負責打印合同的小姐就增加到八名,她們除了本職工作外,還要負責調查那些年輕客戶的信譽。由於辦公室的人手少,他和卡爾一連兩個星期都要加班,連喜愛的高爾夫球也打不成了。

傑克的心裏很不高興,他忍不住向卡爾抱怨說:“事情那麽多,人手又這麽少,弄得我們兩個也要加班,連周末也不能放鬆一下,什麽時候才是頭兒呀?”

“等著吧,這個地區的房子賣完了,我們就不用加班了。”卡爾苦笑著說。

“你這個傻瓜!”傑克不客氣地說,“他們賣光了這一批,還會有另一批,什麽時候能賣光?對了,我聽說韋氏企業正在洽談訂購‘新月峽穀’的地皮,看來最大的建築群也將在這個地區產生。”

“小兄弟,你放心吧,那塊地皮永遠也到不了韋氏企業手中。”卡爾自信地說。

他們將杯中的咖啡喝完,就分手回到了各自的辦公室。

星期一早晨,當傑克處理完手頭一份文件,從辦公桌上抬起頭時,發現卡爾正臉色蒼白地站在他身後。

“你?”

“我剛才接到康德蘇的電話,他要我立刻到他的海濱別墅去。”

“他要見你?別開玩笑了,你又沒做錯什麽!”

“我也奇怪呢。”卡爾憂心忡忡地說。

卡爾走後,傑克心神不寧,一直在辦公室裏等候。過了很長時間,卡爾才回來,他趕緊迎上前詢問情況。

“我想,我可能是要升遷了,哦,再等幾天,就會知道的,我……嗯……嗯,這幾天就不在這兒了,可能周末才能回來,傑克,你就自己處理這裏所有的事情吧。”卡爾吞吞吐吐地說,然後就慢慢轉身走開了。

看著卡爾離去的背影,傑克心裏想:“升遷是好事,他應該高興才對呀,怎麽這副樣子?再說了,他的升遷對我也有好處,我就可以替補他的位置了。”

周五那天,等傑克再見到卡爾時,他大吃一驚,幾天不見,卡爾的模樣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了,不僅更加蒼老、憔悴,而且神情也顯得緊張不安。

“卡爾,你怎麽了?”傑克急切地問。

“噢,沒什麽,我,隻是不太舒服,我們星期一再見吧。”卡爾勉強地說。

星期日,傑克給卡爾打電話,問他的身體怎麽樣了,卡爾回答說好了一點兒。

星期一,他們一上班就各自忙碌著,也根本沒有機會說話,這時,傑克也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我是康德蘇,”聽筒裏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馬上到我的海濱別墅來。”傑克以為還是找卡爾的,就用手捂著聽筒,扭頭看看卡爾是否在他的辦公室裏,“噢,我是傑克,我看看卡爾在不在……”

“別找了,我要見的是你,傑克!”康德蘇低沉著說,並告訴了他別墅的地址。

“卡爾不在辦公室,一定是溜到外麵去了,這個家夥!一個大老板,要見我這個無名小卒做什麽?”傑克一邊駕車朝海濱駛去,一邊在心裏嘀咕著。

很快,他就按照地址找到了麵對海灣的一幢巨大房子,在一位仆人的帶領下,來到一間四麵都鑲嵌著彩色玻璃的書房,隔著玻璃,他看見碼頭上拴著的一條私人遊艇。

書房的吧台後麵坐著一個人,身板溜直,披著一頭黑發,傑克知道,他就是康德蘇,雖然聽別人說他已經六十多歲了,但實際看上去並不顯老。當傑克走進來的時候,他一直用機警的雙眼上下打量著。

“你來了,請坐吧!”他嗓音低沉地說,“先來杯啤酒怎麽樣?”然後,他指著正在書桌旁收拾文件的一個中年人對傑克說,“他是我的律師,名叫尹文斯。”

“你好!”傑克禮貌地朝尹文斯點了點頭,尹文斯也很客氣,不一會兒,尹文斯就匆匆收拾好文件告辭了。

當傑克回過頭時,他看見康德蘇正把一杯啤酒放到他麵前,自己則倚靠在櫃台上,傑克離康德蘇的臉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濃黑眉毛和厚厚的嘴唇。

“傑克,我注意觀察了,你很適合做一個辦事處的主管。”康德蘇微笑著說。

“哦,是真的嗎?先生。”傑克差點兒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他一臉喜悅,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他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小嘍囉居然也能被康德蘇知道,因為韋氏企業有規定,凡是人員晉升,都要由各單位的主管通知,他確信康德蘇從來沒有見過自己,而今天竟是這位大老板親口對自己說。

“我查看了你九年來的工作記錄,是很優秀的。”他似乎怕傑克不相信,衝傑克一直笑著,“我還知道,你以前是個企業主,後來遭人陷害破了產,對不對?”

傑克吃驚地瞪大眼睛,“真是活見鬼,我的過去他怎麽了解得這麽清楚,誰告訴他的?”

“傑克,我今天叫你來,是想讓你看看尹文斯律師留在桌上的那份買賣合同,是給我們倆的,去,仔細瞧瞧。”

傑克看了康德蘇一眼,站起身走到桌子前,那是一份購買整個“新月峽穀”地皮的合同,是三年前簽訂的,價值僅是現值的十分之一。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康德蘇招手讓傑克坐回到吧台前,他說:“你看清楚了吧,這塊地皮對韋氏企業來說非常重要,但是現在業主想反悔,所以……我,直說吧,我知道你是那時的公證人,如果蓋上你的印章的話,業主就無法反悔了,不過,你得簽上三年前的日期才行。”

“我知道,”傑克點點頭。直到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康德蘇是想非法使用他的公證人印章。如果這樣的話,那麽康德蘇可能對卡爾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當然這隻是猜測。

傑克坐在那裏,十年前的一件令人痛心疾首的往事又浮現在腦海裏:那時,自己是一位公證員,一天,有位客戶到自己那家小保險企業投保出售房屋,並且還把妻子帶來了,客戶要求對他和妻子簽署的協議進行公證,自己此前並不曾見過那位客戶的妻子,隻是聽客戶個人介紹,就輕信了,在公證書上簽字蓋章,後來才知道,那個女人根本不是客戶的妻子,所以沒過多久,自己就遇到麻煩了,那位客戶真正的妻子來了,她要求給予八千元的補償,理由是由於自己的公證,使她一半的房屋產權被非法出售了,接下來,有關公司追索損失的錢,結果自己不得不把全部的家當拿出來進行賠償。

想到這裏,傑克內心的隱痛又湧現出來,他告誡自己決不能重蹈覆轍。

“對不起,我不能在合同上簽署過期的日期,那將會使我一直良好的工作記錄受到影響。”傑克說。

“我知道。不過,我們如果把整個記錄重新登錄到另一本登記簿上,再按照時間順序,把三年前的那份買賣契約插到裏麵,不就解決時間問題了嗎?”

“這個康德蘇的鬼點子真多!”傑克明白,他說的辦法是可行的,因為隻有把登記簿填滿後,才可以往州政府寄,有時填滿一本要花五六年的時間。

“怎麽樣?傑克,”康德蘇盯著他說,“你是個聰明人,隻有好好合作,才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否則的話……”說著,他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揮。

康德蘇為了讓傑克相信這件事會做得天衣無縫,又告訴他,尹文斯律師可以確保法律上沒問題,他知道所有的細節、要領和程序,不必擔心被卷入到法律糾紛中去。

“機會就在眼前,做還是不做?”傑克麵臨著抉擇:如果按照康德蘇說的做了,自己就會得到金錢、地位;如果不做,就會丟掉飯碗。再有兩年,自己就到四十歲了,而且還有可能……他仿佛又看到康德蘇揮舞的那隻手了。

“傑克,你要想清楚,”康德蘇看著他的表情,平靜地說,“我喜歡合作的人,你已經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他注意到傑克的嘴角在動,就趁熱打鐵,“你不會吃虧的,兩倍工資,怎麽樣?”

“嗯,”傑克終於點頭同意了。他覺得,這一次受害的肯定不會是自己。但遺憾的是,他想錯了!他不知道這正是一場噩夢的開始。

後來,受害者將“新月峽穀”地皮的事鬧到了法庭,因為這樁經濟糾紛牽涉到一千兩百萬元巨款,比傑克估計的要高出二十倍,也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

傑克作為證人被傳喚出庭,當法官看到他出示的含有三年前買賣產權一項的記錄時,宣判韋氏企業贏了這場官司。原告的律師怒視著他,憤憤不平的受害者揮舞著拳頭,抗議法官的不公,但是法官卻一臉嚴肅,他憑證據辦案,完全合法。當傑克離開法庭時,他看見尹文斯在朝他眨眼睛。

現在,傑克接替卡爾成了達朗地區辦事處的主任,工資是原先的兩倍。卡爾則被調到了洛杉磯的辦事處。

傑克很懷念過去和卡爾一起打高爾夫球的快樂時光,曾幾次打電話約卡爾,但都被對方婉拒了,傑克不甘心,有一天又拿起了電話。

“喂,是卡爾嗎?我們見個麵吧!”

“我有點兒事,還是改天吧!”

“別,卡爾,我們午飯時一定要見見麵。”

“嗯,好吧。”卡爾在傑克的堅持下,隻好同意了,他們約定在餐廳見麵。

傑克先來到餐廳,沒過多久卡爾也來了,他對侍者說:“給我來杯咖啡就行了。”

卡爾在傑克對麵坐了下來。傑克看到他兩眼通紅,麵容憔悴,神色很難看。

“你不應該那樣做。”卡爾說。

“我做了什麽?誰告訴你的?”

“我不需要有人告訴,其實‘新月峽穀’地皮買賣的事我早就知道,還是在韋氏企業轉到康德蘇手裏之前。”卡爾說,“傑克,難道你真不知道嗎?我太了解了,那關係到幾百萬元,你也被牽涉進去了!”

“那,你也被康德蘇要求過做偽證嗎?”傑克問。

“嗯,但是我沒答應,我有推托的理由,因為我的舊公證登記簿早寄到州政府了,新的才剛開始用,我告訴他,三年前的日期我無法偽造。”

“那麽,我有五年前的登記簿也是你告訴他的了?”

“是的,我不得不說。”卡爾一臉無奈。

“你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傑克氣憤地站起來,指責卡爾說。

“我也想早點兒告訴你,可他們的消息太靈通了,我實在沒辦法。他們之所以把我調到洛杉磯辦事處主任的位置,就是為了籠絡我,堵住我的嘴,當時,我真盼望著他們能在你這裏碰釘子。唉!沒想到。”卡爾痛苦地低下了頭。

“唉!我也是被他們軟硬兼施,”傑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康德蘇一會兒說要解雇我,甚至……一會兒又引誘我,說我們合作會有好處,還要給我加薪,”傑克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喝了口咖啡,突然冒出一句,“卡爾,我們倆合作怎麽樣?這樣康德蘇他們就不會對我們有什麽威脅了。”

“什麽?”卡爾吃驚地望著傑克,過了片刻,他才聲音顫抖著說:“傑克,你是個很容易陷進別人圈套的人。”他端著的咖啡杯都差點兒掉到地上,“有件事,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你還記得那個分管貸款的安東尼嗎?”

“當然記得,他不是在度假時意外跌落山穀摔死了嗎?”

“沒錯!不過,你大概還不知道,在他死之前,我們曾一道吃過午飯,”卡爾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當時,安東尼顯得很緊張,也很憂鬱,他告訴我,這些年他為康德蘇做了不少事,所以才被提拔到主管貸款的職位。過去在芝加哥時他就替康德蘇做事,康德蘇非常陰險狡詐,有一套能逼迫善良人陷入他的圈套的方法,而當這些人一旦落入圈套,他就……”

“就把他們除去!”傑克說話的聲音很大。

“噓!小點兒聲。”卡爾趕緊做了個手勢示意著,他接著說,“不,他們不會那樣做的,而是利用那些人的把柄,去逼他們做更可惡的事!”卡爾喝了口咖啡,把杯子放下,“傑克,你真以為安東尼是死於‘意外’嗎?”

“難道?他跌落進山穀,你當時也在那裏度假呀,難道,你……”

“你呀,”卡爾站起身,拍了拍傑克的肩膀,“小心點兒,也許……我該走了。”

自從和卡爾見麵後,傑克就處於一種莫名的煩躁不安中,對於他的主管位置也有些厭煩了,還有,辦公室的那些女孩子總有問題,還要費神處理她們的問題,他覺得非常麻煩。慢慢地,不知什麽緣故,他竟然變得有些神經質,害怕黑暗,對周圍的車輛也格外敏感。

三個星期後,傑克又接到康德蘇的電話,仍要他到海濱別墅去。

當傑克走進康德蘇的書房時,看見他正暴跳如雷地大發脾氣,書本、杯子散落一地,藍色的航海帽也被扔到一邊,一見到傑克,他就大聲吼道:“你這個笨蛋!廢物!”

“我,”傑克一時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裏。

“你那本舊登記簿是怎麽處理的?”他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我,我把它當做廢紙扔到公寓後的垃圾桶裏了。”

“你真是個笨蛋,為什麽不燒掉?”

“燒?去哪兒燒呀!”

“見你的鬼去吧!現在好了,它到了甘地手中!”康德蘇越說越氣,臉漲得通紅,就像一頭發瘋的野獸。

“甘……甘地?他是誰?”傑克心裏怦怦亂跳,膽怯地問。

“他是個芝加哥的黑幫成員,他想敲詐我們一筆!”康德蘇用手向吧台後麵一指,“你看,那麵鏡子,甘地在鏡子後麵裝了竊聽器,他知道這間書房是我處理機密事件的地方。雖然後來竊聽器被我發現了,不過,我們那天土地產權買賣的談話都被錄下了。如果甘地把談話錄音送到法庭,我們就全完了!”

聽到這裏,傑克的臉都嚇得變色了,他顫聲問:“那……那該怎麽辦?”

康德蘇喘了口氣,繼續說:“光有錄音帶在法庭上還不能作為充分的證據,那本登記簿才是最有力的證據。你可倒好!你隨意地把登記簿丟到垃圾桶裏,那不就等於送給他們了嗎?你知道嗎?你的住處也被甘地監視了!現在兩樣證據都落到甘地的手裏了!”

“可是,你事先並沒提醒我呀。”傑克一臉委屈的樣子。

“嗯,是呀!”康德蘇嘟囔著說,“尹文斯律師說,如果不想辦法的話,你就可能坐二十年的牢,我倒無所謂,大不了繳納一筆巨額罰金,可你就慘了,不論你怎樣辯解,你也無法說清偽造登記簿來謀求職位升遷這件事。必要的時候,我隻能把你拋出去做替罪羊了。”康德蘇說完,臉上現出一絲狡詐的笑容。

傑克這時徹底看清了康德蘇的嘴臉,他簡直要氣瘋了,高聲喊道:“卑鄙!我要去見我的律師!”

傑克的發怒讓康德蘇吃了一驚,他馬上變了個臉色,溫和地說:“噢,別激動,你還有選擇餘地,要杯酒嗎?”

“要!”傑克氣急敗壞地吼道,他知道,自己已經陷進了圈套,他們以偽造“新月峽穀”證據為把柄,開始逼自己了,卡爾說得一點兒沒錯。他猛地坐到椅子上,氣呼呼地說,“什麽餘地?”

“好,這才叫識時務。傑克,選擇餘地肯定有,不過要看你有沒有膽量,敢不敢‘做’了他!”

“殺了他?”

“噢,不,我可沒那樣說,我隻是在想,如果能讓甘地永遠閉嘴,那麽一切都會平靜的。”

停了一會兒,他問道:“聽說你高爾夫球打得很好,是嗎?”傑克點點頭,他不準備多說話,想看看康德蘇有什麽高招。

“如果在打高爾夫球的時候,一個球突然飛向甘地的腦袋,那應該算是個‘意外’吧?”

康德蘇果然是個歹毒的家夥!

“我可以狠狠地拋個球,但拋得準不準,我可沒把握。”傑克說。

“這你不必擔心,”康德蘇冷笑著,“甘地喜歡到山穀俱樂部打高爾夫球,那個俱樂部完全在我的控製之下。我可以把你帶進去,你可以在那兒找機會下手。”

“真要用高爾夫球殺他?我有點兒不相信。”

“當然不是,你用球杆把他打死,然後偽造成被球擊中的假象,明白嗎?”康德蘇有些不耐煩了,“別絮叨了,這個‘意外’的主意是我花了很多錢購買的,你快作準備吧!”

“我還得想一想,究竟做不做!”傑克說。

“那好,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你可以坐到遊艇上去考慮,我在這裏等你,不過,你別忘了,如果你坐二十年牢的話,出來時可就鬢發斑白了,去吧!”康德蘇說完,就把身子斜靠在椅子上,悠閑地閉目養神了。

傑克坐在遊艇上,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做還是不做呢?他想到甘地也是個無惡不作的歹徒,這裏有不少人都被他傷害過,自己現在也受到他的威脅。又想到卡爾瀕臨精神崩潰的慘狀,如今自己幾乎也和卡爾一樣了,今後的日子怎麽過呢?還想到是否應該向警方自首,可又擔心會被康德蘇滅口……”傑克思來想去,覺得始終都逃不掉一個死,最後,他還是決定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山穀俱樂部是私人開的,麵積不大,人也不多,對進去活動的人員有著嚴格限製。傑克去觀察了兩次,發現甘地喜歡一個人在俱樂部後麵的球場練習打高爾夫球。球場位置非常偏僻,林木茂密。

傑克查看好地形之後,認為害人的方法天衣無縫,就努力說服了自己,按照康德蘇的計策,殺掉甘地。這天,康德蘇的手下帶著他進入山穀俱樂部的高爾夫球場。他拿著一根高爾夫球杆走進了球場,在他的口袋裏,還裝有一隻高爾夫球,那是擊倒甘地後,用以偽造殺人現場的工具。

傑克隱藏在茂密的樹林中,靜靜地等候著下手的機會。

機會終於來了!

傑克看見場地裏隻有甘地一個人在練習打球,他迅速觀察了一遍四周,發現這裏除了自己和甘地外,再沒有第三個人。於是,他用左手拿著球杆,向甘地所在的方向擊出一個球,然後假裝過去撿球,悄悄地朝甘地的方向走去。等他來到甘地身後時,他又觀察了一下四周,確信沒有人後,他就揮起球杆,朝著甘地的右太陽穴上狠狠一擊,甘地連一聲慘叫都沒有喊出來就倒在了草地上。傑克迅速蹲下來,撿起那隻球,在甘地的傷口上蘸了一些血,然後放在一邊,偽裝成是這個球擊到甘地頭上,又滾落下來的樣子。他摸了摸甘地的胸口,已經沒有心跳了,於是趕緊把球杆上的血跡擦掉,轉身向樹林邊跑去。他來到汽車旁,又回身目測了一下場地和甘地倒地的位置,是從第四個洞或第八個洞擊出的球使甘地喪了命,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的“意外”!當然事實也是如此。

很快,傑克從收音機裏聽到一則快訊:據悉,一位芝加哥黑幫成員——甘地,在山穀俱樂部高爾夫球場意外死亡。聽到這裏,他趕緊把收音機關掉,然後漫無目的地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天很晚了才回到住的公寓。這時,他無法承受良心的譴責,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最後竟然發現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顫抖,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但怎麽都睡不著,隻是茫然地凝視著天花板。

“天哪!我究竟做了什麽?”傑克對著自己大喊大叫,他想再喝一口酒,但看到酒杯就惡心得要吐,他想打開電視,可是已到了十點多鍾,也沒什麽好節目了,他在空****的屋子裏搖搖晃晃、轉來轉去,這時他才知道了什麽叫“魂不守舍”。

十一點鍾時,門鈴聲響了,他突然冒出個想法:“最好是警察,我要自首!”

原來是康德蘇站在門口,看到傑克這副樣子,他嗤嗤地笑了,拍拍傑克的肩膀說:“別這樣,振作些!”說著,就隨傑克進了屋。

“你幹得很好!”康德蘇誇獎說。

“我,我心裏不舒服。”傑克愁眉苦臉地說。

“噢,我理解。”康德蘇說著,將傑克推到沙發上,他也在旁邊坐下來,“你希望那不是你幹的,對不對?”他看到傑克點了下頭,就又說,“我理解你的心情,這沒關係,我這個人是從不會讓第一次出手的人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的。”

“什麽,第一次?”傑克驚異地看著康德蘇。

“別緊張,以後,你就不會對第一次殺人感到內疚了,要知道,什麽事情都有個習慣過程,比方說我,這些年就經曆得多了。”康德蘇說這些話時,平靜得就像在看風景。

“還讓我幹這種事?你難道瘋了不成!”傑克的臉色很難看,憤怒地站了起來。

“哈哈!”康德蘇放肆地笑著點燃一支煙,使勁兒吸了一口,又吐出一串漂亮的煙圈兒,笑眯眯地看著傑克,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傑克看著康德蘇的神情,內心五味雜陳,他很難相信這樣一位有錢有勢的大老板會光臨自己的住所,更難相信自己剛剛為他殺過一個人,他甚至懷疑那個甘地是不是對他有威脅?否則甘地怎麽能接近他的海濱別墅,裝上竊聽器呢?卡爾說他是個容易上圈套的人,看來還真被他說中了。

“你在想什麽?是下一個陷進圈套的人嗎?”傑克平靜地問。

“噢,一個身心疲憊的人,一個也許送你去坐牢的人,不管你現在想什麽,我想這才是最重要的!”康德蘇眯著眼睛說。

事已至此,傑克無可奈何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成了康德蘇的獵物,從偽造那份產權買賣合同開始,康德蘇就讓自己陷了進去,接下來,他又用荒謬的臆測,誘騙自己行凶殺人,使自己完全墮落,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歹徒,這就是他設計的一個圈套!

“可是,我和甘地並沒有瓜葛,對不對?”傑克無奈地說。

“怎麽認為那是你的事。”康德蘇漫不經心地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是誰,包括這樣做的原因,你想聽嗎?”

“誰?”

“卡爾,你該不會陌生吧?”

“卡爾?”傑克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和卡爾扯上關係,“不,不可能!卡爾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絕不會做那種事兒!”

“你錯了!傑克,每一樣都有關係!原先要幹掉甘地的並不是你,而是卡爾,但是他在球場呆了兩天,沒有膽量下手。”

“你胡扯!我了解卡爾。”

“別做夢了!你知道卡爾都做了些什麽嗎?你辦事處的賬目都被他和安東尼做了手腳,即使他們做得天衣無縫,也逃不過我的查賬員的眼睛。”

傑克沉默了。過了片刻,他搖搖頭說:“即使有人盜用公款,也是安東尼幹的,不會是卡爾。”

“嗯,你說得也許正確,不過我坦白地告訴你,從賬目上看,根本不像安東尼挪用的公款,倒像是卡爾挪用的。”

“可是安東尼已經死了。”

“猜猜,誰最有可能幹掉他呢?”

“啊?不會是……卡,卡爾吧?”傑克雙腿發軟,險些癱倒在地上。

“真聰明!你知道嗎,那是一場精彩的‘意外’!”康德蘇頗有些得意地說,“不錯,我是對卡爾說過,安東尼以他的名義挪用公款,這項罪名足以讓他坐十二年牢,如果想保全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安東尼永遠閉嘴!所以才會有他們一起去‘大峽穀’度假,安東尼是被卡爾推下去的,但在別人看來是安東尼自己跌落下去,‘意外’死亡。自那以後,卡爾就惶惶不可終日,簡直像被嚇破了膽。如果他能振作起來,解決甘地也不是什麽難事。”

“所以,你才又找我解決甘地。”

“完全正確!噢,順便再說一句,如果你讓卡爾也徹底消失,那麽,你的年薪就是兩萬五千元,公司董事會也會有你一個位置。傑克,你是我信賴的人,怎麽樣?”

“我不明白,為什麽要讓我除掉卡爾呢?”

“總得要有人去做嘛!”康德蘇又往傑克身邊靠了靠,關切地說,“傑克,我實話告訴你,危險已經迫在眉睫了——最近卡爾的情緒很差,我擔心他的精神快要崩潰了。如果那樣的話,他一定會向警方自首,供出甘地被殺的事情,甚至還會把有關你的情況告訴他們。如果不是為了你的安全,我是絕不會讓你向朋友動手的。我倒沒什麽事,尹文斯律師會為我指點所有相關法律問題的,警方也不會把我怎麽樣,可是你就不同了,因為你……”

“行了,你就說我怎麽做吧!”傑克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好小子!”康德蘇咧嘴笑了,“用獵槍殺掉他,你現在就到卡爾家去,記住走後門,他熟悉你的聲音,解決後就馬上離開!”

“警察如果知道我是他的好朋友,一定會調查的。”傑克有些擔憂地說。

“沒關係,殺掉卡爾之後,你隻需迅速返回我的海濱別墅就行,仆人們都放假了,我和尹文斯可以為你作證,你整個晚上都在那裏,這件事我們已經計劃好了,你就放心吧!”

“那,我上哪兒找獵槍呢?”

“我給你準備好了,就在汽車裏,我們下樓去拿。”

傑克和康德蘇一前一後下了樓,康德蘇小心地從車裏取出一個用毛毯裹著的東西,傑克打開一看,是一支非常棒的小口徑獵槍。

“小心,獵槍已經上膛了。”康德蘇提醒道。

“我去取件外套,然後就出發。”傑克說。

康德蘇拍了拍傑克的肩膀,什麽話也沒有說,就鑽進汽車走了。

傑克蹬蹬蹬地爬上樓梯,進了公寓,衝著廚房大喊:“卡爾!”他知道卡爾一定在廚房,因為他早先曾給卡爾打過電話,讓他過來。以前卡爾來時,總是從後麵的樓梯上來,那樣就可以把車停在傑克的車庫旁。當傑克推開廚房門時,看見卡爾正麵容慘白地站在那裏。

“卡爾,剛才你聽到我和康德蘇的對話了嗎?”傑克焦急地問。

“都聽到了,他按門鈴時,我正好從後麵的樓梯上來。”卡爾聲音顫抖著說,“我現在該怎麽辦呢?簡直成了一團亂麻!傑克,我為了不讓你陷入他們的圈套,曾告誡過你,可是如今……唉!”卡爾歎了一口氣。

“安東尼真是你推下山穀的嗎?”傑克望著神魂不安的卡爾問道。

“嗯,”卡爾點了點頭,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喃喃地說,“安東尼陷害我,我氣憤極了,於是就對他暗中做了手腳,但是過後我……”

“卡爾,不必說了,”傑克打斷卡爾的話,“我的櫃子裏也有一支獵槍,我想,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海濱別墅。”

“海濱別墅?”卡爾吃驚地望著傑克。

“對!”傑克冷笑一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海濱別墅除了康德蘇和他的律師尹文斯外,不會再有其他人,而且我們的事也隻有他們兩個知道,幹脆殺掉這兩個卑鄙的家夥!”

卡爾點頭同意。

於是,他們將兩支獵槍放到車上,就像兩名外出執行任務的軍人一樣,信心十足地向海濱進發。

“傑克,你說康德蘇身上最致命的弱點是什麽?”卡爾問道。

“什麽?”

“他身邊沒有像我們這樣的鐵杆朋友,或者說至交。”

“是啊,除了朋友間的真摯外,他可以說服一個人做任何事情。”

淩晨三點鍾,他們來到海濱別墅,卡爾上前按了按門鈴,康德蘇剛打開門,就被傑克用槍逼回到書房,尹文斯律師不在。

“尹文斯在哪兒?”傑克問他。

“見鬼去吧!”康德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上樓去!”傑克向卡爾做了個手勢,就朝樓上跑去,他打開臥室的燈,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尹文斯拽起來,“你?”還沒等對方明白是怎麽回事兒,傑克就一槍結果了他,獵槍的槍口冒出一股青煙。

緊接著,傑克就聽到樓下傳來第二聲槍響,他跑下樓,發現卡爾正示意他快走,他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康德蘇,就拎著槍和卡爾快速衝了出去。

汽車一直開到五十裏外的一座橋上,他們才停下,把兩支獵槍扔到河裏,然後兩個人扶著橋欄杆,默默地望著流淌的河水。

“傑克,我們周六一起去山穀俱樂部打高爾夫球吧?”卡爾首先打破沉默,問道。

“哦?”傑克先是詫異地看了看卡爾,緊接著就哈哈大笑道,“好主意!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絕你的邀請。”

“傑克,那周六八點鍾我來接你。”

“好的。”

一周之後,在新出版的《周日社會新聞》上,刊登了這樣一則報道:“一名男子在山穀俱樂部高爾夫球場打球時,被球意外擊中太陽穴,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