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獵手

“你瞧,就在那兒,是一個很大的島嶼,真是太奇怪了!”懷特尼向前方指著,大聲喊道。

“快查查航海圖,看看那是什麽島?”雷夫德說。

懷特尼在航海圖上查了一會兒,說:“航海圖上標著它的名字,好像……叫做‘迷船島’。”

“迷船島?”雷夫德若有所思地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島?你知道嗎,在水手們中間有一個傳言,說迷船島是個無比詭異、恐怖的地方,但島上究竟有些什麽,誰也不知道。”

雷夫德趕忙架起高倍望遠鏡,想極力看清那個神秘莫測的島嶼,“奇怪,我怎麽看不見呀?”他詫異地說。

“哦?看不見嗎?我記得你的眼力是很不錯的呀!”懷特尼笑著說,“在草原上,400英尺之外的羚羊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這兒,你怎麽連四碼外的東西都看不到了呢?”

“哈哈,老兄,別開玩笑了。天這麽黑,我怎麽能看得見呢?你看,這天色,就像罩著一口大黑鍋,要是能看到才怪呢!”雷夫德一本正經地說。

“等我們到了裏約,天也就快亮了。”懷特尼十分自信地說,“我們應該盡快把狩獵用的裝備都準備好,尤其是那種專門對付美洲虎的獵槍。到了艾默頓之後,我們將有一次非常過癮的狩獵活動,我實在太喜歡狩獵了!”

“是啊,我也覺得那是世界上最棒的運動。”一提到狩獵,雷夫德也是勁頭十足。

“不,那隻是對獵手而言,”懷特尼補充說,“對獵物來說,狩獵活動就是它們的悲劇了。”

“你是個獵手,不是哲學家,不必去顧及獵物的感受。”

“也許獵物有自己的感受呢?”懷特尼爭辯說。

“傻瓜,它們是沒有思想的,它們什麽感受都沒有。”雷夫德堅持說。

“即使是這樣,我覺得它們最起碼知道害怕,它們會和人類一樣害怕災難、害怕痛苦、害怕死亡,不是嗎?”

雷夫德見懷特尼如此固執,便無可奈何地笑笑說:“天氣可真熱,熱得什麽都不想幹。得了,老兄,世界是由獵手和獵物這兩個階層組成的,幸運的是,你和我都投胎成了獵人。哦,對了,那個‘迷船島’咱們已經過去了嗎?”

“我看不清楚,因為天太黑了,但願我們能順利通過這片海域。”懷特尼說。

“據說這個島嶼非常邪門兒,你說島上會有野人嗎?”雷夫德滿臉疑惑地問。

“不,我覺得在這島上有比野人更可怕的東西。”懷特尼略帶緊張地說,“不過,也許這些都是水手們的傳聞罷了。對了,你有沒有發現,今天整個船組都顯得很緊張啊?”

“是啊,不知道他們今天怎麽了,都有點神經兮兮的,連見多識廣的老船長尼爾森也……”

“我也看出來了,老船長今天也顯得很反常,他好像對‘迷船島’這個名字極其忌憚,當我好奇地向他問及‘迷船島’這名字的由來時,他隻是告訴我說‘迷船島’對遠渡重洋的水手們來說是個不祥的地方,接著便緘口不言了。”

“我擔心,個別人的迷信和恐懼會傳染給整條船的人!”雷夫德說,“別信他們的話。”

“對!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水手們在大海上航行多年,在危險來臨之前,他們往往會有一種特殊的直覺。”懷特尼說,“而且,我認為邪惡是可以被感知的,它們就像聲音和光那樣,可以通過波長來傳遞信息……但不管怎麽說,我們已經快駛出這片詭異的海域了,雷夫德,我該回去睡覺了。”

“我不太困,”雷夫德說,“我先到後甲板上抽一會兒煙,然後再去睡。”

“不過你可別睡得太晚,明天見!”懷特尼說。

“晚安,懷特尼。”

夜深了,雷夫德獨自一人坐在後甲板的一把折疊椅上,他悠然自得地叼著煙鬥,耳邊傳來遊艇的引擎聲和海水拍打船舷發出的嘩嘩聲。

漸漸地,一陣陣困意向雷夫德襲來,他迷迷糊糊地想:“這麽黑的夜晚,我可以睜著眼睛睡一覺了,反正什麽都看不見……”想著想著,就叼著煙鬥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一聲槍響把雷夫德驚醒,他仔細聽聲辨位,斷定那聲音是從遊艇的右方傳來的。正當他思索究竟是怎麽回事兒時,突然又一聲槍響傳來,還是同樣的方位,緊接著,又響起了一聲。毫無疑問,是有人在黑暗深處的某地連開了三槍。

雷夫德全身肌肉緊繃,睡意也完全被驅散了。他翻身跳下椅子,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努力朝槍聲響起的方向望過去,可是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他想看清什麽簡直是癡心妄想。可雷夫德並不甘心,他又踮起腳尖,將大半個身子探出船舷的欄杆,試圖能看得更遠一些。就在這時,他嘴裏叼著的煙鬥碰到了船上的一條纜繩,煙鬥被碰掉了,這隻煙鬥是雷夫德最鍾愛的東西,情急之下,他急忙伸手去抓,結果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翻過了欄杆,隻聽“砰”的一聲,他頓時感到加勒比海的海水正漸漸將他吞噬,隻留下一聲尖叫劃破夜空。

沒人注意到雷夫德落水,遊艇仍然全速前行。掉在海裏的雷夫德奮力掙紮著浮出水麵,並試圖大聲呼救,但遊艇螺旋槳濺起的海浪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又苦又澀的海水瘋狂地湧進他的嘴裏。望著漸行漸遠的遊艇,雷夫德並沒有完全絕望,他看準了遊艇離去的方向,拚命地劃動雙臂,試圖追趕遠去的遊艇。可是遊艇的速度豈是人力所及?不一會兒,遊艇就與他拉開了幾十米的距離。就在他快要失去信心的時候,頭腦反而慢慢冷靜下來,心裏想:“在多年周遊世界的生涯中,失足落水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自己這時大聲呼救,船上的人或許能夠聽見。”想到這裏,雷夫德迅速將外衣脫掉,以便減輕負重,然後他使出渾身力氣大聲呼喊。可是遊艇似乎在故意與他作對,行駛得越來越快,最後,連遊艇的燈光也消失在茫茫海麵上,再也看不見了。

雷夫德又奮力遊了五十英尺之後,便無奈地停了下來,剛才他那一點兒渺茫的希望也徹底破滅了,此刻他萬念俱灰——在這無比險惡的深海裏,等待他的除了死亡還會有什麽呢?

這時,一個海浪猛地打在了他的頭上,頓時讓他清醒過來:“槍聲,剛才聽到的槍聲!一定有人在這附近,說不定有另一條船!”這時,雷夫德仿佛又看到了一絲希望。他記得槍聲是從右邊傳來的,於是他轉身向那個方向奮力遊去。由於剛才的掙紮和呼救,雷夫德的體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因此他遊得很慢,試圖節省一些體力。

在這無盡的黑暗中,一切似乎都凝固不動了,甚至連時間也仿佛停止了,雷夫德隻能聽到自己雙臂擊打水麵發出的聲響。為了驅散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恐怖念頭,也為了給自己壯膽,他開始數起雙臂劃動的次數:一,二,三……

忽然,一個無比淒厲的聲音傳入雷夫德的耳中,像是瀕臨死亡的動物發出的無奈嘶吼,隱隱約約從那黑暗的深處傳來。雖然這聲音讓雷夫德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但同時也給他帶來極大的希望。“聲音就在前方不遠處!沒錯,就在前方!”雷夫德頓時感到渾身上下重新充滿了力量,他朝著聲音的方向遊了過去。前方又響起了一些斷斷續續的嘈雜聲,“一定是槍聲。”雷夫德心想,但他的雙臂和雙腿仍不敢怠慢,繼續奮力向前遊著。

大約又遊了十分鍾,另外一種熟悉的聲音傳進了雷夫德的耳朵,那是海浪拍擊岸邊岩石的聲音!雖然這是自然界最普通的聲音,可在雷夫德聽來,它簡直可以與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相媲美。雷夫德不禁精神為之一振,他再次鼓足勁頭,終於,他的手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海邊的岩石。“天哪!我終於得救了!”雷夫德興奮極了,在茫茫大海上,孤立無援,居然能夠逃出死神的魔掌,這簡直是一個奇跡!極度疲憊的他踉踉蹌蹌地爬上海岸之後,便一頭撲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雷夫德睡了整整一天,當他睜開眼睛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夕陽正溫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一整天的睡眠讓雷夫德恢複了些許精力,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突然覺得肚子裏“咕咕”直叫,一種強烈的饑餓感向他襲來——畢竟,他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有槍聲的地方,一定有人。有人在,就不愁找不到吃的。”雷夫德心中暗想。可是他環顧一下四周,又有些失望,“這裏既沒有碼頭,也沒有船隻,一個孤零零的小島難道真會有什麽人嗎?”

雷夫德帶著滿腹疑問,沿著海岸線艱難地行走著。地上荊棘叢生,樹林茂密,根本找不到道路的痕跡。當他走到距離昨天上岸不遠的地方時,突然發現前麵的情況有點兒異常,隻見四周茂密的草叢被踐踏得一塌糊塗,旁邊幾棵灌木的枝杈也被折斷在地。

“可能是什麽東西在這裏受傷了,難道會是頭巨大的猛獸嗎?”雷夫德暗想。

他沿著被踩倒的草叢向前走,竟隱約發現了一條通向密林深處的小路。這時,他的目光突然被地上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吸引了,彎腰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個子彈殼。雷夫德繼續向前走,又陸陸續續找到了一些子彈殼,粗略一數,居然有二十二顆。

“好家夥,這頭野獸還真不小呢!昨天夜裏這裏肯定發生過一場惡戰。”雷夫德心想,“我在船上聽到的那三聲槍響,一定是獵人在剛發現野獸時開的槍,野獸帶傷逃走,於是獵人一路追擊,最後在這裏才把它打死……”

“如此說來,這附近應該有獵人的腳印呀!”雷夫德又仔細地檢查地麵,終於,他在地上找到了幾個模糊的人的腳印——而那些腳印正是通向他上岸的方向。雷夫德心裏激動無比,盡管地上都是些腐爛的枯葉和大大小小的碎石子,但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奔去,他要在夜幕降臨之前找到獵人的住地。

當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遠處幾點微弱的燈光終於出現在雷夫德的視野中,他不禁高興得差點兒歡呼起來。在他的身後,無盡的黑暗吞噬了大海和叢林,也幾乎將他活活吞噬,然而眼前,上帝卻賜予了他希望的燈火!雷夫德迫不及待地向燈光的方向奔了過去。剛轉過一個彎,在他眼前又出現了許多燈光,他以為那是一個村莊,可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那是一座宏偉壯觀、氣勢恢弘的古堡!

雷夫德走近這座古堡,仔細打量著,隻見它依山而建,三麵都是懸崖絕壁,在古堡燈光的照映下,崖底的驚濤駭浪清晰可見。看到這裏,雷夫德不禁心裏一動,他覺得眼前這個古堡似乎並不像一個棲身之所,反倒更像是一座罪惡之淵。

雷夫德忐忑不安地來到古堡大門前,他伸手拉起門環,隻聽那門環發出“吱吱”的響聲,看來很久沒用過了。他又用力叩擊門環,發出陣陣沉悶的響聲,恍惚之中,他仿佛聽見門裏傳來一陣腳步聲,但那門仍然紋絲不動。當他拉起門環,準備再次叩擊時,門“吱”的一聲開了,一道金色的光線從門裏射出來,照得他睜不開眼睛。

當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時,驚恐地發現,一個身高將近兩米,體形無比健壯的彪形大漢正拿著一支長筒手槍站在他麵前。那個大漢好像是原始森林裏的野蠻人,骨骼粗大、肌肉結實,長著一縷至脖頸的絡腮胡子,兩道凶狠的目光正從他的小眼睛裏射出。

雷夫德急忙高舉起雙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朋友,別緊張,我叫聖哥·雷夫德,從紐約來,昨晚我不小心從遊艇上落水,這才遊到這座島上。”

那家夥仿佛沒聽懂雷夫德的話一樣,仍然像個石雕一樣,用槍口指著雷夫德。雷夫德注意到,他身穿一件黑色的製服,製服上鑲著銀灰色的邊。

“我是從紐約來的,我叫聖哥·雷夫德。”雷夫德小心翼翼地又說了一遍,“我從遊艇上落水了,能給我點兒吃的嗎?”

這一次,那個野蠻人有了反應,他先將手槍收起,然後側轉身子,兩腳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雷夫德發現,原來從古堡的台階上走下來的是一個清瘦高大的男子。

“原來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傑出獵手聖哥·雷夫德先生,歡迎光臨寒舍!”那個男子用一種彬彬有禮的語調說。

雷夫德也和他握了握手。

“也許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可是早就拜讀過你的大作了——那本關於在中國西藏獵捕雪豹的書。”那個男子解釋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亞拉夫將軍。”

亞拉夫將軍給雷夫德的第一印象便是英俊、威武。他身材高大挺拔,雖然看上去已過中年,頭發有點兒花白,但他那濃密的眉毛和胡子裏卻流露出一股威嚴的氣勢,他的眼睛裏閃爍著一股令人難以捉摸的目光。亞拉夫將軍轉身向那個野蠻人打了個手勢,那個家夥才向後退了幾步,把門口讓出來。

“噢,他是伊萬,一個擁有難以置信的力量的家夥。”將軍說,“隻可惜他天生就是聾啞人,恐怕這輩子隻能做奴隸了。”

“他是俄國人?”

“不,是哥薩克人。”將軍微笑著說,“和我一樣,我也是哥薩克人。”

“請進來吧,”將軍說,“我們進屋聊,我會讓人給你準備好衣服、食物,還有既安全又舒適的休息場所。總之,你要的一切我這兒都有!”

將軍轉過身去,翕動著嘴唇,與伊萬進行著無聲的交談。

“雷夫德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隨伊萬去換一下衣服。”將軍說,“我已經讓人給你準備了一套非常合身的衣服。晚飯馬上就好,一會兒我們共進晚餐!”

伊萬帶著雷夫德來到一間非常寬敞的臥室。臥室裏燈光明亮,一張大床足以睡得下六個人。伊萬麵無表情地打開壁櫃,取出一件睡衣遞給雷夫德。這件睡衣麵料考究,款式典雅,在衣角上還繡著一個花體字母“K”——雷夫德認得這個標記,那是出自倫敦一個有名的裁縫之手,他專門給伯爵以上的貴族量身定做衣服。

雷夫德換好衣服之後,伊萬又領著他來到一個餐廳。餐廳充滿了恢弘高雅之氣,讓雷夫德恍如置身中世紀的皇宮一般——橡木的方格地板,金碧輝煌的屋頂,足可容納二十個人用餐的寬大的長形餐桌。最令人歎為觀止的是,在餐廳四麵的牆壁上,懸掛著許多動物的頭部標本,有獅子、老虎、大象、鹿、熊,還有很多連雷夫德都叫不上來名字的。在明亮奪目的燈光下,他看見亞拉夫將軍正端坐在餐桌的頂端。

“雷夫德先生,你喝雞尾酒嗎?”將軍微笑著問。

“哦,當然,在餓了一天之後,能喝上一口雞尾酒是再好不過的了。”雷夫德對亞拉夫將軍的盛情款待表示感謝。

在接下來的晚餐中,雷夫德見識了更豐盛、更華美的菜肴。酒過三巡,亞拉夫將軍說:“讓我們盡力來保持這種平和的氣氛吧,如有招待不周,還望你多多包涵。哦,這些遠涉重洋而來的香檳酒怎麽樣?”

“真是美酒!”雷夫德由衷地讚美著。將軍的熱情好客讓雷夫德非常感動。可是,唯獨有一點讓雷夫德感到不自在的是,每次當他吃完東西抬起頭來時,都會發現將軍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既像在鑒定一件出土文物,又仿佛是在審視一個囚犯。

“雷夫德先生,我對你很了解,你知道這是什麽原因嗎?”

“願聞其詳。”

“因為我和你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打獵。”將軍說,“我讀過各種版本的打獵的書,包括英國出版的、法國出版的,還有俄國出版的,而你的著作是其中最經典的!”

“你過獎了,亞拉夫將軍!”雷夫德說,“難怪在這兒有這麽多奇妙的戰利品,那邊的那頭大野牛是我見過的最大的!”

“你是說那個嗎?那家夥的確不小!”將軍指著那頭野牛的頭顱標本,非常得意地說,“對付它可花了我許多工夫,最後它在一棵大樹下撞倒了我,還把我的頭部頂傷了,但我卻要了它的命!”

“你真了不起!瘋狂的大野牛絕對是天下最難對付的獵物!”雷夫德讚歎道。

亞拉夫將軍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神秘的微笑,他拉長了聲調說:“先生,我可不這麽認為,大野牛可不是天下最難對付的。”他緩緩地呷了一口酒說,“在這個島上,有一種更加危險、刺激的狩獵活動。”

雷夫德非常驚訝地問:“你的島上還有狩獵活動?”

將軍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說:“這才是真正最危險的狩獵活動!”

“真的?”

“哦,當然,那些獵物並非小島上原本就有的,而是我從島外引進的!”

“將軍先生,你引進的究竟是什麽?”雷夫德試探著問,“是老虎嗎?”

將軍擺了擺手,笑著說:“不,早在多年以前,我就對獵殺老虎興趣全無了。獵殺老虎一點兒都不危險和刺激,我這個人隻對危險的事兒感興趣。”

將軍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金質雪茄盒,他抽出一支雪茄遞給雷夫德,那是一支帶銀邊的黑色的長雪茄,它被香料熏過,發出陣陣的幽香。

“你來得真巧,這兩天我正好要在島上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狩獵活動,這次我們將有機會合作了。”將軍說。

“但那是一種怎樣的狩獵呢?”雷夫德問。

“別著急,你慢慢會知道的。”將軍說,“你一定會非常喜歡這種狩獵活動的,那絕對是一種全新的感受,充滿了危險性,也極富刺激和挑戰——這才是狩獵的真正魅力!哦,雷夫德先生,你的杯子空了,可以給你再倒杯酒嗎?”

“非常感謝,亞拉夫將軍。”

將軍給自己和雷夫德倒滿了酒,接著又說:“上帝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上帝使一部分人成為詩人,一部分人成為國王,還有一部分人則淪為乞丐。而上帝卻讓我成為了一個獵手,我父親說我是一個天生的獵手。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出生在一個富商的家庭,我的父親在克什米爾有二十五萬英畝土地,他對運動有著極度的熱情。在我五歲那年,父親送給我一支小槍,那是他在莫斯科為我專門定做的,可以發射短箭。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射中了他的一塊金質獎牌,他非但沒有懲罰我,相反還表揚了我,說我具有男子漢的氣概。”

將軍繼續說道:“在我十歲那年,我在高加索獵殺了一頭熊,那次可謂是我狩獵生涯的開端。後來,貴族子弟最大的榮耀降臨到我的身上——我參了軍。可好景不長,參軍後不久,哥薩克騎兵就發生了分裂,但這與我無關,因為我真正感興趣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狩獵!我幾乎去過世界的每個角落,對付過各種動物,被我獵殺的動物簡直不計其數。”

將軍吐了個煙圈,又陷入了回憶中。

“大約一年之後,俄國爆發了大革命,許多原先富可敵國的俄國貴族一夜間變得一無所有,有的人到埃及開羅經營茶葉店謀生,有的人則流落到巴黎靠開出租車度日。我算是比較幸運的,在大革命爆發前,我在美國有一筆巨額投資,這筆錢足夠我在這個世外小島上建造起一幢富麗堂皇的古堡,我也可以繼續我的狩獵愛好。這些年來,我在岩石區獵捕大灰熊,在非洲剛果捕殺鱷魚,在東非獵殺犀牛和大野牛。對了,就是那次獵殺野牛的時候,讓我受了傷,在醫院裏躺了將近半年。出院後,我又前往南美熱帶叢林捕獵美洲虎,因為我早就聽說它們是很難對付的,但去過之後才發現也不過如此。”

這位富有傳奇色彩的哥薩克將軍繼續說道:“最後,我幾乎對狩獵失去了興趣,你知道嗎?一個好獵手,卻碰不到棋逢對手的獵物,那心情該有多麽失落!直到有一天,我的腦海裏萌生了一個美妙的念頭,我才重新找到狩獵的樂趣。要知道,狩獵就是我的生命!就如同美國商人一旦離開生意場就會逐漸精神崩潰一樣,因為商業是他們的生命。”

“不錯,你說得對!”雷夫德點點頭,“那這個念頭是怎麽萌生的呢?”

將軍笑著說:“當時,我反複追問自己,為什麽狩獵對我沒有吸引力了呢?……雷夫德先生,雖然你比我年輕,雖然你狩獵生涯沒我長,但可能你已經猜到答案了,對嗎?”

“難道是因為,狩獵對你來說太簡單了?”

“太對了!無論是獵殺猛虎還是野牛,對我來說都是易如反掌的,自然就毫無興趣可言了……”將軍又點燃了一支新雪茄。

“不瞞你說,無論什麽獵物,在我麵前絕無逃生的可能。我這不是自吹自擂,因為野獸畢竟是野獸,它們隻能依靠四肢和本能來躲避獵手的追殺,而麵對經驗老到的獵手,它們是永遠也躲不過的!”

雷夫德斜靠在椅子上,聽得入了迷。

“於是我就想,究竟該怎麽辦呢?突然,那個靈感萌生了!”將軍得意地說。

“是什麽靈感?”

將軍笑了,說:“我必須找一種全新的獵物來滿足我。”

“全新的獵物?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絕不開玩笑,”將軍說,“打定主意之後,我就買下了這座小島,並斥巨資在島上修建了這座古堡。這個小島作為狩獵場簡直再適合不過了,島上有叢林、有山地、有沼澤,還有迷宮一般的小道……”

“可你打的是什麽動物呢?”雷夫德打斷了將軍的話。

“我捕殺的獵物與一般的動物不同,它們有膽量、有智慧,而且非常狡猾,總之,它們是具有思想的動物!”

“不可能!動物是沒有思想的。”雷夫德露出滿臉的疑惑。

“親愛的朋友,”將軍以一種非常詭秘的聲調說,“有一種動物可以……”

“難道……難道你說的是……?”雷夫德驚訝得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為什麽不可以呢?”

“上帝啊,亞拉夫將軍,我覺得我們談論的話題已經超出了打獵的範疇,你所說的一切簡直是謀殺!”

“哈哈!別抱著舊思想不放啦!相信你一定經曆過戰爭吧?”將軍得意地審視著雷夫德。

雷夫德掩飾不住心中的憤怒,他幾乎是在大喊:“對於那些凶殘的劊子手,我可不會寬恕!”

“哈哈哈……”將軍又是一陣狂笑,“你是多麽頑固不化啊!哦,你是個清教徒吧?但我相信,當我們一同狩獵時,你會覺得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刺激、最過癮的狩獵活動。”

“謝謝你的好意,亞拉夫將軍,但我不能與你合作,我是個獵手,卻不是個凶手。”

“雷夫德先生,別說得這麽難聽好不好?”將軍麵露不悅之色,“我不讚同你的看法,我認為你是錯誤的。”

“哦?你真這麽認為嗎?”

“難道你不懂弱肉強食的道理嗎?生命是為強者而準備的,強者具有生存和繁衍的權力;至於弱者,是上帝賜予強者的禮物,是為了給強者創造歡樂的。這就是生存的法則,我們應該順應,而不是違背!我既然是強者,那麽我就有權屠殺和奴役弱者!我獵殺的隻不過是遊艇上的水手、卑賤的黑鬼、支那人和蒙古人,他們連一匹喂飽了的獵馬和一隻獵犬都不如,他們隻不過是行屍走肉般的社會渣滓!”

“不對!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雷夫德激動地叫喊著。

“正因為這樣,”將軍不動聲色地說,“我才要使用他們,他們能像我們一樣思考,因此他們比普通的野獸要危險,但這樣才夠刺激,不是嗎?”

“可你怎麽把他們弄到島上來呢?”

將軍的眉毛得意地揚了揚,詭秘地說:“你知道這個島嶼叫什麽名字嗎?它叫‘迷船島’。有時候,憤怒的海神會把這些獵物給我送上門來,可有時候,海神也不那麽慷慨,那我就自力更生……來,到窗戶這邊來。”

雷夫德隨著將軍走到窗戶邊,放眼向外望去。

“請看那邊,”將軍向窗外的黑暗指了指,雷夫德什麽也沒看見。這時,將軍又按了一個按鈕,遠處的海麵上突然出現了一道光柱,他說:“一般的水手會把那道光柱當做燈塔的燈光,他們會滿心歡喜地向光柱的方向駛去。可事實上,那裏是凶險無比的暗礁,就像一隻饑餓凶殘的海獸,輕而易舉地將船隻擊成碎片。”說完,將軍一邊冷笑,一邊狠狠地捏碎了一顆花生,扔到地上又重重地踩了幾腳。

“原來你通過如此卑劣的手段襲擊那些船隻!”

將軍的臉上閃現出一縷讓人不易覺察的惱怒之色,但又轉瞬即逝了,他仍以一種親熱的語調說:“親愛的,你太正直了,我向你保證我絕沒有刻意襲擊他們。恰恰相反,我待他們如貴賓,對他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給他們提供充足的食物,還有良好的訓練條件。他們一個個都強健得很,如果你不相信,那麽明天打獵時你就會明白了。”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帶你參觀一下我的訓練營吧。”將軍笑著說,“前些天有一艘西班牙船觸礁沉沒了,船上的十二個幸存者被我收留在一個地窖裏。這些可憐的家夥,他們隻習慣在甲板上生活,卻不適應叢林生活,我對他們的前景很悲觀。”

雷夫德此時在努力保持著鎮靜。亞拉夫將軍做了個手勢,伊萬立刻端來了一壺醇厚濃香的咖啡。

將軍冷酷地說:“不要緊張,我的朋友,你隻需把它當成一場遊戲就好了。遊戲規則是這樣的:挑選一個人作為獵物,我會給他配上充足的食物和鋒利的獵刀;然後,我給他三個小時的逃跑時間;接下來,我隻帶著一把最小口徑的槍去追捕。如果在三天之內,我找到了他,那就是他的不幸了;如果他成功地躲藏,三天內不讓我發現,那這場遊戲他就贏了。”

“如果,他不想和你玩這個遊戲呢?”

“哦?”將軍說,“我不會強迫他參加這個遊戲,我會給他選擇的機會,要麽參加我的狩獵遊戲,要麽和伊萬進行另一場遊戲。你也見識到伊萬的強悍程度了,但毫無例外的是,我的那些客人最終還是選擇和我玩狩獵遊戲,親愛的雷夫德先生。”

“但是,如果最後輸的是你呢?”

將軍得意地說:“到目前為止,我還一次沒有輸過!”

這時,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急忙補充道:“我這可不是和你吹牛,他們中大多數人的腦袋不那麽靈光,他們出的那些簡單題目根本不能給我造成障礙。但有一次是個例外,我遇到了一個經驗豐富的家夥,他差點兒贏了我,最後我不得不靠獵狗的幫助戰勝了他。”

“獵狗?”

“在這兒,我指給你看。”

雷夫德來到窗前,隻見窗外後院那陰森恐怖的草木陰影中,隱約可見十幾條巨大的黑影來回穿梭遊動。

“它們是相當忠誠的家夥!”將軍讚歎說,“每天晚上七點後我才把它們放出來,如果有什麽人想進入我的房間,或者想從這兒逃走,十有八九會成為它們的晚餐。”

“最近一段時間,我還有許多新的收獲,你要不要來看看?”將軍問。

“哦,不,不了,”雷夫德說,“亞拉夫將軍,很抱歉,我感覺有點兒不太舒服。”

“真的嗎?可能是太疲勞了吧?你在海裏遊了那麽長時間,的確需要一個寧靜的夜晚和甜美的睡眠。這樣吧,你養足精神以後,明天我們一塊去打獵!晚安了,雷夫德先生。”

雷夫德匆忙道了聲晚安,便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臥室。他穿著柔軟舒適的睡衣,躺在寬敞的大**,卻睡意全無,渾身都疼痛難耐,心裏像團麻一樣亂糟糟的,房間外麵的走廊裏不時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腳步聲,更讓他心驚膽寒,他跳起來,打算打開房門看看外麵是什麽情況,但房門被人從外麵鎖住了,他隻好轉身來到窗前,向外望去,發現自己的房間竟然是在古堡的塔尖上。古堡四周靜得出奇,隻有一彎殘月躲在烏雲後麵隱約地泛著暗淡的光芒。他透過窗戶向下望,隻見十幾條獵狗正仰頭貪婪地望著這邊,眼睛裏閃著幽幽的綠光,就像一群奪命的魔鬼!

雷夫德無奈之下隻好回到**躺下。他閉緊雙眼,強迫自己入睡,但內心卻總是無法平靜。當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在半睡半醒間隱約聽見在很遠的叢林裏,傳來一陣模糊的槍聲……

直到午餐時間,亞拉夫將軍才穿著一件花呢套裝,神情疲憊地出現在雷夫德麵前。他似乎對自己的狀態毫不在意,反而對雷夫德的健康狀況表現出很關心的樣子。

“雷夫德先生,我的狀態不太好,昨天晚上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說著,將軍打了個哈欠。他看雷夫德似乎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坐下來解釋道:“昨晚的狩獵真無聊,他直接沿著小道逃走,卻不懂得鑽叢林,結果白白地送了性命!雷夫德先生,你不介意再來一杯嗎?”

“將軍先生,我希望能馬上離開這個地方!”雷夫德一字一頓地說。

將軍的臉立刻陰沉下來,不悅地說:“親愛的朋友,你才來不久,咱們的遊戲還沒有進行呢?”

“我寧可現在就走!”雷夫德斬釘截鐵地說,他那堅定的目光與將軍那難以捉摸的眼神相遇時,將軍的臉色為之一變。

“那麽,今天晚上,我們玩這場遊戲——隻有你和我。”說著,他拿起一個塵封了許久的酒瓶,又給雷夫德倒了滿滿一杯。

“不,將軍,我不會參加你的遊戲!”雷夫德堅決地搖著頭說。

將軍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夾了一塊熱火腿放在嘴裏,輕鬆地說:“你當然可以拒絕我的遊戲,我說過了,我不會強迫任何人,但我有義務提醒你,伊萬的遊戲可不太好玩……”他朝著站在牆角的伊萬示意了一下,那家夥立刻凶神惡煞般地走了過來,將粗壯的雙臂交叉放在胸前,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你想怎麽樣?”雷夫德驚叫著。

“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已經給你講過我的遊戲規則了。這可真是個天才的創造,我終於能和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在狩獵之前喝杯酒了。來,幹杯!”將軍舉起了酒杯向雷夫德示意,但雷夫德卻像雕塑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兩眼噴射出憤怒的火光。

“雷夫德先生,你會發現這不是普通的狩獵遊戲,”將軍興奮地說,“用你的頭腦來對付我的頭腦,用你的獵刀來對付我的獵刀,用你的力量來對付我的力量,這不是很公平嗎?來吧,朋友,別再猶豫了!”

“如果我贏了,會怎麽樣呢?”雷夫德有點動心了。

“如果在第三天午夜我還沒有找到你,我會很大度地宣布我輸了。”亞拉夫將軍說,“我會派船把你送到附近的一個小鎮上。”

將軍見雷夫德似乎還心存懷疑,便急忙補充說:“我以一個紳士和運動家的身份來向你保證。但有一點你必須答應,你必須對這‘迷船島’上的一切守口如瓶。”

“別做夢了,我不會答應的!”雷夫德不假思索地予以拒絕。

“現在就討論這個問題還為時過早吧?等三天之後我們再探討吧,除非……”將軍陰森森地笑了,似乎雷夫德注定會失敗一樣。

這時,將軍好像又想起了什麽,他對雷夫德說:“伊萬將會給你準備好一切的,包括獵裝、獵刀,還有食物。為了少留下足跡,我建議你最好穿上鹿皮鞋。另外,我友情提示一下,在這個島東南角是一片沼澤地,那裏被稱為‘死亡沼澤’。一個倒黴的家夥不聽我的忠告,結果深陷其中,被‘乞丐’追上去活活咬死。‘乞丐’是我最優秀的一條獵狗,我很喜歡它的。雷夫德先生,時間不早了,我的意思是說,你該準備動身了,而我要去午睡一會兒,到了傍晚,我再去追趕你。我一向喜歡夜間狩獵,那可比白天有趣多了。雷夫德先生,祝你好運!”亞拉夫將軍禮貌地一鞠躬,然後就轉身上樓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雷夫德仍在雜草叢生的林木中拚命地向前奔逃,他想:“我必須振作精神,我要活著離開!”

他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著,頭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何處,倒是迎麵吹來的一陣陣冷風,讓他混亂的頭腦開始清醒過來。他冷靜地思考和分析了自己的處境:“如果這樣一直跑下去,最多隻能跑到海邊,而這個島是個孤島,四麵環水,最後也難免束手就擒。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島上就地藏匿了。”於是他開始檢查裝備,並查看四周的自然環境。

“我必須擾亂他的追蹤方向!”雷夫德暗想。他用樹枝把小路上自己的腳印弄亂,然後轉身跑進了路邊濃密雜亂的草叢中。

雷夫德蹲在草叢裏,絞盡腦汁地回憶當年獵捕狐狸時用過的各種方法,以及狐狸在逃跑時留下的種種偽裝,還好,他把那些細節一一都回憶起來了。於是,他根據這些細節設計了一係列偽裝,為的是拖延亞夫拉將軍追擊的腳步。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雷夫德已經疲憊不堪了,手和臉上也被樹枝劃出道道血口子。他意識到,在黑暗中繼續前行是不明智的,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了。

“剛才我扮演了一隻狡猾的狐狸,現在我該扮演一隻靈巧的狸貓了。”想到這裏,雷夫德來到一棵樹幹粗壯、枝繁葉茂的大樹下,他先把樹下自己留下的腳印清除幹淨,然後才小心翼翼地爬上樹,躲在一個枝葉重疊、縱橫交錯的枝杈上。

周圍一片寂靜。雷夫德休息了片刻之後,感覺舒服多了。他安慰著自己:“別緊張,即便是像亞拉夫將軍這樣經驗豐富的獵手也不會追蹤到這兒的,或許,在茫茫夜色中隻有魔鬼才能追到這兒來。”他突然打了個冷戰,亞拉夫將軍不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嗎?

夜晚,陰森而恐怖,盡管叢林中已暗如地獄,但雷夫德卻根本不敢合眼。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當太陽的第一縷曙光照亮這座小島時,一群鳥雀忽然從附近的樹林裏飛起,好像有什麽東西正慢慢地向這個方向靠近。雷夫德心裏一緊,急忙探著身子,從層層枝葉間的縫隙望過去——那是個模糊的人影。

“天哪!是亞拉夫將軍!”他正沿著雷夫德走來的小路,一路搜索。將軍那雙犀利的眼睛正仔細地觀察著沿途的各種蛛絲馬跡,當他走到雷夫德藏身的大樹下時,突然停下了,彎著腰仔細檢查著地麵,然後又抬起頭苦苦地思索。

“我何不趁此機會飛身而下,殺死這個罪惡的家夥?”雷夫德想到這裏,捏緊了手中的獵刀,就要縱身躍下。這時,他突然看見亞拉夫將軍的右手裏還有一把小型自動手槍,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決不讓你得逞!決不!”

雷夫德靈活地爬下樹,迅速跑進叢林之中,他一邊跑一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跑了大約三百米遠,他突然注意到前麵有一棵枯死的大樹正斜靠在旁邊的一棵小樹上。雷夫德看到這幅景象,突然心生一計,他急忙將食物袋扔在一邊,掏出長刃獵刀,使勁兒地在枯樹旁邊挖了起來……兩個小時過去了,雷夫德終於完成了他的“傑作”。他把附近的足跡清除掉,便跑到一百多米以外的一棵古樹後麵躲了起來。不一會兒,那個惡魔般的哥薩克人又循著蹤跡找來了,這次,亞拉夫將軍不是孤身一人,他還帶著一條棕色的獵犬。

亞拉夫將軍的目光如此犀利,他仔細地檢查草叢是否有被壓彎的痕跡,觀察苔蘚是否有被觸碰的跡象……他生怕遺漏一絲一毫的異常情況。忽然,他的腳被地上的一根樹枝絆了一下,幾乎在同時,亞拉夫將軍意識到事情不妙,他敏捷地向後跳去。說時遲那時快,那棵斜靠在小樹上的枯樹轟然倒下,朝亞拉夫將軍重重地砸來,他靈巧地一閃身,枯樹擦著他的肩膀砸下,將他的肩膀劃破了一點皮。這已經很幸運了,要不是他警覺,此時恐怕他已經是樹下之鬼了!亞拉夫將軍迅速掏出手槍,十分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躲在百米之外的雷夫德看見亞拉夫將軍從自己的死亡陷阱下死裏逃生,心中不禁暗暗感到可惜。

望著走遠的亞拉夫將軍,雷夫德幾乎絕望了,但他還是繼續沒命地向前奔逃。夜色降臨了,雷夫德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叢林中奔跑,漸漸地,他也分辨不出方向了,隻是覺得腳下變得很鬆軟。慢慢地,他覺得越跑越困難,最後居然邁不動步了。他低頭一看,這才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跑到恐怖的沼澤之中了,“天哪!莫非這就是亞拉夫將軍提到的那個‘死亡沼澤’嗎?”他用盡全力往外拔腿,但剛拔起左腳,右腳又陷了下去。最後,雷夫德讓身體平臥在泥漿裏,增大身體的浮力,然後一點一點地挪動,這才挪回了岸邊。

他望著無盡的沼澤,突然想到一個絕好的主意。他迅速後退了大約十二米左右,像一隻海狸一樣,在地上瘋狂地挖了起來。

盡管雷夫德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但他絲毫不敢放慢速度,因為每耽擱一秒鍾都意味著死神逼近一步。在法國狩獵時,他就曾挖過這種陷阱,但和現在相比,那時的活兒隻能是小孩子在玩過家家。

很快,雷夫德的大坑就挖了一人深,他覺得深度合適了,便從坑裏爬了出來,跑到附近的樹上折下幾根堅硬的樹枝,用獵刀把它們削成尖利的木刺,然後倒插在坑底,接著,他又麻利地用樹枝和野草編成一個草墊子,蓋在大坑的口上,最後他又小心地偽裝了一下陷阱四周,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躲在不遠處的一個大樹樁後麵。

沒過多久,一陣雪茄煙的香味遠遠地飄來,雷夫德明白,那個窮追不舍的哥薩克獵手又來了。他很奇怪,為何那家夥這麽快就能找到自己?不過沒關係,有致命的陷阱正等待著他的到來,雷夫德滿懷期待地等著陷阱發揮作用。忽然,隻聽“哢嚓”一聲,是樹枝折斷的聲音。“太好了!陷阱起作用了!”雷夫德激動得差點兒叫出聲來,緊接著他又聽到陷阱的位置傳來了幾聲痛苦的慘嚎聲。雷夫德迫不及待地探出頭想看個究竟,但他立刻又縮了回來,因為他發現亞拉夫將軍並沒有死,而是拿著一個手電筒,站在離陷阱幾步遠的地方。

“雷夫德先生,你幹得太棒了!”將軍大吼道,“你的陷阱非常危險,可惜,殺死的隻不過是我的獵狗,下次我將帶一群來,看你怎麽對付!好了,現在我要回去搬救兵了,這一回合算你贏了,哈哈哈!”

亞拉夫將軍暫時離去了。雷夫德再也支撐不住了,他倒在沼澤附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一陣喧鬧聲由遠及近而來,他一骨碌爬了起來,這時,他才意識到更大的危險正在逼近——哥薩克獵手帶著一群獵狗來了。

獵狗的狂吠聲越來越近。雷夫德跑到一棵樹下,迅速爬了上去,他順著小溪望去,遠遠地看見那個該死的哥薩克人正打著手電照路,在他前麵還有一個大塊頭——那一定是伊萬,他正牽著那群凶惡的獵犬在前麵開路。

雷夫德爬下樹,緊張地在樹的附近尋找著,終於,他找到了一棵非常有彈性的小樹。他把獵刀牢牢地綁在了樹梢上,然後將那棵小樹拉成弧形,用野葡萄藤的一頭係在小樹的樹梢,另一頭則埋設在草叢中。布置完後,他又在這棵小樹周圍踩上一圈雜亂的腳印,然後便繼續向前逃。這種獵刀陷阱是雷夫德在烏幹達狩獵時曾用過的一招,是否成功,就在此一舉了!

犬吠聲越來越近,它們一定跑到獵刀陷阱附近了,雷夫德停下來側耳細聽,突然,陷阱處傳來了一聲人類的慘叫。他大喜過望,迅速爬上一棵樹,朝著陷阱的方向張望。可令他沮喪的是,舉著手電的亞拉夫將軍仍然毫發無損,隻是大塊頭伊萬不見了,狡猾的將軍又躲過了一劫。

見伊萬死於雷夫德的獵刀陷阱,亞拉夫將軍狂怒不已,他放開群狗,讓它們自行跟蹤雷夫德的蹤跡。雷夫德繼續向前奔跑,並不時鼓勵自己一定要振作起來。他跑著跑著,忽然看到前麵有一條深淵,足有二十多米深,下麵是狂嘯奔湧的海水。借著朦朧的月色,他發現深淵的對麵竟然是亞拉夫將軍的古堡,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在島上兜了個圈子,又回到了原地!這時,犬吠聲更近了,他把心一橫,閉上眼睛縱身跳入腳下洶湧的波濤中。

當將軍帶著獵狗趕到海邊的這個石崖時,雷夫德已經消失在深淵下那洶湧的海水中了,他注視著那幽暗翻湧的海平麵好久,惋惜地歎了一口氣……

將軍回到古堡,他先是吃了一頓美味可口的晚餐,又喝了整整一瓶保羅酒,還飲了幾大杯香檳。他覺得這次遊戲很刺激,但卻有兩點遺憾:第一,他最忠誠的奴仆伊萬死於非命;第二,他沒能親手殺死他的獵物。當然,那個獵物跳進海裏也必死無疑。一想到這裏,他才稍稍感到些許安慰。

將軍酒足飯飽後,他來到了自己的臥室。現在他疲憊極了,準備美美地睡上一覺,並習慣性地把門反鎖上。今晚的月色還不錯,朦朧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幽暗的臥室裏,他走到窗戶邊,向後院望去,隻見那群凶惡的獵狗正守護在他的後院。

“祝你們晚安!”將軍對獵狗嚷著,然後順手打開了臥室的燈。在燈光閃亮的一瞬間,他突然發現,屋裏居然站著一個男人,手裏還拿著一把小手槍!

“遊泳,這比穿過叢林到這兒來要快得多。”雷夫德非常平靜地說。

亞拉夫將軍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沮喪地說:“這場狩獵遊戲結束了,雷夫德先生,你贏了!”

“不,還沒有結束!”雷夫德用槍指著亞拉夫將軍的胸口,麵無表情地說。

“沒有結束?”將軍驚恐地說,“你想怎麽樣?”

“替所有死去的獵物討還公道!”

“等等……我救過你,你不能……不……”將軍一邊後退,一邊擺手。

“砰——”

槍聲在這座充滿罪惡的“迷船島”上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