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裟欏記 一

“蚊子果然不再咬我了。”上官星雨坐在小鯤的背上,幽幽地說。不僅是三星望月的麻腳杆蚊子在她的小腿前三寸開外即如鬼打牆般知難而退,就是鯤來摘星樓前接他們的時候,星雨抓著鯤的翎羽跳到它背上,都下手太重,差一點將羽毛揪下來。往常不是這樣的,爬上鯤的背,總要手腳並用,花很多力氣,一眾男弟子都在旁邊看,一臉嘲弄的神情,所以穿長褲是必需的啊。鯤疼得直閉眼,慌忙將年前吃下去的星雨家的玉玦吐出來,想還給這神功初成的神奇女俠。星雨覺得不好意思,推了半天,宇晴師父回過頭來說:“它還你,你就收下,這家夥吃下去的存在肚子裏的玉多著呢!它明年學會下蛋了,每個蛋裏都會有一塊玉的,它作為鳥的一輩子,目標可能就是要讓每一個孩子銜玉而生。”星雨微紅著臉,將沾滿鯤口水的玉玦重新掛到脖子上,一邊覺得,丹田裏暖洋洋的,一派四月逍遙林、睛晝海的春光,花間遊的第八重內力——少明指,果然是不同凡響。本來以為是考試作弊,晚飯後前來閉著眼睛受罰,請師父用戒尺打手心,捏著火辣辣的疼回去睡,不承想,好心的師父們挑燈夜戰,大傷元氣,將他們幾個人的內力,徑直由三五的等級一下子通過“長針”,提升到了八級,人家普通弟子十幾年的苦苦修為,他們三個,由萬花因到今夜的七絕、落星陣,兩晚上就達到了。來得早未必好,速成的不牢靠,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要是祖姑婆在的話,她一定會提醒我們吧。這是另外一個跟李離同生共死的夜晚,他就在我的身後,鼻中的氣息噴在我的脖頸上,他的內息悠長深厚,練得像落星湖中的老龍龜似的,也長進了不少。我們就這樣誤打誤撞來到了萬花穀,又誤打誤撞成了“高手”,明天誤打誤撞打敗“刑天”試試?

之前孫思邈領諸聖以武學、醫學兩陣,為三人易筋煆骨,已奏全功。袁安、李離、上官星雨三人固然是得窺堂奧、生龍活虎,諸聖卻頗耗真元,累得夠嗆。孫老神仙步履踉蹌,精神卻還健旺,尤喜袁安,讚歎好一個實誠孩子,拉著他的手講解不停。東方宇軒命宇晴召來鯤鵬,將孫思邈等人送去歇息,等小鯤回返,又命宇晴帶三人乘鵬回弘道部宿舍,準備明日機關之試。東方宇軒運籌半夜,等眾人散去,才拔身而起,扶搖直上,淩空飛渡到近旁另一山針上的覓星殿,猶豫半晌,星月光裏徘徊來去,最後也並未進殿,而是歎息一聲,沿著曲折山路流電跳丸一般,往後山絕情穀躍去。今夕何夕,往昔良人。如果沒有出錯的話,父親方乾,現在也已吃過晚飯,在小荷塘中的涼亭,一邊聽著大魚潑刺跳水,一邊與方碧玲在講話吧。那八十一道機關,沒有什麽了不起,對他而言,更是不在話下了。

鯤默默載著四人在萬花穀上盤桓,鯤知道宇晴師父有事向三人交代,乖乖地放慢了扇動翅膀的頻次。

“我有一個好消息,也有一個壞消息跟你們講。”宇晴回過頭來,對上官星雨、李離、袁安講,三個少年喜氣揚揚,臉上興奮的腮紅猶未退去。“你們是先聽好消息,還是先聽壞消息?”浪穹詔公主二十歲的年紀,談吐間還是十四五歲初入江湖時的少女口吻。

“今天過了六個考試,晚上又被師父們賞了一身的趕蚊子內功,好事太多,讓我覺得大事不妙,宇晴師父姐姐你先講壞消息給我們提提神吧!”上官星雨摟著宇晴的腰,親熱地叫著師父姐姐,其實很多時候,星雨都覺得,這個師父更像她妹妹,像雲錦台的晨露,像絕情穀的白雪,像晴晝海的海棠,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化、吹走,星雨不知道該怎麽樣去喜歡她才好。

“明天司徒一一的機關之試會很難。你們心裏要有準備。”

“嗯,這個我們知道,一定是千難萬難的事,穀主籌劃已久,不然怎麽會勞動十位師父,星夜來給我們開小灶。七絕陣教我們領會武道也就罷了,落星陣長針傳功的人情,就太大了……”

“你們打不過刑天,就趕緊跑。它可不是師父們,懂分寸,知進退,心疼徒弟,會讓著你們,會用長針幫你們。有人講,它也許已經有了攝取生魂的能力,上月工聖的弟子李雲,去水月宮查勘,據說就是命喪在它手裏,司徒一一說他是自己不小心,觸發機關,蹈入死地。具體情形,我們還不得而知。”宇晴慢慢地說,“你們過不了第七試,也沒有什麽關係,在師父我的心裏,你們早就是萬花的好弟子了。”

是的,沒有誰比宇晴小師父更疼我們的了。

“你們的司徒一一師父,出身於天下聞名的機關世家,他的父親司徒經南二十年前,為唐門大總管唐懷智所邀,去唐門做客一年後病逝,被唐門裝殮進棺材送回家,他的母親宋思隨即也撒手塵寰。父母去世後,司徒一一在家裏閉關十餘年,獨自研習祖傳技藝,研藝其父在唐門匆匆錄下的筆記,技成之後,挑戰天下名匠偃師,從無敗績。五年前,他聽說工聖僧一行帶著一個名叫慧木的小和尚,由嵩山少林寺移居萬花穀,在萬花穀主持攬星潭,建立天工坊,也由蜀中來到了我們這裏。有人說他是想挑戰一行師父,立自己為工聖匠神;也有人說他是想與工聖切磋,待技藝大成,再去挑戰蜀中唐門。江湖傳言,其父司徒經南在唐門死得不明不白,可能是因不肯交出司徒家的機甲術,與唐懷智爭執,身中暗毒身亡。”

其時天下機關術方興未艾,各種機關、機甲、木人層出不窮,有人以為是盛世之瑞,又有人認為是亂世之兆,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唐門機關、司徒機甲、萬花天工,三術天下知名。唐門唐懷智與於睿、葉芷青並稱“天下三智”,心計深沉,謀略過人,少年時為心愛的女子所騙,之後絕情女色,全心全意鑽研發揮唐門機關之術,唐門千年相傳的奇門遁甲、精妙機關、獨門暗器,無一不精。唐家堡得機關設定、木人守衛、機關鳶巡視、暗器埋伏,因此也固若金湯,天下遊俠名賊望而生畏。據說唐懷智研發的木人,已能得忍術移形之妙,喉間亦有對答的機關,可以與人通話。司徒經南生前一度與唐懷智交往密切,最後也為唐懷智所害死於非命,實則司徒經南機關術已勝唐懷智一籌,令唐懷智妒忌如狂。司徒經南隱逸既久,所造木人種田耕地、織布浣衣、水利機械,無所不能,識得他的人都讚他是諸葛再世。但他覺得機關是用來活人,不是用來殺人的,對唐懷智種種武裝有飛鏢、弩箭、火藥的木人不屑一顧,在天坑城裏,他常常皺著眉頭對人講:“唐門出殺手,連木人都有殺手氣味,一身是毒,這是一條不歸路。木人首先要像個人,天下木人,還是萬花第一。”萬花天工術傳自東海蓬萊島,後又得工聖僧一行加入主持,僧一行天性爛漫,自小酷愛木匠、鐵匠、火藥等諸匠作,機括之能天下無雙,入萬花穀所修機關之精妙、機甲之精密,都令人歎為觀止。他製作的木人,也天真爛漫,一派生機,不以殺人為念,也不以做事為能,仿佛在萬花穀追鳥趕蝶、吟詩作賦才是它們的正經出路。司徒一一葬父入萬花穀,向工聖僧一行請教,實已得三家之長,他會研發出怎樣的木人呢?是唐懷智的“殺手”,是其父的“偃師”,還是工聖的“玩偶”?如果兼備三人的移形換影之妙、經天緯地之能、機括機甲之變、火藥彈丸之力,這大唐木人自是冠絕古今、雄視天下,由木人一變為真人,怕是指日可待。而木人成軍,征戰天下,一般的軍隊,也絕非其對手,所以各地節度使,或明或暗,也在參與木人與機甲的研發。

宇晴講述著司徒一一的往事,這些是袁安他們沒有聽說過的。李離迷機關術法,常去攬星潭,去找冉間選師兄請教,有時候會注意到在爐火邊沉默地持錘鍛造的司徒一一,他麵目黧黑、身材矮小,一聲不吭。爐火明亮地燃燒著,將熱鐵化成汁水,映在他深不可測的眼睛裏,好像也燃著兩點鐵火。冉師兄講,天工坊在攬星潭背後,是司徒師父研製機甲木人的所在,想去看的話,必得師父允諾才行,李離好多次鼓起勇氣,想請司徒一一帶他去天工坊見習,看到他眼中的兩點赤火,就將話吞回了肚子裏。一個人,怎麽會有這樣的恨埋在心裏呢?除了滲進眼眶的鐵汁,他難道每一餐飯都在吃醃製的晴狼眼珠,才讓自己變得如此凶悍?上官星雨也常向李離埋怨,說萬花穀的老師們都是那麽溫柔敦厚,本領越高脾氣越好,就這個司徒老師,好像要給穀裏的每一個人打一雙鐵小鞋似的。可見每一個地方,除了慈眉善目的菩薩羅漢,也總會跳出一兩個鼓眼睛的將軍。袁安聽到,心裏卻想,司徒老師父母雙亡,他這樣勤奮令人敬畏,時時不忘為父親報仇也是好,我將母親一個人留在危城裏,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比起司徒先生,能好到哪裏去?

“他來到穀裏時,我與其他幾位師父都不太讚成,是宇軒大哥力排眾議,他說司徒一一雖然爭強好勝,心思深沉,但的確是癡迷機關鑄造之術,以生命成器鑄鐵,技進乎道,有一天他領悟到了機關之道,也會明白為人處世之道的。樹是長出來的,人是修出來的嘛。一行師父聽了,也轉變了態度,表示同意,他木工出身,亭台樓閣的建造不在話下,雖將密宗中的胎藏和金剛之術付諸木人,也隻是製器而已。但司徒一一是由鑄造入行的,萬花穀由無到有,由一派自然裏天工開物,需要司徒一一這樣的能工巧匠。唉,你們一行師父多老實啊,當年在皇宮裏,受盡武曌皇帝欺辱,寧願去做和尚,也不願招惹那些貴人,司徒一一來了,他就趕緊由攬星潭搬回一間小刹,還將自己的床榻與桌椅讓給司徒一一。要知道,那些椅子,平時我們坐一坐,他都會心疼好半天的啊。話說回來,司徒一一入穀之後,穀裏的房子的確蓋得更快了,修得更高了,樣式也更好看了,你們往下看,小鯤的翅膀下麵,這些飛簷、這些琉璃,都是一行師父與司徒一一領著工部的弟子們一點一滴壘起來的。一行師父待弟子寬鬆隨意,司徒一一卻很嚴,我們常聽他在工地上罵徒弟,鐵釘短一厘,石磚厚了一分,鬥拱斜出一度,都不行。我常跟你雨鸞師父講,帶弟子可能還是要像司徒一一這樣,嚴一些才好,不能像一行師父這樣彌勒佛似的一團和氣,但我們就是學不會。宇軒大哥那種溫而厲的風範,恐怕我宇晴一輩子都學不來了。”好像聽到了宇晴的話,鯤明顯降低了身體,翅翼身腹就貼著林樹間的屋頂飛掠。微微的星月光芒裏,或紅牆綠瓦,或白牆黛瓦,雕欄畫徹,飛簷鬥拱,高低錯落的庭院,聚散有致,因循著山勢地利,掩映著森林竹海,既精微清奇,又樸素體貼。沒有皇城深宮的貴氣,也沒有王侯庭院的俗氣,也沒有佛寺道觀的冷寂,饒是李離、上官星雨這樣自小在京城長大見過世麵的人,心裏也不由暗自稱讚,十餘年後等長安盜退、重修長安城時,皇上您來將這兩位師父請去吧!

“除了蓋房子,司徒一一還是一個挖地洞的好手,你們去年來穀裏,走的是萬花因隧道,那條路你們一定記得的!當時宇軒大哥帶著我們去看那朵牡丹,我們都驚呆了,我沒想到有人能夠用石頭也雕出那麽好看的花,司徒一一的一雙手也太巧了,可惜一行師父不願跟他比試,弄得我們也不知道,誰是萬花穀的第一巧手,但大夥都說,一行師父已經六十歲,司徒一一才三十出頭,將司徒世家、蜀中唐門、萬花工聖的藝業貫通之後,勝過一行師父,成為匠神,會是遲早的事。司徒一一還修了往仙跡岩中的秘陣,往絕情穀的山路,往天工坊的秘道,這些都是宇軒大哥建議修的,但有人跟我們講,說司徒一一實際上,已經將萬花穀四周的山嶺都挖空了,萬花穀下麵,有一個迷宮,這個迷宮如何布局,可能也就司徒一一自己清楚了。”講到迷宮的時候,宇晴師父已經是一臉憂色。上官星雨問:“加上聾啞村的那些傭仆,萬花穀一共也隻有二三百人,就是都跟著他去愚公移山一般挖秘道,也修不出什麽迷宮來啊?對了,他可以用木人,我想起萬花因來了。可是,就是造木人,這麽多樓台、山洞、迷宮,得要多少木人啊!”

宇晴點頭道:“對,司徒一一在水月宮發現了一行師父做的木甲人,好幾個月都不願由水月宮走出來,讓冉間選那小子天天送飯,晚上就睡在地板上,不回他占的一行師父的攬星潭。一行師父做的木甲人可不是諸葛孔明的那種木馬流車,他佛學深湛,精通胎藏和金剛之術,又常與孫思邈老神仙和子虛道人、烏有先生鑽研經脈內丹之術,所以給木甲人製作了鐵顱,布置了經絡,以玄鐵塊驅動它運轉,力大無窮。幾個老家夥革新了木人後,都不開心。他們說,這個東西,以後會貽害無窮,最好是一把火燒掉。東方穀主不忍心,最後是封存在水月宮裏。司徒一一來到水月宮,琢磨了幾個月,將木甲人做了改進,直到木甲人可以幫助司徒一一做出新的木甲人。”

李離插言道:“我的天,真有這樣的技藝啊,那麽隻要提供木料,有一處水磨坊提供轉力,就可以成千上萬地造出木甲人了。”宇晴抓著鯤的翎羽,繼續講:“司徒一一役木甲人開挖萬花因的時候,又在山洞工地上發現了緋玉與龍甲。緋玉你們知道的,就是雕出牡丹的那種紅色的石頭,很硬,他用這種石頭來鏇製木人的關節,代替之前使用的檀木。緋玉滿坑滿穀都是,龍甲卻不多,似玉非玉,似鐵非鐵,溫溫軟軟,就是他自己鑄的刀,都沒有辦法將龍甲輕易砍斷。據司徒一一說,是遠古葬在秦嶺山洞裏的龍遺留下的鱗甲,司徒一一將它們刻成筋索與軟骨,長長短短,千條萬條,將緋玉雕成的骨架串連起來,再貼上木片,製成新的甲人。去年中秋節裏,他研製成新甲人後,請宇軒大哥與我們去看。一行和尚看了,直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說諸葛亮做的木馬流車也好,之前他們幾個老家夥做的木甲人也好,都沒辦法跟這個甲人比。新甲人有一丈多高,能聽懂司徒一一的話,神情安靜,默然無聲,溫順地坐在天工坊的一張鐵椅子上,一眼看上去,就像放大了二三倍的司徒一一自己的樣子。司徒一一跟我們講:他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刑天。”

那一天,宇晴看得目瞪口呆,轉頭去看東方宇軒,他扯著胡須不肯說話,孫思邈老神仙也去了,他將手搭在刑天粗壯的手腕上,聽了一會脈,半晌開口道:“司徒老弟,你給甲人造的心脈與經脈都很好。我還感覺到,它陽氣健旺,內力非凡。”司徒一一答道:“我已將萬花秘笈刻寫在它頭腦裏的龍甲上,日後老神仙查醫案,積薪兄查棋譜,真卿兄查字帖,宇晴姑娘找農書,雨鸞白軒夫婦查曲譜與書畫,都可來問它,不必勞神費力,再去仙跡岩中的藏書閣查對了。”一時諸聖都不作聲,告辭離開天工坊,大家冷汗在背,悶悶不樂,天工坊外,攬星潭上的流瀑轟鳴不已,震**著潭中荇草,將潭中盤旋的龍龜都趕到了岸上。一定有什麽大事發生了,但是會演變成什麽樣子,卻也說不出來。東方宇軒與七聖心裏都沉甸甸的。林白軒說:“刑天並不是一個好名字,終究逃不脫被打敗的命運。”要是畫聖來取名字,會是鍾馗之類,臘月裏他為黃梁村會仙集畫門神畫鍾馗最拿手了。顏真卿說:“我看還不如叫共工呢,這安祿山一出,再加上這木人又出世,我看撐著大唐的幾個天柱子,就要被他們撞斷了。”之後的幾個月,大家都不再提刑天,司徒一一在水月宮、天工坊默默地打造它,它在默默地長。

袁安問:“萬花穀裏,琴棋書畫,醫道機關,本領最強的,現在不是穀主,而是新木甲人刑天,對嗎?它的武功,現在也到了能闖過七絕逍遙陣的地步了吧?”

宇晴歎息道:“司徒一一可能也是這麽想的。中秋節之後,丹桂飄香,有一天晚上,他去摘星樓拜訪宇軒大哥,要求讓刑天參加萬花七試,與萬花七聖比武,比照年輕人,成為萬花穀的正式弟子,他就是刑天的接引師父。他說要是刑天通過七試,闖出七絕逍遙陣,萬花穀日後,盡可關閉聾啞村,亦不必接引新的萬花弟子費神**。一旦江湖有事,派木人去做就可以了,各門各派,沒有一百個木人擺不平的事。宇軒大哥非常為難,他說隻有萬花弟子才可參加七試,木甲人隻是工具而已。司徒一一就冷笑,說他的刑天何止是工具,你們試試就會明白,萬花穀號稱世外桃源,不問正邪,技藝為先,難道就容不下一個會武功的甲人?這麽多年,萬花穀弟子去江湖闖出名頭的,又有幾個,如果以後派出木人……宇軒大哥想出一個辦法,同意派年後通過六試的弟子,去參加最後的機關之試,機關之試司徒一一可以帶刑天主持,如果弟子們打敗了刑天,就將刑天拆卸分散,關閉在天工坊內;如果弟子們輸了,就請萬花七聖迎戰刑天。如果刑天闖過了七絕逍遙陣,這萬花穀的事情,恐怕就得由司徒一一你來做主了。話是這麽說,以萬花七聖的赫赫聲名,如何能聯手去對付一個木人?弟子們如果輸掉的話,大概司徒一一也就贏了。”

其實是袁安、李離、上官星雨的萬花七試,也是木人刑天的萬花七試。

李離說:“所以去年冬天,萬花因隧道開放了……七聖也分別去江湖上接引新人?就是為了對付東方穀主與司徒一一的這一場賭約?人定勝天,如果人不能戰勝木人,這個萬花穀的確是該改成木人穀了。”

宇晴點頭說:“你們是我去黃梁村接引來的三個人,不,四個人。抱歉給你們出了這麽難的一個題目,你們明天將刑天打敗了,晚上我做飛龍臥雪給你們吃。你們被刑天打跑了,我也做飛龍臥雪給你們吃。”

上官星雨幽幽地問:“師父姐姐,我隻是想知道,如果不是司徒一一領著刑天來考試,而是照舊由一行師父主持的話,萬花第七試本來應該是什麽樣子?”

宇晴說:“一行師父的題目,一般是讓通過六試的弟子做一個小板凳,你們去穀中采藥,去除草,以後去闖江湖,都可以將這個小板凳背在背上,就像他總是在背後架著那個木椅子……”

唉,三個少年歎了一口氣,隨即跟宇晴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們爽快的笑聲,讓身下默默飛、默默聽的鯤,精神為之一振,之前它也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唉,那個司徒一一,要是有一天,閑得蛋疼,也用緋石、龍甲、玄鐵、檀木造出鵬來,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們由長安撞州過縣衝出來,由萬花因的曲折迷宮裏爬出來,我們是七聖的好徒弟,我們也闖過七絕逍遙陣,也闖過落星驚鴻陣,我們長安來的風塵三俠,不,四俠,不怕你的,刑天。

“壞消息已經聽過了,好師父姐姐,快將好消息告訴我們,我最喜歡在咬了一大口黃連之後,再吃一小塊糖了。當年祖姑婆由南方帶甘蔗給我吃,我也是由不甜的地方開始啃的。”上官星雨摟著宇晴的腰,在她的耳邊熱烈地說,呼出的氣息暖暖的,讓宇晴覺得左耳好癢。

“好消息是,經過剛才小半夜的一番折騰,你們風塵三俠,已經有能力去救第四俠了!”宇晴手上稍稍用力,示意小鯤轉頭往穀地東南晴晝海邊的生死樹飛去,其時月已偏西,黃金般的新月就貼在鯤身後的幽藍星空裏,落星湖明鏡一般,湖邊立起晴晝海樹木的鬱鬱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