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疑法器

這天晚上,遊亦楊半夜起夜,回到房間的時候差點沒被嚇得驚叫出聲,他看見他的床邊圍站著十幾個小小的身影。這畫麵就像是竇楚楚描述的見鬼的夜晚一樣。

遊亦楊當然不會像竇楚楚一樣嚇得魂不附體,他當然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覺,剛剛的驚嚇隻是因為一切來得太突然。

這會兒,他很快平複了心緒,邁著自在的步子走到床邊,大大咧咧地說:“借過,謝謝。”

床邊的兩個小身影真的讓了位置,遊亦楊就從那個小空位那裏上了床,蓋上了被子。

閉眼之前,他又掃視了一圈圍住自己的那十幾個高矮不同的小身影,他們都穿著年代古老的衣服,發型也是民國時期的。

遊亦楊馬上明白,這些小幻影就是從晚上聶長遠的講述中走出來的那些孤兒們。

他們集體出現在遊亦楊的幻覺中,也就代表著,遊亦楊的潛意識認定他們都已經死了,不是長大以後自然死亡,而是死在了威廉孤兒院之中,他們根本就沒有走出過孤兒院的大門。

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因為聶長遠說了,那些孤兒的後續沒人知道,這方麵的資料莫名消失了。

“難道,竇楚楚也知道宅子的這段過往,她也懷疑那些孤兒死在了宅子裏,所以才會自己嚇自己,以為自己看到了當年孤兒們的鬼魂?”

遊亦楊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圍在身邊的那些小小身影。

“或者說,是有人故意利用了宅子的曆史裝神弄鬼,人為製造出了你們這些小東西去嚇唬竇楚楚?而在犯案的前後,這個凶手又及時抹去了他製造靈異現象留下的蛛絲馬跡?”

遊亦楊想起了他晚上剛剛看過的案件卷宗,因為案發現場比較大,警方的勘查工作費時費力,但是他們找遍了整個別墅,都沒有發現什麽小腳印小掌印的。

別墅裏隻有竇家一家人和木工邱建新的生活痕跡。

“怎麽?爾等還不退下?”遊亦楊閉了一會兒眼,再睜開,這些小小的身影還執著地圍著自己。

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時候的他對這些幻影是一丁點的恐懼感都沒有,他笑嘻嘻地說:“我要睡覺了,明天再繼續追查,你們這些小家夥快快跪安吧。”

第二天上午沒課,遊亦楊還是跟蒙娜單獨行動,去找邱建新,這個目前而言遊亦楊最為懷疑的嫌疑人問話。

而聶長遠還是繼續跟進有關宅子的調查,他要去見的是第三任主人的一雙兒女,問問他們在別墅裏居住時有沒有什麽異常,說白了,就是有沒有發生什麽疑似鬧鬼事件。

雖然聶長遠根本不相信什麽靈異事件,但是兩任別墅主人都隻在別墅居住了那麽短的時間就搬走,這的確讓他好奇。

蒙娜與邱建新的包工頭通了電話,得知邱建新今天在裝修樓盤樣板間,便直接駕車往那個樓盤駛去。

“這樓盤看起來不錯嘛,位置也好,臨近江邊,一定不便宜。”一下車,蒙娜便頗為向往地四處打量。

遊亦楊想也沒想,便酸溜溜地說:“怎麽?打算在這裏置辦婚房?你的那個洛丞什麽時候趕來跟你雙宿雙飛啊?”

蒙娜倒是對遊亦楊的口吻絲毫不在意,一臉小幸福女人的神態,對未來充滿憧憬似的說:“快了,今年之內肯定能過來。到時候我們真的可以考慮在這裏買房。”

遊亦楊冷哼一聲,指著遠處的別墅區說:

“巧了,我最近也在琢磨著買個新房子,我媽出院了也有地方住。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這個小區的別墅。待會兒工作完事兒了你陪我去看看?說不定以後咱們還能當鄰居呢。”

蒙娜遙望了一眼別墅區,撇撇嘴,“算啦,我不考慮這個小區啦。”

來到高層的樣板間,遊亦楊和蒙娜見到了正忙得滿頭大汗的邱建新。

邱建新帶著兩人去到樓梯間,一邊擦汗一邊問:

“重新調查竇家的案子?還有什麽好查的,凶手不就是竇楚楚嘛,我親眼看到的。至於說她是不是被惡靈附身犯案,我想這個問題法官並不會在意吧。”

“我在意,而且我覺得這案子絕對有內情,否則的話,警方不可能找不到竇楚楚的殺人動機。”

遊亦楊堅定地說,一麵說一麵用淩厲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邱建新,儼然一副看嫌疑人的架勢。

於是,邱建新應遊亦楊和蒙娜的要求,不知道第幾次以他的視角講述了那幾天在別墅發生的事。

原來,從邱建新到達別墅的第二天開始,他也注意到了一些詭異的細節。

首先,他在修理閣樓頂棚的時候,在閣樓的天花板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掌印。

要知道,他可是踩著很高的梯子才能修理房頂,小孩子的話根本沒法駕設他用的這種梯子,可如果不用梯子,他真的想不到有任何可能性,一個孩子能用手夠到天花板。

正是因為如此,一向不相信鬼神之說的邱建新有些動搖。

第三天晚上,邱建新在閣樓睡覺的時候聽到了樓梯處有奔跑的“咚咚”的腳步聲,聽起來還不止一個。

他當時根本不知道什麽別墅的曆史,還以為是別墅著火,大家忙著逃命,他也趕緊起床往樓下跑。

可是剛剛跑到樓梯間,他就傻了,那“咚咚”聲還在,可是樓梯間分明隻有他一個人。他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

第四天,邱建新跟梁綺麗秘密碰頭,兩人也分享了所遭遇的靈異事件。

梁綺麗告訴邱建新,她也聽到了“咚咚”聲,但在她聽來,那像是一群孩子奔跑的聲音,她還在竇楚楚的指引下找到了小孩子的淩亂的腳印和掌印。她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問題就在於,當竇家的大家長竇啟彥聽說了這些靈異現象之後,堅決不同意馬上離開,非說是人在搞鬼,他一定要找出搞鬼的那個人,不允許任何人離開。

邱建新本來想要帶著梁綺麗偷偷離開,可是竇啟彥卻說,如果這個時候誰先走就代表誰有鬼,將會被驅逐出竇家,竇家的一分錢都別想得到。

至於說邱建新,如果是他這個外人在搞鬼的話,竇家會讓他後果自負。

邱建新知道竇啟彥的作風,這個老頭表麵就很不和善,聽說他以前的生意不乏非法的勾當,他本人也是心狠手辣,邱建新自然是不敢惹他。於是他跟梁綺麗誰也沒有離開。

到了第五天,梁綺麗突然拿出了一樣東西,說是她之前就為了這趟別墅之行準備的寶貝。

梁綺麗對這宅子鬧鬼的傳聞也是早就有所耳聞,所以在去那裏度假之前先去找了市裏一個有名的女巫,這位世代相傳的厲害女巫一聽說梁綺麗要去那棟別墅度假,便以高價賣給了她一件驅鬼的法器。

女巫說,那宅子裏的惡靈已經棲息在那裏數十年,怨氣已經積攢到了一定的程度,一般的法師法器根本奈何不了它們,必須要她家祖傳之寶出馬才能保持有者平安。

梁綺麗其實對女巫的話也是半信半疑,但是梁綺麗有錢,她是闊太太,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她花了三萬五千塊錢買下了那隻造型奇特、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狀似破銅爛鐵的所謂法器。

邱建新當時看到這東西也是哭笑不得,不過是一根打了兩個彎的鐵棍而已,上麵還有些鏽跡,怎麽就是厲害的法器了?他對梁綺麗表現出質疑,但梁綺麗卻說,目前隻能靠這東西自保了。

她說女巫教過她使用方法,隻要用這隻法器對著惡靈,振振有詞地驅趕它們離開不屬於它們的地方,退回它們的界限,回到屬於它們自己的區域,這樣就可以達到震懾,嚇走惡靈的作用。

“所以我才看到了那樣的場景,小麗舉著那東西對著竇楚楚喊叫著她不屬於這裏的話。小麗到最後是該有多無助,才會真的相信那破玩意真的能夠驅鬼。唉,那一晚,他們一家人到底經曆了多麽恐怖的事情啊。”

邱建新談到一年前的滅門慘案,仍舊臉色慘白,唏噓不已。

“你知道賣給梁綺麗那法器的女巫是誰嗎?我想去找她聊聊。”遊亦楊趕忙問,他對這個所謂法器十分在意。

邱建新茫然地聳聳肩,“不知道,小麗沒跟我提過,隻是說是個很厲害的女巫。”

“蒙娜麗莎,你聽說過咱們鬆江市有什麽厲害的女巫嗎?”遊亦楊對於這類新聞從未在意過,便把希望寄托在蒙娜身上。

蒙娜微微搖頭,低聲說:“什麽厲害的女巫,不過就是厲害的騙子罷了。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回去找找看有沒有被警方抓過的這類女性騙子。不過,這很重要嗎?”

遊亦楊苦笑,他也覺得就目前而言,所謂法器和法器的由來不算什麽重要的線索,一年前警方也根本沒往這方麵深入調查過,隻當是梁綺麗被個騙子騙了錢。

可他初見這東西的時候就覺得眼熟,而且竇天賜的幻象更是強化了他對這物件的在意和關注。

剛想到竇天賜,這家夥又出現了,他站在邱建新身側,伸出右手食指指著邱建新,頗為激動地說:

“東西一定是他給小麗的,一定是他蠱惑了小麗,一定是他在我家的別墅裏搞鬼,他是凶手,他才是殺害我們的凶手!”

遊亦楊打了個隻有自己能聽到的響指,向前走了幾步,低聲問:

“你是說,什麽女巫都是邱建新編造的,是他給了梁綺麗這個所謂的法器?可是就算如此,這對他有什麽好處?這東西又不是凶器,也沒有蠱惑人心的作用吧?”

竇天賜被遊亦楊問住了,沒法回答,隻是不斷重複:“一定是邱建新,除了他沒有別人了,一定是他,他一定隱瞞了什麽。”

蒙娜不理會遊亦楊,繼續問邱建新:“後來你怎麽在案發那晚之前就離開別墅了呢?不是說竇啟彥不讓任何人離開嗎?”

邱建新也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對呀,這一點我也很奇怪,案發那天傍晚,老爺子找到我,直接給了我工錢,讓我馬上離開。這一點我之前也跟警察講過了。”

遊亦楊回過頭去看邱建新,他也還記得邱建新的供詞中有這一點,但是對於竇啟彥為什麽突然讓他離開,原因不明。

“當時竇啟彥有沒有跟你說什麽?”遊亦楊追問邱建新。

“他就是說這裏不需要我了,讓我趁天色沒有完全黑下來馬上離開。我當時還哀求他來著,說我就一輛電動車,夜裏開不安全,能不能明天天亮再走。可是老爺子卻生氣得很,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就差拿掃帚趕我出去了。”邱建新無奈地說。

遊亦楊有些興奮地對蒙娜說:“該不會是老爺子已經查出了誰是裝神弄鬼的人,而且這個人就是他自家人,所以打算晚上解決這件事,在那之前急急忙忙地打發走外人?”

蒙娜很讚成遊亦楊的說法,“一定是這樣的!那天晚上,那個被竇啟彥揭穿詭計的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全家!”

“不!”竇天賜又湊了過來,對著遊亦楊大叫,“不是的,不是家裏的人!一定是邱建新,一定是!我家裏的人死的死,傷的傷,隻剩下一個楚楚,但楚楚絕對是清白的!”

遊亦楊無視竇天賜,又跟蒙娜一起問了邱建新一些問題,然後便告辭離開。

下午的課剛一結束,遊亦楊便跑到積案組詢問聶長遠這一天的收獲,他跟聶長遠幾乎是前後腳到達辦公室。

聶長遠上午便走訪了別墅第三任主人的一雙兒女,關於為什麽那麽快搬離別墅,這對兒中年兄妹的回答是——因為別墅裏不幹淨。

“不幹淨”這個詞是他們在40年前還是孩童的時候親耳聽父親對母親說的。

那之後,父親便帶領著一家人搬離了別墅。但因為當時他們年紀還小,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幹淨”的現象。

“他們說的不幹淨,是不是單純的不夠幹淨整潔呢?畢竟是老房子,很難徹底打掃幹淨?”蒙娜還抱有一絲希望地問,她就是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異現象。

聶長遠撇撇嘴,“還真不是,那宅子他們搬進去之前曾經雇了人徹底清掃過,挺幹淨整潔。看來,那宅子的確是有問題。咱們必須要親自走一趟一探究竟了。對了,我還從這對兒兄妹那裏聽說了一件更有趣的事。”

“什麽事?”遊亦楊興奮地問,他的興奮源於那句“不幹淨”和他所堅信的無神論的衝突,他覺得這案子著實有趣,推翻一個人人都認定的偽事實,是非常有挑戰性的工作。

聶長遠饒有興致地說:

“83年的夏天,那對兒兄妹隻跟家人一起在別墅裏住了一個月的時間。有一天,兄妹倆在院子裏玩秋千,看見了大門口站著一個中年男人,是個看起來有40多歲年紀的叔叔。那中年男人從大門的柵欄縫隙往裏麵看,看到有兩個孩子在玩耍就招手讓兩個孩子過去。”

遊亦楊十分在意40多歲年紀這個詞,他第一時間便想到了40年代威廉孤兒院的孤兒,如果其中還有活著的,83年不就有可能是40多歲嗎?難道是當年其中一個孤兒故地重遊?

可是,他之前的想法是,那些孤兒都死在了別墅啊。難道是幸存者?如果能找到這位幸存者,那麽數十年前留下的謎團不就可以解開了嗎?

“中年男人告訴兄妹倆,他在很久以前在這裏生活過。跟那對兒兄妹一樣,他當時也有個妹妹,隻可惜,他跟妹妹後來失散了,妹妹留在了孤兒院,而他則被送養。

“他這次回來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能夠碰見也故地重遊的妹妹。老爺爺還問了那對兒兄妹,有沒有看起來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女人來過這裏。那對兒兄妹就如實說,他們也剛搬到這裏,沒見過什麽人。”

聶長遠頗有些惋惜地講述。

“83年40多歲,現在這位老人要是還健在,現在也得有七八十歲的高齡了吧,能找得到嗎?”蒙娜不容樂觀地問。

聶長遠卻摩拳擦掌,“應該能,因為那對兒兄妹告訴我,男人當時穿的是軍裝,應該是個軍人。有了這個範圍,我覺得找起來並不難,隻希望老人家還在鬆江市。”

遊亦楊又翻動桌麵上的滅門案件卷宗,一邊不走心地看著那張別墅工具箱和射釘槍的照片一邊問:

“找老人家自然是必須的,但是耽誤之急是趕快去案發現場一探究竟。老聶,依我看,咱們明天一早在這裏集合,然後直接去那是非之地走一遭。我直覺,我一定能在那裏找到重要線索。”

聶長遠一拍桌子,“沒問題,我這就去安排,確認好路線,最好弄個詳細地圖什麽的。但是亦楊,我知道你明天上午有課,這樣吧,咱們中午午飯後出發,到那裏應該也就是三四點,實在不行就在附近的幸福鄉找個農家院住一晚。”

蒙娜一聽說要在三四點到別墅,不免擔心會在那裏逗留到天黑,明明感到害怕,但還要硬撐,“行,那就這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