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惡靈附身

三天前。

剛剛開學沒多久,遊亦楊回歸學校,他的生活總算是忙碌起來,除了上課和去寵物醫院實踐學習之外,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給聶長遠和蒙娜打電話,先是詢問是否有王茉雅和遊鈞則的消息,然後是詢問積案組最近是否有案子。

對於第一個問題,聶長遠總是遺憾地回答沒有,但是同時表示通緝工作還在持續展開,叫他耐心等待;

對於後麵的問題,聶長遠總是耐心給他解釋,不是他撒謊,是最近真的沒有什麽分派到他們積案組的案件。他聶長遠是說到做到,絕對不會再阻止遊亦楊參與調查探案,不但不會阻止,還會主動邀請。

這天,遊亦楊下了課,正在去食堂的路上。

手機提示他的郵箱裏收到了一封郵件,他本以為又是垃圾郵件,可是隻是短暫的瞥了一眼郵件的題目,他整個人就像是充滿了電一般,馬上亢奮起來。

郵件的題目是:求助偵探,我被惡靈附身殺了人!

遊亦楊冷靜下來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很可能是個惡作劇,但也不能排除不是惡作劇的可能,萬一是真實的求助,萬一案件嫌疑人真的認定自己是被惡靈附身,那麽這案子很有趣不是嗎?

遊亦楊當下便拐到了學校裏一個僻靜的角落,也不急著去吃午飯了,而是安安靜靜地點開了郵件,捧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認認真真地看起來。

郵件的發件人名叫竇楚楚,是個16歲的女生,然而她現在卻沒有在學校讀書,而是身處於看守所之中,她是一年前滅門慘案的嫌疑人。

而一年前滅門慘案的三個死者分別是竇楚楚的爺爺、奶奶和父親,她的母親因為墜樓變成了植物人,在醫院裏睡了整整一年。

親人們遇害,警方卻把嫌疑鎖定在了一個16歲的女孩身上,而且這個女孩還與死者們有著最近的親緣關係。可以想見,檢方一定有比較切實的證據才會對竇楚楚提起公訴。

可是案子審了將近一年,卻始終沒有一個最終的結果。期間竇楚楚曾被一審判決故意殺人罪,但她在律師的幫助下提起上訴,律師主張竇楚楚有精神類疾病,犯案時處於發病狀態。

也難怪律師會有這樣的辯護策略,因為竇楚楚從一審開始就一直聲稱自己是被棲息在別墅裏的惡靈附身,殺死親人的真正凶手是惡靈,她不過是個傀儡。

盡管律師曾經無數次勸誡她不要執這樣的說辭,可是竇楚楚就是不聽,堅持認定她被惡靈附身。

所以到最後,律師也隻能主張以竇楚楚患有精神類疾病的策略為其辯護。

於是接下來的半年裏,竇楚楚先後接受了三次專業的精神鑒定,而三次的結果都是,竇楚楚並沒有精神類疾病,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在裝瘋賣傻。

可問題是竇楚楚在郵件裏堅定地聲稱,她沒有裝瘋賣傻,她是真的被惡靈附身,因為在那棟別墅裏真的有惡靈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竇家是當地的土豪,竇楚楚的爺爺竇啟彥開創了當地知名的連鎖酒店品牌,竇楚楚也算是富三代。

也正是因為竇啟彥財大氣粗,所以才在30多年前買下了近郊那棟傳言鬧鬼的宅子。

老爺子自稱絕不相信鬼神之說,房子又因為莫須有的傳說非常便宜,所以才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於是竇啟彥成了那棟宅子自1945年建成到現在的第四任主人。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因為竇家的財力,竇家的禦用律師才會極力幫助竇楚楚打贏官司,因為竇楚楚是竇家唯一的繼承人,一旦她無罪釋放,或者說因為精神類疾病而從輕發落,那麽律師就會成為竇楚楚的恩人,這位恩人能夠得到的報酬可想而知。

這些信息都是竇楚楚在郵件裏寫明的。

竇楚楚從律師那裏聽說了積案組,知道積案組有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偵探,於是便拜托律師無論如何替她發出這麽一封求助的郵件。

她把遊亦楊當成了她最後的希望,她的救命稻草。她表示,隻要遊亦楊能夠證明惡靈真的存在,幫她洗刷冤屈,竇楚楚願意把竇家財產的一半拱手相讓,方式就是以將來嫁給遊亦楊的方式,讓遊亦楊成為竇家的女婿。

遊亦楊看完了郵件卻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覺得竇楚楚的確是個孩子,絕對找錯了人。

一來,遊亦楊是堅定的無神論者,根本不相信惡靈的存在,所以從思想的根本上是與竇楚楚背道而馳的,當然,前提是竇楚楚真的認定自己犯案是被惡靈附身,而不是裝瘋賣傻;

二來,遊亦楊才不稀罕什麽竇家的一半財產,更加不想娶一個素未謀麵的16歲幼稚女孩,更何況,這女孩還有可能真的就是殺害至親的殘忍凶手。

但是,最要命的就是這個但是,遊亦楊對竇家的滅門案和那棟傳說鬧鬼的房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必須要有所行動,行動的第一環節就是去找聶長遠,從他那裏得到一年前竇家滅門案的詳細資料,讓聶長遠運作一番,使得這案子被積案組重啟。

遊亦楊顧不得餓的咕咕叫的肚子,直接出了校園,打車前往市局。

在市局的食堂裏,遊亦楊見到了正麵對麵坐著吃午飯的聶長遠和蒙娜,他一屁股坐在了聶長遠身旁,毫不客氣地要求聶長遠去給他打一份飯。

聶長遠聽說遊亦楊沒吃午飯,而且帶來了有趣的案子,便馬上乖乖去給遊亦楊打飯。

剩下遊亦楊和蒙娜單獨麵對麵的時候,遊亦楊看蒙娜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躲閃。

而蒙娜似乎是看穿了遊亦楊的內心活動一般,主動開口,大大咧咧談天一般說道:“對了,你還記得洛丞嗎?”

“記得啊。”遊亦楊當然記得,洛丞就是高中時一直暗戀蒙娜的學長,但是卻被聶欣怡暗戀的男生,因為洛丞膽小自私,沒有在聶欣怡失蹤的第一時間上報他所目擊的現場。

“那個渣男怎麽了?”

蒙娜一聽遊亦楊用了“渣男”這個詞,很不滿地用力放下筷子,正色說:

“不準你這麽說,我已經原諒他了,而且,他現在是我的男朋友。他現在正在想辦法調回鬆江市呢。”

“啊?”遊亦楊驚得下巴上仿佛墜上了秤砣,“沒搞錯吧,你跟他?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前陣子他聯係上了我,就當年的事非常誠懇地對我道歉,我們一起回憶了高中生活,然後聊著聊著就聊出了火花。而且他這些年一直因為欣怡的事情自責愧疚,已經受到了懲罰了,他也很可憐的。”

蒙娜非常認真地注視著遊亦楊。

遊亦楊咬了咬嘴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蒙娜,隻覺得一股酸意慢慢升騰,最後才艱難地擠出幾個字,“真是饑不擇食。”

說話間,聶長遠端著餐盤回來,一落座就著急地說:“現在可以說說看了吧,到底是什麽案子?案子怎麽會找上你?”

遊亦楊本來是想要把案情跟聶長遠和蒙娜複述一遍的,現在也沒了心情,便默默把手機掏出來,點開郵件的頁麵,交給聶長遠,然後自己低頭吃飯。

聶長遠快速瀏覽了郵件內容,下巴上也墜上了秤砣,然後把手機遞給了對麵一直焦急等待的蒙娜。

“其實,一年前的竇家滅門案我也有所耳聞,當時警方對外封鎖消息,畢竟這案子太過惡劣,嫌疑人竟然就是死者的至親,一個15歲的小姑娘。”聶長遠感慨地說。

“遠哥,這案子咱們要不要再重新調查一下?我總覺得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不然,竇楚楚怎麽可能殺死自己所有的至親?”蒙娜的興致不比遊亦楊和聶長遠小,“對了,遠哥,你還記不記得那案子的資料?”

聶長遠被號稱為移動資料庫,又怎麽可能不記得,他讓大家趕快吃完飯,吃完回辦公室詳談,畢竟案子太過血腥,吃飯時候講述會影響食欲。

飯後,三人回到積案組的辦公室,聶長遠提取記憶中的資料,為大家講述他當初看過的有限的案情資料。

案子發生在一年前的春天,當時正值五一黃金周,竇家一家五口人去郊區的別墅度假。

5月7日淩晨兩點左右案發,報警的是一個名叫邱建新的男人,他本來是在附近宿營的,晚上途經別墅,正好目擊了嫌疑人也就是竇楚楚意圖殺害最後一個受害者,也就是竇楚楚的媽媽梁綺麗的情景。

據邱建新的描述,當時竇楚楚和梁綺麗兩人站在四樓的露台上,竇楚楚拿著一把射釘槍把梁綺麗逼到了無路可退。

當時天色已經很晚,竇楚楚的樣子邱建新看不清楚,但是能夠看得出她處於極為亢奮的狀態,整個人張牙舞爪,發出詭異的叫喊和呻吟聲。

而梁綺麗也已經被嚇得不停大叫救命,還舉著一個什麽東西對著竇楚楚,嘴裏念念有詞叫著什麽:回去,回去原本屬於你的地方,你不屬於這裏。類似這樣的話。

可梁綺麗這麽一叫,竇楚楚愈加發狂,竟然對著梁綺麗舉起了射釘槍,梁綺麗大叫一聲,無路可退的她不知是失足,還是認定跳下去比被射釘槍射中的生機更大,從四樓的露台上掉了下來。

邱建新在樓下目睹了這一切,他也顧不得去查看墜樓的梁綺麗,嚇得連滾帶爬地逃走,回到宿營的帳篷那裏,拿著手機往臨近的幸福鄉狂奔,一直奔到了有手機信號的地方,他撥打電話報了警。

後來警方趕到竇家的別墅,發現竇啟彥死在了一樓客廳,孫美雲已經死在了臥室的雙人**,竇天賜也死在了他的臥室裏。

他們的死狀異常恐怖,法醫在他們每個人的頭部都取出了二十幾根鐵釘,他們是被射釘槍活活射死的,而且鐵釘大都集中在頭部,頸部和上身隻有少數幾根,可見凶手是瞄準了他們的頭部的。

最重要的一點,警方找到了凶器射釘槍,上麵都是竇楚楚的指紋,而竇楚楚就昏睡在四樓的露台上,手裏握著那把凶器射釘槍。

案發現場的別墅比較特殊,因為宅子是上世紀40年代外國人設計建造的,所以宅子的大門和院落的大門都是特製的,很難被撬開,而且也沒有被撬的痕跡。

外人想要翻過高高的院落圍牆進入院落倒是有可能,但是宅子的每一扇窗子都安裝了鐵柵欄,這些柵欄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也就是說,除非外人有宅子大門的鑰匙,或者裏麵的人打開房門,否則的話外人闖入犯案的可能性可以被排除。

於是嫌疑便鎖定在了竇楚楚身上。可以說,射釘槍上的指紋就是物證,邱建新就是人證,人證物證具在,竇楚楚難逃法網。

“殺人動機呢?”蒙娜聽了聶長遠的敘述,第一時間問出了她最在意的問題。

她實在無法想象,到底會是怎樣的動機,會讓一個當時隻有15歲的女孩對自己的至親如此殘忍。

“當初警方也調查了殺人動機,但卻沒找到。根據竇楚楚的同學老師講,竇楚楚雖然有些叛逆和大小姐脾氣,但是對家人還是很親的。她父親竇天賜對她就像是掌上明珠,隻要開口,什麽都給買。

“母親梁綺麗是繼母,是個嫁入豪門的灰姑娘,所以對這個繼女兒也是萬分小心,母女倆感情也不錯。

“奶奶是個慈祥的奶奶,爺爺雖然有點不苟言笑,對竇楚楚不那麽溺愛,但爺爺的遺囑上也有很大一部分遺產是直接分給竇楚楚的。

“認識竇楚楚的人都說,他們想不到有任何理由一個花季女孩會對至親如此狠毒,他們都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聶長遠解釋。

遊亦楊認真地聽完,提出他的想法,“老聶,有問題的還不隻是殺人動機,那個邱建新也很有問題。

“一來,他在案發現場附近宿營也就算了,幹嘛大晚上一個人跑到別墅附近?

“二來,你說過,別墅院落外的圍牆很高,院落大門也沒有撬過的痕跡,那麽邱建新是怎麽進入院落的?還是說他在院落外目擊到了現場?如果是在那麽遠的距離之外,那他憑什麽確定殺人的就是竇楚楚?”

聶長遠被遊亦楊問住了,“的確,邱建新也很可疑,好像當時警方也曾懷疑過他,但是後來他的嫌疑被撇清了。

“具體你的這個問題怎麽解釋我也不清楚,要想弄清楚,還得找到當時案子的卷宗。而且,我覺得有必要直接去找這個邱建新談談。”

遊亦楊下午還有課,也沒在積案組久留,隻是囑咐聶長遠安排好了與竇楚楚和邱建新的見麵之後第一時間通知他,他一定不能錯過與這兩個人的見麵。

回學校的途中,遊亦楊坐在出租車的後座,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通了聶長遠的電話。

“喂,老聶,是我,不是工作上的事,我就是想問問你蒙娜麗莎的事。”

“你是說蒙娜跟洛丞的事?”聶長遠第一時間就明白了遊亦楊的意思。

“我也沒想到蒙娜會不計前嫌接受洛丞,雖然一開始我也有些不太讚同,但後來我想開了,我又不是蒙娜的兄長,根本管不著人家的閑事嘛。而且,蒙娜能夠接受洛丞也是好事,至少證明她能夠從欣怡的陰霾中走出來了。”

遊亦楊不免有些失落,但還是笑嘻嘻地說:“也對啊,哪怕是她饑不擇食,我也管不著人家的閑事。那就這樣吧,案子的事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沒問題,反正我有你的課程表,我會盡量把時間安排在你沒課的時候的。”

掛上電話,遊亦楊剛要把手機放回一旁的雙肩背包,卻被身旁突然冒出來的一個男人給嚇了一跳。

這個憑空出現的男人竟然頭戴著一頂銀行劫匪專屬的黑色毛線帽,隻露出一雙眼睛和嘴巴。

“我去,搞什麽?”遊亦楊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站了起來,可想而知,頭撞上了車頂,“咣”的一聲,疼得他齜牙咧嘴,不免沒好氣地埋怨,“你又是什麽鬼?”

“我是竇天賜,”男人幽幽開口,一直目視前方,看也不看遊亦楊一眼,“竇家滅門案的竇天賜。”

遊亦楊揉著頭,稍稍釋懷,但還是免不了埋怨,“大叔,你出現就出現唄,幹嘛這副打扮?”

遊亦楊說話間,前排的司機大叔尷尬地笑了笑,“小兄弟,你也覺得我們公司這司機的製服不太好看是吧?”

“啊,是啊,不太好看。”遊亦楊馬上反應過來,司機會錯了意,以為他在跟他講話,隻好敷衍著笑笑。

“我說,你幹嘛打扮得跟個銀行搶匪似的?”遊亦楊埋下頭,小聲嘀咕。

竇天賜仍舊目視前方司機師傅的後腦勺,機械性地說:“相信我,你不會願意看到我的臉,我這樣也是為你好。”

遊亦楊這才後知後覺,也對,剛剛聶長遠說過三名死者的死狀。看來他的潛意識的自我保護工作做得還不錯,麵對一個銀行搶匪總比麵對一個插著數十根鐵釘的人頭要好。

而且,他還沒見過竇天賜的照片,也不知道這位仁兄什麽模樣,這樣的打扮再合適不過。

“大叔,你有什麽想要分享的信息沒?”遊亦楊把頭埋得更低,聲音也壓得更低,生怕司機師傅看穿他是個精分患者,再把人家師傅嚇出個好歹。

竇天賜冷冰冰地說:“凶手不是我女兒,更不是什麽鬼魂惡靈。”

遊亦楊苦笑,這不是廢話嘛,這還用竇天賜特意出現告訴他嗎?他早就這樣認定了,凶手一定使用了什麽詭計,裝神弄鬼,又把罪名栽贓到了竇楚楚身上。

“竇大叔,你放心,你這案子到了我積案終結者的手裏,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遊亦楊這話也等於是說給自己,因為他整個人已經躍躍欲試。這次的案子非常對他的胃口,夠奇特,夠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