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0007 完美情人1

1、

“你欠我一個解釋。”

唐賀功把一份《茶餘飯後》報紙摔到了鄭岩的麵前,打斷了他正在瀏覽網頁的興致。

因為Z小組開始對“廚師”采取相關行動,鄭岩和杜麗也開始每天到辦公室報到,不過大多數時候沒他們什麽事。杜麗還有其他的工作,通常到辦公室露一麵之後就會離開,而鄭岩把大把的時間都放在了瀏覽網頁上。

對於唐賀功頗具“怨婦”氣質的問話,鄭岩並沒有回答,依舊拖動著進度條,“頭兒,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麽看法?”

他指了指網頁,“一個月內19名女大學生失聯,各地警方接連發出預警,要求女生加強自身戒備,防止上當受騙。不過好像沒什麽效果,大家一致吐槽不應該把女學生失聯歸罪於被害人本身,而是要求警方加強社會治安管理。”

“那都是扯淡。”唐賀功撇了撇嘴,“總不能給每個女學生身邊都配一個警察。他們不是有句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嗎?現在這群孩子,就算你告訴她前麵是火坑她也得跳進去看看。”

“我們根本不知道這群熊孩子腦子裏在想什麽。”唐賀功在鄭岩的對麵坐了下來,“前幾天還發生了一個案子,一對情侶搶劫了兩個路人,你猜怎麽著?警察抓住這兩個人的時候,他們搶來的包都還沒打開,倆人根本不差錢。他們就是想體驗一把搶劫的感覺,本來男的不同意,但是女的先搶了一個包,罵那男的是慫包,男的氣不過也搶了一個。這才是‘中國好女友’啊。你說,這不是No Zuo No Die是什麽?”

他點了支煙,吐了個煙圈,“好了,閑扯完了,你該想好給我一個什麽樣的解釋了吧?”

唐賀功再次把那份報紙向鄭岩的麵前推了推,問:“你接受胡三強的專訪我沒有意見,我甚至幫著你協調讓《茶餘飯後》重新營業,還把他的記者證還給了他。可是你為什麽要挑釁‘廚師長’?你說‘廚師長’就是個卑劣的模仿犯,除了拾人牙慧之外,沒有任何創意。”

“這是實話啊。”鄭岩笑了一下,“他做下的案子本來就沒什麽新意,隻不過是幫著別人完善了一下而已。”

“你還說如果是你的話,做的案子一定比他漂亮多了。鄭岩,你是警察,你這樣說,讓我們沒法對外交代。”

“我可沒說我是警察,我就是個剛從精神病院出來的病人,你根本不用給任何人交代。”說著,鄭岩突然歎了口氣,“頭兒,我這樣做自有我的用意。”

“我現在必須知道你的用意,我得給上麵一個交代。”

“好吧。”鄭岩點了點頭,“頭兒,作為一個連環殺手,尤其是‘廚師長’這種追求完美的連環殺手,他最害怕的並不是被我們抓住,而是他的手段被人詬病,一旦我抨擊他的作案手法,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他會更加瘋狂地作案。”

“沒錯,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鄭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會試圖完善作案手法。但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既要保留自己的顯著特征,又要避免被扣上模仿犯的帽子,他會非常糾結,甚至可能放棄繼續幫助‘廚師’。這樣一來,至少我們能夠先抓住‘廚師’,至於‘廚師長’,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可能會銷聲匿跡,直到他找到專屬於自己的作案模式。”

“沒有辦法的辦法。”唐賀功苦笑了一下,“但願你的推測是正確的,秦玲也已經有了大概的推測,‘廚師長’應該是個男性,穿42碼的皮鞋,年齡應該在45歲,上下偏差9歲。從那個女醫生家裏搜查出來的衣服來看,他很講究穿著,都是沒牌子的衣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不是地攤貨就是手工定製。”

“是後者。”唐賀功嚴肅地說道,“這說明他很講究,也很有錢。”

“這些之前我們就知道了。”

“但是我們現在有了新的佐證。”唐賀功笑了一下,“我們可以很肯定地對局長說這些了,而且我們已經掌握了他的指紋,DNA,相信早晚有一天會抓到他的。”

“那個醫生那邊沒什麽進展嗎?”

“沒有,有個很奇怪的事,我們調查過,那個醫生的履曆是假的,她根本沒有到國外留學過,連國內的學籍信息都沒有。”

“她是跟廚師長學到的這些知識?”鄭岩皺了皺眉,“這和我們之前推測的信息吻合,‘廚師長’有很高明的醫術。”

“醫生怎麽總是和我們過不去?”

“但他現在未必是了。”鄭岩笑了一下,“還有什麽信息?”

“雙瞳異色。”唐賀功神秘地笑了一下,“DNA真是個好東西,秦玲竟然從基因密碼中分析出廚師長是雙瞳異色。”

“這可是個很有標誌性的特征,沒聽說過中國人有這個特征的,沒準廚師長是個外國人,或者混血兒。秦玲怎麽知道這些的?”

“她掌握著最新的技術。”唐賀功擠了擠眼睛,“你聽說過凱塞這個人嗎?”

“沒有。”鄭岩搖了搖頭,“我被關了那麽久,外麵的很多信息我都不是很清楚。”

“她跟我說之前我也不知道。”唐賀功撇了撇嘴,“秦玲是個難得一見的天才,不過因為她是個天才,所以眼光也很高,畢業的時候根本不願意去基層工作。據她說,DNA裏藏著人體全部的遺傳密碼,人體的各種特征都是按照這個‘藍圖’組裝起來的。通過這個‘藍圖’,我們可以推斷出擁有者的大致情況。已經有科學家發現了通過DNA判斷人眼睛顏色的方法了,現在科學家在繼續研究通過DNA判斷頭發顏色之類的其他體貌特征的方法。”

“但是按理說,在人的一生中,DNA這個‘藍圖’的內容應當是不變的啊?怎麽能通過DNA來推斷所有者的年齡呢?”鄭岩狐疑地看著唐賀功。

“我也是這麽問她的,等等,我看看她是怎麽說的,這段實在太難懂,就像天書一樣。”唐賀功翻出了筆記本,“秦玲還是用‘藍圖’做了個比喻,她說隨著時間的流逝,藍圖的用紙會變黃,字跡會模糊……同樣,人體有的DNA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會產生變化。那個凱塞說,人體DNA中的某些基因隨著年齡的增加作用會改變,但現在還不能通過這個特征判斷DNA擁有者的年齡。凱塞提出的方法是利用人體的‘T細胞’,這東西又叫‘胸腺細胞’,是淋巴產生的白細胞的一種。T細胞裏有一些DNA被稱為‘T細胞受體刪除DNA環’,有個英文名叫什麽sjTRECS。呈雙螺旋狀,看起來一圈一圈的。大多數的DNA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把這一圈一圈的東西丟掉,但‘sjTRECS’不同,它會以持續的速率丟掉上麵的一些圈圈。如果說人身體裏有什麽會隨著歲月而持續磨損,那‘sjTRECS’就是其中一種。通過對比血樣中的‘sjTRECS’和其他細胞中的DNA,法醫就可以知道‘sjTRECS’磨損了多少,從而反推出流血者的年齡,誤差大概在九歲左右。”

“確實很像天書。”鄭岩忍不住笑了出來,“總之,就是秦玲用了一種特殊的手法知道了這些信息。”

“沒錯。”唐賀功點了點頭,“好了,我得去向局長做個匯報。有空的話,你該去看看杜麗,我來的時候看到她上了天台,好像不太開心。”

“她是心理醫生,知道怎麽自己調節。”鄭岩將目光重新移回到電腦上,“頭兒,我覺得,那個大學生失聯的案子最好從她們的社交工具上入手,可能會有突破。”

“怎麽想起這事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們都是悄無聲息失聯的,沒有發出過求救信息,我覺得可能是去見了什麽不方便公開的人,QQ、微信、陌陌三大網絡聊天神器裏肯定有線索,這群孩子就喜歡玩那種東西。”

“別往自己身上攬活,一個‘廚師長’就已經讓我們焦頭爛額了,現在是九月,下個月初就是中秋節,我們得全力準備應付‘廚師’和那個混蛋‘廚師長’。”唐賀功撇了撇嘴,“我還是建議你去看看杜麗,就因為她是心理醫生,她需要保守比我們多得多的秘密。”

鄭岩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這樣讓我以為你要輕生。”

鄭岩走到杜麗的身邊,坐了下來,和她一樣將雙腿搭在了外麵。他上來的時候,杜麗就是這個姿勢,高跟鞋放在一邊,坐在天台的邊緣,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穿著黑色絲襪的修長美腿。

“叫我麗麗。”杜麗突然說道“或者叫我小麗。”

“什麽?”鄭岩愣了一下。

“你有多久沒這樣叫過我?”

“好像我隻那樣叫過你一次,在我被關進6號之前,我們隻見過那一麵。”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回國後要接手的第一個病人就是你,更沒想到,你會親手殺了姐姐。”

“你……”鄭岩將頭轉向杜麗,才發現她的臉上布滿了淚痕,“你怎麽了?”

“有時候,我覺得姐姐很可憐,她死在最愛的人手上,你們本來就要結婚的,所以我恨不得殺了你;但是我發現我做不到,我羨慕她,她有一個很愛她的人,背負著愧疚和所有質疑的目光還堅強地活著,而他活著的目的隻有一個,為了給最愛的人複仇。”

“你今天不太對勁。”

“沒什麽。”杜麗抹了一把眼淚,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恢複了往日的高冷,“我的心理醫生說,我最好用個什麽方式發泄一下情感。”

“你也有心理醫生?”鄭岩感到不可思議。

“當然。”杜麗勉強笑了一下,“我們比你們更需要心理醫生,因為你們隻有一種心理疾病,而我們,幾乎有你們所有的心理疾病,每個心理醫生都要有另外一個心理醫生來指導,這是常識。說吧,來找我做什麽?”

“想和你聊聊。”鄭岩將目光投向了遠方,“我現在很恐懼自己的狀態,因為我想殺人,那會讓我覺得很舒服,可是我也害怕殺人,我知道我不能隨便殺人,我沒有決定別人生死的權利。”

“你當時看到了誰?”

“不是你姐姐。”

“所以,你的恐懼不是因為槍殺了我姐姐,而是因為那之後產生的快感,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你感到糾結。”杜麗看著鄭岩,“作為被害人的家屬,我不該這麽說,但是作為你的醫生,我必須告訴你,在你殺害我姐姐的時候,你不是你。在你向凶手開槍的時候,你才是你,那個時候你感到的也是快感嗎?”

“不,不是。”鄭岩搖了搖頭,“是公正和……”

“血脈賁張,那讓你激動。”

“不,我沒有。”鄭岩再次搖了搖頭,“我並沒有感到血脈賁張也沒有激動,我隻是害怕。”

“那是因為你沒有殺了她。”杜麗依舊平靜地說道,“如果當時她正在加害被害人,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她。”

“你說得沒錯。”鄭岩苦笑了一下,“我到現在還不確定我為什麽開槍,她並沒有對我造成威脅,也沒有對那個人造成威脅。”

“可是她準備那樣做。”杜麗看著鄭岩,“她當時的確沒有實質性地危害到你的安危,但她準備對那個人動手,如果你沒有開槍,她就會殺了那個人。你的處置沒有任何問題,你是為了那些已經無法說話的人發出的正義的聲音。”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再這樣下去我就會成為惡魔,我覺得我應該回到6號去。”

“你殺害姐姐完全是個意外,你槍擊那個凶手的時候,才是正確的感覺,你不應該感到任何愧疚,那是你的職責,你應該為保護了其他人而感到自豪和驕傲。”

“也許我根本不適合幹這行。”

“你隻是需要遠離這些案子一段時間。”

“你覺得這可能嗎?”鄭岩苦笑了一下,“下個月也許就是‘廚師長’出現的日子。”

“抱歉打擾你們。”杜麗還沒來得及說話,唐賀功的聲音就在他們的身後響了起來,“不想打斷你們兩個花前‘日’下,但我們現在有案子了。”

“我的病人需要離開他的工作崗位一段時間,否則他可能會迷失自己。”杜麗回過頭,看著唐賀功。

“現在不行,杜醫生,我向你保證,我會照顧好他。”

“我不認為你是在照顧他,你隻是把他當成工具,發誓要榨幹他的利用價值,僅此而已。”

“別說得那麽難聽。”唐賀功尷尬地笑了一下,“那19個女生失蹤的案子有了新的進展,局長要求我們出動。”

2、

“你又說對了。”

在趕往H市的高鐵包間裏坐下來之後,唐賀功對鄭岩說道。

“什麽?”

“調查方向,就是QQ、微信、陌陌的那個。”唐賀功歎了一口氣,“各地警方都不是笨蛋,已經從這方麵著手了,現在已知的19名失聯女大學生中,已經有10個人恢複了聯係,據她們說,返校之前,她們就已經與網友約定了見麵的時間地點,因為害怕被家裏知道,所以幹脆關掉了手機。”

“這是好事,可是老師你好像並不開心。”秦玲不解地看著緊皺著眉頭的唐賀功。

“因為還有兩個人是在傳銷窩點中被解救出來的,這兩個人同樣是私下約定了和網友見麵,結果被騙到了傳銷組織中,身上的錢財都被拿走了,試圖逃走腿都被打折了。”

“還有一個人是因為搭黑出租車,被監控錄像拍到了。警方找到她的時候,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被綁在窗戶前供人參觀,身上全都是鞭子抽打過的痕跡,還有蠟油,像條狗一樣住在狗窩裏,飯盆裏的食物是屎。”

“性奴?”鄭岩愣了一下。

“沒錯。”唐賀功沉重地點了點頭,“女孩兒才21歲,被解救出來的第二天自殺了。”

“其餘的人呢?”

“都好不到哪去。”唐賀功苦笑了一下,“有一個小子在微信上假裝企業高管,月薪兩萬,其實什麽都不是,就是個街頭混混,還吸毒。他騙了兩個女孩子,其中一個和他見麵之後被他和同夥**了,然後搶走了這女孩兒身上所有的現金,手機和電腦也被賤賣,最後他們逼迫這孩子出去賣**;另一個女孩兒見到他之後就產生了警覺,偷偷報警才沒遇害,順便也解救了之前的那個女孩兒。”

說到這裏,唐賀功莫名地憤怒,“可恨的是之前那個被**的女孩兒也已經染上了毒癮,和那幾個混混成了同夥,從被害人成了犯罪嫌疑人。”

唐賀功歎了口氣,一副悲天憫人卻又無能為力的神情,“那些女孩兒的戒心太弱了。不過我們管不了那麽多,現在還有三個人下落不明。”

“頭兒,你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嗎?明明還有四個。”鄭岩連忙說道。

“對啊,老師,還有四個。”秦玲也有些不解地看著唐賀功,隻有杜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們先看看這個就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了。”唐賀功從包裏拿出了一張照片,遞到了鄭岩的麵前。

那是一條河邊的草地,上麵躺著一個女孩兒,她渾身濕透,嘴巴緊閉,身上的衣服倒是整齊,似乎沒有被侵犯過的跡象,隻有稍顯淩亂的頭發上掛著幾根水草。一個旅行箱就放在她的身邊。

她緊閉著眼睛,就像睡著了一樣。

“遇害了?”鄭岩抬起頭看著唐賀功。

唐賀功點了點頭,“你再仔細看看。”

鄭岩不明所以地低下頭,坐在他對麵的秦玲卻已經臉色蒼白地抬起了頭,“不用看了,她的眼睛不見了,她現在沒有眼球。”

鄭岩這才注意到,照片上的這個女孩兒雖然雙目緊閉,但卻有著不正常的塌陷,眼眶中已經空空如也。

“這是這次讓我們參與這個案子的原因之一。”唐賀功神情嚴肅地說道,“當地警方已經做過初步屍檢,被害人是窒息死亡,不是溺水。被害人是死亡之後被推入水中的,但是在被推入水中之前,凶手挖出了她的雙眼。”

“另外一個原因呢?”鄭岩微閉著眼睛,問道。

“另外一個原因。”唐賀功深吸了一口氣,“剩餘三名失聯女生和這個遇害的女生是同一個地方的人,她們失聯的方式有非常相似的地方,當地警方懷疑,可能會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我想知道更具體的情況。”鄭岩迫不及待地說道。

“到了那邊自然會有人跟我們說的,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恐怕又要連續奮戰幾天了。”說著,唐賀功閉上了眼睛。

四個小時後,列車緩緩駛入了H市東站。H市並不是重要城市,高鐵在H市的停留時間隻有一分鍾。Z小組匆匆下了車,剛出車站就被一群人攔住了。

“去哪?”

“要車嗎?便宜。”

“坐我的車吧。”

……

一片嘈雜的聲音讓唐賀功皺起了眉,秦玲更是小心翼翼地躲在了鄭岩的身後。

“嗨,美女,約嗎?免費送你一程怎麽樣?”

一個輕佻的聲音傳了過來,鄭岩順著這個聲音看過去,就看到路邊停著一輛奧迪TT,一個穿著短袖T恤,胳膊上有文身的年輕男人**邪的目光正在秦玲和杜麗的身上遊移著。

鄭岩還沒來得及說話,杜麗就已經走了過去,在那個男人的麵前俯下了身。那男人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鄭岩很清楚,杜麗的這個姿勢可以讓男人透過襯衫的縫隙看到自己的內衣,然而不知道杜麗對他說了什麽,那男人露出了一抹驚恐的神色,開著車迅速逃離了現場。

“你跟他說了什麽?”鄭岩不解地問道。

“我告訴他我是S。”杜麗冷冷地說道。

“S?”唐賀功大惑不解地看著杜麗,“那是什麽玩意?”

“**,主仆遊戲,S就是主人的意思,在玩這個遊戲的時候,作為奴的M要完全聽從S的指令,不管S的命令是什麽。”鄭岩笑了一下,“然後呢?他不可能就這麽輕易放棄吧?這可是很刺激的事。”

“當然。”杜麗偷笑了一下,“所以我又給他看了這個。”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口袋裏露出來的一截警官證,“我告訴他我正在抓一個M。”

鄭岩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好在,遠處一輛呼嘯而來的警車幫他解了圍。

讓他好奇的是,看到那輛警車,圍在站前的那些司機卻並沒有逃離的意思,隻是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那輛警車在Z小組一行人的麵前停下,從車裏下來了一個大汗淋漓的司機,“請問是唐組長嗎?”

他走到唐賀功的麵前,問道。

“我是。”唐賀功點了點頭。

“太好了,終於等到你們了,隊長他們都在局裏等著你們呢。”他彎腰拎起了秦玲的行李,向警車走去,“真不好意思,路上有點事耽擱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警車副駕駛位置的車門突然打開,下來了一個大約十八九歲,穿著短裙的年輕女孩兒。

“姍姍,那就這樣,下次我再給你打電話。”這名年輕的警察連忙對那個女孩兒說道。

“我叫夢夢!”那女孩兒咬牙切齒地說道。

她跺了跺腳走到了一旁,一輛保時捷的車窗放了下來,露出了裏麵帶著笑臉的男人,“妹子,用車嗎?”

那女孩兒也露出了一臉的笑意,沒有任何猶豫地拉開了車門。

這一幕讓大夥兒目瞪口呆。

“那女孩兒?”鄭岩看著眼前的這個小警察,猶豫著問道。

“我也不認識。”他把秦玲的法醫工具箱放進了後備箱,拍了拍手,“來的路上碰到的,本來要去另一個地方,我不順路,就給帶到這邊來了。”

“這種情況很常見嗎?”唐賀功皺了皺眉,問道。

“什麽?”年輕的警察愣了一下。

“遇到女孩子搭車這種事。”

“這個啊。”年輕的警察笑了一下,“滿大街都是,別說是警車,就算你有輛QQ,往學校門口一停,搭車的都一個接著一個。”

“那些車也都是嗎?”鄭岩指了指停在火車站外的那些私家車,問道。

“差不多吧。”這名警察想了想,“不過他們主要還是黑出租,當然女孩子要是願意犧牲點,被揩揩油,他們也有不收錢的時候。”

鄭岩“哦”了一聲,看向了唐賀功,“頭兒,這可能是一個線索,那幾個女孩兒有可能是在搭黑車的時候失聯的。”

“我也這麽覺得,來之前已經讓他們去查了。”

“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這幾個女生失聯的情況基本一致,都是這樣的。”

H市公安局會議室,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負責該案的刑警中隊長向Z小組匯報了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在她們離家後,一直通過短信或者微信、QQ與家裏人保持聯係,直到她們稱已經到了學校。開學大概十天後,家人突然接到了學校的電話說這幾個女生一直沒返回學校,這才引起了家裏人的注意,撥打手機才發現已經關機。我們通過技術手段判定,她們的手機一直沒有離開本市,初步判斷,她們就是在本市的範圍內出事的。而且作案手法雷同,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做的。”

“最初我們判斷是劫財,因為這幾個女生的家人反映,離家的時候,她們身上都攜帶著大量現金,有可能是被人盯上,途中劫財劫色,甚至有可能被拐賣至外地。”

“案件的轉折點發生在我們發現的這具屍體上。”中隊長調整了一下投影儀,“這具屍體是幾個垂釣的老人發現的,她的行李箱就綁在她手上。接到報案後我們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發現這是其中一名失聯女生,她的家人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初步的屍檢顯示,被害人死亡的時間在她被發現前的十個小時左右,也就是前一天的夜裏,但在那之前,她已經失聯超過半個月。身上沒有被束縛的痕跡,也沒有遭毆打的跡象,隨身的現金不見了,但是銀行卡還在,卡裏的錢也沒被動過。我們判斷,凶手有足夠的時間強迫女生說出密碼,但是他沒有這樣做,凶手的主要目的可能並不是劫財。”

唐賀功點了點頭,示意這個中隊長繼續說下去。

“我們懷疑的重點主要在這裏。”他將投影儀上的照片調整到了這個女孩兒眼部的特寫,“被害人的眼睛不見了,不是被魚吃掉的,而是被人挖掉的,我們覺得凶手這樣做肯定有特殊的意義。我們曾經懷疑是販賣器官,但是在全市範圍內的走訪來看,沒有相關的手術進行,而且,既然是販賣器官,她身上有更有價值的部分,但是凶手並沒有進行摘取。”

“讓你們查黑車司機的事,進行得怎麽樣了?”唐賀功想了想,問道。

“沒有進展。”中隊長苦笑了一下,“說出來不怕丟人,我市的黑車實際上已經形成了一條產業鏈,他們有非常嚴密的組織,有時候我們也得借助他們的幫助,他們沒有這幾名女生的消息,所以可能並不是黑車,隻是搭順風車而已。”

“那不是快成黑社會了?”唐賀功毫不客氣地問道。

“沒辦法,不是誰都能辦得起出租車營運牌照的,現在一輛出租車營運牌照的成本快抵得上一輛中檔轎車了。”中隊長尷尬地說道,“有營運牌照的不用幹別的,一年光出租牌照就能賺夠生活費還有盈餘。”

“那幾個女生的微信、QQ之類的通訊工具呢?”鄭岩插嘴問道。

“暫時也沒有什麽發現。”中隊長搖了搖頭,“現在已經發現的這個女生,失聯前曾經和一個男生約定要見麵,我們找到了這個男生,不過他在距離我市300公裏以外的城市。據他交代,他們的確有過約定,但他一直沒等到這個女生,還以為被放了鴿子。我們核查過,他沒有作案時間。”

“你有什麽看法?”唐賀功看了一眼鄭岩,問道。

“這個女生應該是臨時改變了行程,在去與男生見麵的途中失聯的。”鄭岩想了想,“她沒乘坐客車,也沒乘坐火車,這兩處都會留下基本線索,所以,她應該是乘坐一輛私家車,或許不是黑車,但是偽裝成了黑車,這個司機有重大作案嫌疑。我想我們應該再對那具屍體進行一次檢查,我想看看她的隨身物品,說不定能有什麽發現。”

“我們檢查了那麽久,要有什麽的話,早就應該發現了。”中隊長歎了口氣。

“角度不同,發現也不同。相信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唐賀功笑了一下,“準備一下吧,我們現在就去。”

3、

“咦?”當看到那具屍體的時候,秦玲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向H市公安局的法醫問道,“這具屍體,你們清洗過?”

法醫在對屍體進行解剖檢驗前,通常會對屍體進行必要的清洗。眼前的這具屍體格外的幹淨,這引起了秦玲的注意,按照Z小組的行事準則,他們需要掌握屍體最真實的情況,因此非常反感當地警方擅自對屍體進行任何形式的處理。

“沒有。”H市公安局的法醫搖了搖頭,“我們隻是進行了初步的屍檢,局裏決定上報之後,這具屍體就被收藏了起來,我們沒有進行任何處理。”

“那怎麽會這麽幹淨?”秦玲皺緊了眉頭。

“我們發現這具屍體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樣。”H市公安局的法醫想了想,“發現她的那條河水很清澈,水流並不快,我判斷她浸泡在水裏的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至於為什麽這麽幹淨,我也不能理解。”

“是凶手做的。”鄭岩看著這具屍體,皺著眉說道,“凶手在殺害她之後對她進行了必要的清理,擦去了血跡。”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唐賀功看著鄭岩,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鄭岩搖了搖頭,示意秦玲對這具屍體進行進一步的檢查。

秦玲動手脫去了女孩兒的衣服,將那些衣服放到了一邊,看著她溫潤如玉的肌膚,秦玲再次發出了一聲驚訝。

“身上沒有被束縛的痕跡,沒有擦傷,沒有反抗的痕跡。”越說下去,秦玲就越是猶豫,這完全不符合綁架殺人案的特征,被害人看起來就像是在一瞬間死亡,而凶手在處理這具屍體時也非常小心,不是不留下給警方偵破的線索,而是小心地盡可能不讓她受到多餘的傷害。

“這怎麽可能?”秦玲手裏拿著解剖刀,突然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

“先別解剖。”唐賀功抬手阻止了秦玲進一步的舉動,“凶手既然刻意清理了這具屍體,說明屍體的身上可能殘留了會暴露凶手信息的東西,會是什麽?”

“粉塵,或者是血,凶手的血。”鄭岩俯下身,湊到屍體的麵前抽了抽鼻子,“也有可能是氣味。通過對粉塵的分析,可能會暴露凶手藏匿、殺害她的地點,而血則會直接暴露凶手的DNA信息,氣味有可能讓我們知道他的職業。”

“我覺得是血。”唐賀功說道,“粉塵和氣味都會在水裏消失,隻有血不會,在水裏浸泡的時間太短,血液無法完全溶解,一定會留下痕跡的。”說著,他再次皺起了眉,“奇怪,凶手既然想到把屍體拋入河裏,為什麽沒想過在她的身上綁上重物,讓她沉入河底?這樣可以延長她被浸泡的時間,有更大的可能湮滅對我們有價值的線索。”

“凶手不是把行李箱綁在了她的身上嗎?”一直沒有說話的杜麗問道。

“行李箱的重量不足以讓她沉入河底。”鄭岩搖了搖頭,“假如我是凶手,我會在行李箱裏塞滿石塊,把所有可能暴露她身份信息的東西全部銷毀,而不是保留在行李箱裏。”他歎了口氣,“這個案子疑點太多,我們得一點點來,我現在完全無法理解凶手的舉動。”

說到這裏,鄭岩突然抬手捂住了頭,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眼前的景象正在恍惚,“我試著和他建立某種聯係,用他的思維去構建案發現場,但是我發現到處都是矛盾,沒有一條路能夠走通。”

“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唐賀功將目光投向了秦玲,“用你能想到的任何辦法,在這具屍體身上盡可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我知道。”秦玲點了點頭,從工具箱中拿出了一罐魯米諾噴劑,隻要還殘留有任何一點血跡,就算肉眼看不到,魯米諾噴劑也能讓血跡顯形。

她把一整罐噴劑都噴灑到了這具屍體的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盲點,也包括剛剛脫下的那些衣服。

結果卻再次讓Z小組的人目瞪口呆,那些衣服上沒有殘留任何血跡,屍體的身上也沒有,隻有在眼睛周圍發現了一些血漬。然而那些血漬的痕跡也讓秦玲完全無法理解,四周都被仔細地清理過,卻唯獨留下了那一塊,這絕不可能是凶手的疏忽。

“凶手在殺害她的時候剝光了她的衣服,那些殘留的血跡是凶手故意留下的。”鄭岩用力揉著頭,“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麽,我沒有任何思路。”

“別那麽強迫自己。”唐賀功看了一眼鄭岩,“不可能每個案子都那麽順利地找到線索,也不可能每個凶手都那麽輕易被你抓到馬腳,否則‘廚師長’早已經成階下囚了。你現在需要休息,等我們找到更多線索的時候,才是你發揮作用的時候。”

“杜醫生。”唐賀功向杜麗喊道,“送鄭岩回去休息,你看著他,這邊有什麽進展,我會去叫你們。”

杜麗點了點頭,上前扶起了鄭岩,臉色卻變了變。鄭岩渾身無力,整個人的重量都搭在了杜麗的身上,讓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而鄭岩卻依然擠出了一抹笑容,向唐賀功和秦玲擺了擺手,盡可能保持著步伐的穩定走出了鑒定室。

“好了,下一步。解剖屍體吧。”唐賀功戴好了橡膠手套,“我來給你做助手。”

“我覺得沒必要。”秦玲卻搖了搖頭,“我剛才已經對屍體進行了初步的檢查,我不認為她的身體內有什麽問題。”

“解剖是屍檢的必要程序。”唐賀功看著秦玲,“家屬也已經同意了。”

“凶手沒有破壞她的完整,我們也沒有必要。”秦玲打開了死者的嘴,又將一片試紙放進了她的鼻孔裏,“殺人後拋屍是顯而易見的,死因是窒息。我覺得凶手的重點應該在這裏。”秦玲指了指死者緊閉的雙眼。

“等等,這是什麽?”秦玲看著從死者鼻腔中拿出來的試紙,突然愣了一下,用鑷子小心地取下了上麵粘著的東西,“好像是某種植物纖維。”

“可能是死者在水中的時候沾上的。”唐賀功看了看,說道,“秦玲,作為你的老師,我必須提醒你,無論到什麽時候,不管你有多自信,對屍體做必要的檢查,甚至一些你認為完全沒必要的檢查都有可能有意外的發現。剛才的不就是嗎?”

秦玲點了點頭,“老師,我明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屍體前站好,卻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問道,“老師,凶手為什麽要清理被害人的屍體呢?我還是想不明白。”

“當然是為了清除掉她身上的痕跡。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唐賀功說道。

“為什麽又要挖出她的眼睛呢?這點連鄭岩都想不通。”

“因為這家夥在國外生活的時間太長。我認為有些東西用民間故事就能講得通,民間流傳死者會把凶手的影像永遠留在視網膜上,凶手相信這一點,害怕這會暴露他的身份,所以摘除了她的眼睛。”

秦玲搖了搖頭,說:“我覺得不是這樣。他沒有理由故意留下血跡。最重要的是,”她看了一眼那根纖維,“這明顯是加工過的,不是那條河裏的東西,凶手可能利用了一種非常古老的手法殺了人,這種手法的優勢在於不會留下外傷,不會破壞她的遺容。他對這具屍體進行這種處理一定有特殊的意義。”

四個小時之後,疲憊不堪的秦玲走出了鑒定室,手上拿著這次屍檢的全部報告。

專案組和Z小組的人再次聚集到了會議室裏,除了鄭岩和杜麗。鄭岩回到房間後就陷入了昏睡的狀態中,似乎噩夢不斷,睡得極不安穩。杜麗一直留在他的身邊照看著。

專案組的人麵麵相覷,被害人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凶手卻依然用如此麻煩的手法殺人,這讓他們完全不能理解。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秦玲,等著她給出一個解釋。

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給大家澆了一盆冷水。

“凶手為什麽這麽做我也不明白。”秦玲訕笑了一下,“同樣讓我不能理解的是凶手仔細地清理過被害人的屍體,卻又留下了明顯的痕跡。在殺害她之前,凶手脫下了她的衣服,顯然是不想弄髒那些衣服,這個舉動我不知道意味著什麽。”

“還有這裏。”她把一頁報告遞給了唐賀功,“凶手在摘下被害人眼球的時候手法很粗糙,雖然他已經很小心地不去擴大傷口,但是摘下眼球的動作很粗暴,完全是扯斷了相連的神經。他要她的眼球另有用處,不是為了移植。”

“被害人處女膜陳舊性破裂,但是在遇害前沒有發生過性行為。”秦玲用這句話給報告作了結尾。

專案組的人被這份報告弄得雲山霧裏,鑒定報告沒有任何問題,但是通過這份報告,他們卻發現凶手的舉動處處充滿著矛盾,完全找不到接下來的工作方向。

“我認為。”唐賀功用食指敲擊著會議桌,“被害人失聯的時間和遇害的時間之間有一段空白,這段時間裏她在什麽地方?”

“應該是被囚禁起來的。”專案組的人想了想,提出了一個想法。

“我也這麽認為。”唐賀功點了點頭,“但是,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被毆打,沒有被束縛,卻被囚禁,這說明什麽?”

“被害人是自願的。”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鄭岩和杜麗走了進來,鄭岩手上還拎著被害人的的行李箱。

“凶手和被害人即便不是熟識,也存在著某種特殊的關係。”鄭岩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說道,“這種關係讓她自願跟凶手走,甚至一起待了一段時間。但是之後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凶手殺害了被害人,取走了她的眼睛。”

他拿過秦玲的報告看了幾眼,身子突然猛地一震,看向了秦玲,“凶手是用那種手法殺人的?”

“有極大可能。”秦玲點了點頭。

鄭岩閉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額頭上開始冒出了汗水,“我的目標就是她的眼睛,我必須保證她其他部分的完整,作為一個追求美,收藏美的人,我不能破壞她其餘的美麗。”

“藝術家。”唐賀功想都沒想就說道。

“確切地說,是攝影師。”鄭岩從行李箱裏拿出幾本影集,“這是被害人的影集,我發現被害人很愛照相,藝術照,同時她是個Cosplay愛好者,你們看看這些照片有什麽問題。”

他把影集分發給了專案組的人。片刻,人群中發出一陣陣驚歎。

這些反應都在鄭岩的預料之中,那些照片的尺度非常大,有一部分甚至已經上升到了人體藝術的程度。

“怎麽有些地方是空白?”唐賀功卻突然抬起了頭,看向了鄭岩。

“被人拿走了。”鄭岩說道,“我認為就是凶手拿走了那些照片,因為那些照片裏可能隱藏著非常重要的線索,我需要那些照片。”

唐賀功將目光投向了專案組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