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0009 香水有毒1

1、

我把她放在桌子上,脫去她的衣服,讓她**地麵對著我。

她睜著眼睛,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滿了恐懼和哀求,但我不為所動。她不會有任何反抗的,因為她已經無法反抗,局部麻醉的效果會讓她看著我完成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我從工具箱裏挑出了一把手術刀,拿到了這個女人的麵前,我特意把手術刀在她的眼前停留了一下,讓她看清閃著寒光的鋒利刀鋒。她眼中的恐懼更加濃厚了。我露出了一個微笑,用一種無聲的方式告訴她,她的恐懼對於我來說是一道饕餮美味。

將手術刀對準了她的腹部,我又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兩行清澈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流了出來。我知道她想努力搖頭,向後閃躲,或者大聲呼救,但是這些現在隻能在她的大腦裏想想,她的身體已經無法做出任何相應的動作。

我突然停止了動作,放下了手術刀,這個舉動讓她長出了一口氣,眼中的恐懼也變成了感激。人啊,就是如此,即便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隻要我停止對她的傷害她就會感激不已。

但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會讓她後悔一輩子,盡管她的一生已經就快走到盡頭。

我找到了一麵鏡子,吊在了她的頭頂,這樣她就能夠從鏡子中看清我的一舉一動。在她還沒有明白我為什麽要這樣做的時候,手術刀已經刺破了她白皙嬌嫩的皮膚,鮮紅的血一下子湧了出來。她眼中的感激還沒有來得及褪去,就被驚恐和不安取代,那複雜的眼神讓我愉悅不已。

我繼續著手頭的工作,把她的內髒一點一點地拿出來,但並沒有扯斷它們和她身體的連接。我把每一塊內髒都放到了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刺激著我的神經,讓我極度亢奮……

我再次看了一眼這個女人,卻愣住了,手術刀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慕雪?怎麽會是你?”

“鄭岩,醒醒!”劇烈的搖晃讓鄭岩從噩夢中清醒了過來。

他用力搖了搖頭,感到頭痛欲裂,渾身都被汗水打濕了。他看了一眼四周,長出了一口氣,秦玲和唐賀功正滿臉憂色地看著他。

“我沒事。”鄭岩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但他知道那個笑容一定非常難看,“做了個噩夢。”他解釋道,看了一眼身邊的窗戶,窗外的景色正飛馳而過。

他又看了一眼表,距離開車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十分鍾而已。他還在趕往D市的途中。看來安眠藥也沒什麽效果了。鄭岩苦笑了一下。

原本他們是準備在家給秦玲辦一個簡單的生日宴會的,可是宴會還沒開始,唐賀功就帶來了一個讓所有人懊惱的消息,“廚師”出現了!

這次是真正的“廚師”,不是拙劣的模仿犯。為了證明這一點,“廚師”在現場留下了一部分不屬於被害人的身體組織,一個男性的**。D市警方迅速將這個發現上報了公安部,秦玲在對該男性**進行鑒定後確認,那是屬於Z0001案的那個凶手的,當初他們就判斷,是“廚師長”拿走了它。“廚師”借此告訴Z小組,自己正和“廚師長”在一起。

Z小組迅速出發,但是就在登車前一刻,杜麗卻意外接到了6號監獄的電話,一個非常棘手的“患者”入院,部裏指明由她來對這個新“患者”進行跟蹤治療。

“你去吧,畢竟你的關係還在那邊。”唐賀功歎了口氣,也不由得暗自慶幸,幸好杜麗在Z小組擔任的職務僅僅是鄭岩的心理醫生而已。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鄭岩看著杜麗猶豫的神情,笑了笑安慰道,然後,他突然抱住了杜麗,用隻有他們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會把他帶回來,親手帶到你麵前。”

“至少‘廚師長’在這個案子裏是真的出現了。”唐賀功突然說道。

鄭岩笑了一下,表麵上看,大家都沒有什麽異常,但是無意中的一句話還是暴露出了大家心中的緊張。

“我去下洗手間。”鄭岩站了起來,隨手拿起了筆記本電腦。

“去個廁所而已,你帶那個幹嗎?”唐賀功疑惑地問道。

“順便看看資料,你不知道有些人就容易在上廁所的時候靈感迸發嗎?”鄭岩邊走邊說道,“砰,噗嗤,上下一起,如泉湧一般。”

“你真惡心!”唐賀功厭惡地側了側頭,秦玲卻被鄭岩的話逗得笑了出來。

鄭岩哈哈大笑地走進了洗手間,卻並沒有進一步如廁的舉動,隻是打開了電腦,翻出了一個隱藏的文件夾,點開了裏麵的圖片。

這就是他噩夢的來源。慕雪從美國發回來的照片。

在和教授聯手偵辦了幾個案件後,在最新的這個案子裏,教授讓慕雪獨自完成,不允許她向任何人求助。

這是一個連環開膛凶殺案,凶手將所有死者的內髒掏出來放到了一邊,唯獨缺少了子宮。慕雪發現,凶手對被害人的內髒有過舔舐的舉動,她不能理解凶手這樣做的意圖,但是她找到了凶手殘留的唾液,在專案組的幫助下繪出了凶手的部分DNA圖譜。

通過對凶殺現場的痕跡檢驗,慕雪認為凶手應該是一名技術精湛的醫生,而且是一名基督徒或者有亞裔血統並在東方接受保守教育的醫生,此人認為這些死者不配擁有子宮。

鄭岩很好奇慕雪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慕雪解釋說,因為這些死者都不是處女,沒有生育史,但是卻都做過人流手術。基督徒是禁止這樣做的,有亞裔血統並在東方接受保守教育的人更認為這是一種罪行。

順著這條線索,美國警方很快抓獲了犯罪嫌疑人。

“但我還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要舔舐那些內髒。”成功破獲了這個案子並沒有讓慕雪感到任何興奮,“教授認為,如果不查明這個問題,這個案子對於我來說就還不算結束。”

“你知道貓為什麽有時候會舔舐主人嗎?”鄭岩問她。

“不是因為喜歡嗎?”

“大多數人是那麽認為的,不過也有一部分人有不同的見解,他們認為貓是一種愛幹淨的動物,當它舔你的時候是認為你太髒了,它無法接受和你一起玩耍。”

“從這個案子來看,我認為凶手有一種道德上的潔癖,他下意識地做出那種舔舐的舉動是在清潔被害人。所以,他並不是因為仇視才殺了這些人,而是為了拯救她們。”

這是鄭岩當時對慕雪說的話。現在他重新翻出這個案子是因為他發現“廚師”做的案子和這起案子有諸多相似之處。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廚師長”參與的案子在教授的私人圖書館都能找到案例原型,唯獨這個案子是最近六年才發生的,那時候,教授的私人圖書館裏還沒有這樣的案子。難不成這真的是“廚師長”的原創,現在已經流傳到了國外?

“廚師長”或許已經知道他找到了至關重要的線索,所以用這種方式告訴鄭岩,他並不是一個拙劣的模仿犯,而是一個被模仿者,並且永遠不會被超越。

“但是,你已經被人超越了。”鄭岩的手指在電腦的屏幕上滑過,像要把眼前的畫麵掃掉一樣。

“我想知道教授最近都和哪些中國的號碼有過電話或者郵件聯係。查到後發到這個郵箱,不要給我打電話。”鄭岩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然後合上了電腦,站起了身。他把電腦和手機放進了洗手盆,擰開了水龍頭。

“真有你的,不過上個廁所,還能把手機和電腦全都弄壞了,你怎麽沒把自己腦袋也灌進水呢?”

從鄭岩抱著已經燒壞的手機和電腦從洗手間出來開始,直到現在馬上就要進入案發現場,唐賀功就一直沒停止損他。

鄭岩除了報以苦笑,沒給過任何正麵回複。

“我怎麽知道你給我配的電腦和手機都是不防水的?”當唐賀功再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鄭岩終於忍不住反問道,“作為關鍵部門的職員,我們的設備不應該是最好的嗎?”

“別吵了,你們看看這個有什麽不同,我沒參與過這個案子,不太熟悉。”秦玲推開了案發現場的大門,說道。

“咦?”鄭岩和唐賀功把目光投向了案發現場,卻同時發出了驚訝。

被害人是一個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歲左右的女性,身材完美,麵容姣好,這符合“廚師”選擇目標的標準,但案發現場卻又與以往“廚師”作案不同。

以往“廚師”作案,會在殺害被害人之後摘除其子宮,然後便離開現場,剩餘的工作完全由“廚師長”來完成。“廚師長”會把被害人的內髒全部掏出,讓被害人手捧著,他會把熱油淋在那些內髒上,讓被害人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但是眼下的這個案子卻有少許的不同。

被害人渾身**地躺在餐桌上,身體上擺滿了銀製的餐盤,在那些餐盤裏,盛放著樣式精美的菜肴,其中一個餐盤是空的。

“像不像日本那道名菜,叫什麽來著?”唐賀功問道。

“女體盛?確實很像。”鄭岩點了點頭,“不過我打賭,那些餐盤裏的菜,原材料就是這個被害人的內髒。”

就在他們討論得正熱鬧的時候,那具女屍突然動了動,身上的餐盤當啷當啷地掉到了地上。她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這三個人,嘴巴動了動,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救救我!”

“她還活著?”鄭岩和唐賀功一愣,秦玲已經迅速跑了過去,抓住了這個女人的手,檢查著她的心跳和脈搏,開始對她進行急救,唐賀功也掏出了電話。

五分鍾之後,秦玲回過頭,向鄭岩和唐賀功搖了搖頭。餐桌上的女人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機。

“她到底死沒死?”唐賀功驚魂未定地問道。

“現在是真死了。”秦玲歎了口氣,“但是我猜之前她隻是因為失血過多進入了假死狀態。”

“D市這群人是怎麽搞的?”唐賀功皺了皺眉。

“不能怪他們。”秦玲搖了搖頭,“經驗最豐富的醫生也沒把握分辨真死還是假死,有時候,一具醫學上已經宣告死亡的屍體在送進火化爐後,在高溫下還會突然醒來呢。她隻是運氣不夠好。”

“先做個初步的屍檢吧。”唐賀功也歎了口氣。

秦玲點了點頭,打開了工具箱,仔細檢查著這具屍體。重點放在了已經被打開的胸腔和腹腔,這個位置的檢查花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這已經很快了,因為凶手幫助秦玲完成了很多前期的工作,至少不用再對屍體進行解剖。

“凶手有兩個人。”秦玲收起了工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第一個人的手法粗糙,用的是很普通的刀,大概是水果刀之類的刀具,刃口不太鋒利,造成的創壁有明顯的皮瓣,子宮應該也是這個人硬扯下來的。這個人應該就是‘廚師’。”

鄭岩和唐賀功點了點頭,等著秦玲繼續說下去。

“第二個人的手法就精湛多了,用的是鋒利的手術刀,而且細心地給創口做過縫合,他沒有取下全部的內髒,隻是在每個內髒上摘下了一部分,做成了這些菜。被害人的死因應該是失血過多,創口雖然做過縫合,但是並沒有給被害人輸過血。”

“這人是‘廚師長’,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你怎麽看?”唐賀功目光轉向鄭岩。

“他進步了。”鄭岩從口袋裏摸出了藥瓶,倒出兩片藥吃了下去,“他不再單純地用滾油淋上去這種簡單的烹飪手法,而是開始用更精致的手法來烹飪食物,他也在尋找如何超越自己。不過……”鄭岩深吸了一口氣,“他也技止於此,不可能有更大的突破了。”

“他的時間規律現在已經可以確認了,其他的規律我認為也可以確認了。”唐賀功看了一眼鄭岩,“不殺夠三個人,‘廚師’和‘廚師長’是不會收手的,要抓住他,這次是最好的機會,錯過的話,我們可能還要等上三年。”

聽到這句話,鄭岩一怔,點了點頭,再次從藥瓶中倒出了兩片藥。六年前,他不僅沒有抓住凶手,還被設計送進了6號監獄,這次能行嗎?他不知道,但必須試試。

“你們出去。”鄭岩輕輕地說了這句話,然後閉上了眼睛。

2、

半個小時之後,唐賀功就聽到裏麵傳來了“叮”的一聲,沒過一會兒,便又傳來了“當啷”一聲。精神高度緊張的他一把推開了門,就看到鄭岩坐在那張桌子前,滿身大汗,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抖動著,一把餐刀掉落在地上,一把叉子正放在他的嘴邊。

他的表情極度痛苦,顯然正在掙紮著拒絕吃掉那把叉子上的東西。

他的麵前放著一個餐盤,是從那具女屍上拿下來的,那裏麵是那個女人的一截小腸。讓唐賀功感到恐懼的是,他們抵達案發現場的時候,餐盤裏的食物都已經涼了,但是現在,鄭岩麵前那個餐盤裏的食物明顯是熱的,一股奇詭的香氣充斥著這間屋子,一旁的微波爐敞開著。

“鄭岩,你在幹什麽?”唐賀功大吼一聲,隨手抽出了腰間的配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鄭岩,“放下你手裏的東西。”

鄭岩緩慢地轉過了頭,雙眼卻毫無焦點,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失神地問道:“你們是誰?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然後,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雙手抱住了頭,蹲到了地上。

“我看不到,我什麽都看不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鄭岩從嗓子裏擠出了這句話,“我進入不了他的內心,我了解不到他的想法。”

“沒事了,鄭岩,沒事了。”秦玲一把將鄭岩攬進了懷裏,像母親撫慰受驚的孩子那樣輕撫著他的頭。

“回來,秦玲。”唐賀功如臨大敵一般,手中的槍已經打開了保險,扳機也向後縮進了一點。

“老師,沒事。”秦玲笑了一下,“他隻是太緊張了,暫時迷失而已。”

鄭岩像個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死死地摟住了秦玲的腰,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唐賀功愣了一下,慢慢地走到了鄭岩的身邊。

“我永遠也達不到他那樣的水平,他是個天才,是個藝術家,是永遠也不會被超越的人。”鄭岩突然抬起了頭,他的臉上還掛著淚水,可是唐賀功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狂熱,看到了崇拜。

“這個現場。”鄭岩搖晃著站起了身,“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即便是一個最普通的犯罪行為側寫師也能輕鬆完成現場的重構,但是隻有我能夠完美地再現,給我一個被害人,我能告訴你我是怎麽享受他的死亡的。”

“你在胡說什麽?”唐賀功滿臉的怒容,“鄭岩,你不是凶手,你是來抓捕他的。”

“我是來抓捕他的?”鄭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異常的幹淨。他突然長出了一口氣,“頭兒,抱歉。”他苦笑了一下,“我想,我正在失去思考的能力,我被廚師長牽住了思維。”

“告訴我你是誰,你在哪兒,你來幹什麽?”唐賀功想起杜麗最常問的那個問題。

“我沒事了,頭兒。”

“告訴我你是誰,你在哪兒,你來幹什麽。”唐賀功再次握緊了槍。

“我是鄭岩,Z小組犯罪行為側寫師,公安部刑偵局特別顧問,我在D市案發現場,我來……抓捕‘廚師’和‘廚師長’。”

聽到鄭岩這麽說,唐賀功才收起了槍,“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看到。”鄭岩再次苦笑了一下,“我不記得我看到了什麽,我隻記得血是甜的。”

“血是甜的?”秦玲愣了一下,伸手擦了一點血跡,放進了嘴裏,皺了皺眉,“這不正常,血的味道不應該是這樣的,好像,有什麽其他的雜質?”

“是香水。”鄭岩點了點頭,“凶手用一種很高級的香水,他可能平時就用,也可能隻是為了掩蓋原本的味道,他手上的香水汙染了被害人。”

“為什麽不能是被害人用的?”秦玲說道。

“不會。”鄭岩搖了搖頭,“味道來自於血液裏,被害人的身上隻有微量的味道,一定是‘廚師’或者‘廚師長’在作案後噴灑或者不小心留下的。”

“關於‘廚師長’和‘廚師’更多的線索呢?”唐賀功問。

“沒有更多的線索。”鄭岩搖著頭,“他留下的信息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他就像個紳士,也許他曾在國外生活,他受過優秀的西方教育。”

“老師。”秦玲猶豫了一下,“為什麽不從周邊走訪著手?我們已經掌握了很多信息,‘廚師長’又很有標誌性,混血,雙瞳異色,就算監控沒有拍到,周邊也一定有人見到過。”

“他不會讓你那麽輕易就找到的。”鄭岩看著女屍身邊的餐具,說道,“他敢向我們挑釁,說明他的外貌特征並不明顯,或許他隻有1/4甚至更少的西方血統,這讓他看起來和我們沒什麽不同。雙瞳異色也可以用隱形眼鏡來遮掩。為什麽不從這些餐具上下手?頭兒你還記得嗎?以前,他們從來不用餐具。”

唐賀功怔了一下,伸手拿過了那套餐具。他不怕留下指紋,他很清楚,事後鑒定的時候這上麵隻會有兩個人的指紋,一個是他的,一個是鄭岩的。

“銀的?”他看了一眼鄭岩,“這一套餐具也值不少錢。”

“這是‘廚師長’的主意。”鄭岩想了想,說道,“‘廚師’的目的並不在享用,他隻是單純地完成殺人、吞食子宮這件事而已,隻有‘廚師長’才會注重這些細節。”

“他在提醒我怎麽抓住這個凶手。”鄭岩又看了一眼那些餐具,說道。

“提醒你?為什麽?他不是一直在和我們作對?”

“因為……”鄭岩用力咽了口唾沫,“‘廚師’的使命已經結束了,他現在有了新的目標,那個人會成為他的新繼承者。”

“老師?”秦玲打開房門,就看到唐賀功抱著厚厚的一摞資料站在門外。

“幫我一把。”唐賀功根本不管秦玲剛剛出浴,發梢上還帶著水滴,身上也隻圍了一條浴巾,就把手裏的資料塞到了她的懷裏,“我們不能指望鄭岩了,我們得從這些資料裏找到‘廚師’和‘廚師長’。”

說著,他又從地上抱起了更多的資料,走進了秦玲的房間。

聽說是要找到“廚師”和“廚師長”,秦玲顧不上著裝的問題,抱著資料放到了**,隨手拽過了一條浴袍披在了身上。

“老師,怎麽找?”

“這是‘廚師’作案以來的全部資料,就從這裏麵找。”唐賀功將一半資料遞給秦玲,同時拿起了另外一半資料,“分頭行動,我找‘廚師’,你找‘廚師長’。”

秦玲點了點頭,翻開了手頭的資料。

但是她很快發現,這些資料中記載的關於“廚師長”的信息少得可憐,鄭岩在多次追蹤之後,隻是給出了“他是個講究生活品位的人,冷漠,冷靜,有高超的外科手術技術和廚藝,以人為食物,擅於利用手邊的一切東西誤導試圖猜測他心思的人,尤其是我”這樣一句簡單的評價。甚至還沒有自己手裏掌握的資料多。

她看了一眼唐賀功,發現他也是眉頭緊鎖,翻閱資料的速度快得驚人。她甚至懷疑,他有沒有完整地看過一份資料。

“‘廚師’在進行一個儀式。”十分鍾之後,唐賀功放下了手裏的資料,點上了一支煙,“他現在大概35歲,他隻想要被害人的子宮,他作案的規律性與一般連環殺人案不同,他會嚴格地在中秋節當天夜裏殺完最後一個人。”

“可是……”唐賀功看著那一堆資料,歎了口氣,“關於‘廚師’的線索太少了,隻有杜婧當初在第一具屍體上發現的指紋和血樣,當時杜婧曾判斷廚師受了傷,應該是劃破了手,但是沒有證據。指紋和血樣是否屬於廚師她沒有做最終定論,因為在後續的案子中我們沒發現可以進行匹配的資料。從‘廚師’第二次作案開始,‘廚師長’就介入了,他抹去了關於‘廚師’的所有痕跡。”

“難道讓我在全市範圍內對‘廚師’可能的作案地點進行布控嗎?”他自言自語道,“要是能對全市所有的妓女進行登記就好了,那樣我能篩選出‘廚師’可能選擇的目標。”

“廚師”的目標從來都是應召女郎,但他絕不會去隨便找一個站街女或者出台的女人,他找的都是良家,這些人平時都有正式工作,因為某種原因,身體的欲望,對金錢的欲望,才讓她們走上了這條不歸路。這也是“廚師”作案的規律之一。

發現這條線索,還是因為警方在搜查這些人的物品時發現了她們的筆記本,上麵記載著重要客戶的電話。

“這些暗娼會不會也有一個蛇頭呢?她們通過這些蛇頭來領取任務!”唐賀功看著秦玲,問道。

“我不知道。”秦玲臉色通紅,迅速地搖了搖頭。

“一定有。”唐賀功肯定地點了點頭,“怎麽才能聯係上這個蛇頭?他和一般夜總會的蛇頭不一樣,他藏在暗處,甚至,可能隻是提供了一個平台。”

唐賀功拽過了電腦,打開了搜索引擎,快速地在搜索欄中輸入了“兼職女”三個字,網頁刷新了一下。看著搜索結果,唐賀功瞪大了眼睛。

關鍵詞“兼職女”在百度的搜索頁竟有幾千萬條信息,那後麵一排密密麻麻的“0”差點閃花了他的眼睛,要從浩如煙海的網絡平台中找到凶手可能利用的那個蛇頭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老師,為什麽我們不能從‘廚師長’的角度入手?”秦玲想了想,說道,“‘廚師’的信息雖然多,但是大多支離破碎,不成係統,除了指紋。在最新的這個案子中,我在被害人的身上提取到了一枚指紋,經過比對已經可以確認,和當年‘廚師’第一次作案現場留下的指紋一致,和我們目前認為的‘廚師長’的指紋不同。但是這隻能作為甄別信息,也從側麵證實了‘廚師’是連環殺手。其他的信息我們沒有。但是‘廚師長’不同,我們知道他很多特征性的東西。”

“比如雙瞳異色?”唐賀功看著秦玲笑了一下,“雙瞳異色完全可以通過戴隱形眼鏡來遮掩。”

“不。”秦玲卻搖了搖頭,“雙瞳異色並不是普通的特征。我剛剛在洗澡的時候想到的,雙瞳異色並不是一種正常的瞳孔顏色,出現這種情況和基因變異有很大關係,而基因變異往往伴隨著疾病。所以我查了一下資料,發現雙瞳異色實際上是一種虹膜異色症,是一種眼底疾病。”

“你是說?”唐賀功瞪大了眼睛,“他可能在醫院進行過治療?”

秦玲點了點頭。

“太好了。”唐賀功一把將秦玲抱進了懷裏,“我就知道,讓你進Z小組一定會給我帶來驚喜的。我這就去找鄭岩,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他哈哈一笑,跑出了秦玲的房間,留下秦玲一個人麵紅耳赤地站在那裏,整理著淩亂的衣服。

然而,幾分鍾之後,唐賀功臉色陰沉地跑了回來。

“鄭岩不見了。”

3、

杜麗起得有點晚,快到天亮的時候她才睡下。

原本以為6號監獄的事情並不麻煩,當她趕到辦公室之後才知道,院長臨時出差,去做一個非常重要的鑒定,臨出差前卻將所有的資料都鎖進了保險櫃,這讓她不得不從頭開始熟悉這個新“患者”。

本來四個小時就能夠結束的工作卻拖到了後半夜才完成。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這個患者突然發狂,對杜麗進行了攻擊,幸好他們之間隔著一道鐵門,即便如此,杜麗還是受到了驚嚇。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患者將胳膊從那個細小的孔洞裏伸了出來,擠壓讓他胳膊上的血肉碎裂,甚至露出了白骨,可是這個患者卻像沒有感覺到一樣,看向杜麗的目光中充滿了狂熱。

他是個戀屍癖,無論多漂亮的女人,在奪取她們的貞操前,他都會先殺掉,然後不遺漏屍體上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部分,**、尿道、後庭、嘴,甚至連鼻子和耳朵都不放過。他喜歡穿著短裙絲襪的女孩兒,喜歡長發飄飄的女孩兒,尤其喜歡杜麗這種高傲冷漠的女孩兒。

這些在資料裏都有提到,可是因為院長的失誤,卻讓杜麗險些喪命。

當她怒氣衝衝地撥通院長的電話興師問罪時,院長卻輕飄飄地說了這麽一句話:“我給你發了郵件。”

杜麗確實收到了一封郵件,她的手機提示過她,可是她並沒有來得及查看。這讓她無話可說,隻能自認倒黴。

她走到窗邊,伸了個懶腰,拉開了窗簾。天有些陰沉,樹葉已經凋落,一場寒流悄無聲息地襲擊了這座城市。

秋天很快就要過去,也許下個月的這時候,第一場雪就要到來了。

想到這些,她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了下來,杜婧活著的時候最喜歡下雪,然而在她被害不久,第一片雪花才姍姍來遲。

最愛雪的杜婧沒有看到那年的第一場雪。同樣最愛雪的杜麗自那之後每每想到這些都會有一種莫名的傷感。

杜麗歎了口氣,然後愣住了,目光定格在了一盞路燈下,那裏站著一個人,一個隻穿著睡衣的人。

是鄭岩。

杜麗匆匆穿好衣服跑下了樓。

五分鍾後,鄭岩已經坐在了熟悉的沙發上,手裏捧著一杯白酒,身上裹著一條毯子。杜麗找到他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腳上還穿著拖鞋。在冰冷的寒風中,他的皮膚已經通紅,整個人都已經僵硬了。

“你怎麽來了?”鄭岩無神的目光也漸漸恢複了焦點。

“鄭岩,告訴我,你在哪兒?”杜麗在他麵前蹲了下來,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當然在D市,我在辦一個很重要的案子,你知道。”對杜麗的問題,鄭岩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

“現在是幾點?”

“晚上八點,我剛洗完澡。”鄭岩隨口說道。

杜麗卻痛苦地搖了搖頭,“現在是早晨九點,你現在在家。”

鄭岩愣住了,“那怎麽可能?我明明……”他沒有再說下去,他看清了目前所處的地方,這是即便他忘記了一切,條件反射也會帶他回來的地方。

“我……我不記得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鄭岩痛苦地垂下了頭。

他記得在案發現場再次陷入了“廚師長”的陷阱,但是因為唐賀功和秦玲的幫助,他成功抵製住了**。他記得自己回到了賓館,進了洗手間,拚命想洗掉身上的味道。然後,他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麽。

“頭兒,是我。”杜麗拿起了電話。

“杜醫生,我正要打給你,聽我說,你要有心理準備,鄭岩不見了,我們查到他買了回去的車票,他可能會去找你,他現在很危險,他可能會殺了你……”唐賀功急急地說道。

“他就在我身邊。”杜麗看了一眼鄭岩,深吸了一口氣,“你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之後,唐賀功才接著說道,“照顧好他,我這就安排人去陪你。”

“不用了,他現在很好,我想,我需要帶他去醫院。”杜麗說道,“他恐怕不能繼續參與這個案子了。”

“我知道。”唐賀功歎了口氣,“盡你最大的努力,幫幫他。”

杜麗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鄭岩。

“他說得沒錯。”他一口喝掉了杯子裏的白酒,“我現在的確很危險。”

“你需要休息。”杜麗盡量保持平靜,“我會陪著你,就在你身邊。”

她扶著鄭岩躺倒在了沙發上,給他注射了一針鎮靜劑,“你放心,我不會走。等你醒了之後再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鄭岩笑了一下,濃濃的倦意襲來,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看著熟睡的鄭岩,杜麗的神色有些複雜。她說不好自己對鄭岩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她恨他,毋庸置疑,他殺了她的姐姐,她想殺了他為姐姐報仇。但是看著他心懷愧疚,一次又一次不顧危險地進入那種可能讓他身敗名裂甚至死無葬身之地的狀態中,她又感到一陣陣刻骨蝕心的疼。

他愛她。因為愛,他不得不堅持著活下來,他比任何人都想親手抓住“廚師長”。甚至有時候杜麗覺得,鄭岩就是在找死,他想和杜婧一樣,死在一個人的手裏,完成最後的團圓。

他究竟經曆了怎樣的痛苦和折磨,才能用笑容和輕佻遮掩起內心的傷痛?杜麗突然發現,她並不了解鄭岩,盡管她用了六年的時間來研究這個人。

看著他在睡夢中卻緊鎖的眉頭,杜麗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抹平他眉宇間的愁容。也許這時候的鄭岩,才是真正的鄭岩。他向杜麗敞開了心扉,但卻從未讓她直麵他內心的痛苦。

半個小時後,鄭岩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杜麗站起身,走到一邊,掏出了電話,撥通了醫院的號碼。

“杜醫生,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電話那頭的醫生猶豫了一下,“之前我們已經對他進行過所有項目的檢查,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引起他頭疼的可能是某種神經性的原因。”

“還是再檢查一次吧。”杜麗歎了口氣,“也許我們弄錯了方向,他的頭疼隻是某種副作用,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他的大腦曾經受過損傷,這導致他能夠輕易地模仿別人,卻始終沒有自己的標準?”

“你說的這種情況……”醫生沉吟了一下,“有一種可能,不過不是損傷。你帶他再來一次,我這就安排時間。”

“謝謝你,醫生。”杜麗掛斷了電話,猛然發現頭上籠罩了一團陰影,回過頭就看到鄭岩正站在身後,陰冷的目光籠罩著她的全身。

“鄭岩,你嚇死我了。”她拍打著胸脯抱怨道。

“你在給誰打電話。”鄭岩不帶任何感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