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0008 天使製造者2

“開完了?”鄭岩一驚,這麽重要的會議竟然沒有叫上他和杜麗,這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怎麽樣?有什麽新進展?”他笑了一下,盡可能表現出對這件事並不在意。

“沒什麽新進展,那家旅店沒有監控,警方已經對整個旅館的人進行了走訪,都說沒見過有人進出死者的房間。之前讓他們調查的事情現在也還沒什麽進展,倒是圈定了幾個嫌疑人,一深入查下去發現他們都不具備作案條件。”唐賀功說道,“有一件事挺有意思,胡三強和那個主編跟我們幾乎是前後腳抵達D市的,隻比我們早到了幾個小時。不過現在基本判定這也是巧合,據他們的同事反映,他們到D市出差是一早就定下來的。”

“要是他們出差也是別人給計劃好的呢?”鄭岩突然問了一句。

唐賀功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有人故意讓他們來D市出差,然後在我們抵達D市之後,就殺了這兩個人。”

“凶手在故意挑釁我們?”唐賀功原本就已經陰沉的臉更加難看了。

“我沒這麽說,但是也不排除這種可能。”鄭岩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誰在指導凶手作案,想來想去,我就隻能想起那一個人。”

唐賀功和秦玲對視了一眼,看著鄭岩,好半天沒有說話。

“怎麽?我有問題?”鄭岩愣愣地看著他們兩個。

“鄭岩,我現在幾乎可以確認,這個案子,從凶手第五次殺人開始就是衝著你來的。”唐賀功盯著鄭岩的眼睛,說道,“玲子昨天連夜對從胡三強和那個主編肛門裏提取出來的精液進行了鑒定,還有現場的那些毛發也都做了鑒定,鑒定結果暫時還處於對D市警方保密的階段。”

“為什麽要對他們保密?”鄭岩盡可能保持著平靜,一股不祥的預感卻已經在他的心中翻滾著,噴薄欲出。

“因為鑒定結果顯示,那裏麵是你的DNA。”唐賀功看了一眼秦玲,有些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

“啊?那怎麽可能?”鄭岩感到一盆涼水兜頭澆下,讓他渾身冰冷,發麻。

“確實不可能,但那個人做到了。現在要說這個案子裏沒有‘廚師長’的參與我才不信,他不僅接受了你的挑戰,而且惱羞成怒,現在就想把你搞進去。”唐賀功一臉沮喪,“這件事情瞞不了多久,這個案子的DNA報告早晚要給D市警方看,他們很快就會發現異常的。”

“你們現在怎麽瞞住他們的?”

“你的DNA數據屬於機密,隻有部裏的人才有權調閱,D市警方暫時還接觸不到。現在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廚師長’是從昨天的那個案子才開始介入的,之前的案子裏沒有與你相關的線索。”秦玲神色嚴肅地說道。

“現在最緊要的是抓住真正的凶手,幫鄭岩擺脫嫌疑。”杜麗說道。

“恐怕沒那麽容易。”唐賀功搖了搖頭,“就算抓住了凶手,也隻能證明之前的四起案子是他做的,這第五起案子,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凶手的線索,怎麽向部裏交代是我現在最頭疼的事。”

“記得去找他,你一定能找到他,他說隻有你能找到他,因為你們是同一類人,你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也在暗中看著你。”鄭岩想起了那個女醫生說過的話,他突然笑了,“廚師長”的確在暗中看著他,從他能獲取自己的精液就能知道一些端倪。他現在大概知道“廚師長”是誰了,可他突然不想告訴唐賀功,不想告訴任何人,他打算親自和這個人見上一麵,親手來了結他們之間的恩怨。

“你笑什麽?”唐賀功看著鄭岩,不解地問道。

“‘廚師長’慌了,他怕了我。”鄭岩頓時釋然,信心滿滿地說,“他不敢和我麵對麵,這說明什麽?”

唐賀功、杜麗和秦玲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杜麗先笑了出來,“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一旦你有什麽異常的話,他可能會先下手為強。”

緊接著,唐賀功也笑了,“沒錯,我們已經掌握了關於他的重要線索,我們有可能根據這個線索找到他,隻是還不知道是哪條線索。他現在這麽做,因為相信你接下來可以找到有關他的直接線索。”

鄭岩沒有說話,隻是笑了一下,看了看杜麗,卻看到她眼裏抹不去的擔憂。

“廚師長”並不是要先下手為強,他隻是想讓鄭岩相信,這個案子就是鄭岩做的。隻不過他忽略了,六年前,鄭岩的身邊沒有能夠幫助他的人,六年後,他的身邊有杜麗這個一直在提醒他自己是誰的人。

他已經不會再像那時一樣,輕易相信凶手就是自己了。這有好處,他能識別自己的身份,但也有壞處,他沒法像以前那樣把現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4、

下午三點多,唐賀功接到了D市公安局專案組負責人的電話,請他們到會議室參加案情研討會。

“有新進展了。”研討會上,D市公安局的偵查員難掩興奮的神色,“我們專門跑了一趟B市,去了那家報社,挨個和所有人了解了一下情況,還真有發現。”

“說說。”唐賀功露出了感興趣的神情。

“沒人確切知道他們為什麽來我們這裏。”偵查員說道,“對這事他們好像很保密,不過通過對幾個人知道的信息進行梳理,我們大概推測出了他們的目的。一個是主編助理,據她回憶,主編之前接了一個電話,那個電話是來自咱們這兒的,然後主編就把胡三強叫進去,兩個人談了大概半個小時,主編就讓她幫他們訂來咱們這兒的車票了。”

“那個電話號碼,查到了嗎?”唐賀功問。

“已經查到了,不過沒什麽價值。”偵查員說道,“一張臨時卡,最後一次使用是胡三強和主編遇害當天。”

“還有什麽線索?”從偵查員的表情上,唐賀功看出,沒有查到電話號碼的使用者他們並不擔心,顯然還有更有價值的線索。

“是的。”偵查員點了點頭,“報社的幾個記者說聽這兩個人閑聊的時候提到了‘機場’,而且當天晚些時候,報社的賬上多了五萬塊錢,財務也不清楚這筆錢是怎麽來的。按主編的要求,他把這筆錢分成了兩份打到了主編和胡三強的賬上。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所以她並沒有太在意。”

“有償新聞?”鄭岩問道。

“想到一塊兒去了。”偵查員說道,“不過起初我們對於那個‘機場’沒法理解,我市沒有建設機場的計劃,後來想到案發現場的羽毛,我們認為,他們說的應該是養雞場,我們正在順著這條線查下去。”

“隻要找到最近想做有償新聞的雞場主,並且和《茶餘飯後》報社聯係過的人就行了。”D市公安局的刑警隊長也有些興奮,“《茶餘飯後》這份報紙主要發行地點就在他們本市,這說明這家雞場準備向B市進軍了,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唐組長,你們就安心等著好消息吧。”

唐賀功沒有說話,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擔心。鄭岩也沉默著,D市警方的這種做法並沒有什麽問題,但他總覺得排查的範圍似乎可以再縮小一點,不過這件事他打算自己去做。

“玲子,你有沒有辦法鑒定……”回到賓館,鄭岩先是若無其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間,待了大概五分鍾,然後敲開了秦玲房間的門,開口就問道,卻看到唐賀功和杜麗也正在她的房間裏。不過,這個問題他已經醞釀了很久,以至於根本就來不及收下半句,“出那些羽毛屬於什麽品種的雞?額,你們怎麽在這兒?”

“為了解決你的事。”唐賀功一臉的愁容不展。

“我的事?”鄭岩疑惑地問道,“我能有什麽事?”

“你涉嫌殺害胡三強和那個主編,並對他們進行猥褻的事。”唐賀功抽了一口煙,“那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根本沒做那件事,案發時我們在一起。”鄭岩說道。

“要不是因為我們在一起,你以為現在你還能在這兒?”唐賀功盯著鄭岩,“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我們現在在想辦法排除你的嫌疑。”

“那個,稍後再說吧。”鄭岩苦笑了一下,“當務之急是眼下這個案子,隻要抓住了那個人,總有辦法擺脫我的嫌疑,大不了我就先停職一段時間。”

鄭岩剛說到這兒,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趕忙拿起手機,臉色變了變,“是胡三強的手機。”

他把手機屏幕展示給大家,來電顯示標記出了來電號碼和機主的姓名。

“喂。”

鄭岩把手機的話筒調成功放,接通了電話。

“救……救我!”電話那頭傳來了胡三強痛苦的聲音,“是他,鄭岩,是他,他來找你了!”

電話裏安靜了下來。

“他還活著?”鄭岩不敢置信地說道。

“別傻了。”杜麗搖了搖頭,“胡三強已經死了,這段明顯是錄音,是‘廚師長’在回應你的挑釁。”

電話裏傳來了沙沙的聲音,接著,胡三強的聲音再次傳了出來,“你們……你們是同一類人,你一定……能夠……找到他,你們……會在一起的。”

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這是什麽意思?”唐賀功看著鄭岩,問道。

“我不知道。”鄭岩搖了搖頭。

“我想……”杜麗想了想,說道,“他的意思是‘廚師長’和鄭岩有相同的地方,廚師長想要鄭岩,和我們之前的推斷一樣。”

“現在我們怎麽辦?”唐賀功看著他們問道。

“找到凶手。”鄭岩把雙肘放在了膝蓋上,雙手用力地絞在了一起,“他現在在跟我玩一個遊戲,線索就在凶手那裏,找到那個凶手,就可能找到了‘廚師長’,玲子,你有沒有辦法鑒定出那些羽毛屬於哪個品種的雞?”他又問了一遍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我是法醫,對人的屍體很在行,但是對動物的屍體……”秦玲為難地搖了搖頭。

鄭岩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天色快暗下來的時候,鄭岩走出了房間。杜麗、秦玲和唐賀功正在休息,他已經確認過。接下來的事情要他自己去完成,他不想帶上他們,麵對“廚師長”,他沒有必勝的把握,帶上他們隻會帶來麻煩和危險。

“廚師長”隻需要一點小小的手段就能讓自己和他成為同夥,那時候,唐賀功將不得不帶著兩個女人麵對兩個殺人如麻的男人。

他已經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線索,關於那些羽毛。他故意讓秦玲去做那種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分析,就是想告訴他們,自己有了方向,但是沒有他們的支持,他什麽也做不了。

白色羽毛是白羽雞最顯著的特征,它原產於法國,20世紀90年代引入中國,在經過不斷優化之後,白羽雞肉雞的生長周期從63天縮短到了33天,成為很多快餐產業的首選雞肉。

這一點吻合肉雞養殖業的需求,凶殺現場留下的大量白色羽毛很有可能就來自於這些白羽雞。D市養殖白羽雞的雞場並不多,他已經劃定了大概的範圍。

“憑你一個人不行。”當他走過杜麗的房間時,門突然打開了,杜麗從裏麵閃了出來,“你瞞得過他們,但瞞不住我。”

鄭岩發現,杜麗已經換上了一身運動服,平時披散的頭發也束成了馬尾,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鄭岩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這身打扮,和杜婧被害時完全一致,他已經知道了杜麗想要幹什麽,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但我有這個。”杜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槍,“唐老鴨的,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拿來的。”

鄭岩的臉色變了變,但他隻是笑了一下,“你知道嗎?唐老鴨的鴉不是鴨子的鴨,是烏鴉的鴉,他這次沒說話,是希望我們能有好運氣。”

“你打算怎麽做?真去挨個查那些養殖白羽雞的雞場?”杜麗看著鄭岩,問道。

“我能想到的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我們沒那麽多時間。”杜麗搖了搖頭,“我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

“什麽線索?”

“那你就別管了,跟我來吧。”杜麗走出了賓館,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報上了一個地址。

鄭岩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她能猜出自己會從“白羽雞”下手這點並不奇怪。他知道杜麗的一個秘密,如果不是她在心理學上出眾的天賦而被調進了6號監獄,她現在也會是一個出色的偵查員。

她有敏銳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她所欠缺的隻是經驗。

出租車在郊外的一個養雞場前停了下來,杜麗付過了車費,下了車。

看著眼前破敗不堪的養雞場,鄭岩有些不敢置信,這個養雞場的確是D市飼養白羽雞的大戶,但是並不在鄭岩的調查名單之內。半年前,這個養雞場就已經宣告破產了。他設想,凶手能拿出五萬塊來誘騙胡三強和主編,就一定有非常龐大的資金支持。“廚師長”不會出這筆錢的,他會把作案的成本控製在最小。

“養雞場的羽毛也是有專人回收的。”杜麗看出了鄭岩的疑惑,掏出槍,一邊小心翼翼地向裏麵走,一邊解釋道,“就算是場主想要那些羽毛,也得從回購者那裏購買,但是D市警方在這條線上查了那麽久都沒有進展,隻能證明一件事,凶手不需要購買那麽多羽毛,一個破產的養雞場能給他提供非常便利的條件。”

“而且,這個雞場的場主半年前被查出患有睾丸癌,晚期,符合我們關於他生命走到盡頭的推斷。我打電話問過他的家人,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出現了,說是到外地考察,前幾天還動過一筆準備用來翻盤的款子,五萬塊,但是是在D市的網點辦理的。”

“嗯哼——”

杜麗突然感到後腦傳來了一陣劇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她想轉過頭看看鄭岩到底做了什麽,但是眼前卻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鄭岩在門邊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

他擦了擦滿是汗水的手,握緊了槍,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一腳踹開那扇已經破舊不堪的木門閃了進去。借著月光,他觀察著房間裏的景象。

這是一間已經廢棄的雞舍,地上滿是雞毛。就在離門邊不遠的地方,跪著一個全身**的男人,和之前的幾起案子一樣,他雙手合十,頭低垂,懸浮在離地麵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但是隻有這一個人。

鄭岩伸手在門邊的牆上摸索著,那裏應該有一個開關,控製著房間裏的燈。

很快,他摸索到了那個開關,按了下去,“啪”的一聲,燈並沒有如他預期那樣亮起來,房間裏傳來了一陣怪異的嗡嗡聲,接著,一個黑影在他的麵前站了起來,毫不停歇地升上了半空,他的背後展開了一雙巨大的翅膀,在月光下,鮮豔的紅色格外的刺眼。

鄭岩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忘了手裏還有槍,就那麽呆呆地站在門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向他俯衝下來,停在了他的麵前。

“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幫你殺了他,他肮髒的筆玷汙了我們高貴的靈魂。”他笑著說道。

雪亮的光柱刺破了黑暗,鄭岩眼前一花,這才看到那個人還被吊在半空,雙眼突出,直勾勾地盯著站在門邊的鄭岩。

“他好像死法不太一樣。”唐賀功從鄭岩的背後走了出來,“看上去更像窒息。”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不需要像那些人一樣死去。”鄭岩和那具吊在半空的屍體對視著,“他的翅膀並沒有被斬斷,他認為自己已經完成了使命,上帝已經認可了他的大天使地位。”

唐賀功用力拍了拍鄭岩的肩膀,沒有說話,指揮著D市的警方清理著現場。

“頭兒,我想退出了。”鄭岩倒轉著槍柄,將那把槍遞給了唐賀功,“我覺得我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做得非常不錯。雖然你這次擅自行動,但幸好我猜到你會這樣做的。”唐賀功笑了一下,“你需要改變一下思維模式,現場重建是利用現場所有的證據進行推斷,而不是把自己當成凶手。相比這個,我更擔心另外一件事,你對杜醫生還真下得去手,好好想想她醒了之後你怎麽解釋吧。”

“我迷失了。”鄭岩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殺了他們,我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切是不是我一手造成的。這就像回憶童年的往事,你也不確定那是你的記憶還是你朋友的記憶,到最後可能才悲哀地發現,那隻是你看過的漫畫書裏的圖片。”

他低下頭,看著手裏抓著的手機,那上麵全是血。那不是他的手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拿起了這部手機,那是胡三強的手機。待機畫麵還停留在通話記錄那一頁,最後一次通話是在三分鍾前,打給鄭岩的,他們差不多進行了十秒鍾的通話,對於這件事,鄭岩沒有任何的印象。

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嗎?鄭岩看著那具吊在半空的屍體想。

5、

鄭岩點擊了發送的按鈕,將那封郵件送了出去,隨後他退回到發件箱,清空了裏麵的已發送郵件,又打開瀏覽器的工具欄,清除了瀏覽記錄和Cookies,這會清除所有他保存在電腦裏的各個網站的登錄密碼。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要記住那些密碼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不過他有解決辦法。既然記不住密碼,那就隻記住一個郵箱就好了,每次給那個人發送郵件,他都會新注冊一個郵箱。他並不擔心會收不到她的回複,她盡可能不通過郵件回複他。

鄭岩合上了電腦,站起了身,端著一杯黑咖啡走到了客廳的窗邊,看著外麵有些陰霾的天氣,歎了口氣。

他現在的心情就和外麵的天氣一樣糟糕。

三天前,他收到了一個好消息,遠在美國求學的慕雪給他打了個電話,向他講述了幾個案子,是從教授的私人圖書管理查到的。鄭岩驚訝地發現,到目前為止,自己偵辦的所有案子中,除了“廚師”案之外,但凡有“廚師長”參與的案子,在教授的私人圖書館裏都有相對應的資料。

這讓他確認了一件事,很多案子雖然看起來是直到後期“廚師長”才參與進來,但實際上,他從一開始就已經對凶手進行指導了,隻不過,他想看到他們一步步地成長起來。

“廚師長”究竟是誰,鄭岩也有了大概的範圍。

教授接觸的中國人很少,能進入他私人圖書館的中國人更少。在他的學生中,隻有自己和慕雪兩個中國人。看來,“廚師長”是一個曾經以訪問學者的身份與教授接觸過的人,而這個人有能力接近鄭岩,熟悉並了解他,最重要的,他知道鄭岩將會去處理哪些案子。

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就算Z小組,也隻有在出發前一刻,才會知道將要去偵辦的是哪個案子。

“廚師長”就在身邊。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麽肯定過。

但是自己抓不住他,他不會留下任何線索的。即便留下,他留下的也隻是別人的線索。要將“廚師長”繩之以法隻有一個辦法,在犯罪現場,在他作案的時候將其擊斃。

鄭岩拉開抽屜,那裏放著一把烏黑的手槍。

那當然不是部裏給他的配槍,部裏不會允許他持有任何危險性武器。這是他委托刑警學院的朋友采購的訓練用槍,但是他對槍支的部分結構進行了處理,使之具備了殺傷能力。

一周前,鄭岩還收到了一個壞消息。

他被停職了。停職的原因很簡單,在“天使”案中,凶手第五次作案開始現場發現了他的DNA,而在第六起案件中,不僅在被害人的體內發現了含有鄭岩DNA的精液,甚至還有他的指紋。

“我們相信你並沒有殺害他們,但是至少你對涉案的三具屍體進行了侮辱。”唐賀功歎息著告訴他。

這個消息並沒有通知D市警方,刑偵局在聽取了唐賀功、杜麗和秦玲的報告後,進行了內部討論,認為鄭岩沒有作案時間,但對於他的痕跡出現在現場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局長決定暫時對他進行內部停職,等待調查。

杜麗企盼了好久的事情就這樣得到了解決。唐賀功也終於履行了讓鄭岩放假,遠離案件的承諾,雖然是迫不得已。

“放心,秦玲肯定有辦法證明那些東西和你無關。”在把鄭岩送回家,交代他絕不可以離開之後,唐賀功這樣對他說。

“我是被軟禁了?”

“你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吧。有杜醫生那麽一個漂亮的大美女陪著你,就算是軟禁,對你來說也是一種享受吧?”唐賀功哈哈大笑著離開了。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是鄭岩沒有想明白的,“廚師長”是怎樣得到他的精液的?他不是隨便的男人,更沒有用手擼的習慣,他實在想不通,“廚師長”是怎麽做到的。

敲門聲讓鄭岩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他關好抽屜,最後一次檢查了電腦,這才走到門邊,打開了門。

讓他意外的是,門外站著的是秦玲。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長袖T恤,一條深紅色格子百褶裙和一雙高筒靴。

“你怎麽來了?”鄭岩訝異地說道。

“怎麽?不歡迎我?”秦玲將雙手背在身後,側著頭看著鄭岩,臉上帶著耐人尋味的笑容。

“不是。”鄭岩笑了一下,將秦玲讓進了房間,“我隻是覺得奇怪,你從來沒單獨來找過我,你不怕我嗎?”

“為什麽要害怕?我們是夥伴啊!”秦玲依舊保持著純真的笑容,“今天我生日,在這邊我沒什麽朋友,老師和麗麗姐都那麽忙,隻好和你一起過咯。”

“生日?”鄭岩露出了尷尬的神色,“我都不知道,現在給你準備禮物好像來不及了。”

“沒關係啊。”秦玲在鄭岩的電腦邊坐了下來,“我今天已經收到了你送我的最好的禮物了。”

“我送你的禮物?”秦玲的一番話讓鄭岩更加糊塗了。

“你看看這個。”秦玲像變魔術一樣從身後變出了一份文件。

鄭岩接過了那份文件,看著那上麵帶有秦玲簽名和蓋章的結論,愣了一下,“真的和我無關?”

“當然,不枉我熬了一個禮拜才找到證據。”秦玲換上了嚴肅的神情,“恭喜你,鄭岩同誌,你現在又可以和我們一起並肩戰鬥了。”

鄭岩拿著那份文件,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終於不用再背上變態殺人狂的罪名,但是他終於還是得去麵對自己根本毫無勝算的“廚師長”。

雖然有沒有那份文件,他最後都得那樣做。可是在結論出來之前,他一直有一種錯覺,“廚師長”絕不會乘人之危,他們都能得到喘息的機會。

那份文件是關於在“天使”一案中現場發現的含有鄭岩DNA精液的鑒定結論。在文件中,秦玲明確指出,雖然精液中的部分DNA的確屬於鄭岩,但是通過對精液樣本的多次分批次鑒定,她發現了另外一個人的DNA數據,這份數據與“天使”一案中其他案發現場找到的毛發相匹配,綜合鄭岩的不在場證明,可以判定,在第五個案子中提取到的對鄭岩不利的證據是偽造的。

為了說明偽造DNA的真實性,秦玲特意在文件後附上了一個說明。畢竟,DNA屬於人的獨有特征之一,在案件偵破過程中用於甄別凶手時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DNA被偽造在很多人聽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秦玲卻在說明中指出,以色列科學家已經證明,可以用合法買到的工具把血樣中的DNA全部去掉,然後把另一個人的DNA加進去。這個“偷天換日”的手段非常成功,甚至足以騙過美國法院的鑒識科學家們。這項研究進展也證明,在犯罪現場找到的血液或者唾液證據,有可能是真正的罪犯有意布置的,為的是陷害無辜者。

偽造DNA的手段並不複雜,成功製造“假DNA血樣”的以色列科學家丹·弗蘭金說,“任何一個在讀本科的生物學學生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其中一種最不需要技術含量的方法就是先把血樣中血細胞的所有DNA都去除掉,然後取出某個人的頭發中的DNA,把它大量複製之後,再注入血樣的血細胞中。這樣血樣證據就指向頭發的擁有者。

秦玲甚至指出,在這次案件中,凶手使用的應該是“鹽析法”來分離樣本中原有的DNA。利用DNA和蛋白質等其他成分在不同濃度的氯化鈉溶液中溶解度不同這一特點,選擇適當的鹽濃度就能使DNA充分溶解而使雜質沉澱,以達到分離目的。DNA在氯化鈉溶液中的溶解度先增大後減小,在DNA溶解度最低時,DNA會從溶液中析出,而其他雜質還留在溶液中。這可以達到粗提取的目的。

也正是因為凶手采用的是這種粗提取的技術,才讓秦玲發現了其中的破綻,成功為鄭岩洗刷了冤屈。

“不過,我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了。”秦玲歉意地笑了一下,“在最後一個案子裏,現場留下的的確是你的線索,但是可以排除是你殺了那兩個人,根據還是時間,你沒有作案時間。”

“沒關係,當時我都做了什麽我已經不記得了。頭兒應該已經告訴過你,我當時迷失了。”鄭岩笑了一下,“這份文件,頭兒知道了嗎?”

“老師正在和局長他們研究接下來怎麽辦。”秦玲歎了口氣,“聽老師的意思,他們打算從能得到你DNA的人身上著手來進行調查。”

“但是你好像並不認同這個辦法?”

“嗯。”秦玲點了點頭,“因為要得到你的DNA實在太容易了,你用過的空酒杯、煙蒂、現場留下的毛發的毛囊、口香糖等等等等,就連一口唾沫裏都有你的DNA,隻要那個‘廚師長’有點心,就能得到。”

“確實,太容易了。”鄭岩苦笑了一下,他身邊的任何人,甚至不需要和他相熟,隻要稍微關注一點,都可以拿到那些證據,但是這個人既要懂生物技術,又要和他的老師有過交流,最顯著的,他是個雙瞳異色,這些都能讓他縮小嫌疑人的範圍。

但是他並不打算把這些告訴秦玲,也不想告訴唐賀功。他和“廚師長”之間的恩怨隻能通過另一種方式來解決。

“算了,不想這些。”鄭岩長歎了一口氣,“今天是你的生日,就讓你嚐嚐我的手藝吧。”

“你會做飯?”這回驚訝的人輪到了秦玲。

“那當然,作為一個曾經準備結婚的人,做飯是必要技能之一。”他說著,找出了手機,撥通了杜麗的電話,“今天玲子生日,來我們這聚會。對,哦,我正在做,你買點熟食,帶個蛋糕回來就行。”

然後,他又撥通了唐賀功的電話,“頭兒,你們的會該開完了吧?好啊,那就來我這兒,今天我們聚會,順便給玲子過生日,放心,都準備好了,你帶點涼菜過來就行。”

“好了,搞定。”鄭岩把電話扔到了一邊,“現在再去買點酒就行了。”

秦玲不敢置信地看著鄭岩,她沒想到鄭岩所謂的做飯指的竟是這樣的做法。

“哦,對了,還得做點米飯。”鄭岩拍了拍額頭,走進了廚房,用電飯鍋蒸了一鍋米飯。

到這個時候,秦玲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就叫資源的價值最大化。”鄭岩轉動著鑰匙,推開門走了出去。

百無聊賴的秦玲目光在這間簡陋的公寓裏巡視著,最終定格在了電視櫃上的幾個雕像上。那是純手工製作的木製雕像,背後都帶著翅膀,或許是天使吧。製作人手藝並不精湛,雕像麵目模糊,根本看不出來是誰。

這些粗製濫造的天使雕像並沒有耗費秦玲太多的精力,她的目光馬上就又被電腦桌上的東西轉移了。那是一張張用圓珠筆畫的畫,看起來那是一間屋子的平麵圖,但是屋子裏的床卻懸浮在半空中,書桌深深地插進了地裏,電腦卻放在了天花板上。

“你在看什麽?”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正皺眉沉思的秦玲一驚,她回過頭,就看到杜麗正站在她的身後,“沒,沒看什麽。”她連忙說道。

“後印象派的大師。”杜麗掃了一眼那兩張畫,“我早警告過他了,純粹是浪費筆墨。”

說著,杜麗毫不客氣地將那幾張紙揉成了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生日快樂!”她說道,將一袋衣服遞給了秦玲,“實在不知道買什麽,就選了這個,希望你喜歡。”

“謝謝你,麗麗姐。”秦玲接過了那袋衣服。

“我是不是也應該送你個什麽禮物?”鄭岩拎著一袋子酒水走了進來,看到秦玲手裏拿著的衣服,撓了撓頭,“但是送你什麽好呢?”

“之前不是說過已經送過了嗎?”秦玲笑了笑。

“那個不算,那個是你送我的。”鄭岩一臉的苦惱。

“那就……這些吧。”秦玲突然指了指那些雕像,“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你自己做的。”

“那些?”鄭岩卻愣了一下,“不合適吧?我還沒做完,而且,這個對我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那有什麽意義?”秦玲不解地問道,“要不這樣,就告訴我是什麽意義,來當做生日禮物好了。對我來說,你身上到處都是謎。”

“這禮物真廉價。”鄭岩笑了一下,“告訴你也沒什麽,這是十二天使,有時候我也需要信仰的慰藉,說不定真能幫助我。”

“他們幫不了你。”杜麗一邊往餐桌上擺著菜,一邊說道,“頭兒成功地把你推上了懸崖,而現在,你自己正在跳下去。”

“那是我的職責。”鄭岩沉下了臉,“也許我很快就會死,但是案子不會結束,所有的案子都還沒有結束。”

秦玲的臉色變了變。

敲門聲再次響起,打破了三個人之間的尷尬。秦玲走到門邊,打開了門,就看到唐賀功正站在門外,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廚師’出現了,‘廚師長’可能就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