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叛親離”

努爾哈赤做夢都沒有想到,他以“正義之師”揭竿而起的時候,遭遇了空前的阻力,無論親朋,無論族裏,大家無不以仇視的目光注視著他,他成為人們要消滅掉的“眾矢之的”。

妄想症

父祖被殺之後,努爾哈赤倍感孤獨。朝廷的態度很明確,他們支持尼堪外蘭,這是致命的處境。尼堪外蘭的勢力由此而愈發強大,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他甚至要伺機殺掉努爾哈赤,以解除後顧之憂。

最讓努爾哈赤揪心的是,朝廷公然威脅身處逆境的努爾哈赤,他們派出官員對努爾哈赤說:“你如果不聽話,我們就會派大軍援助尼堪外蘭,讓他打敗你。”實際上,朝廷真的在暗中援助尼堪外蘭,幫助他建築堅固的城池,隨時可以打敗努爾哈赤。

這個時候的努爾哈赤,麵臨著兩個選擇:要麽認輸,屈從於強大的勢力;要麽孤注一擲,堅決抵抗。努爾哈赤選擇了後者,他會怎麽辦呢?

誰都沒有想到,努爾哈赤居然揭竿而起,他要興“正義之師”,討伐敵人。

敵人是誰呢?是尼堪外蘭,努爾哈赤非常肯定。

對於尼堪外蘭需要了解一下。這個人有兩個明顯特征:精通漢文化和非常識時務。

那個時候,一個女真人,著力學習漢文化,精通漢語,了解漢人的曆史和種種習俗,那絕對是一種追時髦的事情。尼堪外蘭就是這種追時髦的典型代表,他認為,要想站穩腳跟,要想出人頭地,沒有別的選擇,隻有精通漢語,了解漢俗,才能有進步和發展的空間。

尼堪外蘭做到了,還有一點,別人望塵莫及,那就是識時務。尼堪外蘭了解到,當下的關鍵是必須得到明朝廷的支持,才能有進步的空間。可怎麽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呢?送禮,此外無他。

尼堪外蘭為了巴結李成梁,多次到廣寧進貢財務,最多的時候,一次就帶去50多匹好馬,近百斤上等人參,數十張貂皮,大量鹿茸。這還不算,在李成梁麵前,尼堪外蘭底下地稱呼他為“太爺”。除此之外,他還向其他的明朝官員行賄,以博得他們的支持。

從上述內容中我們看到尼堪外蘭的性格,基本就是一個見風使舵,能說會道的小人形象。

可是,尼堪外蘭不明白,努爾哈赤為什麽要把複仇的目標鎖定在自己身上呢?人各有誌,自己與明朝廷官員修好,拉關係,也沒傷者努爾哈赤啊?關鍵是,努爾哈赤父祖的不幸遇難,是在戰亂中,被亂軍殺死的,朝廷也已經給了他明確的答複,與自己有什麽關係呢?所以,尼堪外蘭倍感委屈,這不是我的錯。

尼堪外蘭經過縝密的思考,最終明白了,努爾哈赤之所以認定自己為頭號仇敵,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嫉妒,嫉妒他的勢力。尼堪外蘭的認識是對的,此時的他如日中天,不僅明朝廷信任他,扶持他;就連周圍的女真部族人也擁護他,人們紛紛投靠尼堪外蘭,這樣,在他的周圍,聚集了大量的勢力。

相反,努爾哈赤周圍卻是門前冷落。這很正常,誰願意投靠一個背運之人呢?向來都是這樣,人心向背,以成敗論英雄。

關鍵是,尼堪外蘭居然指著努爾哈赤的鼻子說:“你沒有別的選擇,隻有投靠於我,否則,你懂的。”

努爾哈赤簡直憤怒極了,殺死我的父祖,還這麽羞辱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定要殺了尼堪外蘭,否則就不是愛新覺羅的子孫!

殺掉尼堪外蘭,憑什麽?人們聽到努爾哈赤的“豪言壯語”,都隻是會心一笑,大家竊竊私語:“這小子得了妄想症了吧?”

果然是妄想症。萬曆十一年五月,努爾哈赤焚香禱誓,宣告起兵。他以父親塔克世的十三副遺甲為武器,帶領百餘人出發了。到哪裏去了呢?尼堪外蘭的駐地——圖倫城。

旁觀的人們像在看戲一樣,簡直不敢相信,區區一百人,就能打敗強大的尼堪外蘭,白日做夢吧。

努爾哈赤雄心勃勃,帶著憤怒,帶著仇恨,更帶著夢想,衝向圖倫城。他幻想著,隻要殺了尼堪外蘭,就可以雪深仇大恨,還可以成就一番偉業。

窩裏反

真是世事難料,努爾哈赤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宏圖偉業,一開始就遭到了至親的反對。那就是他的愛新覺羅家族發生了嚴重的分裂,反對派的一方義正言辭地對努爾哈赤說:“我們不與你一起造反,同時,也不允許你造反!”

努爾哈赤先是吃驚,心說,我的父祖也是你們的兄弟至親,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家出現了這樣的變故,你們作為族人,理應齊上陣,共同對敵;即使不如此,你們也不應該反對我,不應該發聲吧。

可是,努爾哈赤的長祖、次祖、三祖、六祖等的子孫們,幾乎是齊聲說“不”。

《清太宗武皇帝實錄》記載:“對神立誓,亦欲殺太祖以歸之”。

這麽多家族的人反對,形勢已經岌岌可危了。這些人組團前來,堅決反對努爾哈赤起兵造反。

資料記載,長祖、次祖、六祖的的子孫們,居然在祖先的靈位前盟誓,一定要設法殺掉努爾哈赤。而六祖的三個兒子康嘉、綽奇塔、覺善等居然勾結哈達部,洗劫努爾哈赤的寨所。

在這個反對派家族中,最典型的就是龍敦兄弟。

龍敦的父親是索長阿。

索長阿(1523--1584年),興祖福滿的第三子,努爾哈赤的三伯祖,後稱“三祖”。成年分家後,住在河洛葛善,多次隨王杲騷擾明朝邊境,明朝廷所列黑名單中,稱之為“建州賊首”。

在史籍中,索長阿這個人留下了令人難忘的的記錄,他有一個最明顯的特點,那就是視財如命;也正因此,為了獲得財物,他會不擇手段。其中,最令人不齒的就是欺詐和暴力。

索長阿喜歡做買賣,經常去集市貿易,從中,他學會了用欺詐的手段,騙取財物;也養成了使用暴力恫嚇的手段,去威脅對方,讓他們交出錢財保命。

索長阿的這種做法,影響到了他的兒子。

索長阿共有五子:長子履泰、次子務泰、三子綽齊阿珠古、四子龍敦、五子飛永敦。俗話說“父行子效”,他的孩子們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所以,當努爾哈赤起兵之時,索長阿家族懼怕因此而受到牽連,便極力反對,甚至會不擇手段,威脅到努爾哈赤的安全。

長子履泰反對努爾哈赤起兵,他組織並帶路,襲擊了努爾哈赤所屬的瑚濟寨,得手後,大肆搶掠,簡直像對待不共戴天的仇敵一樣。努爾哈赤憤怒非常,他決然帶兵征討,打進了他的城寨,將其俘獲。

三子綽氣阿朱古反對努爾哈赤起兵。他不僅自己反對,還糾集了哈達部的士兵,一起對付努爾哈赤。這讓努爾哈赤大為頭疼。

四子龍敦反對努爾哈赤起兵。說起來,這個龍敦是罪魁禍首,他在反對努爾哈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我們看看他都做了什麽。

挑唆族人,反對努爾哈赤。

他曾經唆使努爾哈赤庶母弟薩木占,率領族人將他的盟友、妹夫噶哈善遮殺於路,這件事對努爾哈赤的刺激很大。他還多次挑唆自己兄弟們,起來反對努爾哈赤,像大哥和三哥,都是在他的挑唆下,開始走上反對努爾哈赤的道路上的。

策反盟友,背叛努爾哈赤。本來,努爾哈赤起兵,集結了很多盟友,比如薩爾滸城主諾米納。開始,諾米納與努爾哈赤有過約定,共同征討尼堪外蘭。龍敦心生一計,便先策反諾米納的弟弟:“你看,你哥哥與努爾哈赤結盟,將來定被尼堪外蘭打敗,到那個時候,尼堪外蘭成為建州主,你們哥倆還有好日子過嗎?”諾米納聽了弟弟的挑唆,便背信棄義,當努爾哈赤出兵征討尼堪外蘭的時候,他不僅不出兵援助,還提前通風報信,使得尼堪外蘭逃之夭夭。

親自出馬,刺殺努爾哈赤。

《清史稿·太祖本紀》這樣記載:“五城族人龍敦等忌之,以畏明為辭,屢謀侵害,遣人中夜狙擊,侍衛帕海死焉。額亦都、安費揚古備禦甚謹。”

短短數語,我們就看到了一場血雨腥風的政變。龍敦夜間襲擊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早有防備,而他的侍衛帕海則未能幸免。而這一切,還要歸功於對努爾哈赤忠心耿耿的開國大臣額亦都和安費揚古。

關於龍敦大逆不道,刺殺努爾哈赤,滿洲曆史上,還有一個動人的傳說,那就是《義犬的故事》:

薩爾滸大捷後,努爾哈赤大宴群臣將士,龍敦早有篡權野心,乘機將努爾哈赤灌醉,送回大帳。龍敦見努爾哈赤人事不省,周圍又無人,拔鋼刀欲殺之。這時,努爾哈赤養的一條大黃狗,忽然竄到帳內,先咬醒努爾哈赤,再向龍敦撲去;咬傷龍敦後,被龍敦所殺,但努爾哈赤已醒,很快殺死了龍敦,平定了叛亂。於是努爾哈赤厚葬了大黃狗,並下令此後不準再吃狗肉,穿戴狗皮。

遭到族人的反對,暗算,努爾哈赤真正明白了什麽叫窩裏反,什麽叫世事難料。

暗殺

努爾哈赤沒有想到的是,他起兵後,居然多次遭到刺客的暗殺,這讓努爾哈赤震驚不已。

要說,作為一代梟雄,努爾哈赤英勇無比,他怕什麽呢?他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堪憂,更重要的,還有他的家人孩子,同樣受到了死亡的威脅。我們先看看努爾哈赤的家庭情況。

努爾哈赤在明萬曆五年時,與佟佳氏完婚,這一年,他已經19歲了。按照女真人早婚的習俗,他的婚姻,已經算是晚的了。接著,佟佳氏為他頻繁生育:萬曆六年,長女東果格格出生;萬曆八年,長子褚英出生;萬曆十一年,次子代善出生。也就是說,努爾哈赤在萬曆十一年五月起兵的時候,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而佟佳氏肚子裏麵也正懷揣六甲,次子代善即將出世。

萬曆十二年,努爾哈赤又娶進兩個側室:鈕祜祿氏和兆佳氏。

至此,努爾哈赤已是子女成群,拖家帶口,他的使命不僅僅是成就一番事業,還要照顧、保護好他的老婆和孩子。

然而,正是這個時候,努爾哈赤向著他的目標衝刺的時候,有人要暗殺他和他的老婆孩子。

萬曆十一年,他先後遭到兩次暗殺:

六月的一天黑夜,努爾哈赤正在屋內休息,突然,幾個黑影爬過柵欄,企圖加害努爾哈赤。努爾哈赤警惕性很高,他每到夜裏,便夜不成寐,炯炯有神的雙眼時刻注視著窗外,翻牆而入的黑影早在他的視線之中,便翻身下炕,手握戰刀,迅捷地出現在院落中,準備迎戰。刺客見狀,狼狽不堪地逃走了。

九月的一天夜裏,一群刺客蜂擁而至,他們迅速拔掉努爾哈赤院落的木柵欄,卻驚動了護院狗,狂吠不止。努爾哈赤第一反應,便是保護好已出生的三個孩子:褚英、代善和大女兒。把他們分別藏進櫃子裏,炕洞裏。之後,便手持利劍,一躍而出,嚇得刺客落荒而逃。可惜,他的家奴被刺客殺死。

萬曆十二年,他連續兩次險遭殺害。

這一年四月初一日深夜,天色黑暗,努爾哈赤望著窗外,預感到將有大事發生,便翻身起床,洞察四周。果然,窗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不好,有刺客!努爾哈赤立即做好三件事:藏好子女、提刀、搭箭,嚴陣以待。

然後,努爾哈赤叫來佟佳氏,要她配合,做一回演員。他導演著佟佳氏。佟佳氏假裝有內急,匆匆趕往廁所,努爾哈赤則隱身在她的後麵,迅速出門,潛伏在煙囪的後麵。

刺客渾然不知,還在四處張望。努爾哈赤用刀背一刀擊打過去,刺客倒下了。努爾哈赤命令將他綁了,並大聲喊道:“大膽賊人,竟敢來我家偷牛!”

家人們一聽,一下子懵了。主人這是怎麽了?明明是刺客,卻說成是賊,這不是避重就輕嗎?

刺客反應極快,他趕忙回應道:“對,我不應該,我是來偷牛的,你大人大量,求求你放了我吧。”

家人們不知道,這恰恰是努爾哈赤的一個智謀,他是想通過這種辦法,釋放一個信號,我不想與你們為敵,你們也休想殺掉我。我們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免得日後互開殺戒。於是,努爾哈赤下令,釋放這個賊人。

這一年五月的一天黑夜,仍然是月黑風高,努爾哈赤判斷:今夜定有刺客。

果然不出所料。夜幕降臨,萬籟俱寂,忽然,一個黑影閃入。努爾哈赤判斷準確,刺客再現。

他早有準備,迅捷裝束整齊,提箭在手。然後,努爾哈赤來到院子,嘴裏嘟囔著:“真倒黴,又壞肚子了。”便急急忙忙向廁所而去。他趁著夜色,用餘光看見刺客向他悄悄接近。

努爾哈赤猛然轉身,一支箭同時射出去了。可是,刺客也早有防備,他輕巧地躲過。可不曾想努爾哈赤再發一箭,這次射中了,打在刺客的腳上。緊接著,努爾哈赤健步上前,打昏刺客,並迅速將其捆綁起來。

努爾哈赤細審刺客,認識這個人,是一個叫義蘇的人。

大家紛紛趕來,對義蘇拳打腳踢。努爾哈赤製止了大家,命人看住義蘇,進到屋內商量處置之策。

大家一致認為:義蘇大逆不道,應該殺了他,同時警告他的主人,讓他們知曉厲害。

努爾哈赤連連搖頭道:“非也,恰恰相反,我們應該放了義蘇。”眾人不解,努爾哈赤接著道:“如果我殺了他,他的主人定會興師問罪,到時候,我們如何抵擋得住?”

大家細細想來,明白了一切。對,努爾哈赤剛剛起兵,勢單力薄,他的主要敵人是尼堪外蘭,如果再四處樹敵,局麵將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