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跳詳情,點擊查看

她和周閑之間有太多懸而未決的過往,她有意隱瞞,他未曾察覺,這種吊在半空中的感覺……很不好。

1

後來的幾天,周閑一直等著吳雨主動來找他道謝,但她始終沒有出現。

這麽不懂感恩的嗎?

不會。應該是女孩子都比較矜持。

周閑很容易就說服了自己。他把世界看得很單純,他也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對於他願意看作朋友的人,他會無條件給予信任。

總想對他們更好一點。

總怕他們會掉頭走掉。

把從家裏拎來的香蕉丟給坐在籃球架下麵的沈查,周閑脫了外套,認真做起拉伸動作。

分到香蕉的幾個小弟感動得都哽咽了:“老大,你對我們也太好了,我自從高中跟了你,天天橘子、香蕉、梨子、柚子,吃得比太子還好。”

其中一個也跟著感歎:“我再也不是曾經的我了,現在的我,不便秘,不潰瘍,連皮膚都水靈了。”

周閑掏了掏耳朵,打了個哈欠,說:“別瞎感動了。都是我家水果店賣剩下的,放到明天就壞了,丟也是丟,不如便宜你們。”

呃……大家夥一聽,收起眼淚,臉一沉,去打球了。

跑了幾圈下來,原本活力四射的隊員們全被周閑接二連三的哈欠傳染了,剛剛的精氣神兒瞬間消散,一個個行動遲緩,仿佛被催眠了邊打哈欠邊拍球。

“老大,你怎麽回事啊?”沈查衝周閑吼道,“過兩天就比賽了,你別掉鏈子行不?”

周閑又打了個莫大的哈欠:“沒睡好。”

“幹嗎了?”沈查特欠揍地揚了揚眉毛,問,“看什麽不該看的了吧?”

周閑白他一眼:“咱倆在一塊這麽久,你怎麽一點兒都沒有耳濡目染我的高尚和純潔?”

“你?”沈查癟著嘴搖頭,“老大,我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經過我這麽多年的細致觀察,我認為你那不是高尚純潔,你是情竇未開。”

周閑一腳招呼過去,轉頭接了球,惡狠狠地灌進籃筐裏。

天色漸漸暗下來,原本分布在操場上背單詞的學生從各個角落擁出來,準備回教室上晚自習了。

薑容與伸了個懶腰,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嘴裏還沒有停下默背的英文課文,明天課上老師要抽查,她得做好萬全的準備,不能破壞好學生的人設。

剛從外麵吃過晚飯的餘梓寧一屁股坐下,朝臉上扇了扇風,轉頭問她:“你又沒吃晚飯?”

“不餓。”薑容與笑了笑。

“大姐,你是靠一口仙氣活著的吧?”她暗自對比了下自己的手臂和薑容與手臂的差距……行吧,自己吃的肉倒是都長在自己身上了。“剛沒忍住去吃了幾個蒜茸扇貝,口香糖有嗎?”餘梓寧探頭問。

再次被打斷思緒的薑容與,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她放下筆,從桌洞裏掏出書包遞給餘梓寧:“在內袋裏,你自己拿吧。”

餘梓寧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她從書包內兜裏掏出一片口香糖,眼睛不經意間瞟到了裏麵的保鮮袋。

保鮮袋裏還裹著紅色的塑料袋,但依稀可分辨出是一雙鞋。“你幹嗎帶鞋子到學校來?”

頻頻被打斷的薑容與原本是有些不悅的,但看到那雙鞋,她才突然想起了什麽。

大雨中,男孩子蹲在身前,擔心勒到她的腳踝,小心翼翼地打結的樣子,實在讓人很難跟傳聞中行跡惡劣的他聯係在一起。

隻不過,他的每一次出現仿佛都是為了提醒薑容與,她自認為非常完善的人生中實際上漏洞滿滿。

比如那天,她接受了他的好意,但踩著塑料袋到達小提琴老師家門前,解開之後便傻了眼……

那個塑料袋的確很結實,可是它掉色。白色的帆布鞋被染成了斑駁的紅色。

“沒什麽。”薑容與拿回書包,“新買的,忘記放在家裏了。”

“可是袋子上為什麽印著水果店的標識?”

“鞋店的包裝袋用完了,店主隨手拿來用的。”薑容與故作漫不經心道,她抬眼看了看餘梓寧,好像沒有引起什麽懷疑。

得趕緊找地方把這雙鞋子處理掉,省得媽媽問起來,她又要多編一個謊言。

所以,晚自習放學後,薑容與謝絕了餘梓寧一起回家的邀約,在教室逗留了一會兒,等到大部分人都走了,她才從試卷中抬起頭,收拾好書包,離開教室。

她扔的是自己的鞋子,其實也不必那麽心虛,特意去尋找隱秘的位置,不過是避免過多解釋。

薑容與一直往校園的暗處走,經過一場秋雨,氣溫低了不少,涼涼的晚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對麵長椅上躺著的人,被這動靜驚醒了。

周閑轉了轉眼珠,一時有點兒沒反應過來。放學他讓沈查先走,迷迷糊糊跑來上廁所,出來之後困得暈暈乎乎的,就在長椅上躺一下,居然睡了過去。

還真是多虧了那幾聲噴嚏,不然他還不得凍死在這兒?朝著救命恩人望去的周閑,覺得女孩的背影有點眼熟。

吳雨?

她沒看到自己,穿過黑暗的草叢,走到一棵銀杏樹下,路燈將樹葉染得一片燦黃。她從書包裏掏出一個袋子,丟進垃圾桶。

“砰”的一聲,鞋子落入箱底。

目送她離開的周閑,起身朝著垃圾箱桶走去。

他不僅聽力好,視力也極佳,更何況,自家水果店的標識實在太熟悉了。所以,吳雨往裏麵丟了什麽?

周閑覺得自己可能是傻了,才會在深夜翻垃圾桶。

不過,當他從垃圾桶裏拎出那雙鞋時,才更加確定他的確是傻了。

傻得無可救藥。

2

原本對於吳雨將鞋子扔掉的行為憤怒不已的周閑,回家解開塑料袋一看,便全明白了。

白色帆布上被染得這裏一片紅,那裏一片紅,還讓人怎麽穿?

他懊惱地撓撓頭,老聽老媽跟顧客說,袋子結實得很,絕對不會爛,他哪兒知道,它居然會掉色。

得虧他還疑惑吳雨為什麽不跟自己道謝,周閑又瞅了一眼桌子上的帆布鞋,沒找他算賬就不錯了。

想了想,趁老媽還沒結束營業,他火速跑到沙發邊的座機前,給沈查打了個電話。

接通後,他問他:“商場一般幾點開門?”

“九點十點的吧。”大晚上接到周閑電話,沈查有點蒙,“你問這個幹嗎?”

“逃課去逛街去不去?”

“瘋了吧!”沈查吼他,“上午是班主任的課。你要買什麽?那麽著急。”

周閑想了想:“那行吧,上午放學之後去。”

“你還沒說要買什麽呢?”

揉了揉鼻子,周閑一本正經道:“尊嚴!”

大約是心裏有事兒,周閑早上四點就醒了,鬧鈴還沒響。他睡眼惺忪地洗漱完,順手在廚房煎了倆雞蛋,打開昨天吃剩的麵包片在平底鍋裏烤了烤,做了兩個無蔬菜版本的三明治。

他給媽媽倒了杯牛奶,自己榨了杯橙汁。

吃完,他敲了敲臥室的門,便套上外套,揣著鑰匙出了門。

水果店就開在街巷的最前頭,是一家不大的店麵。但因為營業時間久,媽媽做生意又一向很大度,回頭客很多,雖然掙不了什麽大錢,但能保證他們的基本生活。

周閑開了鎖,熟練地把各類水果搬到貨架前,一排排碼整齊。

之前媽媽不怎麽讓他插手店裏的事兒,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視角中原本需要仰望的媽媽,突然變得矮小瘦弱,最近又犯了腰疼病,看她彎一下腰都費勁,周閑便主動認領了早上上貨的工作。

睡眠不足導致他白天特別容易困,中午其實可以補個覺,但為了和三班的籃球賽,訓練排得很密集,疲乏一層一層累積,使他每天都看起來精神不濟。

周末一定要好好睡一覺,周閑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起身拍掉衣服上的塵土,抬頭看到太陽已經從天邊探出了頭。

他這一生,大概每次看到朝陽時都會想:老周那老家夥離開我們的時間又多了一天啊!

但同樣在凝望朝陽的薑容與並不是這麽想的。

眼底掠過紅色的光影,她的眼睫顫了顫。

離死亡又近了一天。

但願年老時,生命中所有等待完成的計劃後麵都打著對鉤。這是薑容與的終極願望。

換好校服,離開房間之前,她看了看擺在牆角的琴盒,今天沒有小提琴課,也沒有演出,是難得輕鬆的一天。

不過,等早自習結束,從宋頎手中接過那張迎新晚會節目單的表格後,她就不這麽想了。

“把曲目填到這個空格子裏就可以了。”見她有些發愣,男生溫聲道。

“不是……”薑容與有點摸不著頭腦,“我沒說過自己要參加迎新晚會啊!”

“是嗎?”宋頎好脾氣地笑笑,“可是班主任說你告訴他從六歲就開始學琴了。”

經他這麽一提醒,薑容與想起確有這麽回事。啊……當時班主任說把曲目報給班長,原來是讓她參加迎新晚會。

薑容與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從小到大,她有過很多演出經曆,此刻的猶豫自然不是因為怯場。

“有什麽困難嗎?”

薑容與勉強扯了扯嘴角:“是有一個。”

“什麽?”

她絞著手指,抬眼悄悄看了下宋頎,又垂下頭去:“能不能別報我的名字?”

宋頎怎麽也沒想到答案是這個,他沒有掩飾自己的困惑:“為什麽?你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會拉小提琴?”旋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沒道理啊,你剛在市裏的比賽中獲了獎,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你了。”

“別人知道沒關係。”薑容與歎口氣,“隻要瞞住一個人就行了。”她沒再回應班長不解的眼神,態度突然變得強硬起來,“我可以登台,隻要報幕的時候忽略我的名字。”

宋頎洞察到她不願多說的堅定,及時停止了追問:“我會跟班主任協商的,你填一下曲目吧。”

薑容與思考了下,落筆寫了四個字:一步之遙。

3

沈查午飯都沒吃,就被周閑拽到了商場。

“你到底要買什麽?”他撫摸著癟掉的肚子,抱怨,“你再不給我弄點吃的,我真要去告你謀殺了。”

周閑滿不在乎地白他一眼:“那我不如在你告我之前先把你餓死算了。”

“這些年,我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哀號的沈查忽然想起了什麽,“你等會兒。”他扯住周閑,“你不會要給那個叫吳雨的買禮物吧?”

周閑掙開他,笑了笑:“猜得還挺準。”他大步走到商場導視圖前,從上往下一行行找起來,旁邊的沈查還在喋喋不休,全被他人為屏蔽了,手指停在一個品牌店名上:“找到了,二樓。”

乘扶梯上樓,走進店麵,導購小姐熱情相迎:“男款鞋在這邊,請跟我……”她回頭,見男生並沒有跟過來。

周閑從手邊的紙袋裏拎出一雙染得花裏胡哨的鞋子,說:“這個款式,37碼,幫我包起來。”

拿著導購開的單子去付錢時,周閑停在拐角處,認真數了下數額後麵的零。一雙布鞋,這麽貴?

看來吳雨家境不錯啊!

想想也對,不是誰都能有條件從六歲就開始學樂器的。

周閑摸遍了身上的兜,挺好,付完款他這個月生活費還能剩個零頭。

平日裏他也沒什麽開銷,實在吃不起食堂還能回家煮個簡單的蔬菜麵對付一下,他的物質欲望很低,錢對他而言,隻是用來維係生活的道具,跟修東西用的扳手差不多。

所以,為吳雨買下如此昂貴的鞋子,他也沒什麽心疼之感。更何況,這問題本來就是他造成的,他有責任去解決。

男人得有擔當。老周已經是他人生中的壞榜樣了,他可不想被人詬病“上梁不正下梁歪”。

特別煩。

跟那些比起來,沈查的嘮叨聽起來悅耳得多。

“老大,我勸你去看看,那吳雨是你什麽人啊?你搭上自己的生活費去討她歡心,是不是有病?”

“我樂意。”

“再說了,就算這鞋是因為你弄髒的,人家又沒讓你賠,你幹嗎非得這麽上趕著當好人啊?”

“我樂意。”

“你……”

周閑看著氣結的沈查,十分欠揍地晃了晃腦袋:“千金難買我樂意。”

“真沒想到你是這麽不理智的老大,我白崇拜你這麽久了。”沈查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對了,你剛說的買完鞋請我吃炸雞,總得兌現吧?”

周閑兩手一攤:“沒錢了,走,便利店請你吃泡麵。”

沈查還想說什麽,被周閑一句“愛吃不吃”懟了回去。

他現在心情好得很,別說吃泡麵,就是吃空氣也能樂嗬嗬的。

從熱騰騰的泡麵碗裏抬起頭,舒爽的秋日涼風吹拂著臉頰,周閑痛快地呼了口氣,麻利地收了桌上的各種包裝袋塞進泡麵桶,轉頭去扔垃圾。

兩個鞋盒並列放在腳下,沈查腦子轉了轉,突然萌生了一個好主意,他諂媚地朝走回來的周閑道:“老大,這雙舊鞋子你沒什麽用了吧?拿來補償我吧?”

“你要一雙女生穿的舊鞋子幹嗎?”周閑漫不經心地問。

“我送我小妹。”

“你哪來的小妹?”

“遠房舅舅家的。”沈查不自在地咳了咳。

周閑瞥他一眼,揚揚下巴:“那你拿走吧。”

兩個人各拎一雙鞋在教學樓門口分道揚鑣,周閑直接上二樓去了三班。

快上課了,吳雨肯定在教室。他想快點把鞋送給她,好接受那份期待已久的感動。

她好像挺害羞的,周閑回憶著和吳雨不多的幾次見麵,而後打消了直接進門喊人的想法,貼心地退到後門,扒著門框偷偷往裏瞅了瞅。

鎖定目標。

正要讓坐在門口的同學幫忙叫人,就見一個男生來到吳雨座位前。

他俯身,將女孩罩在身下,不知道正嘀嘀咕咕說些什麽。周閑的眉頭漸漸蹙緊了。

一些沒來由的不爽湧進胸腔,抓了抓腦袋,周閑繞到前門,在三班一眾同學狐疑的目光中,徑自走到吳雨桌旁,他推了推那男生,說:“哥們兒,讓一下。”

宋頎側身站直,薑容與也下意識地轉過頭,接收到來自周閑的注視後,她驚訝地問:“你……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周閑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他把鞋子放到麵前的課桌上,跩跩地說,“拿去穿吧。”然後他便雙手抄兜,瀟灑地走了。

身後寂靜了幾秒鍾,隨即傳來熱烈的討論聲。他滿意地歪了歪嘴角,笑了。

4

對於男生當眾送自己一雙鞋的理由,薑容與給出了一個半真半假的解釋:他弄壞我一雙鞋,所以賠了我同樣的款式。

具體怎麽弄壞的,別人再怎麽問,她都模棱兩可地搪塞了,於是由李珊帶頭的八卦小組,根據她們蓬勃的想象力,推測出不下二十個所謂的真相,薑容與考慮了下,挨個解釋的話,她把嘴皮子磨破也不見得能解釋清楚。

謠言止於智者,她決定冷淡處理。

反正每次遇到周閑,她的人生服務器就一準出現bug(程序錯誤),薑容與已經習慣了。

一連幾天,她大大方方地穿著那雙鞋,不論別人如何打趣,都坦**一笑。

薑容與的毫不遮掩漸漸澆熄了大家曖昧的猜疑。更何況,學校這種地方永遠不會缺少新的話題,一次課間操時,站在旁邊的女生突然說了一句:“容與,你這雙鞋好秀氣啊,是什麽牌子?”

薑容與如實相告。

就這樣,大家的關注點從緋聞轉移到了薑容與那雙白色帆布鞋上。

也不能說她們無聊,畢竟學校隻允許大家穿校服,同學們之間最直觀的區別大概隻有鞋子。

許多人買了同款,也有些同學覺得太貴,便結伴去批發市場淘差不多的款式。

看起來周閑製造的危機已經差不多過去,薑容與終於換下了那雙鞋子。她把它收進鞋櫃最裏側,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穿了。

這雙鞋不便宜,她猜不準周閑是怎麽知道自己把染色的鞋子扔掉這件事的。

款式相同也就罷了,怎麽能做到連鞋碼都一絲不差的?

難不成他撿到了那雙鞋?

薑容與不想去追問,也不想去還這個人情,她甚至明知道不合適也還是默默接受了異性的禮物。

不然還能怎麽辦?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能快速結束兩人交集的辦法了。

隻不過,薑容與還是忽略了一件事,世界不是由任何人掌控的。

她生活在群體之中,每個人的行動都不會符合她的預料。自以為是的謹慎或許連屬於她自己的那一片小天地都守不住。

更別提命運最喜歡用打破常規和事與願違來彰顯存在感了。

一開始,看到班裏的女生們都圍著餘梓寧的時候,薑容與還以為班裏又出了什麽大八卦。她不想參與其中,因此,她特意在走廊站了一會兒。

正是早自習上課前夕,天色微蒙,整個校園籠罩在秋日的薄霧中,隱隱約約可辨出接踵而至的人影。

每個高中生都深知這個階段的重要性,但高一的緊張氣氛並沒有那麽濃厚。所以,當你站在窗口俯瞰校園,總能從人群中輕易區分出哪些是新生,哪些是即將高考的高三生。

步履匆匆的步調裏,出現了一個格格不入的悠閑身影。

薑容與的目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的頭頂。

眼神向下,那張臉便進入視線。

他看起來像是沒睡醒,眼皮向下覆著,雙手抄兜,走得左搖右晃,蓬鬆的短發一顫一顫的。

薑容與微微提了提嘴角,他的名字倒是很符合他本人的氣質。

一副輕閑自在的樣子。

怎麽看都不像是有危險的人。所以,那些有關於他的可怕傳聞,到底是怎麽來的呢?

“怎麽不進教室?”

一道男聲打斷了薑容與的思緒,她回身看到了宋頎。

“快上課了。”他看了看腕表,提醒她。

“這就進去。”薑容與禮貌地點頭,轉身向前走了幾步。

宋頎抿了抿嘴唇,終於忍不住問:“你和周閑,真的沒有其他關係嗎?”

薑容與回身,嘴角雖然揚著,眼神卻是清冷的:“其他關係是指什麽關係?”

意識到是自己多管閑事了,宋頎搖搖頭:“沒什麽。”像是為了補救自己的冒失,他迅速轉移了話題,“晚會準備得怎麽樣了?”

“我報的曲目是之前練習過的,問題不大。”

兩個人邊聊邊走進教室。因為排座不在一列,他們在講台旁自然地點頭分開了。

宋頎看著薑容與漸漸離去的背影,微微失了神。

最喜歡與各類數學題打交道的宋頎,習慣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享受孤單,討厭被任何人打擾。

之所以會注意到薑容與,就是因為,他眼中的她就像數學題。

她是有距離的,帶著秘密的。

他想破解那些貼在她周身的問號,去深入了解她的內心世界。但又覺得,證明出結果的數學題會失去原有的魅力。

他希望薑容與能和自己產生這種默契。繼續保持神秘,好讓他維係未解的狀態,長久享受那份令人興奮的好奇。

這種人與人之間高級的關聯性才符合他和薑容與高雅獨特的氣質。

周閑那種全校公認的小混混……宋頎垂下頭,不屑地笑了。

他連做自己的敵人都不配。

“容與,看我的鞋!”

餘梓寧聒噪的聲音同樣吸引了宋頎的注意力,他轉頭朝那邊看過去……

為什麽薑容與的表情突然變得那麽……驚慌?

5

薑容與一眼就認出來了,餘梓寧腳上的那雙鞋,是被她扔掉的那雙。

鞋麵上的紅色經過了一定的暈染處理,看起來竟然別有風格,她還沒問鞋子是從哪裏買的,餘梓寧就偷偷趴到她耳邊說:“是我陪我媽逛二手市場的時候偶然遇見的,雖然是二手的,但一點兒也不顯舊,還特別有個性,店主奶奶說僅此一雙,我就買了。”她的聲音裏有抑製不住的興奮,“比專櫃便宜一半呢!”

睡前回想起餘梓寧喜不自禁的表情,薑容與還覺得哭笑不得。

她還真是小看了周閑,買了新款賠給自己,又想辦法處理掉了她的舊款。

這個人的行為反差怎麽總是這麽大呢?

明明因為拆攝像頭而遭到處罰的事兒剛過去不久,怎麽就突然開竅,變得這麽有經濟頭腦了?

薑容與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對他就沒那麽愧疚了。

事實證明,薑容與有充分的理由難以置信,因為這事兒真不是周閑幹的。

沈查大晚上拎著一袋熟食敲開周閑家的門,在矮桌上一一展示自己的誠意,而後說:“老大,知道你最近夥食不好,兄弟特意來給你補補。”

周媽媽還沒關店,家裏隻有周閑,他分出一部分放進冰箱,然後坐下來大快朵頤。吃得差不多了,擦擦手,望著一臉狗腿的沈查開了口:“無事獻殷勤,後麵那句是啥來著?”

“非……”下意識答話的沈查及時住了嘴,他咳了一聲,“老大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兄弟呢?虧我對你那麽真心。”

“別貧了。”周閑伸出三根指頭,“我數三聲,你要現在不說就永遠別說了。”

“我說我說。”沈查按下他的手,心一橫,眼一閉,招了,“我讓我奶奶把你撿回來的吳雨那雙鞋拿到二手市場賣了。”

周閑反應了一會兒才弄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你不是說送妹妹嗎?”

“老大,你先別動怒。”沈查默默挪了挪凳子,離周閑遠了點,“這……這其實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麽?”

“重點是……”沈查抓了抓腦袋,隻要一想到這事兒他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倒黴了,“我今天上午課間操的時候發現,買走那雙鞋的人是……”他看了一眼周閑,又繼續挪凳子,“是三班的。”

周閑頓時傻眼了。

三班的,那就是跟薑容與同班。

虧自己還牛氣哄哄地當眾把新鞋甩到人家麵前,結果轉頭就被人知道他把舊鞋賣了……這事兒要張揚出去,他成什麽人了?

周閑兩手狠狠捏了捏,怒喝沈查:“怎麽賣出去的,你給我怎麽買回來!”

“買不回來了。”沈查起身,他已經成功轉移到了門口,此時一隻腳邁到了門外,“錢都被我拿去買遊戲裝備了,剩下的幾十塊錢剛被你吃了。”

周閑氣得都快冒火了。

雙腳踏出門外的沈查天不怕地不怕地又喊了一句:“老大,現在你也是共犯了,你要是揍我,我就曝光你。”

“你給我過來。”周閑努力壓著怒氣,喊他。

“淡定啊老大。”沈查抓著樓梯扶手,做最後的掙紮,“你現在生氣也沒用了,我們不如想想怎麽補救。”

“怎麽補救?”周閑“啪啪啪”地摁著手指,表情難看到了極點,“你要不說出個有用的辦法,我現在就廢了你。”

“偷……”沈查哆哆嗦嗦地邊喊邊往樓下跑,“偷、偷、偷、偷……”

周閑凝神想了想,三班明天下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學校要求體育課要換上運動鞋,正好明天大掃除輪到他們班,到時候如果成功申請到去操場打掃,又恰巧三班那個女生把換下來的鞋子放到公共鞋櫃的話,偷走易如反掌。

好像可行?

周閑慶幸了一秒鍾,又狠狠咒罵了幾句沈查。

他原本因為沒得到想象中的感謝已經非常鬱悶了,但是怎麽也不能跑去問女孩子為什麽不感謝自己吧?

就算周閑再沒有與異**往的經驗,也隱約明白吳雨對自己的所有行為都置之不理的深層含義。

絕對不可能是她討厭自己。

那麽,排除這個原因之後,就隻剩下:一定是她太害羞了。

女孩子嘛,有時候真是矜持得過分。

他又沒別的意思,隻是交個朋友而已嘛!

周閑的腦海中浮現出女孩溫柔的笑容,他有點心虛地抓了抓頭發。

6

和沈查一起扛著掃把來到操場,周閑遠遠就看到了正在體育老師帶領下跑步的三班學生。

但是,他看了一圈都沒看到吳雨。

又有演出嗎?

“老大,”沈查用隻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我們是先執行計劃,還是先打掃衛生?”

“你有沒有腦子?”周閑沒好氣地罵他,“我們主動要求打掃操場,結果到了操場就不見人影了,別人不會懷疑我們的動機嗎?怎麽也得先做做樣子。”

沈查十分認同地點頭:“老大說的是。”

學生們的衛生意識很不錯,沒什麽人在校園裏亂丟垃圾,所以操場隻是看起來範圍很大,但其實沒什麽要打掃的。

正值深秋,樹葉都黃了,一陣風吹過,便要落下幾片,周閑和沈查來回撿了幾遍樹葉,最後發現,隻要風不停,這葉子永遠也掃不幹淨。

周閑張望了一圈,目光落到栽種在操場盡頭的那棵銀杏樹上。

找到了,罪魁禍首。

“過來。”他喊沈查。

“幹嗎?”

“我們去把那棵樹上的葉子都打下來吧。”周閑提議,“省得它沒完沒了地掉葉子,我們什麽時候能撿完?還有正事兒呢。”

沈查和他一拍即合。

兩人說幹就幹,動作神速地來到樹下,各自舉起掃把,一副華山論劍的架勢,朝著那棵銀杏樹發起了進攻。

這動靜吸引了操場上的所有人。

“他們在幹嗎?”正在做仰臥起坐的女生驚問道。

“可能嫌葉子老掉,不好清理,想幹脆全打下來吧。”

默默觀賞了一會兒,另一個女生顫著聲說:“天哪!我忽然覺得那棵樹好可憐。”

因為生理期而坐在角落看書的薑容與,也摘掉耳機朝著那個方向望了過去。

她不自覺地眉頭就皺緊了。

她很喜歡秋天。演奏樂曲時,薑容與常常幻想自己就坐在秋天的銀杏樹下。

葉子隨風旋落,在她麵前鋪展出一個金色的午後。

她用了很多年的付出,包括對音樂的理解、詮釋,才慢慢拚湊完整那個浪漫溫暖的幻境。

但是此刻,遠處的兩個人就像在破壞她好不容易裝飾完美的精神世界一般,讓人又氣又煩。

薑容與很想上前製止他們,但看清對方是周閑後便作罷了。

真的……再也不想跟這個人扯上任何關係了。

實在不忍繼續旁觀他們的行徑,薑容與跟體育老師告了假,穿過操場先回了教室。原本平靜的心情因為剛剛的一幕被攪亂了,憤怒久久未能止息。

書是看不下去了,薑容與拎起琴盒,打算找地方練練琴,步出教室,她緩步下樓。

與此同時,禍害完操場那棵銀杏樹的周閑和沈查也已按計劃歸來。

公共鞋櫃設在教學樓一樓大廳的長廊裏,基本上隻有當天上體育課的人會放置鞋子。

鞋櫃很長,但大部分都是空的,找起來應該很輕鬆。現在就祈禱,三班那個女生恰好穿了那雙鞋吧。

下午最後一節大多都是自習課,教學樓裏很安靜,周閑和沈查也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為免被人察覺,兩人還刻意貓著腰,慢慢挪到了目的地。

周閑做了個手勢,讓沈查守在遠處,自己去了鞋櫃另一頭,這樣,他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檢查完整個櫃子。

幸好鞋櫃是開放式的,不用來回開櫃門引起**。

周閑邊仔細上下查看,邊往前移動。

這幾步路走得周閑牢騷滿腹,學校什麽時候開始流行這種白帆布鞋的?怎麽全都一個樣?本以為掃一眼就能識別出目標的幻想破滅了。

那邊的沈查也很鬱悶,早知道這麽費勁兒就不賺這個錢了。

果然占便宜沒好。

隨著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失望的情緒同時爬上他們的心頭,看來今天白忙活了。

正這麽想著,熟悉的紅色映入眼簾,周閑神色一喜,也忘了自己幹的這事兒不適合張揚了,他激動地一大步邁過去,從其中一個櫃格裏拎出那雙鞋子,燦爛一笑,得意忘形道:“找到了!”

有腳步聲傳來,沈查驚慌地回頭看了一眼,緊張地提醒他:“快藏起來!”

周閑一著急也顧不上鞋子髒不髒了,拉開校服拉鏈,就往懷裏塞。

站在樓梯盡頭的薑容與,擰眉望著兩個人,聯想到他們的種種行為,終於忍不住憤怒發聲:“你們在幹什麽?”

這聲音有點兒耳熟?周閑抬起頭,錯愕地看著不遠處生氣的女孩……他一把將鞋子丟進沈查懷裏,語無倫次地解釋:“你誤會了!不是我……都是他……呃……我們……哎?你別走啊!你等會兒!”

女孩腳下沒停,但回頭鄙夷地瞪了周閑一眼。

這眼神戳痛了他,讓他沒辦法繼續往前追了。

“老大……”沈查拿著那雙鞋,弱弱地問,“現在怎麽辦?”

周閑半晌沒應聲,末了緩緩道:“把鞋子放回去!”

咦?他竟然沒生氣?沈查哆哆嗦嗦把鞋子放回原處,都快嚇哭了——

不發火的周閑太可怕了!

7

把染色的鞋子加工賣掉,又趁著他們班體育課時偷走,這些行為終於敗光了周閑在薑容與心中僅剩的幾分好感。

幸而自己半路出現阻礙了他們的計劃,所以餘梓寧的鞋子並沒有丟失。經過一番考量,薑容與決定將這件事徹底爛在心裏。

而且,她此後應該都不用擔心周閑再跟自己有瓜葛了。想想也知道,但凡有一點自尊心的男孩子都沒臉坦然麵對她了吧?

她把精力從和周閑相關的所有事情中移開,回歸按部就班的生活。

不過,這種輕鬆的狀態隻持續了一天。

下午放學後,薑容與拎著琴盒去參加迎新晚會的彩排,經過鄧主任的辦公室時,聽到了激烈的訓斥聲。她下意識地轉頭瞅了一眼——便對上了一道含著冷意的眼神。

周閑突然揚起嘴角笑了笑,對怒不可遏的鄧主任說:“主任,我們不光殘害了操場那棵銀杏樹,我們還偷了女同學的鞋子呢。”

薑容與腳步一滯,一旁的沈查也不可思議地朝周閑望去。

鄧主任被這突如其來的招供弄愣了,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再說一遍!”

沈查扯了扯周閑的衣角,扭頭朝他拚命眨眼,瘋狂暗示,但全被周閑無視了。他揉揉鼻子,朝窗外指了指:“我們偷鞋時,那女生在場,她都看見了,不信您問她。”

就這樣,一臉蒙的薑容與被叫進了辦公室。

鄧主任問話時,她朝周閑臉上瞥了瞥,他始終保持著吊兒郎當的表情,察覺到自己的注視,也垂眸朝她看過去。

笑得不懷好意。

薑容與被他奇怪的態度攪得心神不寧,越不想跟他摻和在一起,越是擺脫不掉。既然他這麽希望受處分,自己就成全他好了。她索性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決絕,對鄧主任詳細生動地複述了周閑他們偷鞋子的情景。

鄧主任拍桌而起:“簡直胡鬧!”他憤怒地指著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生,“這才進校幾天,你都惹出多少事兒了?要不是看你沒有爸爸,你媽一個人帶你不容易,我早找你家長了!”

沒有爸爸?

薑容與輕輕咬了咬嘴唇,心像被什麽擊中了一樣,有瞬間的鈍痛襲來。

“鄧主任,這話您說得就不對了。”周閑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欠扁樣,“我不是沒有爸爸,是我爸跑了而已,不然沒有我爸哪來的我啊?”

他的聲音充滿戲謔,但從薑容與的角度,她能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已經緊握成拳。

鄧主任像看無賴一樣看著他,搖頭歎息道:“就你這種混子,還讀書幹什麽?這也就是你們偷東西未遂,我作為老師,實在不想看你們墮入深淵,再給你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再敢犯事兒,都給我停課回家反省!”

說著沈查連拖加拽,把周閑帶到了辦公室外麵。

薑容與也跟著退了出去。

她本來想直接走另一邊,和他們分道揚鑣,但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太沒底氣了。她又沒做錯什麽,是他上趕著要讓自己證明他們的“罪行”……想到這裏,薑容與實在是覺得太好奇了,她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腳步。

她扭頭看向被箍在沈查胳膊裏的周閑,因為勒到了脖子,他的臉憋得通紅。

“你再不放開就構成謀殺了。”薑容與揚揚下巴,輕聲提醒道。

沈查立刻鬆開了胳膊,周閑站定,捏著喉嚨咳了半天,扭身狠狠瞪了沈查一眼,才又朝麵前的女生望過去。

逆著光,毛茸茸的碎發附在臉頰旁,柔潤白皙的一張臉上灑下斑駁的夕陽。

他很少覺得女孩子好看。

終於有一個看著順眼的,還看不起他。

周閑的眉間糅了些複雜的情緒,他朝女生走過去。

猜不透他想做什麽,但薑容與沒有動。

她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到隻有一步之遙。

周閑停下來,微微彎腰,側頭附到她耳邊,小聲道:“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我這種差勁的人吧?還要告訴你一件更可怕的事……”他沉聲笑了笑,“你被我盯上了。”

8

被盯上的薑容與無論走到哪兒都覺得背後仿佛有雙眼睛,但她真的回過頭去,又會發現明明什麽異常都沒有。

餘梓寧看她這幾天總是一副做了壞事怕被抓的樣子,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表情認真地問:“容與,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薑容與不自然地笑笑:“怎麽會?”她挽住餘梓寧的胳膊,“走吧,去吃飯。”

十一月中旬一過,氣溫驟降,北方已經進入冬天,薑容與垂頭向前走,餘梓寧的步調和自己相同,她終於換下了那雙個性十足的帆布鞋,穿起了加絨的運動鞋。

之前的那場鬧劇風平浪靜地收了場,但薑容與心中的不安反而加重了。

她和周閑之間有太多懸而未決的過往,她有意隱瞞,他未曾察覺,這種吊在半空中的感覺很不好。

但倘若真的一件件深究起來,大約要費盡口舌去解釋。

太麻煩了。

她是怎麽一步步把問題複雜化的呢?薑容與百思不得其解,她那麽努力想要兩個人的交集戛然而止,事實卻千方百計拉近他們的距離。

薑容與攪動著碗裏的米飯,沒了胃口,等到餘梓寧風卷殘雲般吃完,往對麵一看,驚問:“你不吃了?”

“不太餓。”

“你該不是因為迎新晚會壓力太大,厭食了吧?”

過道另一旁的宋頎擱下筷子,抬頭朝薑容與望去。想了想,他把餐盤放到回收箱,轉頭去了教學樓後麵的小超市。

體育委員招呼大家吃過飯去操場集合,班裏今天有籃球賽,要求同學們前去助威。

到操場時,看台上已經坐了很多人,餘梓寧把薑容與拉進人群,正值午後,暖暖的陽光驅散了寒意,同學們的興奮勁兒也高漲起來。

球員入場,薑容與抬眼看去,目光當即捕捉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他們班竟然是和五班比賽啊。

從小學到高中,薑容與看過不少籃球賽,雖然並沒有特意去鑽研相關的知識,但規則還是懂的,誰球技厲害,誰一看就是在拖後腿,也大致能分辨出來。

開場半小時,薑容與就確定,周閑絕對屬於厲害的類型。

他個子高,彈跳力好,先天優勢已經占據,而從他利落的攻守中,又能洞察到他靈活的掌控力。

他展現出了不同以往的一麵。讓人一時間無法與那個破壞攝像頭、當眾揮打樹葉以及有著眾多壞事前科的男孩子聯係在一起。

“天哪!”餘梓寧捂住嘴巴,轉頭對薑容與感歎,“男生認真起來果然很帥哎!”

薑容與打趣她:“女孩子認真起來也會很有魅力,你從今天開始廢寢忘食地學習吧。”

“真的嗎?”餘梓寧雙手呈蓮花狀,將自己胖胖的臉蛋擱進去,對著薑容與眨巴了下眼睛,“我也很美,對嗎?”

薑容與被她逗笑了,她轉過頭,毫無防備地撞上了來自球場的視線。

周閑正冷著臉看她。

薑容與微微一怔,他好像在生自己的氣?

回想最開始他對自己的態度……並不是這樣的。所以,他是從哪個節點開始生氣的?

撿到她的鞋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買一雙新的還給她,又把染色的賣掉,是有意針對她?因此,那天在辦公室,是周閑故意在試探自己吧?

想看她會不會否認,結果,她憤然指認了他們。

天哪!自己是有多遲鈍,現在才想明白。薑容與擰眉別過頭,難怪周閑威脅說盯上了她……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有人突然從後麵拍了拍她的肩,薑容與回過頭,看到貓著腰蹲在身後的宋頎,他遞給她一個購物袋,笑了笑便走了。

周遭的女生們全都斜瞄過來,薑容與在眾多八卦的眼神中解開袋子,看到了放在其中的酸奶和麵包。

“你倆什麽情況?”餘梓寧笑嘻嘻地挑眉。

薑容與勉強笑笑,故作自然地說:“善良的班長對同班同學的普通關懷而已。”

餘梓寧正要反駁她怎麽沒有享受到這種關懷,球場突然傳來嘹亮的口哨聲,周閑犯規。

這是比賽開始之後,他第一次失誤。

他狠狠白了她一眼?

連前排的李珊都注意到了:“嗯?他是在白誰?”她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八卦的氣息,回過頭正要找薑容與確認,卻發現她起身走了。

周閑目送她離開。

壞女孩,他暗暗皺起眉頭。

男生送的東西是能隨便接受的嗎?

哦,他除外。

9

晚自習放學後,周閑在學校操場的外牆前站了好久。

冷風陣陣,忘穿外套的沈查在一旁凍得哆哆嗦嗦,也不敢出聲。

中午的籃球賽,原本大家狀態都不錯,穩打穩贏,結果到後麵周閑頻頻失誤,最終以一分之差輸給了三班。

勝負乃兵家常事,球隊的人都沒咋當回事,但周閑一下午都仿若生吞了蒼蠅的表情,誰也不敢勸。

要不是快被凍成冰棍了,沈查也不想冒這個險。

畢竟,被揍扁也比活活凍死強。這麽想著,他往周閑身邊蹭了蹭,顫抖著說:“老大,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要不這樣,咱倆去吃夜宵?我請客。”

周閑看也沒看他,眼睛仍然死盯著那麵牆:“這麽有錢,不如去找三班那個女生去把鞋子贖回來。”

沈查一愣,賠笑道:“那事兒不都過去了嗎……”他抬眼,不經意往周閑前麵瞟了瞟,這才發現牆上有行字。

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然後狂笑起來。

周閑丟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笑什麽?”

“真沒想到,那吳雨還挺有異性緣。”沈查笑得合不攏嘴,“老大,你該不會是因為發現了‘情敵’在黯然神傷吧?”

周閑沒說話,沈查就當他默認了:“沒必要!真的沒必要!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用這麽老土的辦法表露真心,我真的要笑死了。”

周閑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這是我寫的。”

笑聲戛然而止,沈查大氣都不敢喘了,他憋了半晌,朝身後指了指:“老大,那個……我尿急……”

洞穿他想跑的伎倆,周閑一把扯住沈查的胳膊,從身後勒住他的脖子威脅道:“不想死是吧?明天幫我查個人。”

“查誰?”

周閑嘴角斜挑:“礙眼的人。”

沈查辦事效率向來可以,從他快速把鞋轉賣出去就足以證明了這一點。於是第二天傍晚,他就帶著一肚子小道消息跑到操場跟周閑會晤了。

“聽說是個學霸,老師的寵兒,家長的驕傲。

“性格有點兒孤僻,但人家成績是真好,門門都好。

“家世也沒得說,父母都是商業精英,正經家世顯赫。

“名字也不錯,叫宋頎,聽聽,多有內涵……”

周閑一眼橫過去,指關節摁得“啪啪”響:“說夠了嗎?”

沈查後退幾步:“老大老大,我還有一句最重要的沒說。”

“他……他沒你帥。”沈查大聲喊道,“他照你差老遠了!”

自尊心停止了叫囂,周閑斜了他一眼,麵上雖沒有流露出失落,但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與那個叫宋頎的相比,他好像一無所有。

晚自習快上課了,兩個人不緊不慢地往教室走,剛離開跑道,就聽到牆外傳來一聲女孩子的驚叫。

摩托車急速駛過,路人此起彼伏地喊起來:“搶劫啦!”

周閑頓住腳步,向後看去。

沈查拽了拽他:“走吧老大,快上課了。”

“吳雨!吳雨!”另一個女孩子慌張地喊道,“天哪!她被拖走了,快來幫幫她……”

沈查還沒反應過來,周閑已經“嗖”地返回牆角,長腿一邁,翻了出去。

牆外還不知道什麽情況,他就跑去逞英雄了?要是對方人多勢眾,他們兩人怎麽敵得過?沈查一咬牙,趕緊往門衛室跑,打算招呼學校門衛去幫忙。

他人還沒奔到學校大門,迎麵撞上了一張眼熟的麵孔。

沈查及時刹住腳,跑到正和餘梓寧手挽手往前走的薑容與麵前,指著她“你你你”了半天,才終於問出:“你不是被搶劫了?”

餘梓寧沒好氣地懟他:“你誰啊?你才被搶劫了呢!”

沈查驚愣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你不是吳雨嗎?”

“她為什麽是吳雨?她是……”

薑容與扯了扯餘梓寧,搶了她的話:“怎麽了?”

沈查急急忙忙地解釋:“我老大剛聽到有個叫吳雨的被搶劫了,翻牆出去救人了!”他瞪了薑容與一眼,又說,“你沒事兒一邊去,我得趕緊去找我老大。”

餘梓寧撇撇嘴,惋惜道:“嘖嘖,年紀輕輕就傻了。”她去拽薑容與,卻發現……

她的臉色煞白一片。

青春留言簿

周靜芒往後翻了翻,驚訝地抬起頭對眾人宣布:“少了幾頁。”

坐在她身邊的章揚,斜過身子重複上述動作,最後證實:“還真少了。”

燃燒的木柴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烤紅薯的味道彌漫整個小院,明月升起,傍晚的風涼涼的,一盞充滿複古風的鐵藝吊燈掛在門廊。

“好可惜。”隻穿了一件衛衣的江浸月縮了縮肩膀,吸吸鼻子,“正聽得起勁兒呢。”

路岩皺眉看了看她縮在椅子上的嬌小身影,不動聲色地拿起一邊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江浸月驚訝地仰起頭,隨後有些羞澀地笑了。

感受到兩個人之間浪漫微妙的氣氛,周靜芒也垂頭彎起了嘴角,她正要探身去取烤好的紅薯,一件夾克兜頭而來。

袖子差點兒掉進火堆。

“你在幹嗎?”周靜芒狐疑地回頭看向章揚。

他斜睨著她,下巴揚得高高的,不說話。

周靜芒拿起夾克,剛剛下樓前她特意在毛衣外麵加了件牛仔服,火烤著,都熱了。

“你必須冷。”章揚揉了揉鼻子,起身走了。

“這家夥……”周靜芒無奈地看向極力忍笑的江浸月,攤攤手,小聲道,“就他這副意氣用事的樣子,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麽上法庭辯護的。”

這話是章揚沒聽到,如果他聽到了,一定要把周靜芒請到自己身邊,讓他看看他平日裏都是怎麽運用自己的智慧頭腦的。

周閑正在廚房幫客人們現穿肉串,身邊冷不丁坐了個人,給他嚇一跳。

“你走路怎麽不帶聲啊?”他驚魂未定地望著方桌前正襟危坐的章揚,有點心虛地看了看弄得一片狼藉的灶台,保持冷靜道,“串馬上就好,你們再稍等片刻。”

“是不是覺得特麻煩?”章揚滿含同情地望著他。

周閑一時沒弄明白他的用意:“什麽?”

“伺候客人太麻煩了是吧?”

周閑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麻煩倒也沒什麽,都是我該做的,主要我……是真的業務不熟。”

“之前做什麽工作的?”章揚是真好奇,“怎麽就突然想起來經營民宿了?”

“哦,做軟件開發的。”他順口問,“你呢哥們兒?”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周閑隻回答了上半句。

開玩笑,作為律師,話題的掌控權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被剝奪:“是為了那個女生吧?”章揚看著他,“那個叫薑容與的女生。”

“你怎麽知道?”周閑愣了下,隨即才想起什麽,“你們還在看那本留言簿?那都多久的事兒了,別看了。”說著他起身就要往外走,看樣子是打算去拿回留言簿。

章揚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慢悠悠地問:“跟過去多久有關係嗎?”

他抬眼直視周閑,“反正你一刻也沒有忘記她。”

周閑皺了皺眉,心情莫名其妙低落起來。

他歎口氣,輕輕應了一句:“我不忘有什麽用?她或許早就忘了。”

見周閑完全放下了戒備,章揚趁勢打起了感情牌:“哥們兒,看你也是直爽之人,咱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什麽交易?”

“今晚這頓原本在入住合約裏的燒烤大餐,我們不吃了,也省得你在這費勁巴拉地折騰。不過,我有個條件。”

周閑沒說話,等他的下文。

“用你的故事做交換。”

周閑停下手中的動作,擦擦手,從褲兜裏掏出煙盒,點燃了一支煙,走到門口,倚著門框抽起來。

有好幾分鍾,他什麽都沒說。

但章揚見多了這種場景,他辯護時,但凡對方靜默下來,就十有八九要認輸了。

真正想要拒絕一個人,是不需要深思熟慮的。

一團煙霧在暗夜中氤氳開來,周閑沉聲笑笑:“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周靜芒他們一起回過頭來,章揚把周閑帶到中間,扶著他的肩膀道:“男主角決定親自講述他的故事,聊表對顧客照顧不周的歉意。”

“太好了!”周靜芒指指身旁的座位,“快告訴我們,你翻牆出去救吳雨,之後呢?”

坐下之後,四個人一起朝他期待地望過去,被這麽多人注視著,周閑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把煙掐了,目光放在麵前燃燒的木柴上,特意強調:“我分享這個故事完全不是為了偷懶。我隻是……”

他頓了頓,剛剛還很明朗的語氣裏突然多了一絲歎息——

“太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