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把你的名字刻進我的青春

薑容與的未來裏寫的都是天高海闊,沒有風花雪月。

1

耳邊傳來上課鈴聲,奔跑中的周閑驀地刹住了腳。

得,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他扶著膝蓋平複了下呼吸,校門口傳來教務主任嚴厲的嗬斥:“遲到的都給我過來!”

貼牆躲了躲,周閑四下望望,反身朝操場後牆的方向跑去。

高一的教務主任是個老頭兒,較真得要命,被他逮到,檢討起碼三千字,太煩人了。所以,周閑決定翻牆。

學校那矮牆對他一米八五的大個子來說完全是小意思,他把書包卸下來往裏一丟,長腿一邁,輕鬆落地。

嗯?

有個女生正坐在地上,捂著腦袋瞪他。再看一旁的書包……“砸到你了?”他雙手一攤,“不賴我,是書包沒長眼。”

女生沒說什麽,爬起來就要走,周閑看她沒穿校服,披著長發,還化了淡妝,突然有點兒好奇,於是撿起書包,吊兒郎當地追了上去:“哎!幾班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認識一下?”

女生垂著頭,好像不太想搭理他,周閑癟著嘴抬起頭,教務主任訓完話正往這邊走來。他伸手按住女生的肩膀,小聲提議:“朋友,別走了,咱們得躲躲。”

女生循著他的目光朝前望了望,突然回身,冷著臉吼道:“誰跟你是同道中人?本來不想追究,你非得上趕著找批評!遲到不去受處罰,還敢翻牆?哪個年級的?叫什麽名字?”

周閑登時眼珠子瞪得老大,乖乖,他這是惹上老師了嗎?

行,他嘴欠他活該。

雖然被這女老師冷不丁地訓了一頓,但好在教務主任聽到聲音沒再往這邊來,轉身回了辦公室。

周閑望著女老師優雅消失的背影,心裏著實有些不快。

他一整天都覺得氣不順,傍晚去籃球場訓練時,幾個灌籃灌得怒氣衝衝,一旁的沈查看不過去了,扯住他問:“老大,你咋了?”

“我咋了?我好著呢!”這麽丟臉的事兒,世界上多一個人知道都不行。周閑掙開他,三步上籃,籃球被凶狠地投進籃筐,落地時頗有些把地砸出窟窿來的架勢。

正從籃球場經過的薑容與被這聲音驚了一跳,她下意識地朝球場望過去,便看到了一張眼熟的麵孔。

她迅速和身旁的餘梓寧換了位置,餘梓寧個高又比較壯,正好把她擋得嚴嚴實實。

“你幹嗎呢?”餘梓寧不解地望著她,“剛問你今天小提琴演出順利嗎,你也不回話。”

“順利啊!”薑容與不自然地笑笑,“挺順利的。”

“哎,看到了吧?”見她的眼神總往球場飄,餘梓寧也往那邊努了努下巴,“那個高個子,叫周閑,以前三中的,品行老差了,聽說畢業的時候,把班裏女生打到骨折。”

薑容與頓時一身冷汗:“為什麽?”

餘梓寧聳聳肩:“誰知道為什麽,可能就是不順眼?反正那種男生,就算長得再好看,我們也得離遠點。太嚇人了!”

薑容與的笑容更不自然了:“哦。”

“你今早遲到了吧?”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的餘梓寧親昵地挽住好友的胳膊,邊走邊問,“怎麽逃過教務老頭的法眼的?咱班的小眼鏡遲到了一分鍾都被要求寫了三千字檢討。”

想起早上發生在操場的那一幕,薑容與訕訕地應道:“運……運氣好。”

運氣好個鬼!

走到路燈下,她突然拽住餘梓寧,把臉湊上去,很認真地問:“梓寧,你仔細看看,沒化妝的我和化妝的我,差別大嗎?”

餘梓寧挺配合地認真瞅了起來。

“是不是挺大的?”薑容與抱著一線希望問,“是不是根本看不出來是一個人?”

“事先聲明,我真沒有用閨蜜濾鏡。”餘梓寧十分正經地表態,“但的確毫無差距,你那妝實在化得太淡了。”

薑容與咬著嘴唇,內心生出無限恐懼,當時真不應該把話說得那麽難聽的。那個叫周閑的男生,如果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老師……

會不會也把她打到骨折?

2

周閑其實並不是那麽記仇的人,美滋滋睡了一覺,第二天基本已經把之前經曆的恩恩怨怨全放下了,他信奉“活在當下”的人生信條。

絕不花費今天的時間為昨天憂愁,當然……如果不是聽說那件事的話。

那是午飯時間,食堂裏吵吵鬧鬧的,周閑趁沈查不注意,從他碗裏順了個雞腿,肉才咬了一口,耳朵就被後桌的談話聲吸引過去了。

教務老頭跟另一位老師說:“我不吃了,我得抓緊去通知監控室,警方可能明天會過來調操場那塊的監控錄像。”

周閑把肉含在嘴裏,屏住了呼吸。他稍一回憶,大約想起了那個監控安裝的位置。

天哪!怎麽覺得正巧是他翻牆的那個範圍?

“調監控錄像幹什麽?”另一位老師問。

他也想問。

“說是學校外麵出現了騎摩托車搶包的罪犯,想調咱們的監控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老頭兒把餐盤往別人麵前一推,“你幫我收下,我先走了。”

周閑心裏擱不住事兒,雞腿也吃不下去了,皺眉思索起來。

他倒是不怕之前逃避遲到翻牆的事暴露,大不了被通報批評。他真正擔心的是,監控錄像裏如果錄下了他跟那個女老師的對話……就太丟人了。

這才剛入學沒多久,他要是聲譽毀了,三年都抬不起頭。

不行,代價太大了,得想辦法阻止。

周閑轉手把雞腿丟回沈查碗裏,不顧他嫌棄的號叫,起身往外走。

穿過學校的花壇,途經位於教學樓一樓的三班教室時,透過窗戶看到一個女生站在講台上,眉飛色舞地大喊:“重磅新聞!一線記者剛從食堂發回報道,教務老頭親口證實,下午警察要來學校……”

周閑撇撇嘴,學校這種環境,神奇得很,但凡有點兒什麽消息,瞬間就能傳遍校園。

就比如十歲那年,他爸突然帶著行李跑了,他和他媽還一臉蒙的時候,班主任已經關切地打電話到家裏了解情況了。搞得他媽隻能苦笑著如實相告:我也不清楚。

那場麵每回想起都讓周閑強烈不適。總之,他已經有了那次的教訓,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再栽進流言的坑裏。

但他一定想不到,這次不同了,他有了盟友。

周閑前腳剛走,薑容與後腳就從靠窗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她麵帶吃驚地向講台上的八卦達人李珊確認:“警察要查操場監控?”

“對啊!”好不容易有個對話題感興趣的,李珊一激動,把道聽途說的那些話一字不落地傳達給了薑容與。

“完了。”薑容與臉色慘白,喃喃出聲。

“什麽完了?”旁邊的餘梓寧不解地問。

薑容與雙手握住好友的手,表情挺真摯地道了一句:“保重。”就以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從她身後擠了出去。

餘梓寧愣愣地看著薑容與離開教室,沒好氣地抱怨:“搞什麽鬼?還嫌我不夠胖嗎?還讓我保重!”

心虛二人組各自朝著操場進發,周閑腿長,率先到達操場西麵。

他這次謹慎了,目測離監控還有幾百米的時候,就脫下校服罩住了頭頂。來的路上,周閑已經決定,等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來拆攝像頭,現在就當踩個點。

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周閑彎腰小碎步挪到牆角,自以為保密措施做得很好,但周遭經過的同學看到,都驚詫地揚起了眉毛——這個大個子跟猩猩似的跳來跳去在幹啥?

明明“不正常”的周閑那麽惹眼,但心裏亂成一團的薑容與還是沒有注意到。她垂著頭,急於確認之前和周閑碰麵的地方屬不屬於監拍範圍,於是從操場東側向著目的地迅速逼近。

就這樣,兩個最不想遇見的人,幾分鍾後——

撞在了一起。

3

“你?”周閑歪頭打量著女孩的臉,“你是那個……”

薑容與看了看身上的校服,繼續假扮老師是不可能了,她捂住撞疼的額頭——疼其實是次要的,主要是為了擋臉,搶先道:“同學,你走路怎麽也不看著點?”咳了一聲,讓聲線變得更柔和平穩,“下次別這麽冒失了。”

女孩錯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周閑擰眉回身:“你等會兒。”

薑容與使勁閉了閉眼睛,滿臉假笑地轉過頭:“還有什麽事嗎?”

周閑朝她靠得近了些,摸著自己的下巴,問:“你看我不眼熟嗎?”

薑容與象征性地端詳了下男生的麵孔,麵不改色地說瞎話:“不怎麽眼熟。”怕這句說服力度不夠,她演技爆棚,溫柔一笑,解釋道,“我課餘都在學琴,除了上課時間,很少在學校,不好意思。”

因為貼著“不良少年”“打過女生”這些亂七八糟的標簽,女孩子見到他大都自動躲得遠遠的,很少有人對他露出這麽……和氣的笑容,而且,說實話,這女生一張白皙的臉被湖藍色的校服襯得甚為可人,還挺好看。一些複雜的情緒牽走了周閑的智商,他點頭:“我可能認錯人了。”

女生禮貌頷首,正欲離開,周閑抓了抓腦袋,衝口問道:“叫……叫什麽名字?”

薑容與沒聽清,下意識地抬頭問:“什麽?”

周閑指指她,臉頰忽然有點發熱,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問你呢,叫什麽名字?”

實在沒想到會被問起姓名的薑容與,不自覺地喃喃道:“無語……幹嗎問這個……”

“吳雨?”周閑的聽力非常好,“雨天的雨?”

大哥,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薑容與彎起嘴角笑了笑:“我還有事,先走了。”

繃著身體走出去老遠,薑容與似乎還能感受到周閑的注視。

他沒認出自己,她有點兒慶幸。

但他錯安在自己頭上的那個名字……薑容與自我勸解,反正不在同一個班,減少接觸,應該也不太容易露餡。

快上課了,她沒時間等周閑走了再返回去檢查攝像頭,索性等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時再說吧。而且到時候就算她檢查仔細點兒,班裏那麽多同學打掩護,也不會太顯眼。總之,暫時躲過一劫。

薑容與微微舒了口氣,窄窄的肩膀非常明顯地上下顫了顫。

將這個小動作收進眼底的周閑笑著揉了揉鼻子,她也緊張了吧?

也是,被長著一張帥臉的異性詢問姓名,她能不緊張嗎?周閑自戀了幾秒鍾,猛地收緊了嘴角。

不對啊,他可是來幹正事的,看了看架在牆邊一棵樹上的攝像頭,他懊惱地咬了咬牙,豈不是剛剛那一幕也拍下來了?

搭訕完女老師,又搭訕女同學……這視頻要被曝光,他成什麽人了?

周閑特意往前站了站,雙手叉腰,眼神挑釁地瞪著那個攝像頭——小樣,你完了!

正在視頻監控室指導工作的教務主任,被驀地出現在屏幕上的那張臉嚇了一跳。

“他幹嗎呢?”教務老頭湊近,不明所以地問。

監控室的負責老師也挺奇怪,他調整了下攝像頭角度,解說道:“他在盯鏡頭。”

強烈的好奇心讓他們頭對著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實時監控屏,屏息等待著少年的下一步動作。

隻見他後退了幾步,從操場邊撿了個碩大的石頭,然後開始助跑……

加速、再加速,少年矯健的身影像一陣風吹到操場牆角的那棵樹下。接著,他猛地跳起,灌籃一般把石頭砸向監控鏡頭……

畫麵一下子消失了。

教務老頭兒和負責監控的老師一起愣住了,他們麵麵相覷了幾秒鍾,教務主任難以置信地向對方確定:“他把攝像頭砸了?”

監控負責人顫聲回答:“砸了,稀碎。”

教務主任如夢初醒,一拍桌子,轉頭拿起話筒,聲嘶力竭地吼道:“高一(5)班,周閑,給我立刻到辦公室來!”

4

周閑在教務主任的監視下砸了攝像頭的英勇事跡在學校廣泛傳播了好幾天。

原本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心虛的薑容與,因為周遭持續不斷的熱議,充分鍛煉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漸漸也會湊近八卦小組,津津有味地聆聽起這件事的後續。

除了讚歎這家夥勇氣可嘉之外,大家最好奇的是周閑這麽做的原因。

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叛逆嗎?

是為了引人注目嗎?

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校園地位嗎?

課間,同學們湊在一起,認真列舉著種種可能。即便知道些許內情的薑容與也深感疑惑。

上次體育課上,她聽班長宋頎說,學校在那裏裝設監控,目的是防範有不法人員潛入校園,所以主要監控範圍是牆外。薑容與當時已經基本確定,監控至多隻能拍下她和周閑先後翻牆的畫麵,但發生在操場上的那一幕應該是拍不到的。

那會兒,周閑砸攝像頭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她起先以為他砸攝像頭的意圖跟自己一樣,正惋惜他的多此一舉,轉頭又一想,不對啊,監控都是實時拍攝的,他砸了攝像頭也不可能清除之前的監拍畫麵。

周閑總不可能這麽沒常識吧?

上課鈴聲敲響,大家各自回到座位,薑容與收了收神,管他為什麽,隻要跟自己無關就行了。

下堂課是班主任的政治課,一貫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抱著一遝作業的宋頎,老師偏愛這位學霸少年,時不時就叫到辦公室關心下學習情況。

薑容與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目光卻和宋頎撞在了一起。

男生溫和地衝她笑了笑,滿臉深意。

薑容與有點兒不明所以,但也禮貌地回以笑容。

“幹啥呢那小子?”眼尖的餘梓寧挑挑眉,“你倆……有情況?”

薑容與懶得理她,不動聲色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餘梓寧肉厚,不疼,但她怕癢,當即驚叫起來,被班主任狠瞪了一眼。

餘梓寧轉頭看向奸計得逞的薑容與,氣得恨不能撲上去揪她頭發。

一堂課結束,薑容與正埋頭記筆記,班主任突然點了她的名字,而後道:“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筆尖一滯,本子上被戳了個小洞。薑容與茫然地抬起頭,回憶起宋頎剛剛莫名其妙的目光……這人該不會把她打聽攝像頭的事兒告訴老師了吧?

引起懷疑了?

薑容與提心吊膽地跟著班主任往辦公室走,人才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麵傳出一聲暴喝:“你再跟我嘻嘻哈哈試試?”

薑容與整個讀書生涯裏還沒見過這種場麵,嚇愣了。班主任坐到座位上,側頭正要開口,發現人沒跟進來。

“幹嗎呢?”他招呼她,“快進來。”

不喊還好,一喊驚動了正在接受訓斥的高個子少年,他回過頭,看清逆光站在門口的人後,微微彎了彎唇角——

緣分啊!

薑容與和周閑對視一眼,暗暗垂淚——

孽緣啊!

怕被叫出姓名,薑容與迅速走到班主任身邊。

“聽說你會拉小提琴?”

“你說不說?我問你話呢!”

……

一低一高兩個聲線此起彼伏,薑容與和周閑都快精神分裂了。兩個人默契地把注意力投注到了對方身上,因此聽到的都是另一邊的聲音。

“學校的迎新晚會打算在元旦舉辦,高二高三年級學習緊張,所以呢,高一每個班都要報送節目,你既然有特長,就趁此機會展示下自己吧。”

周閑點頭表示讚同。

“周閑我告訴你,故意破壞學校公物性質惡劣,你信不信我讓你停學?”

薑容與當即驚恐地望向周閑。

這兩人的反應如此奇怪,班主任和教務主任一起問道:“幹嗎呢?”

周閑目光玩味地看著縮了縮肩膀的薑容與,默默提了提嘴角。

她在擔心自己。

嘖嘖,她淪陷了啊!

薑容與的腦袋裏還在盤旋著“停學”倆字,剛剛隱約聽到班主任問她會不會拉小提琴,便敷衍地應道:“我六歲就開始學小提琴了。”

“那就這麽定了,曲目你跟班長報一下。”

“好的。”薑容與茫然地點頭,也沒敢多問為什麽要上報曲目的事兒,回身低頭往外走。

到門口,她頓住腳步,躲到一旁偷聽起來。

男生不緊不慢地表示:“我不都交代了八百回了?我就是練習投籃來的,一時沒注意失誤了。鄧主任,我保證知錯就改,絕不再犯,攝像頭我賠。您寬宏大量,幹嗎跟我一小人物沒完沒了地計較啊?”

“你……”教務主任氣得手指頭都抖了,“五千字檢討!回去立刻寫,明天一早交上來,你等著被通報批評吧!”

周閑挺委屈地癟癟嘴,關切道:“消消氣鄧主任,別氣壞了身子。您年紀大了,可比不上我這身強體壯的小年輕……”

“出去!”鄧主任厲聲吼他,“想讓我多活幾年你趕緊出去!”

薑容與暗舒一口氣,好像不用被停學了吧?

嗯?她幹嗎要擔心他?

腳步聲逐漸逼近,薑容與顧不上感慨了,鉚足了勁兒狂奔而逃。

5

周閑的處分第二天一早就被貼到了學校公告欄。

除了通報批評,課間操罰讀檢討,校方還要求他維修被損壞的攝像頭。

早自習一結束,沈查就把那幫跟周閑關係還不錯的男生全都召集到了教室,呼籲大家:“既然閑哥有難,咱們做兄弟的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都是講義氣的少年,經不住攛掇,大家當即掏空了錢包,沈查一一收取,點好,記賬,然後鄭重地交給了周閑:“老大,我們哥幾個也就能湊這麽多了,你做事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們也都不多問了,有困難,咱們一起扛!”

說到動情之處,沈查眼眶都紅了,周閑瞅他一眼,摸了摸下巴,問:“查,如果對一個女生有意思大概是什麽感覺啊?”

沈查有點兒蒙。他回頭看向眾兄弟——

眾兄弟也很蒙。

“算了算了!”周閑見他們全都一副掛滿問號的臉,伸手接過錢,點了點,拱手抱拳,“這份情,大哥日後定會償還!”

攝像頭被砸的話題已經在學校發酵了好幾天,大家看到公告欄的處分,對今天的廣播體操也尤為期待起來。

第二節課一下課,一向叫苦連天、不愛運動的女生們一個個比誰跑得都快。

廣播體操的音樂結束,振奮人心的時刻到來了。教務主任走上主席台,對著話筒嚴肅地喊道:“高一(5)班,周閑同學,出列。”

男生邁著吊兒郎當的步伐,慢悠悠地走出隊伍。

“對於上周私自破壞學校監控攝像頭的行為,相信周閑同學這幾天已經做出深刻反省,接下來,他將針對自己的惡行做如下檢討,請全校同學做證監督,引以為戒,堅決杜絕不良行為,專心學習,努力奮鬥!”

周閑懶懶地讀完了檢討,這件事就此終結,大家也沒了什麽興致,低頭討論起另外的新話題。薑容與遠遠打量著主席台上的少年,心裏五味雜陳。

總有種是自己把周閑害成這樣的錯覺,是她太善良了嗎?

嗯,一定是!

傍晚,班裏的同學都去走廊看熱鬧,薑容與也被餘梓寧拉到了窗邊。

寬闊的操場上站著兩個人。

“鄧主任真狠。”一個男生說,“非讓周閑自個兒爬到樹上把攝像頭拆卸下來拿去修。這活不專業的人怎麽可能幹得來?一看就是刁難他。”

“那也是他沒事找事,自作自受。”李珊不屑地反駁,“幸好破壞攝像頭也不會影響之前的監拍錄像,不然警察還以為咱們學校和搶劫犯是一夥的呢,這麽急著掩蓋事實。”

“那要這麽說的話,會不會是那攝像頭拍到了周閑什麽秘密啊?”有人這樣猜測著,“所以他想銷毀證據。”

薑容與心裏一驚。

但還好,大多數人都不讚同這種說法,李珊更是頗認真地分析道:“你傻不傻啊?監拍錄像都是實時上傳本地的,周閑要真想破壞證據應該去監控室刪錄像,砸攝像頭有什麽用?”

李珊是個話癆,隻要有人挑起話題,她就會滔滔不絕,好不容易又有了發揮“特長”的機會,她便趁機細數起了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有關周閑的種種劣跡——

初中畢業時把女孩子推下籃球看台,害得人家腳踝骨折在家躺了兩個月;與校外的社會青年打架,被警察抓進了派出所;騎摩托車去加油,和插隊的人發生爭執,掏出打火機差點炸了整個加油站……

末了又開始惋惜,這麽一張好看的皮囊,白瞎在周閑這個暴躁惡劣的靈魂上了。

薑容與站在一旁,靜靜聆聽著。

她苦學小提琴多年,高中時期至關重要。她的文化課成績要相當好,才能更順利地取得留學資格。

薑容與的未來裏寫的都是天高海闊,沒有風花雪月。

所以,她不會像其他女孩們那樣,對長相帥氣卻臭名昭著的男生惋惜連連。她隻是想離他遠一點兒,互不打擾,各不相幹。

6

關於周閑突然提起的那個叫吳雨的女孩,跟他關係挺好的那幫哥們兒都很驚異。因為,這兄弟從小到大雖然仗著一張長得還不錯的臉,異性緣一直不錯,但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七情缺六情,向來對女生絲毫不感興趣。

不關心,不討論,不在乎,也不憐香惜玉。

初中快畢業的時候,班花特地跑到籃球場請他簽同學錄,他急著上場,不耐煩地推了人家一把,結果把人推倒了。從此,他惡名遠揚。

因此,對於周閑的突然轉性,大家都覺得很蹊蹺。

沈查跟周閑從小學就是哥們兒,最懂他,在一次課間操時,經過周閑的指認,特意仔仔細細看了那女生的容貌後,更詫異了。

他特意把周閑拉到遠處,大義凜然地說:“老大,你是不是被那丫頭威脅了?有啥事你說,兄弟們幫你擔著。”

周閑凝視他幾秒鍾,慢悠悠地說:“兄弟之間不適合談論同一個女人。”

“不是。”沈查放低了姿態,“真的讓人想不通啊!”

周閑翻了翻眼皮:“想不通什麽?”

“就那個什麽吳雨。”沈查伸出手指頭,開始數,“雖然她長得還挺順眼的,但絕對談不上驚豔吧?”

“滾。”

“眼睛是挺大,但也隻有眼睛大而已啊!”

“滾。”

“唯一的特別之處,也不過就是會拉小提琴。”他轉臉看向表情難看的周閑,“可你老人家也沒見識到人家的藝術風采,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迷上人家哪兒了?”

周閑一腳踹到了他屁股上:“我讓你滾。”

沈查無奈地伸手指了指周閑的鼻子:“行,我滾,你自個兒單相思吧。”

午後,從老媽開的水果店回學校的路上,周閑想起上午發生的那一幕,微微笑了。

其實沈查誇張了,他也沒有嚴重到“相思”的分兒上。再說了,這貨把他當什麽了?他是那種以貌取人的類型嗎?

哦,沒錯,他是。

但他的評判標準與其他男生的不一樣。

長得好看的女孩太多了,可周閑隻在吳雨身上感受到了不同於別人的溫柔。

她溫柔地回視他,溫柔地走路,溫柔地將鬢角的長發掖到耳後……她下巴的線條是溫柔的,她的聲音也那麽溫柔。

她帶給他的每一個瞬間都很溫柔。

周閑自小生活在男孩子堆裏,身邊唯一的女性——他尊敬的老媽也是豪邁爽朗的性格。所以,吳雨讓他體會到了男生女生之間的強烈反差。

就……感覺……還挺不賴的。

他的胸腔湧動著莫名其妙的情感,亟待發泄的情緒唆使著他停下腳步。

周閑左右看看,正好走到了上次爬牆的地方,那是個隱秘的角落,但也保不齊會被別人看到。

懷揣著若有一天被人看到,告知給那個叫吳雨的女孩子,就可以給她一個驚喜的心態。周閑撿起地上的小石頭,翻轉到尖銳的一麵,鄭重地在學校磚牆上刻了一句話:吳雨,有個男生非常非常欣賞你。

他滿意地望著那行瀟灑的小楷字。幸好小學的時候老媽逼他練過字,不然字難看多跌份!

“完美!”周閑丟下那塊石頭,拍拍手掌,搖頭晃腦地離開了。

走進教學樓,經過二樓轉角,走廊有一幫女生正聚在一起聊天,他聽到是在稱讚一個叫薑容與的學生,說她在全國小提琴比賽中拿了大獎。

周閑翻了個白眼,心想:那個薑什麽與算什麽,拉得再好也比不上吳雨。

嗯!雖然他不懂音樂,也還沒聽過吳雨演奏,但他就是這麽篤信。隻要能被他周閑認作朋友的人,都是最棒的。

正在教室午睡的薑容與,莫名其妙地打了幾個噴嚏。

餘梓寧被她驚醒,歪著頭笑道:“一定有人罵你。”

有資格罵她的人……薑容與心虛地想,還真有一個。

7

夜裏,老街巷口的熟食店透出溫暖的光。

“給,鹵雞爪。”熟食店老板從窗口遞出來一個包裝袋,“多裝了幾個。”

“謝謝老秦同誌!”周閑故作嚴肅地敬了個禮。

“你小子!”中年大叔邊揮手趕他邊說,“別再給你媽惹事了,好好學習啊!”

“得嘞!”周閑笑了笑,拎著一袋鹵雞爪走進夜幕中。

路燈壞了幾盞,街道比以往看起來更顯昏暗,周閑抓著一隻雞爪,邊啃邊往巷子深處走去。

他從出生就住在這裏。街坊四鄰沒有不認識的,白日裏走一道,不知道要打多少聲招呼,每一天,大家你來我往地表達著重複的關懷:“吃了嗎?”“幹嗎去?”“天冷了多穿點兒!”“騎車小心點。”……

環境親切也好,也不好。

這裏沒有秘密,好事是所有人的好事,醜事也是所有人的醜事。

六年過去了,即便再沒有人提起爸爸拎著行李離家而去的那一天,但周閑總覺得,那個場景早已刻在了每家每戶的門前。

他每經過一次都得重溫一遍,可還得輕輕鬆鬆地笑著,裝作什麽都看不見。

走到一棟樓前,周閑把骨頭丟進垃圾桶,掏出門禁開門,而後踏著昏暗的光線走到二樓,房子是老房子,又破又矮,他正彎腰插鑰匙,門就開了。

一頭利落短發的中年女人探出頭,笑眯眯地問:“買回來沒有?”

周閑把手中的袋子交過去:“秦老叔還多給了好幾個呢!”

“行,那老家夥夠仗義。”周媽媽打開食品袋瞅了瞅,滿意地笑了。

客廳中央放著一張矮桌,碗筷都已經擺好。周閑一屁股坐到桌邊,拿起筷子開吃。

周媽媽在他對麵坐下,邊喝啤酒,邊喜滋滋地啃起了雞爪。她啃了一嘴骨頭,沒辦法說話,便對著兒子揚了揚下巴。

周閑伸開長腿,把一旁的垃圾桶劃拉到媽媽身邊。趁她彎腰吐骨頭的時候,周閑眼疾手快地抓起她的啤酒,正要往嘴裏猛灌,才發現裏麵一滴都不剩了。

“哈哈哈哈!”惡作劇得逞的媽媽狂笑起來,“你媽我還能回回都被你偷喝嗎?早在你回來之前就喝光了!”

“幼稚!”周閑不願承認自己被戲弄了,翻著白眼說。

周媽媽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指,漫不經心地問:“兒子,你在學校惹事了?”

周閑動作一滯:“秦老叔告訴你的?他嘴巴也太不嚴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周媽媽伸手敲他腦袋,“說說吧,怎麽回事?”

周閑打了個嗝,摸著撐圓的肚皮,猶豫了下,決定省掉前半段,隻說後半段:“我練投籃來的,不小心砸壞了攝像頭。沒多大點兒事,都解決了。”

“砸攝像頭還叫沒多大點兒事?”周媽媽的眼睛瞪圓了,“真的隻是不小心?沒騙我?”

周閑無語了:“這有什麽好騙的?”

其實,他也是後來去修攝像頭的時候才知道,砸了鏡頭也毀不掉之前的監拍錄像。可既然這些天都沒人提起他搭訕老師被訓斥的糗事,說明攝像頭大概根本沒有拍到那一幕。

雖然對於因一時誤判捅出來的這個大婁子有點兒懊惱,但結果畢竟是好的,隻當吃一塹長一智吧。

不過,砸攝像頭的真實初衷,周閑已經下定決心,讓它徹徹底底爛在肚子裏,絕不告訴任何人,老媽也不行。

周媽媽目不轉睛地盯著兒子,半晌,還是一副不怎麽相信的樣子,說:“閑,你長這麽大,媽一直沒怎麽管過你,我希望你以後做什麽事之前,都先想想後果,別破壞了咱倆之間這種信任。再說,這都上高中了,學習也該上上心了。媽還等著你以後考上清華、北大,帶我去北京瀟灑呢!”

周閑瞥了媽媽一眼,小聲道:“我真考去北京,你會走嗎?”

周媽媽愣了一下,笑容變得不自然起來:“走!必須走!”

“敢發誓嗎?”周閑逆著房間裏昏黃的燈光,俯視著比自己矮了快一頭的媽媽。

“哎呀!”周媽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朝一旁的臥室走去,“我忘記給你姥姥打電話了。明早有大雨,我得提醒她盡量別出門。”

周閑望著快速從眼前消失的身影,垂頭苦笑了下。

這麽些年,媽媽轉移話題的功力絲毫不見長。但幸而她性格天真直爽,即便她的丈夫在兒子十歲時,拋家棄子和另一個女人跑了,她依然每天樂嗬嗬的,一副笑對命運捉弄的模樣。

周閑深受媽媽的影響,他吊兒郎當、嘻嘻哈哈地長大了。

但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一直笑著的人,並不一定是因為開心,而是沒有可以靠著哭的肩膀。

如果沒有安慰,沒人依賴,悲傷都顯得毫無意義。

他毫無所求,就想快點兒長大,讓媽媽早日擁有想哭就可以哭的權利。

8

天氣預報誠不欺我,大雨從半夜一直下到早上,仍沒有半點兒要停的意思。

薑容與一手撐傘,一手拎著琴盒,快步走在雨中。

小提琴老師要帶學生去外地參賽,原本下午的課程臨時被調整到了上午。她出來得太著急,忘記換鞋,腳上的白色帆布鞋此刻全被雨濺濕了,踩下去時會發出搞笑的“啪嘰”聲。風很大,身上的外套也沾滿了水漬。

但薑容與心中一片平靜。

十幾年來,她都是這樣度過的。

她的小提琴不知道陪伴她走過了多少風雨。不同於那些被逼學習特長的孩子,學小提琴是薑容與自己的選擇。

她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思想開明,給了她很寬鬆的成長環境。

從小到大,他們很少給她答案,隻給選項。

薑容與記得特別清楚,有一年冬天,父母帶她去參加一個戶外派對,她非要穿自己喜歡的紅色鬥篷,父母勸說不過,便允了她。

那天非常冷,她凍得渾身發抖,有好幾次,薑容與用眼神向媽媽求助,但她一直忙於和朋友寒暄,絲毫沒有關注到她。

後來,發了高燒的薑容與委屈地向媽媽發牢騷,媽媽告訴她: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

這句話成了她的成長信條。

因此,薑容與形成了非常多的優點,她謹慎、冷靜、善於分析、聰穎,並且比同齡人成熟。所以,她在生活中走的每一步幾乎都經過了認真的考慮——

選這所高中,是因為它建校時間久,師資力量雄厚,學校對於怎樣培養出成績優秀的學生經驗充足。更重要的是,學校離小提琴老師家比較近,方便在緊張的課餘時間往返。

選擇和餘梓寧成為朋友,是因為她性格灑脫,大大咧咧,不愛計較;與她相處不用藏著掖著,也不用小心翼翼,很輕鬆。

換句話說,經營和餘梓寧的友誼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

包括那個早晨選擇爬牆,薑容與也是深思熟慮過的。

那天她的演出排序是第一個,大約八點鍾就要上場,早自習結束時間是七點半,她來不及化妝換演出服,連早飯都隻能在去的路上啃個麵包墊一墊。想來想去,薑容與早起化了淡妝,在演出服外麵套了件毛衣開衫,便趕來了學校。

她遲到了,沒穿校服,還化了妝,如果被教務主任抓到,不想挨訓就要實話實說:她是為了演出才這樣的。

但薑容與不想,除非萬不得已,不然她基本不會因為小提琴的事情耽誤上課。她性格要強,不希望被別人看起來像是無法平衡自己的夢想和學業。

但周閑顯然成了她一直掌控得很好的生活中的意料之外。

甚至……隻要遇到他,就會多製造一個意外。

薑容與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她真的很久沒有過這種強烈不安的感覺了。

事實證明,她不安是對的,看到馬路對麵騎著摩托車駛來的周閑時,薑容與傾斜雨傘擋住自己的臉,默默加快了腳步。

雨太大,他雖然穿著雨衣,但臉還是被打濕了,摩托車後座上放著一個防雨的塑料箱,箱子上寫著“開心水果超市,優價優品,包你買得開心,吃得放心”。

所以,他是在送貨嗎?

薑容與曾聽班裏有些同學說,他們周末沒事的時候會去接一些簡單的兼職,賺點小錢買自己想買的東西。所以,周閑做這事兒是為了賠償破壞的那個攝像頭嗎?

她沉思著,不自覺地慢下了腳步。

周閑把車停在一家理發店門前,胡亂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搬起水果箱,把顧客要的柚子、香蕉卸在店裏,收了錢出來,一抬眼就看到了馬路對麵的女生。

他的嘴角立刻彎了起來,伸手衝她打招呼:“吳雨!”而後沒等人反應過來,他就顛顛地抱著箱子跑了過去。

“你去上小提琴課?”他看了看她手裏拎的琴盒,問她,“重不重?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了。”

她的拒絕都聽起來十分悅耳,周閑樂嗬嗬地低下了頭。

“你在做兼職嗎?”

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水果箱上,周閑恍然道:“不是,我家開的。啊,對了,”他打開箱子,挑挑揀揀了半天,從裏麵掏出一個品相最好的橘子遞給她,“給你路上吃。”

薑容與愣了一下,立刻擺手:“不用不用。”

“拿著吧!一個橘子而已。”周閑塞給她,又幫她把傘往下壓了壓,嘴裏嘟囔著,“別淋著了。”

不知道為什麽,薑容與頓時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席卷了,她捏緊手指,低聲道:“謝謝,那……我走了。”

周閑正要揮手,目光不經意地瞥到她腳上那雙被雨浸濕的帆布鞋:“你等下。”

他又去開水果箱,薑容與還以為他還要給自己水果,正要開口推托,就見他拿著兩個紅色塑料袋走到自己身前,蹲下。

薑容與嚇得退了一步:“你幹什麽?”

周閑撐開塑料袋,示意她:“抬腳。”

薑容與照做。

女孩子的腳可真小。周閑抿起嘴角,用塑料袋包裹住她的鞋子,在她的腳踝處打了個結。他滿意地抬頭笑了笑:“好了。”

薑容與看著自己被紅色塑料袋包裹得尤為滑稽的兩隻腳,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感動。

周閑起身,得意揚揚道:“我家包裝袋質量好得很,包你走一路也踩不爛。”說完他擺擺手,“你趕緊走吧,別耽誤上課。周一見。”

青春留言簿

讀到這裏,江浸月停下來,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日光燦爛,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她看向坐在對麵沙發裏的大家,每個人都陷入了那個叫薑容與的女生寫在留言簿的故事裏。

“很像吧?”她捧著水杯,不自覺地笑了笑,“跟我們的過去都很像啊!”

路岩從後麵伸出手,撥開了擋在她臉頰旁的長發。

江浸月側過頭,彎了彎嘴角。

“浸月,後麵還有嗎?”周靜芒探過腦袋,“好想繼續聽啊!”

章揚一把按住留言簿,怒瞪著她:“你不餓嗎?我都快餓死了。”他不滿地吐槽,“咱們是來旅行的,可不是來絕食的。”

周靜芒被他逗笑了:“本來是想吃燒烤的嘛!”她朝樓下看了看,“我看老板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咱們隻能自行覓食了。”

“走走走!”章揚率先起身,“吃飽再說。”

一行四人先後走出民宿。周靜芒看出了章揚神色中的不爽,上前兩步,牽住他的衣袖拽了拽:“怎麽了?”

章揚斜了她一眼,又傲嬌地別過頭,閉口不言。

“這可是我們第一次一起旅行。”周靜芒小聲哄他,“我不想你不開心。”

“你也知道這是我們第一次旅行?”章揚被戳到了痛點,停下腳步,生氣道,“你全程都跟江浸月在一塊,理都不理我,你的初衷根本就不是和我旅行。”

啊……這家夥原來在生氣這個。周靜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她舉起一隻手:“我發誓我真不是故意的,隻不過浸月性格內向,下意識地想要多照顧她一下而已。”她貼近章揚,仰頭對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我之後一定多注意。”

章揚經不住她撒嬌,表情雖然緩和下來,語氣仍是憤憤然的:“其實也不隻是這一件事。路岩那小子總搶風頭,撿回來一本破留言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不服氣。”

周靜芒無奈地笑了:“你怎麽還跟高中時候似的?”

章揚扭頭瞪她:“周靜芒你敢說我幼稚?”

“小女不敢。”周靜芒親昵地頂了頂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這頓飯交給你策劃,讓你掌握主權。”說完,她回頭對走在後麵的江浸月和路岩道:“咱們今天午飯都聽章揚的,畢竟他請客嘛!”

接收到周靜芒的眨眼暗示,江浸月和路岩非常配合地一致說好。章揚嘚瑟地大手一揮:“那就吃火鍋!”

一頓飯吃得火熱,結賬的時候他才覺出不對勁兒,回頭瞅了一眼憋笑的周靜芒……好吧,又被這丫頭擺了一道。

愛情會讓人變傻吧?章揚禁不住想。

但轉過臉,他又笑了。

變傻,也變幸福。

所以,周閑才能輕易被騙,又那麽甘心被騙。

剛轉進巷子,就看到滾滾濃煙從民宿的院子裏冒出來。

不會是失火了吧?章揚拔腿狂奔,推門一看,周閑正趴在地上,用木柴生火。

“大哥,你幹啥呢?”

周閑抬起被煙熏得烏漆抹黑的臉,笑著招呼:“沒找到高級燒烤用具,咱們今天就原始點吧?”

這也忒原始了……

章揚冷笑。

拿完相機,返回院子裏的時候,章揚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跑過去,蹲到周閑身邊,神秘兮兮地說:“哥們兒,問你點事兒。”

周閑把叼在嘴裏的煙拿出來,抬眼回視他:“啥?”

“你和那個叫薑容與的女生什麽時候分手的?”

周閑一愣,語氣立刻變得激動起來:“你認識薑容與?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

“我不認識。”章揚突然覺得自己的答案有點殘忍,“我們看了店裏的留言簿。”

“哦。”周閑抽了口煙,又彎腰去搗鼓火堆了,“沒分手,是根本沒在一起。”

章揚品了品這句話,有點兒難過。他大力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真誠安慰道:“你倆確實不合適,你看你笨的,哪有女生喜歡往腳上套塑料袋啊,多難看。你不是有摩托車嗎?直接給人送過去不行嗎?不是我說,你這段位太低了!”

直到章揚離開,周閑還在發愣。

雖然那家夥說話不中聽,但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他當時怎麽就沒想到?

而且……實際上,那兩個紅色塑料袋並不僅是給薑容與造成了“難看”的困擾,還有更誇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