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宣言

出戰黎明,天空如被開門時線光打破的漆靜黑屋,微光從遼闊的邊際滲透到漫天遍野,透過灰蒙蒙的空氣,如同堆積著無數層磨砂。

四輛高速奔馳的黑色汽車如梭子般穿越在高速公路上,發出“呼什”的呼嘯聲。領頭的是一輛沉穩的吉普,裏麵坐著白塔、杜途、D以及司機。

D的瞳仁仿佛是渺渺宇宙中熊熊燃燒的藍巨星,萬物奧妙之火在其中騰騰歡躍。通過它,你將看到在有十幾根帶有波紋的關係線從第二輛車後座上發出,緊緊聯係著這列車隊,這是鎮真的靈能通話。

D在意識裏說:“前方右轉。”

刷刷刷刷,四輛車整齊劃一地碾過匝道。

D手上捧著一套物件——被包起來的頭發,幾顆枯竭的靈石,一把手柄磨損嚴重的匕首……這些都是娟生前的物品,它們伸出的線在一個叫做“金樹光輝”的食品加工廠匯聚。

為何要去這裏?明歌是這麽解釋的:“既然對方一定程度能預見未來,我們就要假設我們的一切行為都暴露在對方的監視下。這樣,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竭盡全力地獲得對方的情報,那麽首先,從娟下手吧。”

在天際的魚肚白中漸漸拱起一輪明亮的黃日時,四輛車達到了目的地。

“我可以保證,這裏麵一個人都沒有。”杜途指了指大門口殘破不堪的標牌說。

“這裏原本已經荒廢了三年,但是從半年前,水電又有了啟動的跡象,一個銀行黑戶預付了一年的水電費。”康正補充道,他身著純黑戰鬥服,是一名士兵長,在他身後站著五名魁梧健碩,麵相剛猛的士兵。

一個聲音從停靠的車中傳出:“從衛星圖像看來,這裏三天內沒有人進出。”

“是麽?”

疑問在眾人心中升起,他們不過稍稍往前走了幾步,便發現了大片暗紅色汙斑,它們布滿了兩側的牆壁和正前方的主幹道,並凝結成“垢”一樣的東西。

大風呼過,一股血鏽味撲鼻而來,不禁讓人胃部一蹙。

“我記得這個地區一星期前還發生了洪災。”宋迪嚴肅道。

“沒錯。所以這不是豬血,也不是累積而成的。”白塔點點頭,“康正,十五分鍾內確定目標建築內所有生命!”

“是!”康正和他五名下屬搖擺著衝鋒槍,快速跑入建築物。

同時,剩下的人——白塔、黃焱、鎮真、宋迪、龍敢、D、杜途緩步踏進這血腥味十足的“墳場”。

“娟在地下。”D撥弄著眼中的線說。

“康正,目標鎖定地下!”鎮真即刻意識中吼到。

“氣氛雖然很凝重。但沒有必要緊張吧。”杜途意外地沒有站在D身旁,而是走到眾人前頭,張開手臂試圖說服大家。

杜途的動作吸引了龍敢的注意,但龍敢並沒有做聲,隻是瞥了鎮真一眼。

鎮真心中默念:“對方是能殺死娟的人,需要最高級別的戒備!”

“然而我也打敗過娟啊。”杜途小聲嘟囔,沒讓人聽見,因為他見D神色有些緊張。

“這些血……好多人在下麵。”D慢下腳步,聲音發怵,像是走到了屍骨堆裏,每走一步都會踩出“哢哢”的骨頭碎裂聲。

D抱住自己,難以置信地瞪著空氣,杜途見勢不對,立馬湊了上去捂住D的眼睛:“關了它。”

D虛弱地抵在杜途胸口,撤下了邪王真眼。

“真不好意思,拖累大家了。”D皺著眉頭,勉強地在意識裏說道。

“別這麽說,休息會。”杜途把D扶到地上坐著,溫柔地揉著她的背,“我試試能不能把你的負麵情緒吸走。”

杜途略顯怪異地用手在D附近的空氣劃動起來。見此,白塔問道:“怎樣?”

“給我十分鍾。”杜途如臨大敵般繃緊神經,他兩手不斷地在空中揮舞,像是在抓蚊子。

在杜途緊急處理之際,其他人也隻能在附近場地走走看看,等待偵查小隊的消息。

此刻太陽已經失去了金燦的輝光,轉而將溫和的白光灑向大地,廢舊工廠牆上地上的血漬也愈發可怖,D不時抬起頭看看四周,嚐試適應這一切。

“有信息了,各位。”鎮真在意識中說,“安全。他們已經鎖定了地下建築,是一個冷凍倉庫,這裏的用電就是它那出來的。”

“走吧,我沒事了。”D臉色微微發白,她推開杜途的保護,向眾人揮揮手。

宋迪走了上去,這個女人實際上比娟更漢子,娟體現在好戰上,而宋迪體現在所有上,她用力拍了拍D的後背,語重深長地說:“堅強點,不然怎麽保護好你的男人?”

D一副見了鬼地模樣看著宋迪。

宋迪頂著個衝天炮一樣的辮子,活像花木蘭,說:“嗯哼?開眼吧。”

D無語,再次開啟邪王真眼,雖然開啟的一瞬有些顫抖,但在杜途的支持下頂住了。

眾人走下樓梯,下麵六個士兵早早地等候在那兒——其中五個把槍口對準了冷凍倉大門,康正則在白塔的示意下推開了大門。

“呼……”寒氣仿佛有生命地從空氣中張牙舞爪,它呻吟著,隨著陣陣寒意鑽進每一寸**的皮膚裏。

士兵趁著白霧彌散,把從員工室找來的幾匹大棉衣分給了眾人。

霧氣散去,眾人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

上百個“人柱”密密層層地杵在冷庫裏,周身附上了片片冰霜。他們穿著藍白色貼身連衣服,綁在與背脊平行的鐵棍上,做出虔誠的祈禱狀——微微低頭,雙手交握於胸前。

眾人緩緩走進,歎息隨著嚴寒凝成無數細密的冰晶,飄散著打到屍體上。

“這是要幹什麽?”黃焱走到一具女性屍體旁,認真打量起來。

“祭祀。”白塔走在最前麵,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聲音十分沉穩。

“弄點熱水來。”黃焱對著一名士兵說,“把他們的手分開,看裏麵有什麽東西。”

冷庫狹長,還有個拐角,眾人在頂頭看見了娟的屍體,與周圍人不同,她斜麵仰天,表情似幸福似苦難,像是期盼著什麽。

在她的旁邊還擺著一個一台可視衛星電話,上邊的紅色指示燈不停地閃動。

“有人在呼叫。”康正上前檢查一番,說,“要接嗎?”

“這……”鎮真可以聽見眾人下意識地驚呼,“是誰?”

不用說,隻有一個人能打過來。

“沒有陷阱。”D在意識中補充。

白塔點點頭,康正摁下免提,顯示屏上立即出現一個頭發全白,卻並不老,麵容端莊的男子。他穿著貼身黑色西服,站得十分正式,說道:“容我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鄭凡,你們常說的引領者。而你們,則是我常對我的子民們說的,先知們。”

“隨你怎麽叫。”黃焱繞到攝像頭前,兩手倚著桌子說,“這些人你就隨意葬送了?”

鄭凡一手撫胸,深情道:“我感激他們為人類而獻身的高尚靈魂。他們將如願以償。”

“你們不需要問我,我自會回答你們的問題。”鄭凡說,“我的目的是一周後進攻主基地,而且我會成功。”

“哼哼哼,哈哈。”這絕對是下意識的發笑,就像你同桌冷不丁來一句他一個月內要攀登上珠穆朗瑪一樣。

“五秒鍾後你會接到一個來自主基地的電話。”鄭凡隻是淡淡地說。

果不其然,黃焱的電話響起,他不安地摁下免提——在這寒凍的地方,直接接電話可能會因和臉部貼得太近而凍傷。

電話那頭說:“黃主任,我們收到了一個給你的郵件,裏麵有大批文件,全都是……都是零計劃的機密研究文件……”

黃焱霎時怒色直衝,結束了對話,對鄭凡說:“什麽意思?”

“我想玩一個遊戲,參與者就是你們。你們要是贏了,就可以把我抓走;你們要是輸了,這些機密文件馬上就會出現在世界各個國家首領的辦公桌上,類似的新聞也會在各大媒體、網站上大肆宣揚。如果你們破壞規則,例如不參加遊戲,試圖直接抓住我,這些文件一樣會被公布出去。”鄭凡說,“我想你們一定不希望類似事件發生的。所以我會在那裏等著你們。對了——黃焱,小心你的舌頭。”

鄭凡說完後,畫麵便消失了。

“這是什麽鬼?他有說有什麽遊戲嗎?”黃焱搖搖頭,對白塔說,“他比你還不正常。”

恰在此時,一名士兵朝黃焱跑來,把一個碎裂的藍色塑料立方體遞給了他,說:“這是在屍體手心的東西。”

“這……”黃焱想到了因靈。

他摸了摸立方體上的裂痕,晃了晃,感覺裏邊有什麽東西,便用勁一掰,竟掰出了張卷成卷的黃色紙張,紙麵似是擦了層特殊材料,油光可鑒的。

他把它拉到眾人視野下緩緩打開,上麵寫道:

本信將於2012年7月13號早晨6點54分整被黃焱打開,他的正前方是宋迪,左手邊白塔、龍敢,右手邊杜途、D。

本信將於開啟後31秒後被撕毀。

本信內容:用D找到我,然後在建築物的外麵你們會得到相應的指示。

黃焱立即掏出手機,往時間上一看——20120713 06:54am。

“見……見鬼了!”黃焱張嘴罵道,卻不小心攪到了舌頭,“啊!”

(“黃焱,小心你的舌頭。”)

黃焱忽想到鄭凡那句意義不明的話,氣不打一出來,直接單手撕扯掉了紙條。

“正好31秒。”白塔默默地抓住黃焱的手,並取走了皺巴巴的紙條,細致地檢查起來。

黃焱大覺不妙,不用嘴而是換用靈能鎖鏈說:“這紙條有什麽好看的。”

“紙條確實沒有什麽好看的,隻是它告訴了我們兩件事。”白塔隨即扔掉紙條,“一,鄭凡能預知未來。二,他預見的未來是不會被改變的。”

“紙條上預言了你撕毀它的時間,而我們知道了也沒改變它。這是——絕對預言。”白塔掃過每一個人的眼睛,繼續道,“然而他說他要進攻主基地,而且會成功。”

“你反應過度了。”黃焱反對說,“他要是撒謊呢?”

“這紙條無非兩個目的,要麽是囂張地展示自己的能力,目空一切;要麽是故作玄虛,讓我們軍心不定。你覺得他是出於什麽原因會呢?”白塔衝著出口邊走邊說。

黃焱苦著臉,回答不來。

“不過當宿命論告訴你你明天必死,也不會有人嚐試今天自殺的。”白塔居然擺出微微笑容,他衝著康正說,“跟主基地報告相關情況,準備兵力,我們要戰他一回。”

白塔扭頭麵向黃焱,笑容依舊微妙,他微微戲謔道:“你看,我學你笑學的像不像?”

“滾!”黃焱低吼一聲,把目光瞥向別處。

於此同時,在一座私人密宅的客廳裏,一堵牆麵居然抖動起來,隨著“咯咯”的岩石磕擦聲牆麵完全展開,在下麵是幾十層台階的樓梯,牆麵上雖燃著四五對火把,卻燒出了股陰涼氣息。

鄭凡西裝革履地從裏麵走了出來,頗具男性魅力地撐開了領帶,把它扔在了一旁。

房間的正門打開,葛利馬和關月走了進來。

鄭凡走到關月身前,左手在她瑩潔玉滑的手臂上摩挲,用極有磁性的聲音問道:“你確定嗎?這可完全在你自願。”

關月回以滿足的眼神,臉上泛起紅暈:“恩。”

“你會沒事兒的,一直都是。”鄭凡的手向上爬去,在鄭凡極具**力的臉蛋上遊走。

“葛利馬,現在你決定要幫助我們了?”鄭凡問道。

葛利馬撇開臉,微微點頭。

“那就開始吧!”鄭凡鬆開關月,盡情地張開雙臂,好生激動地說,“來吧,葛利馬,讓我感受一下你囤積了幾十年的惡吧!恩,來!”

鄭凡有力地振臂擊空,臉上盡是期待的表情。

葛利馬把手搭在鄭凡身上,在那一刹,鄭凡仿佛被雷擊一般劇烈顫抖起來,但他不僅沒有掙開葛利馬,反倒兩手緊緊抓住他,兩眼閉地死緊,臉上一副醞釀和享受的模樣。

“呼哈呼哈。”鄭凡發出顫抖的吐息聲,臉色變得凶狠起來,下顎左右擺動,嘴角玩味地猙獰著。

“嗯~~~!”鄭凡發出品嚐絕世美食般的讚許聲,並終於掙開了眼睛。

“夠了。”鄭凡用力甩開葛利馬,這一甩力量極大,葛利馬居然直接被扔到地上,他緊張,但絕非驚恐地看著鄭凡。

鄭凡走到關月麵前,每一步都極具壓迫力,仿佛如山高的洪水停駐在你麵前,向上向下向左向右都望不見盡頭,全身上下隻有心髒在因恐懼而高速運作。

鄭凡緊貼著關月停了下來,鼻子像野獸一樣吸了吸,吐出貌似享受的氣息。

關月沒有絲毫畏懼,反倒極為幸福地昂起頭,像是受到皇帝召幸的嬪妃,一臉自豪。而在一旁,葛利馬已經敵視地瞪住了鄭凡。

說時遲那時快,鄭凡猛地抱起關月,像禁食千年的吸血鬼吮吸至美的處女血一樣采摘起關月美豔的朱唇。然後抱著她如風般衝進了剛剛的暗門,一路上發出“嗷嗷”的呼嚎。

見二人消失,葛利馬虛脫般仰頭向天,劇烈地喘息著——他剛才把體內50的惡傳給鄭凡,並時刻警備,保證在鄭凡失控前把那部分惡換回來。

雖然鄭凡和他說了會成功,隻要帶上一個外科醫生和一些縫合的針線就行,但他還是不敢相信。即便是一半,那股一打一百特種兵無傷的純粹惡與本能豈是一個凡人能駕馭得了的?

葛利馬還沒緩過神來,極具穿透力的呻吟和嬌喘聲從暗門裏傳來,不絕與耳。

這……

葛利馬不懂這是什麽原理,隻是聽著呻吟聲漸漸虛弱下去,相對的,雄渾地低吼聲提了上來。預約的外科醫生提著醫療箱站在大門口,聽著陣陣喊聲也是一愣一愣的。

三十分鍾後,聲音戛然而止。葛利馬和醫生一個緊張兮兮一個神經兮兮地注視著暗門。

噠噠……

隨著極為沉重腳步聲,赤身**的鄭凡抱著赤身**的關月走了出來。恐怖的是,關月身上上百個血色牙印密密麻麻,唯獨隻有頸上部分沒有傷勢。有的傷及到了血管,流出汩汩鮮血。

鄭凡麵如冷鋼,他輕輕將關月放在桌麵上,頓了一會,說:“醫生!”

“哦哦!”此刻醫生才緩過神來,從醫療箱裏掏出大批藥物。

鄭凡沒有在意這邊,他默默走到一邊,葛利馬立馬跟了上去。

鄭凡站前鏡子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鏡中人的眼睛。

“你把我跟她見麵的回憶換走了麽?”鄭凡的聲音像是不可置疑的問責。

葛利馬猛地一回想,忽然在腦海裏看見一串同樣血腥的回憶,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昏迷過去的關月,然後說:“恩,剛才太緊張就不小心換過來了。我這就跟你換回去。”

“不必了。”鄭凡吸了口嘴角的鮮血,“過去的記憶有未來的記憶填補。以前我看到這一幕時不理解為什麽我會控製不住自己。現在明白了。”

鄭凡轉過身來,兩手搭在葛利馬肩上,淺淺一笑說:“這也說明,未來是不可阻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