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異常

雨再次下起來,洗刷了杜途臉上的灰,手上的血,順帶的,也衝淡了陳小小的淚水。想即是在平時,這種綿綿細雨也不必打傘,不是因為雨太小,而是因為身上的灰太重。

兩人走在一條低窪沒有高樓的小道,周圍是殘餘的廢墟,它們此時成為了死人厚重的棺材。餘震可以讓這些棺材埋葬更多人。

杜途將小小護在身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無意間碰到了一條鏈子。杜途往下一看,發現小小脖子上掛著一條項鏈,上麵係著一個像玻璃一樣的戒指,透明,無色。這是從周枝花身上取下的唯一遺物。

杜途忽然想起剛剛那段莫名的回憶,問道:“小小,剛剛我怎麽了?”

“你站在那裏好久沒動,很痛苦的樣子。”

“是麽?”杜途喃喃道,繼續前進。

漸漸地,路上的人多了起來——不僅是活人還有死人。

“在這裏隻有兩種人,一種人是已經死了的,另一種人是馬上要死的。”不知為何,杜途腦中突然閃出這一句話。

陳小小也不知何時抓住杜途的衣服,躲在他身後,沒人可以接受人像動物一樣暴斃街頭,更何況她還是個孩子。轉眼看杜途,他麵色鐵青,眉頭緊鎖,以怪異的步伐向前走著,他好像在忍耐,在逼著自己……

不遠處,一些人似乎在建立一個臨時避難所,當地政府的警衛也在那,他們把遺體整齊的排在了路邊,供人認領。那兒微微地傳來幸存者的哭泣,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裏——大家被突如其來的死亡嚇走了感歎的能力。

地震是一種狂暴有力,而且無法挽回的力量。它在破壞掉一切的同時, 又讓你無可奈何。

幸存者們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杜途也是。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小小送到避難所。可他越靠近避難所,神情就越緊張,像是被一個隱形人不斷擊打著。他頭上冒出小粒汗珠,雙拳也用力握緊。忽然,杜途停了下來,一直緊跟著的小小一個跟頭撞了上去。

“啊!”小小驚叫到。

杜途臉色非常不好,不知出了什麽事,他裝出一副安然的樣子:“小小,你能自己去那裏嗎。我去把你媽媽搬過來”

“恩。”小小的眼中又泛起了淚。

“沒事的,你就好好待在這裏,有事兒就找人幫忙,懂了麽?”

看著小小點點頭,杜途強忍著痛苦回頭走去,此時背後又傳來呼喊:“快點回來!”

杜途猛的一顫,莫名地想哭,好像體內有著另一個自己。但他頭部源源不斷的劇痛把他拉了回來,他隻能勉強地前行。幾分鍾過後,杜途走到小小看不見的地方,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倏地一下跪倒在地上。

太恐怖了!那種痛苦——如同頭外麵有個大型壓縮機在擠壓,頭裏麵又有轟炸機在轟炸。這種痛苦在醒來的時候,還有看見那段回憶的時候都出現了。究竟是為什麽?難道是因為死人?莫非我對死人,死人對我有感應麽?

不等杜途多想,漫天的痛苦奪去了他的意識,杜途癱倒在了地麵上。

浸濕,泥濘,再次喚醒了疲憊的杜途。他迷糊地揉揉腦袋,宿醉一樣的陣痛陰魂不散。杜途焦慮不已,既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頭痛,又不知道怎麽要治好它。這樣下去,簡直生不如死了!必須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剛剛看見的周枝花生前的記憶,不會有錯,那確實是真的。

莫非是我腦子變異了?可以接收別人的意識?

“但是那時她應該已經死了,死人會有意識麽?”杜途否定自己。

靈魂?

杜途想起在幻境中,自己曾像幽靈一樣飄在空中。

莫非真是這樣?杜途眼前浮現出各類神鬼,妖魔。

(莫非我腦子出了問題,有靈異第六感了?然後因此,我會感到劇痛?)

正當杜途正冥思苦想之際,一種巨大的威壓把他拉回了現實。

“咚。”一聲悶響,杜途雙膝跪下地,手臂顫抖地撐著——像是有人在身後用大錘捶擊了他一樣。

什麽東西!杜途奮力扭過身來,仰麵躺在地上。

“噠噠噠噠……”遠方天空中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雖然它形同小點,但聲音卻遠遠傳來,那股威壓就是來自那個方向。

忽然,杜途感覺到了一種無以言表的憤怒,他們源源不斷地從直升機那傳來,直到發生質變,變成了一股威壓——這種憤怒不是針對杜途一人,而是對一切,像是一頭老虎,到手的獵物飛了,氣憤得仰天長嘯,叢林萬物隻能驚慌失措,逃跑而已。

直升機越來越近了!不行,照這樣下去,這種威壓會越來越強烈,再不快跑就會像螞蟻一樣碾死!太TM太恐怖了!

垂直方向!杜途立即定好方向,頭部疼痛感被求生欲擠開。

如有神助,杜途腦海裏清晰地浮現出這附近的道路線路——周枝花回憶裏的信息!

右前方!杜途望著廢石磚瓦堆成的龐大的“山”,沒有退路了!回頭就是死神般的直升機。杜途就是有一種感覺,跑!不然不僅會像剛才那樣“被回憶”,而是可能會死!

沒有辦法了!身後的壓力漸漸已如潮水一般撲了過來,拚了!杜途狂了一般,無論是一人高還是將近兩米高的殘牆,莫不是一腳跨上,就是兩手狠狠一拍,直接翻過了去,跳起的高度恰好隻比牆高一點,身體直直地摔在數米高的廢墟上,緊接著沒有停頓,一個鯉魚打挺繼續向高處衝去——沒辦法了,隻有衝,衝,就算是三米的牆,都要給我衝上去!給我衝!

杜途像是飛奔的豹子,沿著殘垣飛速閃過。慢慢地,他感覺壓力小了很多,回頭一看,這時直升機已經向另一個方向駛去了,螺旋槳的聲音正不斷減小。

等等!那個方向不就是我醒來的那座山麽!

杜途極目眺望,隔著近千米的距離他居然還能看見直升機上的細節——直升機的外沿架著一排導彈和一挺機關槍,這絕對不是救援直升機。

杜途大口喘息著,身體已經達到極限。望著遠去的飛機,他的思維飛速運轉起來。

……

“……先生,先生?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一位女誌願者把手在杜途麵前使勁扇擺。

“額?”杜途緩過神來,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回了臨時避難所,眼前是一位看起來很生氣的女性,她身旁站著陳小小。

“這孩子是你的嗎?她可找了你好久!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丟下她不管!這要是餘震誰來保護她啊!她一個人沒有管束地到處去跑來跑去。”女誌願者看起來很氣憤,像是要打過來。

“那個……這個孩子其實……”杜途趕緊解釋,忽然小小猛地一紮撲杜途懷裏,硬生生地把“不是我的”給擠了回去。女人見此,本想扇杜途一個耳光的心也化了,狠狠地說:“好好看好了你的孩子,要是失去了哭都來不及,還讓她跑到危房裏找人,差點被餘震……可惡!”然後轉身而去。

“嗚嗚……”小小居然哭了起來。

“這……”杜途完全不知所措。自己不僅沒有帶來周枝花的遺體,還讓小小擔心了,隻好對小小連哄帶騙,可算穩住了她。

小小蚊聲道:“別走……”

聲音雖小但極其入耳,加之小小用力地抱著了杜途,一股強烈的保護欲在杜途心中揚起。

他默默地抱起小小,一手摸著她的頭,走向臨時帳篷。小小露出驚喜的表情,更加抓緊杜途的手。

兩人找到一處空鋪坐了下來。杜途靜靜地看著小小的眼睛。

小小有些躲閃,但並非疏遠,而像是一種依賴,欲蓋彌彰,然而今天還隻是兩人的第一次相遇。

杜途的嗓子第一次發出這麽溫柔的聲音:“休息吧,我就在這。”

小小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輕輕念叨著什麽。

“怎麽了?”杜途終於發現自己視力有了質一般地長進,他居然能清小小的嘴型。

小小平躺,幹巴巴地看著杜途。

經過數十秒的目光攻擊,杜途受不了了:“怎麽,我這麽帥氣,嚇到你啦?”

說完,杜途摸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臉上盡是泥巴。

小小大笑,說:“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你就是我媽媽。”

“哈——”杜途愣了會。

(莫非是因為那段“回憶殺”?這東西對別人都存在影響?我就說這小鬼怎麽這麽依賴我。)

杜途鎮定下來,不再多想,隻是對小小說:“去你的,我是男的。給我乖乖地休息。”

然後,不論小小怎麽鬧騰,杜途就是不做聲,裝作很冷酷的樣子。

而實際上,杜途心中波瀾不已。種種跡象表明,他的異常絕非空想。杜途決定今晚就要去那個山頭,同時也是那架直升機飛去的地方——那裏應該能有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