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甘露咒

304室內,以關羽為主位的伏魔壇下,右側列著裝有紗口吾郎屍首的鐵桶,而左側則鋪設著方形軟墊,中間由一個方形小幾隔開,上麵放置著酒壺和酒杯。

林泉和牟田口池,還有紗口雪、紗口悟及紗口京子五人分別就跪坐在法壇左側軟墊上麵,正對著鐵桶裏的紗口吾郎跪坐的嬰兒屍體。

入夜過六點以後,東京都市裏的陽光便自消失殆盡,304室內一片寂靜,唯有法壇上的香燭火苗靜靜燃燒躥動,無論是端坐在林泉身邊的牟田口池,還是他身後的紗口家姐弟妹三個,都是渾身汗岑岑的。

“呃呃!”躲在牆角的大鵝突然發出怪叫,讓屋內的眾人俱都一驚,最小的京子起身撲向姐姐,被紗口雪死死抱住。

“大家都別動。”林泉適時出聲,止住眾人的驚恐情緒,同時觀望向對麵的鐵桶,默默站起身來,從法壇上取過一碗米。

堆得滿滿的米碗被放在鐵桶前,林泉取過一根線香,嚐試著用打火機去點,砂輪式的老火機在哢嚓嚓聲中噴吐出火苗,可惜這微弱的火光還未靠上線香,苗頭便自突兀熄滅。

反複哢嚓聲中,香火始終不見點燃,屋中的氣氛開始詭異起來。

牟田口池眼見著鐵桶前林泉屢點香火不燃的情況,幾乎就要尿褲子,但還是麻著膽子掏出自己的全金屬氣體打火機道:

“要不,用我的吧!”

林泉掃了牟田口池那精致的氣體打火機,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轉身將橫在法壇桌邊的桃木劍抄起來,隨手擲到鐵桶的旁邊,然後重新低身去用自己的砂輪打火機點線香。

哢嚓嚓的聲響中,火苗重新噴吐出來,靠近線香,火光中的線香逐漸變黑變紅,煙氣緩慢上浮。

把點著的信香摁進米碗裏,放置在鐵桶前。林泉發出一聲冷哼,把地上的桃木劍撿回手裏,然後坐回軟墊上,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對鐵桶微一頓首:

“紗口吾郎喲,今天,我,法師林泉,代替你的姐姐和哥哥,還有這裏的房東代表和你進行商談。”

“眼下,我們有如下要求。希望您的亡魂可以安息,不要再在世上作亂;如果可以的話,也請保佑您的姐姐和哥哥,讓他們能夠長久幸運的生活下去,讓這間公寓裏充滿生活與希望。”

“我方的要求非常簡單,請問,您對此是否有什麽意見?”林泉跪坐在軟墊上,腮邦子的肌肉緊繃,捏著桃木劍柄的指節微白。

“………………”回應林泉的是一陣寂靜。

“如果您沒有意見的話,接下來我就為我們雙方倒酒,在伏魔大帝麵前立下約定。”林泉見沒有回應,捏著桃木劍柄的手微鬆了些許,而後站起身走到中間的小幾上,端起酒壺先往本方杯中注酒。

林泉如今舉行的儀式叫作和頭酒,這是源於中國民間鄉鎮中化解糾紛的酒宴,後來為茅山法吸收模式,用於調解陰陽糾紛。

一般來講,擺酒化解糾紛的法師多是中立的公證方。

不過考慮到昨夜剛和鬼嬰放過對,林泉也幹脆就不裝了,請關聖帝君來作為公證,表示自己不欺負小孩子。

如果鬼嬰吾郎不願接受條件的話,他這酒要是倒不下去,就隻能請關聖加持自己砍了祂。

很幸運,自酒壺口中流出的水線暢然注進第一個杯中,待得酒水將滿之際,隨著林泉的收起再傾,酒水就要注入第二個杯時,一聲驚呼響起:

“不要。”

突兀的聲音並非來自鐵桶亦或者是其他詭異的方向,而來自於林泉的身後,眾人尋聲看去。

“悟?”懷抱妹妹京子的紗口雪看向旁邊的弟弟,發現這個弟弟的神色似乎變得有些陌生。

林泉轉過身來,僅僅隻是一眼,就知道悟已經被他的弟弟吾郎附身,不過這也是被允許的,因此他抬起手中的酒壺問:

“你有什麽想要說的?”

悟,或者是附在悟身上的吾郎扭頭看向旁邊的姐姐雪,還有最小的京子,神色帶著悲泣和哀求:

“在一起,說好的要都在一起。”

“別妄想了,你和他們在一起,隻會令他們變得更加倒黴。他們的日子本來過得就不好,而跟你在一起後,隻會越來越差,還是說你想讓他們和你一樣離開這個世界?”

林泉對著悟的一通指責,讓坐在旁邊抱著妹妹的紗口雪略有所覺,臉上露出即害怕又渴望的神情,而另一邊聽出些意味的牟田口池則是一臉驚慌,直接撲倒在身下的坐墊上,兩條腿一抽一抽的。

“當然不是。”

悟,又或者是附在他體內的吾郎一口否決的話,讓林泉的心中微鬆了一口氣。

從吾郎的這句回複裏可以看出,祂對親人的孺慕天性未失,代表著祂還有被超拔的可能,不用動刀動槍的。

“那麽你還有什麽眷念的?”

林泉的喝聲中帶著嚴厲,而旁邊的紗口雪眼見著弟弟凝眉沉思,麵色中帶著不舍的樣子,顧不得眼裏掉落的眼淚:

“吾郎,你聽法師的話吧!阿尼(姐姐)和尼醬(哥哥)都會照顧好京子和悟的。”紗口雪言說的時候,眼淚不停落下,她的內心也充滿了弟弟的不舍,然而殘酷的現實是生離死別已經注定,她也害怕繼續留在人間的弟弟。

感受到姐姐的不舍與恐懼,吾郎滿臉的委屈,祂並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可怕的地方,然而姐姐都已經這樣說了,他就不能不妥協。

委屈的‘悟’點了點頭,緊跟著他的身體軟倒了下去。

另一邊的林泉看著情況,連忙將酒倒入第二個杯中,又落手舉起第一隻杯子,一口飲盡其中的清酒,將空酒盞蓋到小幾上。

相較於飲下和頭酒的林泉,鐵桶前的那杯清酒卻是沒動,反倒是米碗裏的香柱迅速燃盡,香柱下的整碗大米也不知何種原因,仿佛變質般的發黃發黑。

香柱的燃盡和米粒的異變,讓林泉知道糾紛已經調解,因此連忙讓牟田口幫忙來抬鐵桶,必須盡快把紗口吾郎的屍體送去火化。

“我,我動不了。”牟田口池的五官擠在一起,滿臉的表情寫滿了害怕,他的雙腿已經失去知覺。

“真是個笨蛋。”林泉有些無奈,但也不得不想辦法,去法壇上拿毛筆蘸過朱砂,在牟田口池的眉心點了一下。

牟田口池的雙腿是被吾郎驚到,從而失去了知覺,被定驚的朱砂筆點在額頭,原本跳脫的魂魄頓時各自安定,從而恢複了行動。

“好了。”雙腿重新活動起來的牟田口池,滿臉的驚奇。

“不要再磨噌了。”

在林泉的催促下,牟田口池活力十足地起身,幫著他把裝有紗口吾郎屍體的鐵桶送上車,紗口雪姐弟妹,哪怕是剛剛被附過身的悟也跟著送下樓。

大鐵桶被放在車後座箱內,紗口雪姐弟妹三人坐到後排,而林泉坐到副駕駛,由牟田口池駕駛,車輛一路駛離新宿機場。

車輛一路遠離人群居住地,最後在荒郊無人的低地裏停下。

裝有吾郎屍體的鐵桶被搬下車子後淋上汽油,林泉取出最後一張伏魔符,往淋過汽油的鐵桶內一扔。

桶內的屍體內有帶著紗口吾郎的陰氣,邪氣與伏魔符內的關帝神力相遇,頓時引燃了符咒本體,也連帶著點燃了汽油。

雄雄烈火自鐵桶中升起,洶湧的火光閃爍,照得一旁的林泉麵目不見。

牟田口池站在一邊,眼見火焰中的孩屍,心中的某個點驀然被觸動,屈膝跪了下來,默默流淚不止,而另一邊的紗口雪姐弟妹三人也自哀哭出聲。

相較於被觸動的牟田口池,還有悲泣弟弟離去的紗口雪姐弟妹三人,林泉反而是同情居多,因此目視著火焰中的孩屍長吟甘露咒:

“悲夫長夜苦,熱惱三塗中;猛火出咽喉,常思饑渴念。一灑甘露水,如熱得清涼;二灑法界水,魂神生大羅,三灑慈悲水,潤及於一切。”

火焰雄雄燃燒,待得林泉連誦過九遍甘露咒後,隱約望見火光中有一個渾身是光的孩童對著自己鞠躬感謝,再待得細看之時卻又什麽都沒有,同時鐵桶中的火光開始黯淡。

紗口吾郎的屍體停留太長時間,又有亡魂停在體內,不停的積聚陰氣邪氣。

待得被伏魔符燃起的火焰焚燒之後,火化得非常徹底,整個身軀隻餘幾捧白色的粉沫,與現代火化後留下的碎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林泉幫著將紗口吾郎的骨灰收斂,用一個灰陶壇子盛放,回家後用黃紙貼在上麵,寫上名姓及死亡時間,最後交由他在世的親人紗口雪、紗口悟和紗口京子三人一齊保管,也算是讓他們姐弟幾人另類的團聚了。

至此,新宿機場附近成喬公寓的超自然現像清理結束,擾亂公寓正常住戶的鬼嬰紗口吾郎退治完成。

林泉在東京洗屋業內的第一份工單,也收到了不匪的回報,絕對不僅僅是經濟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