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火之車
時間逐漸進入夜裏，招魂歌的哼吟聲遠遠傳開，似乎真的感召來了什麽東西，屋外的路燈開始忽明忽暗，最後更是徹底黯淡下去。
漆黑的夜裏，輕風拂來，作為屋子裏唯一光源的煤油燈苗晃動一下，讓圍坐在茶幾邊沙發上的牟田口和吉田太太俱覺心中一動。
強烈的好奇心湧起，讓牟田口麻著膽子挑開一隻眼睛，隻見對麵的吉田太太此刻正滿臉期待，而在她的身旁。
麻著膽子往旁邊的一看牟田口，嚇得連忙再次閉上了眼睛。
在牟田口的眼裏，坐於他和吉田太太中間的紗口雪，不知從何時開始將茶幾上的雙手拿回，臉上滿是迷茫的表情。
那副迷茫陌生的表情對於牟田口來說並不陌生，上次被紗口吾郎附身的紗口悟也差不多。
作為一個普通人，牟田口對於這樣的事情是避之不及的，死死把眼睛閉上，反而是那邊的吉田太太接受能力要高一點。
她望著神情迷茫的紗口雪，神情變得有些期待，甚至眼淚都在眼睛裏打轉，直到紗口雪用渾厚的男聲道出一句‘母親’，徹底將淚珠從她的眼裏喚下：
“明太！”
興許是源於母子間的親情聯係，不需要任何疑問，僅僅憑借一聲母親，吉田太太便認出了附在紗口雪身體裏的，是自己的兒子吉田明太的靈魂。
母子二人當即抱頭痛哭，附在紗口雪身體裏的‘吉田明太’大聲道著歉，而吉田太太則一個勁的流淚搖頭。
就在母子重續天倫溫情的時候，一個很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
“請恕我無意打擾。”
“吉田太太，如果有什麽問題請盡快問！”
吉田太太一抬頭，便看到提醒的林泉，連忙抹了抹眼淚，向著兒子問道：
“明太，這些年，你過得還好麽？”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媽啊！
收起桃木劍，停下招魂歌的林泉忍不住噓氣。
不論你身在什麽地方，哪怕是陰陽兩隔，你媽總是在想你過得好不好！
“母親，我覺得很冷，而且，請救救我。”
得，這也是個娃，你也不管你媽幫不幫得上你，直接就求上了！
孩子有事求救，作為母親，尤其是溺愛孩子的母親，吉田太太也不假思索：
“你為什麽冷？是因為墓地進水了麽？我要怎麽做才能救你？”
“有妖怪正在追我，我不想被它帶進地獄。”
“怎麽會這樣呢？”吉田太太事到臨頭，才發現情況超出了她能夠處理的範圍，同時又十分疑惑不解。
她家的孩子這麽乖，而且死了十幾年，為什麽會被妖怪追，還要下地獄呢！
心中疑惑歸疑惑，現下的事情還是要解決的，吉田太太將目光看向旁邊的通靈師。
“吉田太太，這已經超過我們的約定了。”林泉萬萬沒想到，竟然又牽扯出一個追捕靈魂的妖怪，這本該隻是一單通靈的生意而已。
吉田太太和吉田明太的談話，已經讓牟田口適應恐懼，而後林泉的話更是讓他選擇睜開眼睛：
“橋豆，橋豆麻迭（等一下）。”牟田口深怕林泉說出一些過分的話而把生意葬送，止住他的話頭，同時也向吉田太太出聲叫屈：
“吉田太太，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
“確實，這超出了我們的約定，但我現在重新委托你們，委托你們幫助我孩子的靈魂擺脫妖怪的追捕。”吉田太太也很靈活，立刻改變了委托，臨了還不忘加上一段：
“如果能夠完成我的委托，我就在原來的一百萬報酬上麵，再加五百萬日円。請相信我有足夠支付報酬的能力，如果你們希望增加報酬的話，我還可以通過其他渠道籌到錢。”
臥次奧，碰上壕無人性的顧客了。
屋子內一時有些安靜，牟田口很想搭嘴同意下來，不過可惜他並不能拿主意，隻能拿眼瞧著林泉。
林泉是很不想答應的，連著眼下這起通靈委托，他也隻做了兩單超自然事件工作，而且這過程中僅僅對付過鬼，可還沒對付過妖怪：
“吉田太太，這件事情從原則上來講是不能接受的。”
“我最多可以籌到兩千萬日円。”
“我想了一下，我可以努力一下，幫助令郎躲過妖怪的追捕，甚至是嚐試幫助他安息，可以看您和令郎的選擇。如果再進一步的話，那麽就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了。”（日本的成佛，可理解為安息。）
“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請先付我一半報酬，而且事後不論結果如何，訂金一律不會退還。”
對方給的實在太多了。
“明太，快感謝這位林泉閣下。”吉田太太鎮定自若，在他的話語聲中，吉田明太操縱著紗口雪的身體站起來，眼看著就要給林泉來個土下座的大禮，但才剛剛起身，腦後就挨了一下。
林泉趁著操縱著紗口雪的吉田明太起身之際，將事先畫好的人形收魂紙符磕到他的風府穴上，然後捏起劍指朝著紗口雪的天靈一指，再用掌輕輕一拍她的腦門，口中輕喚了一聲：
“紗口雪，夢醒了。”
隨著林泉口中輕喚出聲，受他手掌拍擊的紗口雪雙眼一睜，身體直接向後軟倒。
先前來麵對兒子亡靈都鎮定自若的吉田太太，眼見紗口雪被林泉一係列動作放倒，卻是麵色焦急起來，起身直問：
“你作了什麽？”
林泉將軟倒的小雪接住放到沙發上，並摘下她腦後震動不休的人形紙符，自然將其收入口袋，麵對吉田太太的喝問，也自然回應：
“不要著急，吉田太太，令郎的靈魂不適合長時間待在小雪的身體裏，這對小雪影響不好，您不會想看到這位一個青春的少女受到影響吧！”
吉田太太明顯是不在意紗口雪如何，可是麵對林泉略帶威脅的目光時，卻是不得不服軟，語氣稍弱地回複：
“當然不。”
哼！
林泉心中冷哼一聲，對吉田太太的好印象**然無存，不過考慮到人家的客戶，倒也不好挑她的理。
另一邊軟在沙發上的紗口雪也適時恢複意識，其實她的意識一直都存在，隻是並不能完全自己作主，此刻適應身體的肉眼視線，待看見麵前的林泉，連忙起身：
“林泉大人。”
“好了，沒事了，仔細感受一下自己的經曆。”林泉任由紗口雪坐起來，見她並無什麽異樣，微微點頭叮囑了兩句。
眼見著紗口雪恢複自己的意識，吉田太太很著急自己兒子的去向，連忙從沙發後麵繞了過來：
“林泉大人…………”
吉田太太有很多話想說，可惜卻被林泉一抬手全部堵死：
“吉田太太，請盡快作出您對令郎的安排吧！到底是要幫他擺脫追他的妖怪，還是要幫助他成佛。”
林泉並不想和吉田太太深談，他就是這麽豪橫，不行的話，就去找別人做這單生意吧！
吉田太太雖然是個多敗兒的慈母，可也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從林泉的言行表現上看出些許抗拒，考慮到她現在找不到其他人來給兒子撐腰，因此隻能應下：
“嗨，有關小犬的情況，我已經考慮清楚了，暫時不希望他的靈魂安息，能否請您……。”吉田太太談起對兒子的安排時，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林泉，如果能在他臉上看到不滿的話，她會立刻轉變話風的，但是她並沒有從對方臉上看到任何多餘的神色。
林泉對於吉田芳子，也即是吉田太太的想法毫無波瀾：
“沒有問題，我可以幫助您將令郎留在身邊，不過有一點我需要先說明。人和鬼，請允許我用‘鬼’來稱呼靈魂。”（日語中的鬼並非特指亡靈、幽魂，凶惡的妖怪及人也被歸為‘鬼’的範圍。）
“人和鬼，是兩種不同的生命體，身體內的能量是相互影響著的。如果兩者強行接近的話，就如同正離子和負離子相撞後會產生電流，電流進而化為雷霆風暴，毀滅一切。”
“如果以上的形容您還聽不明白，那我直白地告訴您，如果您想將令郎帶在身邊，那麽請做好壽命縮短的準備。”
九叔的茅山法一直以‘正邪不兩立’為戒條，對於人鬼秩序雖然有所主張，卻是並不是十分的維護，再兼之吉田芳子也是出於護子情深。
林泉所能做的就是把利與弊全部講開來，而這樣的的誠懇也讓吉田芳子大為吃驚，但隨即這個頗有家資的老太太笑了：
“林泉大人，日本是一個長壽的國家，您看我還能活多少年？”
吉田芳子的態度已經表明，那麽接下來的話也不需多說了。
“好的，吉田太太，請準備五百萬円的訂金。”
“好的，我先付給你一百萬。”
簡單的交接後，帶著一百萬和吉田明太的靈魂，婉拒了吉田芳子相送的林泉和紗口雪坐上牟田口池駕駛的汽車離開吉田宅，徑直往成喬公寓奔回。
孤單清冷的街道上，汽車穿行於城市道路中間，而高樓大廈之上東京清冷的明月夜空中，簇擁著火光的木製車輪隱現滾動，在城市的上空中灑下人耳聽不見的軋軋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