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衛芮

收到消息的衛靈綰和莫辰淮沒敢耽擱片刻,一招縮地成寸,即刻回到了青陽宗山下。

“宗門內最近可是發生了何事?”

踏進守山大陣,衛靈綰立刻問向守門的弟子,但那道童明顯什麽都不知道,就會搖頭。

“綰綰莫急,我觀守山大陣未有受到攻擊的跡象,應當不是什麽性命攸關的事。”

將周遭觀察了一圈,莫辰淮如此勸道。

守山大陣是每個宗門都會設置的陣法,一旦宗門遭到外來襲擊,這陣法就能保住山內的人一命。

有了莫辰淮這句話,衛靈綰心中稍稍有了些寬慰,隻是言行間依舊十分急切。

未得到有用的信息,兩人匆匆禦劍至青陽峰主殿,不想尚未進門就聽到了衛峰爽朗的笑聲。

腳下的步子頓了頓,小夫妻二人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這像是遇到危險該有的狀態?

衛靈綰現在有理由懷疑,那“速歸”二字,純屬她爹謊報軍情?

“二位小友已經來了,為何不現身?”

不是爹爹聲音,但卻格外熟悉。

二人帶著疑惑走進大殿,第一眼便看到坐在衛峰左手邊的聖僧,他眉心的一點嫣紅似乎比初見時更豔了。

“大師!”

衛靈綰驚呼出聲,一隻手下意識捏住了莫辰淮的袖子,“大師,是不是芮芮有消息了?”

找到了南淮,衛靈綰心中唯一的掛念便隻有女兒衛芮,可當時慧能並不明說偏要打機鋒,說什麽“若是命中注定,便可再續前緣。”

這話雖然不是明示,可也沒有說死,也就意味著他們以後還有機會見到芮芮。

真正給衛靈綰希望的,是成親後的第三個月。彼時她突發奇想,非要想去妖族中瞧瞧,寵妻狂魔莫辰淮自然沒有異議。

在這裏,他們偶然聽到了一個傳言。

說是青冥大陸的某個地方,生長著一種名為百煉竹的東西,它能讓人神魂離體。

而一旦神魂離體,就能進入慧能的小世界,去看她的芮芮。

小夫妻二人幾乎沒有猶豫,當即就收拾行李,開始毫無目的地尋找。

這兩年的時間,他們的腳印遍布山川湖海,涉及各處人跡罕至的絕境,然而依舊沒有見到百煉竹的蹤影。

兩人幾乎就要放棄,直到此次回到青陽宗,見到了慧能,心底那名為希望的火苗才又重新燃起。

“衛施主果然聰慧。”慧能淡然一笑。

這下連莫辰淮都無法保持臉上的冷靜了,“大師當真能讓我們見到芮芮?可需要我們做些什麽?”

“若沒有十足的把握,貧僧也不敢上門。”

隨意捏了個法訣,一個女娃娃的身影,逐漸在慧能掌心中虛的成形,那是兩三歲的衛芮。

衛靈綰差點沒有控製住自己,想要撲上去。

同樣瞧見那個虛影的莫辰淮,不知為何心中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連帶著喜色也褪了幾分,卻還是道:“隻要能將芮芮帶回來,大師若需要晚輩做什麽,晚輩必當萬死不辭!”

“如果慧能大師有什麽要吩咐青陽宗的,我們也不會推辭。”

衛峰在一旁頗為豪氣地補充著。

對他二人的保證,慧能皆是搖頭,“貧僧沒有什麽要求也沒有什麽吩咐,貧僧隻需要莫施主和衛施主的一滴心頭血。”

聞言,兩人皆是一怔。

心頭血,於修士而言,那是比精血還要珍貴的東西。

莫辰淮和衛靈綰沒有猶豫,兩人甚至連對視都沒有,便已經異口同聲:“可以。”

“如此便好”。

從高位上走下,慧能走到小夫妻二人跟前,再伸出手時,他手上赫然多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周身散著絢麗流光,從上頭俯瞰,似乎能看到裏頭的日月星辰。

這便是,慧能自創的小世界。

瞧見他二人臉上急切又忍耐的神色,慧能念了聲佛號,開始解釋道。

“衛芮是兩位施主在這方小世界中孕育的子嗣,她身負你們的血脈,所以唯有以你們的心頭血為引,貧僧才能將其帶出小世界。”

“正因為如此,一旦你二人離開小世界,衛芮小施主也會停止生長。所以這兩年......”

心髒像是被人撕了一道口子,衛靈綰死死咬著下唇,才沒有讓自己流出淚來。

是她和南淮對不起芮芮。

相比於少女,莫辰淮還算冷靜,“按照大師的意思,若是芮芮能離開小世界來帶我二人身邊,那麽她是不是就能像普通孩子一般繼續成長。”

“這是自然。”

大殿中沉默了瞬間,幾息之後,莫辰淮再次開口:“既然如此,便勞煩慧能大師了。”

“莫施主客氣。”

又念了一聲佛號,慧能眉目間的慈悲更勝往昔,“出家人當以慈悲為懷,更何況貧僧與二位施主命中本該有此一緣。”

說著,但見他輕輕一拋,那方小世界便立刻懸在大殿中央。

“二位施主,接下來你們隻要將心頭血送入這小世界即可。”

以靈氣為劍,衛靈綰和莫辰淮幾乎同時在手動脈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口中法訣不斷。

與此同時,他們的另一隻手附在心口處,引著心頭血順著筋脈離開體內。

心頭血和精血不同,它比精血更為珍貴,更難煉成。

莫辰淮和衛靈綰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修煉奇才,所以兩人才能在如此年紀凝出心頭血,但也隻有一滴。

可如今為了女兒,卻是說給就給。

心頭血一寸寸從體內剝離,兩人臉上的血色正在肉眼可見地褪去,完全無法插手其中的衛峰隻能在外頭幹著急。

時間一點點流逝,“啵”的一聲,兩顆血珠接連從頸動脈飛出。

見此,慧能片刻不敢耽擱,手中掐訣,口中念號,在他有意引導下,兩顆血珠先是繞著小世界轉了一圈,隨後便毫不猶豫地沒入其中。

另一邊,驟然沒了心頭血的二人,渾身幾近脫力,若不是方才衛峰給二人都輸了些靈氣,此刻怕不是已經摔倒在地。

“大師,如此就能讓我的外孫女回來了嗎?”

衛靈綰和莫辰淮此刻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後續的事隻能由衛峰代勞。

“正是。若所料不錯,明日此時衛家小施主便能出現。是以,貧僧怕是還要在此叨擾一晚了。”

夜幕逐漸低垂,星河流轉。

林間蟬鳴不絕,清風敲打著樹梢,想來明日,必然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清晨,太陽初升。

青陽宗的內外門弟子,已經起床開始上早課。

一般情況下,如果不出意外,內門弟子的早課都由衛峰的大弟子衛臨負責,這些內門弟子照輩分當喊他一聲師叔。

若是衛臨有事,便由另一位師叔衛菁代課,但是今天,所有弟子已經到達上早課的廣場,卻遲遲不見衛臨。

“話說,衛臨師叔昨日應該沒有說,今日不上早課吧?”

一位內門弟子忍不住問向旁邊的師弟。

“沒聽說啊。”

那位師弟也是一頭霧水,扭頭再瞧瞧其它師兄弟,臉上皆是茫然。

青陽峰大殿,內門弟子口中的衛臨師叔正在此處。但見他神色緊繃,身子挺得筆直,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大師兄,你身子能不能不要這麽僵硬?”

衛菁忍住泛白眼的衝動,毫不客氣地在他背上甩了一巴掌,隨後才著手調整衛臨的姿勢。

“哪有人像你這樣抱孩子的?”

調了幾回,衛臨還是維持著那般僵硬的姿勢,衛菁氣得恨不能自已上手,可一瞧見枕在他臂彎中的那個小生命,卻又下不去手。

這孩子是今天才出現在青陽宗的。

她叫衛芮,是小師妹和她那位南淮的孩子。

今晨天未亮,衛菁和衛臨就被自家師父召喚到了大殿,他們先是聽那個叫慧能的,說什麽情況有變,隨後就看他掐著各種法訣。

再然後,這孩子就出現了。

她看起來隻有一兩歲,眉眼和莫辰淮極為相似,嘴巴和鼻子像衛靈綰,另外,她還很粘衛臨。

得知這孩子的真實身份後,衛菁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抱她,然而還沒到自己懷裏,她就開始大哭,怎麽哄都沒用,直到衛臨靠近。

“小衛施主已經回來,貧僧也該告辭了。”

慈悲地看了一眼那孩子,慧能念了聲佛號,又道,“方來此地,這孩子可能會昏睡幾日,過後便好,還請衛宗主放心。”

“多謝大師!”

道了聲不必,慧能向衛峰請辭。

衛峰自然不敢阻攔,親自將其送到了門外,才又折回來。結果一眼就看到大徒弟那一言難盡的抱娃姿勢。

這麽可愛的外孫女,他都沒抱上就被大徒弟拐(?)走了,結果他還不珍惜?

忍著心底往外直冒的酸水,衛峰勉為其難道:“綰綰和辰淮失了心頭血,沒幾天怕是醒不來,衛菁你趕緊讓你大師兄學會怎麽抱孩子。”

“師父,你確定他能學會?”

指著衛臨僵成鐵板的脊背,衛菁臉上隻有四個大字。

無!可!救!要!

“我不管,反正綰他們沒醒之前,為師的寶貝孫女就交給你們照顧了!聽到沒有!”

於是第二天,內門弟子發現,衛臨師叔抱著孩子來給他們上早課了,身邊還多了衛菁師叔。

當然這不算什麽,重點是衛菁師叔竟然在教衛臨師叔抱孩子!

不是,他們是不是漏了什麽?

八卦小集體裏沒聽說這兩位師叔在一起了啊?為什麽他們連孩子都有了!

他們到底漏了什麽?

當天下午,有關衛菁和衛臨的八卦,已經在內外門弟子之間傳了個遍,彼時衛菁正在給昏迷的夫妻二人中輸靈氣。

衛臨抱著孩子守在一邊。

收了手,衛菁一眼就瞧見臂彎中孩子圓鼓鼓的模樣,心中的母愛頓時泛濫成災。

“大師兄,芮芮真的太可愛了!要不你讓我抱抱她吧!”

“你確定?”

臂膀將孩子往她跟前一送,衛臨閑開口道:“若是哭了,你可別來找我!”

衛菁“罪惡”的魔爪停在了半空中,最後隻能憤憤收回去。

“憑什麽?綰綰小時候喜歡你就算了,為什麽芮芮也那麽喜歡粘著你?”

衛臨瞥了她一眼沒說話,闊步離開了房間。經過衛菁這大半天的“**”他如今抱孩子,總算沒有當初那般僵硬。

衛靈綰是在慧能走後的第七天醒來的,剝離心頭血時的痛楚似乎就在昨日,少女下意識撫上胸口,這樣的滋味她再不想體驗第二次了。

“你終於肯醒了!”

尚未看到人影,衛靈綰便聽到自家師姐的抱怨。

等衛菁和衛臨一同進門後,少女更是一眼就看到了衛臨臂彎中的那個孩子。

淚水“嘩”地落下,眼眶瞬間紅了一圈。

“那是,芮芮?”

“你說呢?”

給小師妹擦去眼淚,衛菁又將衛臨拉到床前,故意道,“就是你的這個寶貝芮芮,這些天可把我累壞了。”

“麻煩你們了,大師兄還有二師姐。”

平複了心緒,衛靈綰小心翼翼地朝孩子伸出手,衛臨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順勢將孩子放入她的臂彎中。

然而,衛芮在親生母親懷中待了不過片刻,隨後便是一陣鬼哭狼嚎。

衛菁:?

人人皆知,青陽宗有位小公主。

你說衛靈綰?

嗐,那早就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

如今的青陽宗小公主,可是姓衛名芮。

她父親是臨仙門的執法長老,整個青冥大陸首屈一指的劍修。母親更不用說,上一任青陽宗公主,獨創以畫入道,放眼整個大陸,誰沒有用過她畫?誰用了不得說一聲好?

青陽宗

瞧見滿地的狼藉,衛靈臉上撐起的笑意到底還是維持不住了。

“衛!芮!”

一聲怒吼,震得連護山大陣都忍不住抖三抖!

與此同時,一道青色流光迅速穿過陣法,朝著臨仙門的方向直衝而去。

晨間的臨仙門,各峰弟子已經開始早課,那道光又太快,所以幾乎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它最後在一間竹屋外停下,化作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

“又惹你娘生氣了?”

尚未回頭,方一聽到外頭的動靜,莫辰淮便知道來人是誰。

“爹爹!”

知道自己發現,衛芮索性也不躲了,直接闖進屋趴在親爹背上撒著嬌,“明明是娘親太喜歡生氣了!”

“你若是不撕了她的畫,她能生氣?”

小姑娘身子一僵,默默挪到莫辰淮對麵坐好:“爹爹你都知道啦?”

“你說呢?”

放下書冊,莫辰淮難得在女兒麵前板起臉色。

“說吧,這回又是為什麽要撕你娘的畫?”莫辰淮很少會對女兒這般嚴肅。

因為芮芮來自其它世界,身體比一般孩子要弱一些,又是個女孩,是以平日裏他一直是個慈父,反倒是衛靈完成了嚴母。

但出於人類幼崽的直覺,衛芮心裏一直都是怕父親更多一些,此時看到他板著臉,頓時坐直了身體。

“說吧,為什麽要撕你娘的畫?”

“反正就是撕了,沒有理由!”

低著頭,衛芮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大不了被抓回去打一頓,反正外祖父、琳舅舅和菁姨都會護著她,不怕!

“莫亦芮!”

男人的聲音又重了些,無形中還帶著一絲威壓,衛芮才築基沒多久,哪能受得起化神期大能的這般壓力,當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眼眶中沒有淚水,就是幹號,而且嚎得一聲比一聲高。

若是在青陽宗,不說衛峰、衛臨、衛菁等人,但是以衛知遙為首的內外門弟子,此刻也已經圍著小公主各種噓寒問暖,哄她開心了。

但這裏不是。

這裏是臨仙門,還是她爹執法長老的小竹屋,沒有通傳,誰敢往這兒跑?

更何況,莫辰淮還在此處設了結界。

幹號了半天,預想中“眾星捧月”的場景都沒有出現,她爹更是一點都不在意,心中幾番思量,衛芮到底還是選擇閉了嘴。

還是青陽宗的師兄們好!

“哭夠了?”

耳邊的聲音驟停,莫辰淮也終於肯分一絲心神給女兒,“哭夠了就說說,你為什麽要撕你娘的畫吧?”

縱然被芮芮這一番插科打諢,男人始終沒有忘記方才的問題。

“爹,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愛我娘!”

胸中有什麽撐到了極致,衛芮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嚴肅的小臉和她對麵的那個男人,竟有五六分相似。

“莫亦芮,說話注意分寸!”

莫辰淮的視線掃了過來,帶著森冷的寒意,若是普通的弟子,此刻早已經跪在地上求饒,可小姑娘非但不怕,反倒越說越有底氣。

“難道不是嗎?如果你真的愛我娘,那你為何還會讓她繼續走回道,你難道忘了六年前發生的事嗎?”

五指收緊,手背上青筋蹦現,衛芮是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手中的玉簡,在頃刻間化成了一道白煙,隨即消失在空中。

她這才恍惚地意識到,父爹似乎,真的生氣了。

六年前的事,一直是橫亙在莫辰淮心裏的一根刺,那年衛芮隻有十歲,但她差點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青冥大陸對所有修行者都是一視同仁,隻要你不殘害生靈,不走歪路子,即便是妖修也會得人敬重。

但六年前的那場禍事,卻是由妖修而起。

妖族中孔雀一族的族長瑤芸,看上了佛修慧能。

彼時瑤芸的境界已臻化神,隻要繼續勤修苦練,未來必將能邁入渡劫,羽化成神。

可偏偏在這關頭,她遇到慧能,還對他一見傾心。

兩人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已無人知曉,人們隻知道妖族大舉進攻慧能所在的法華寺。

為了不連累旁人,法華寺將所有妖族誘進護山大陣,意圖借此感化。

而衛靈綰,便是在此時見到了慧能。他請求衛靈綰,畫一副達摩祖師像。

於綰綰而言,慧能是她和南淮的恩人,恩人所求,又怎麽會推諉?此後,她在畫室待了三天三夜,終於畫出了慧能想要的達摩祖師像。

之後便是眾妖退去,法華寺閉門拒客,慧能不知所蹤,瑤芸勘破情劫,封神登仙。

至於衛靈綰,她幾乎為那幅畫而喪命。

達摩祖師是誰?

那是當年能以凡人之身一葦渡江的大能,是被法華寺塑金身的祖師。衛靈綰當時的境界不過元嬰,有何資格能畫出達摩祖師?

最後的代價,是她幾乎抽盡了身上所有的鮮血,而後睡了整整三年才再次蘇醒,但她倒在血泊中的樣子,卻被年幼的衛芮記到現在。

自此之後,但凡衛靈綰畫畫,她便要將它們撕了去,仿佛這樣就能遮掩那段痛苦的記憶。

“你便是因為此事,才去故意毀了你娘的畫?”

“不然呢?”

小姑娘的眼眶中不知何時蓄滿了淚水,但神情依舊倔強,“反正那些畫裏都沒有娘的靈氣,撕了也不心疼。”

因著那次重創,衛靈綰已經不敢像往常那般,邊作畫邊注入靈氣,通常情況下都是畫完畫,再輔之以靈力。

“你不心疼老娘心疼!”

女人的怒吼衝破層層山巒,直衝竹屋而來,登時將衛芮嚇精神了,她立刻擦去眼淚準備跑路。

“爹爹,你就說沒看到我啊!”

話音才落,小姑娘又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間消失在人前,與此同時,衛靈綰已經拍開竹屋大門,一臉怒容。

“南淮,芮芮呢?這丫頭跑去哪兒了!”

“她又做什麽了,讓你生這麽大的氣?”

男人將衛靈綰拉到身邊坐下,虛虛地摟著,隻有這樣他才能從那場回憶裏掙脫出來,綰綰還在她身邊。

衛靈綰第一時間發現莫辰淮的情緒有些不對,當下也顧不得和女兒生氣了:“南淮,你怎麽了?”

回答她的,是更緊的擁抱:“綰綰,永遠都不要丟下我!”

“啊?”

衛靈綰沒跟上自家夫君的腦回路,不過接下來,她應該也沒時間再跟上了。所有的感官都被莫辰淮滾熱的氣息糊成了一團,哪還有精力顧及其它?

逃離了竹屋一段距離,衛芮終於在一座峰上停下了腳步,但願爹爹能把娘哄好,不然她隻能選擇在臨仙門住一段時間了。

衛靈綰這一家人目前還是住在青陽宗,即便是莫辰淮,也隻是每日清晨來臨仙門,晚上再回去。

“芮芮師妹?”

心裏盤算著小九九,直到聽見有人喚自己,衛芮才發現她身後站著一人。

“一歡師兄?”

瞧見來人,衛芮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邊,姿態親昵,“一歡師兄這是要下山?”

“正是,”莫一歡的笑意不自覺深了些,“山下弟子來報,說是有魔物作祟,我奉師命去調查。”

淺色瞳仁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衛芮突然湊到莫一歡跟前,笑意淺淺。

“既然如此,一歡師兄介意多一個人嗎?”對於衛芮小師妹的請求,莫一歡向來不會拒絕,思量片刻後就同意了,不過是調查邪祟,想來也遇不到什麽大危險。

況且以衛芮的年紀和修為,也該下山去曆練了。

“謝謝一歡師兄!”

小姑娘激動地跳起來,給了莫一歡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一抱,倒使得原本沉穩內斂的師兄紅了臉:“內,小師妹,男女授受不親。”

“啊?”

鬆了手,衛芮一臉好奇,“怎麽就授受不親了?你是我師兄,又不是別人!”

“算了不說這些,我們趕緊下山!”

說著,衛芮已經喚出自己的佩劍,莫一歡也立刻召出本命劍跟了上去。

和母親衛靈綰不一樣,衛芮即便身體不太好也能以劍入道,長大後經她自己的考量,選擇了臨仙門的劍道,於是便有了“莫亦芮”這個名字。

據不可靠消息,當年為了爭論衛芮這個孫子輩,該入哪一派,青陽宗的衛峰和臨仙門掌教還打了一架。

具體誰贏了已不可考,人們隻知道那天之後,青陽宗的衛宗主,連著好幾天心情都格外的好。

眨眼間,莫一歡和衛芮已經到了山下的鎮子,因為有著臨仙門的庇佑,這鎮子看起來十分繁華,來往行人的臉上也是時時掛著笑。

“就是這裏嗎?”

小姑娘警惕地盯著人群,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是來調查的。

“不是這樣,”莫一歡無奈地搖著頭,“我們先去找那位上傳消息的外門弟子,他應該會知道。”

“好吧。”

衛芮無所謂地撓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了莫一歡後頭。

幾乎所有的仙門,都會在各大城鎮設置據點,而後定時派遣門內弟子鎮守,臨仙門自然也不例外。

帶著衛芮穿過熱鬧的人群,又走過無數巷子,莫一歡最終在一處極為普通的民宅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兒了。”

隨手捏了個法訣打入門內,不過幾息就有人過來開門。

“一歡師兄,師姐。”

來人將兩人迎進了屋。

外門弟子看到內門弟子時,無關年齡和修為,統一都要以師兄師姐稱呼。

莫一歡應了他的禮,直接開門見山:“聽聞此地有魔物作祟,到底是怎麽回事?”

“此事還是我來說吧。”

完全陌生的男生,莫一歡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一位和他年齡相仿的男人正從屋內走出來。

青色的道袍,手執一柄長劍,瞧他這身打扮,應該也是一位修士,隻是他為何會出現在臨仙門的據點中?

是敵還是友?

壓下心中的疑問,莫一歡抬手行禮道:“在下臨仙門莫一歡,敢問這位道友是?”

那人也抬手還禮:“在下來...”

“浮生哥哥?”

話被人打斷,莫一歡眼睜睜地瞧著自家小師妹,滿心歡喜的朝她口中的“浮生哥哥”奔去。

“芮芮?!”

宋浮生也是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此地見到衛芮。

和莫辰淮夫婦於大觀山一別後,宋浮生便回家閉關修煉,直到八年後才出關,然後就再次遇到了帶著女兒出來遊玩的衛靈綰夫婦。

“浮生哥哥怎麽會在這兒?”

“如果我說是為了見芮芮,芮芮信嗎?”

“浮生哥哥你很可疑哦?”

時隔許久未見,兩人竟然就這般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看得莫一歡心中有些不舒坦。

忍下心中不快,他狀似無意地走到兩人中間,護犢子似的將衛芮攬在身後。

“敢問這位道友,是否知道那魔物的消息?”

宋浮生看他身上極力壓製,卻還是“滋滋”往外冒出來的敵意,心下有些好笑。

“正是,我本遊曆至此,恰經過鎮外的樹林時察覺到了魔物的氣息,特來告知。”

“宋道友知道我臨仙門此處的據點?”

一般情況下,隻有本門弟子才會知道仙門據點的所在地。

“這個我知道,是爹爹告訴浮生哥哥的。”衛芮插嘴道。

當年能再遇宋浮生,莫辰淮本打算將其收為弟子,但宋浮生自知天資愚鈍,怕墮了臨仙門的名頭,於是便拒絕了。

不過莫辰淮還是指點了他不少,所以真要算起來,宋浮生當算得莫辰淮的半個弟子,由此知道臨仙門的據點也就不足為奇了。

心中的不快更甚,莫一歡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說道:“既如此,不知宋道友能否帶在下前往那小樹林一觀。”

“自是可以。”

召出本命劍,宋浮生領路,將兩人帶到了當初發現魔物氣息的小樹林。

一落地,三人就因眼前的景象愣了一瞬。

四處噴灑的血跡,被攔腰斬斷的大樹,還有清晰可見抓痕。

這裏之前必然經曆過一場打鬥。

“浮生哥哥,你可與那魔物交過手?”

“並未。”

宋浮生的眉頭不由得蹙起,“當時我僅是察覺到氣息,一路追蹤後,並未發現他的蹤跡。”

“所以,應該是別人發現了那魔物,並與他交了手。”

莫一歡做了最後的總結。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瞧見麵色凝重的兩位師兄,衛芮默默問道,“順著打鬥的痕跡找到那魔物,還是將消息傳回臨仙門?”

“最好是傳消息回去。”

經曆過當年那件事的宋浮生提議道,“我們誰也不知道那東西的底細,貿然前去打探十分不理智。”

即便對宋浮生有著微微敵意,此時莫一歡也覺得他說得對。

“我們先回去將此事上報,聽師父長老決斷吧。”

衛芮撇撇嘴,雖然還不想這麽快就回去,不過她也知道輕重,慎重起見,還是上報為好。

“好,那就回去吧。”

再次召出長劍,衛芮剛踩上去,便突然感受到一股滔天的威壓,以雷霆萬鈞之勢壓了下來。

“噗~”

一口鮮血噴出,小姑娘幾乎無法站穩。

“芮芮。”

一把將衛芮攬在懷中,莫一歡捏著她的手腕,為其輸送靈氣。他現在的境界已經是半步踏入元嬰,這點金丹中期的威壓還不放在眼裏。

宋浮生的境界隻比他低一些,也能自行應付。瞧見莫一歡護住衛芮後,他抽劍就是一砍。

劍光化作利刃,朝著煙霧籠罩的地方襲去,不會兒三人就聽到了一聲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