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夢醒了,也該忘記了

沉寂了許久的青陽宗,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

宗主衛峰閉關三年的寶貝閨女衛綰,出關了!

當初女兒在宗門試煉中,莫名其妙地昏迷,衛峰憂心是仇家下的毒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後來還是衛玄,求到了以慈悲為懷的佛修慧能那裏,由此得知,衛綰是因為體質太弱,承受不住靈力強大的魂魄,所以才會造成神魂離體,陷入昏迷。

如果想讓她醒過來,隻要讓神魂回到體內,就可以了。

然而當大師兄衛臨帶著內門弟子,找到小師妹的魂魄時,卻發現它怎麽都不願意回去。

無奈之下,衛峰、衛玄隻能再次求到慧能跟前。

而這位大師像是早就知曉一般,道了聲佛號,而後直接拿出一方小世界。

“衛宗主,您應該很清楚。

令嬡體質過於虛弱,神魂又太過強悍,你們這般強製神魂歸位,是不可能成功的。”

衛峰一臉灰敗,雙手合十,心裏全是無奈:“還請大師賜教。”

慧能微微一笑,目光落到手中的,那一方小世界上。

“隻要將令嬡的神魂,放到貧僧的這個小世界裏走一遭。經過不斷淬煉,再回來時,它便能與身體完全契合。”

“當真?”

原本晦暗的眸色,聽到這話後,瞬間亮了起來,衛峰下意識盯著他手中的“小世界”,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阿彌陀佛,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大和尚臉上的笑意,向上挑了挑,然而下一秒卻又盡數收斂,神情嚴肅。

“不過衛宗主,有一件事您必須要知道。令嬡神魂淬煉需要的時間,貧僧不能向你保證。”

“有可能是一年兩年,也有可能是十年百年,更有可能...”

永遠都醒不過來。

衛峰自動在心裏,補全了他未盡的話。

可就算這樣,他也要賭一回,她不能什麽都不做,任由女兒永遠地躺在那裏。

翌日,他親手將衛綰的神魂,交給了慧能。

而慧能念及他愛女心切,親自動手捏造了幾個人,放入了那個小世界。

再然後,整個修仙界的修士就都知道,青陽宗那個以畫入道的小公主突然閉關,至於閉關幾年,什麽時候出關,一概不知。

他們隻知道,接下來幾年裏,想要去青陽宗買畫,怕是不可能了。

於是市麵上衛綰的畫作,價格直接翻了三番,尤其一些能在關鍵時刻保命的畫,更是隻能在拍賣行見到。

至於青陽宗內,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做好了十年百年的準備。

然而最後誰都沒想到,隻需要三年,衛綰的神魂就淬煉成功,離開了小世界,和現在的身體完美融合,並且再也不用擔心以後神魂會離體。

得知一切的衛峰大喜過望,當即便下令。

青陽宗所有弟子,無論內門外門,本月月曆,都多加十顆洗髓丹,還有十枚中品靈石。

整個宗門上下,頓時陷入一片歡騰之中,唯有衛綰。

剛醒過來的時候,見到日思夜想的父親、師父,還有疼愛她的師兄師姐,她的確很高興。

可在得知,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隻是別人創造的一方小世界後,她臉上便再未展露過笑容。

“綰回來,不開心嗎?”

落霞峰上,衛綰抱膝坐在山頭,夕陽的餘暉灑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身邊雖然坐下一個人,可她的目光半分都沒有偏過去,依舊出神地盯著遠方。

那裏是一層層厚重的雲霧,撥開它們,就能看到山下的凡人。

衛臨望著身側,兀自出神的小師妹,眼中盡是疼惜。

青陽宗這麽多山,落霞峰是唯一一座,能直接看到凡人的山峰,而她在這裏,已經坐了七天了。

每日都是清晨來,等到黑暗全都籠罩山頭的時候,再回去。

這期間,不與任何人接觸,也不說一句話。

沒有人知道,少女在小世界中到底經曆了什麽,看到她不渝的神情,大家也都不敢問,生怕刺激到她。

“綰,師兄雖然不知道你在小世界經曆了什麽。

可如今既然離開了,就把那裏發生的一切,都當做一場夢吧。”

“夢醒了,也該忘記了。”

“夢,嗎?”

淚珠順著臉頰劃過,衛綰終於開口,說出這七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這世上,會有這般真實的夢境嗎?

我和南淮經曆的一切,隻用一個‘夢’字,就能打發了嗎?”

南淮,在小師妹回來之初,衛臨就聽到過這個名字,今天是第二次。

他突然意識到,曾經總喜歡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現在已經長大了。

不知怎麽的,衛臨突然有一種,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白菜,被別人家豬拱了的錯覺。

他輕歎了一聲,如同兄長一般,拍了拍衛綰的發頂。

“綰,就算那不是夢又如何,你能回去嗎?”

“沒有試過,又怎麽知道回不回的去呢?”

少女的眼中,突然迸發出奇異的色彩,她一把抓住衛臨的袖子,神情懇求。

“大師兄,你讓我下山好不好,讓我去找慧能大師。

見到他,我就能見到南淮了。”

她的眼眶還是紅的,因為才掉過金豆豆,所以眸子裏泛著一層水霧,看著好不可憐。

恍惚間,衛臨以為自己看到了,年少時的小師妹。

他心頭一軟,卻還是強硬的撇開視線,不再看她。

“綰,已經入夜了,回去休息吧!”

不能讓衛綰離開青陽宗,這是衛峰在暗地裏,對所有弟子頒布的一道命令。

同時,他還吩咐各峰長老,加強青陽宗的護山大陣,對出入青陽宗的人,嚴加查探。

自己的女兒,他再了解不過,一旦讓綰有機會離開,她必然會去找慧能,想著法子回到小世界。

在衛峰看來,女兒在小世界經曆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磨煉,因為年紀小,所以走不出來實屬正常。

等以後經曆得多了,也就不會再放心上。

“師父,你真打算,就這麽一直關著小師妹?”

從大師兄那兒聽完衛綰的情況,衛菁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她總覺得,師父這般強硬的做法,隻會讓綰變得更糟。

“等她打消了離開的念頭,我就會撤去這道命令。”

“那如果,她永遠都無法打消這個念頭呢?

師父你就要關著綰一輩子嗎?”已經一個月了。

自那日在大師兄麵前開口之後,衛綰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和青陽宗的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話,也不曾笑過一次。

不論宗門內的師兄師侄們,怎麽搞怪怎麽哄,她永遠都是一個動作,一副表情。

抱膝坐在山頭,透過厚厚的雲霧,觀察凡人的一舉一動。

如果沒有回來,自己和南淮應該也會像那些凡人一樣,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或帶著女兒,走遍大江南北。

想到可愛的衛芮,衛綰心中便又是一痛。

那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兒,她還沒有看著她長大成人,就再也見不到了。

喉嚨突然一醒,一口黑血從口中吐出,緊接著,衛綰便覺得眼前一黑,歪倒在地上。

“綰!”

衛峰強硬的作風,到底迎來了反噬,而且還是反噬在親閨女身上。

“師叔,綰她怎麽樣?”

“並無大礙,”

衛玄收回脈枕,細心地為徒弟掖好被子,而後才回答衛菁的問題。

“她這是思慮過重,心中鬱結才會吐血。

不過並不是什麽大問題,體內的靈氣會慢慢為她修複身體。”

至於為何思慮,又怎麽會鬱結吐血,大家心裏都有數。

“勞煩師弟了。”

看著**的女兒,衛峰的眸色中,是掩飾不住的擔心。

他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衛綰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他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的寶貝女兒,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愛她。

可現在,自己卻把她逼成了這副模樣。

不知何時,衛峰的右手已經捏成了拳頭,似乎隨時都能給自己一拳。

見此,衛玄忍不住歎了一聲:“師兄,你這又何必呢?”

他鬆開他的拳頭,瞧了一眼**的徒弟,又道:“師兄你若真心為綰好,便不要再拘著她了。

你回憶回憶這些年,自打這孩子出生後,離開過幾次宗門?

就算離開,那次暗地裏,不是跟著一群人?

我知道你擔心她的安危,可你想過沒有,你能護她一時,又豈能護她一世?”

“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她自己去試試,失敗了知道痛了,也就會回頭了。”

衛峰思量著他話中隱藏的含義,良久,終於點頭。

“我,知道了。”

“半個月後,臨仙門會召開一場百年盛會,我們收到了請柬,到時候帶綰一起去。

據說慧能大師,也會出席此次盛會。”

臨仙門,這個名字無論在凡間還是修仙界,都是如雷貫耳的存在。

當年,青冥大陸第一位飛升成神的修士,就來自這裏,而後才是青陽宗。

之後幾百年,臨仙門又出了不少成功飛升的劍修,由此成了仙門百家的領導者。

而衛峰口中的盛會,則是臨仙門每隔一百年,都會舉辦的一次弟子大比。

所有受邀的仙門,都可派出修為在元嬰以下的弟子參加,最後通過比試,選出最優秀的一百人,進入臨仙門的秘境。(修仙境界: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

據說這處秘境,是臨仙門第一位飛升成神的大能留下的,裏麵藏著數不清的寶物秘籍,隻要你能拿到手,那就是你的。

可以說,幾乎所有參加盛會的門派,都是衝著這處秘境來的。

青陽宗今年自然也派了弟子,不過衛臨衛菁都不在其中,這二人均已邁入元嬰期,不符合條件。

尚處於金丹後期的衛綰倒是符合,可衛峰能帶她出來,已經十分難得,又怎麽會舍得,讓她上擂台和人比試?

更何況,衛綰也沒有這個打算。

這次來臨仙門,她的目的隻有一個,找到慧能。

站在二師姐腳下金光閃閃的本命劍上,架著烈烈長風,青陽宗一行人,朝著臨仙門的方向飛去。

衛峰這次帶上的,都是宗門內比較優秀的弟子,禦劍對他們而言都是小意思,是以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就看到了臨仙門。

整齊幹淨的藍白色道袍,還有頭頂隱隱傳來的威壓,尚未進門的眾人,不用抬頭就知道,青陽宗的人來了。

雖然不如臨仙門,可青陽宗也是劍修輩出的宗門。

宗主衛峰的首席大弟子衛臨,不僅長著一副好相貌,在劍道上的資質,也是世間罕見,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元嬰初期。

年輕一代,幾乎無人出其左右。

不過比起衛臨,更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衛菁身後的衛綰身上。

世人皆知,青陽宗宗主衛峰是個女兒奴,幾十年來,除了宗門內的人,幾乎沒人見過他女兒的真麵目。

是以,聽說這次盛會衛綰也會出席後,不少人都想見見,這個出生劍修世家,卻選擇以畫入道的姑娘,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至於他們為什麽一眼就能認出她,還不是因為,衛家姑娘不能修劍的事,已經傳遍了所有仙門。

出於尊重,所有人均需步行進入臨仙門的正門,等進去之後,才能禦劍或者使用法器,青陽宗自然也不例外。

隻是雙腳還沒踏在地上,衛綰就已經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

有探究,有好奇,有憐憫,也有嫉妒。

她無視這些視線,隻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師姐身後。

等門口的臨仙門守衛,確認玉簡中請柬沒問題後,一行人才正式踏進了臨仙門的地界。

門內,一個穿著青灰色道袍的年輕人,瞧見他們的身影,立刻驅劍迎了上來。

“晚輩莫一歡,奉掌門之命,特此恭候衛宗主。”

一般像青陽宗這樣的大門派,臨仙門都會特意安排內門弟子為他們領路,由此表示對他們的重視。

顯然,今天接待他們的內門弟子,就是莫一歡。

各門派大比要明日才能開始,所以莫一歡直接將一行人,帶到了休息的廂房,等安頓好一切才離開。

不過他前腳剛走,衛綰後腳也跟著出了廂房。

這是少女第一次來臨仙門,對這裏的路也不熟悉。

沿著小徑七拐八拐,慧能的廂房沒找到,她自己倒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又走到一處十字路口,周圍全是清一色的竹子,衛綰隻能在原地打轉,完全不知該怎麽走。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背影突然映入眼簾,她頓時整個人僵在原地。

南淮,那是南淮的背影!拇指與食指合攏,掐起手背的一塊肉,衛綰絲毫沒留情,狠狠地擰了下去,緊接著她便忍不住“嘶”出聲。

疼的,不是幻覺,剛剛見到的,正是南淮的背影。

她沒有猶豫,步子當即朝著那個方向邁出去。

可幾乎同時的,不遠處的背影也有了動靜。

那人似乎沒有發覺,有人在自己的身後,徑直朝著另一個方向,邁出了腳步。

少女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著背影,發覺他有了動作,腳下的速度也緊跟著加快。

她一定要追上他,一定!

然而跟著背影拐過一個彎,再抬眼時衛綰就發現,眼前什麽都沒有了。

沒有南淮,也沒有那個背影,隻有一排排廂房,和往來的弟子。

“阿彌陀佛,莫施主近來可好?”

臨仙門主峰,一名男子正坐在石凳上閉目養神。

他和臨仙門其它內門弟子一樣,身上穿著一件青灰色的道袍,隻是領口、袖口處,卻繡著不易察覺的暗紋法陣。

顯然,他不是一般的弟子。

聽到外人的聲音時,他下意識蹙起了眉頭,可睜開眼瞧見不遠處的慧能後,緊蹙的眉頭立刻舒展開,原本俊朗麵容也柔和了幾分。

“慧能大師?”

“正是貧僧。”

大和尚熟門熟路的,坐在男人的對麵,麵容和善。

那人主動為其斟了一杯靈茶,而後親手放到慧能手邊,舉手投足間,都是對這人的敬重。

“不知慧能大師來找晚輩,可有何要事?”

慧能微微一笑,看起來有些高深莫測。

“莫施主切莫多想,你醒來已有三個月,所以貧僧隻是來看看,你身體恢複得如何。

如今看來,倒是不錯。”

“大師心懷天下,竟還能想到晚輩的傷,當真是晚輩的榮幸。”

男人拱手謝禮,頓了頓,他又道:“之前就聽掌門師兄說過,晚輩神魂受到重創之時,是大師出手相助,如若不然,我早就死在了那妖獸手中。”

說到這裏,他突然起身走到慧能身側,接著就是一個大禮。

“大師救辰淮一命,辰淮無以為報。日後若大師遇到什麽事,晚輩定當萬死不辭。”

“莫施主客氣了,”

大和尚虛扶了一下男人的小臂,臉上的笑意更甚。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救人性命,本就是我佛教中人應該做的事。

更何況三十年前,莫施主是為了斬殺危害蒼生的妖獸,神魂才會受到這般重創。

如此一來,救你就更是理所應當。”

男人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慧能的話。

他叫做莫辰淮,師父是修為已至渡劫期的莫靜梓,按輩分算,臨仙門現任掌教是他的師兄。

三十年前,他是臨仙門年輕一代,天資最高的劍修。

年紀不過二十,就已經突破元嬰期,成為了青冥大陸人人讚頌的天才。

然而一次下山修行途中,莫辰淮和其它師兄弟,遇到了一隻凶悍的妖獸,發現它時,他正在為禍人間。

為了保護百姓,掩護師兄弟撤退,他拚死和妖獸一戰,幾乎同歸於盡。

若不是師父莫靜梓及時出手,保住了他的神魂,而後又找到老友慧能相助,莫辰淮怕是早就沒了命。

不過隨著他銷聲匿跡三十年,當年那個天才劍修的名字,也已經漸漸被人遺忘。

就連宗門裏的內門弟子,除了當年被男人救下的那位師兄弟,其它人早就不記得他了。

他們隻知道,宗門內曾經出了一位,比青陽宗的衛臨還要厲害的天才,隻是不知發生了何事,這位天才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綰,你可算回來了。”

看到屋外小徑上,一道由遠及近的熟悉身影,衛菁立刻迎了上去。

“你離開怎麽也不說一聲?大家都擔心死了。”

雖然知道臨仙門內,不可能會發生意外,可大家還是有些不放心。

然而,衛綰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的話,而是下意識地,緊緊的抓住衛菁的手腕,思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二師姐,我剛剛好像看到南淮了!”

“不對,我真的看到他了。那是他的背影,我絕對不會認錯!”

“可是我一追過去,他就不見了,他不見了。”

“二師姐,你說,南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眼淚伴著委屈的啜泣一同出現,衛菁既心疼又十分無奈,隻能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前段時間,她已經從小師妹那兒,了解了她在小世界的全部經曆。

是以知道她口中的南淮,就是綰在大梁的丈夫。

說實話,衛菁從未想過,那個什麽大師口中的淬煉神魂,就是送她的寶貝妹妹,去莫名其妙的地方結個婚生個娃。

等人過上幸福生活了,再毫無預警地把人叫回來。

這他媽是人幹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拚命抑製住內心逐漸上湧的憤怒,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溫柔無比。

“綰,你想想啊,妹夫為了你連皇位都不要了,又怎麽可能會不要你了呢?”

“你剛剛肯定是看錯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

衛菁握住衛綰的雙肩,眼神堅毅,語氣誠懇。

“而且綰你不是說了嗎,南淮是你在小世界遇到的人,小世界的人,你覺得他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嗎?”

“不會。”

少女下意識吐出這兩個字。

“那不就得了。

還有你別忘了,你這次來臨仙門的目的!”

“對,慧能大師,我要找慧能大師!”

杏眸重新迸發光彩,衛綰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裏走出來。

她擦幹眼淚,再一次打起了精神。

“對嘛,這才是我認識衛綰!”

衛菁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慧能住的地方我已經找到了,師姐現在就帶你去。”

在出來尋衛綰的同時,衛菁還放出了神識,打聽到了慧能的住處。

許是出家人都喜靜,大和尚的住處,並不在他們所在的主峰,而是在旁邊的側峰上。

不過問題不大,反正挺近的。

響指輕輕一打,一柄泛著青光的長劍,自發出現在衛菁身邊。

她一躍而上,而後對著不遠處的小師妹伸手。

“走吧,小師妹!”相貌俊秀,眉目祥和,眉心還有一點朱砂,這便是衛峰和衛玄口中的慧能大師。

見到他的一刹那,衛綰綰隻覺得,有什麽東西突然在腦海中爆開。

眼前這人除了眉心的一點,其它地方,幾乎與自己在大梁護國寺,見到的那個慧能一模一樣。

也不對,護國寺的慧能,比眼前的這個人,要老上一些,臉上有明顯的皺紋,看著更像一位神僧。

大和尚似乎早就知道衛綰綰回來,對於她和衛菁的突然出現,一點都不意外,見兩人愣在原地,還主動開口寒暄。

“衛小姐,好久不見,不知你可還記得貧僧?”

回應他的,是少女的置若罔聞,還有已經握成拳頭的纖手。

衛綰綰的腦海中,現在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揪住眼前人的衣襟,質問他為什麽那麽殘忍,讓自己和丈夫女兒分開。

可真走到慧能身邊時,她卻又不敢出手,隻能用聲音,表達自己的憤怒。

“是你,對不對?”

“就是你!”

明明是沒頭沒尾的話,慧能卻聽懂了。

他念了聲佛號,笑容淺淺:“衛小姐說得不錯,正是貧僧。”

你那次在護國寺見到的,就是我。

一句話,於衛侃侃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她壓抑著內心上湧的不悅和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再次開口:“所以,你知道怎麽讓我回去?”

“自然。”

“那你現在就送我回去!”

雙掌“啪”的一聲拍在木桌上,掌心接觸的地方,瞬間凹下去一處。

可慧能卻像是沒瞧見,神色依舊從容淡定。

“雖然很想答應衛小姐,隻是很可惜,對於此事貧僧怕是無能為力了。”

“為什麽?”

積壓了許久的怒氣,因這話直接被釋放出來。

衛綰綰紅著一雙眼,目光凶狠的釘在大和尚身上,發出的聲音,幾乎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那個小世界,不是你做的嗎?

你能送我進去一次,為什麽就不能送第二次?”

“衛姑娘可能有所不知,”

慧能念了聲佛號,嘴角的笑意絲毫未減,“即便是一方小世界,它也有自己的運行法則。

如果有外力強行進入其中,隻會讓這個世界消失。

所以像衛姑娘這樣的修士,想要進入小世界,隻能通過神魂離體,或是分神的方式。”

“可據貧僧所知,衛小姐的魂魄和軀體,已經完全融合,再不可能離體。”

至於分神,那是化神時期的修士,才能做到的事。

等衛綰到達這個境界,小世界的莫辰淮,怕是早就死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也無法進入小世界。

人生中最絕望的事是什麽?

是在逆境中給你希望,而當你以為抓住希望的時候,又無情地告訴你,希望什麽的,都是騙你的。

衛綰綰本以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慧能的存在給了她一點光,讓她以為找到他,就能重新回到小世界。

可是現在,慧能告訴她,她已經回不去了,徹底回不去了。

眸子裏的亮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與此同時,支撐著少女的一口氣,也在逐漸消散,以至於她連身體都無法站穩。

衛菁心中一慌,眼疾手快地扶住師妹的雙臂,成為她的支撐,隻是視線,卻落在了慧能身上。

“大師,即使回不去,那可否讓我師妹瞧瞧南淮,瞧瞧他過得怎麽樣,哪怕一眼。”

麵對她希冀的目光,慧能坦然地搖頭。

“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個要求,貧僧也不能答應你。”

想要知道小世界發生了什麽,就隻能自己進去看。

很遺憾,現在的衛綰綰,做不到這一點。

所有的希望都已經破滅,巨大的失落感徹底將少女包圍,她的世界已經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綰綰!”

看著無力倒在懷中少女,衛菁臉上全是憂色,她立刻抬手,靈氣便源源不斷地進入衛綰綰的體內。

慧能看在眼裏,麵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轉而變成了無奈。

“情”這一字,最是傷人,當真不是假話。

他輕歎了一聲,指尖趁人不注意輕輕一彈,轉瞬間就消失在衛綰身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淡淡開口道:“時間不早了,衛道友還是帶著衛姑娘,早些回去吧。”

這話聽在耳中,就是明目張膽地在趕人。

衛菁本就不好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

不過她也不是什麽厚臉皮的人,對方都這麽說了,她自然不會繼續留下手腳,板著臉說了一句“告辭”,便攬著小師妹禦劍而去。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慧能口中不禁喃喃。

“但願,能遇見吧!”

衛綰綰並沒有昏迷多久,兩人才踏進主峰,她就在師姐的肩膀上悠悠轉醒,衛菁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

“綰綰,你感覺這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

少女蒼白著一張臉,下意識搖了搖頭。

她本想扯一個笑容,讓二師姐安心,可是胸腔內的疼痛,讓她的嘴角怎麽都彎不上去。

這一幕自然被衛菁發現了,她擦去師妹臉上的淚痕,疼惜道:“綰綰,不想笑就不笑。

我是你師姐,是你的親人,在我麵前,你永遠不需要假裝。”

“謝謝你,菁姐姐。”

因為擔心小師妹的身體,想早些回去,所以衛菁準備再次禦劍,不想直接被少女拒絕。

她拉著她衣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二師姐,我們走回去吧。”

現在回去,必然會被爹爹還有師兄問東問西,衛綰綰還沒有整理好自己,暫時不想見他們。

衛菁看出她的想法,沒有反駁,隻是轉手將劍收入儲物袋中,謹慎的走在衛綰綰身側,謹防她再出事。

衛綰綰看在眼裏,心中微微一暖。

可恍惚間,她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身邊站著的,是另一個人。

南淮!

“小師叔,明日各大仙門弟子大比的名單,全已經安排好了,請您過目。”

接過莫一歡遞來的玉簡,莫辰淮用神識微微掃了一遍,沒什麽錯處,隨即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他的工作。

雖然才醒過來沒多久,可男人的身體和修為,都已經恢複的差不多,所以臨仙門的掌教,特意將此次盛會的大部分事宜,都交由他負責。

直白的說,就是告訴各大仙門,當年的那個天才少年,已經回來了。

之前能和慧能說上幾句話,還是莫辰淮忙裏偷閑。

“南淮?”

才踏上通往廂房的小徑,衛綰綰便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隻是這一回,他的身邊還跟著別人,其中一個,是有過一麵之緣的莫一歡。

然而少女的目光,已經自動無視了他。

她現在的眼中,隻有那個背影,毫不猶豫甩開衛菁的攙扶,腳下的步子已經完全不受控製,朝著不遠處的身影狂奔而去。

等衛綰綰再回過神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從背後抱住了一個人,雙手死死交握在男人的小腹前。

兩個字夾雜著可憐的哭腔,脫口而出:“南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