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這大牢你也必須得進
休書已經寫好了,盡管隔著一段距離,嶽銀鬆還是清楚的看到,紙上留有顧清瑤剛剛印上去的,鮮紅的指印。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就連石頭落地也沒有發現。
在大梁,休書一般是丈夫寫給妻子的,上麵必須要留有丈夫的印記,這封休書才能生效。
所以按道理說,顧清瑤自寫的這封休書,其實和一張廢紙並沒有區別。
但嶽銀鬆心底還是禁不住慌亂,因為寧王妃。
在他看來,顧清瑤是寧王妃的妹妹,即使休書上沒有他的印記,可隻要寧王妃願意從中運作,這休書就能起作用,那個女人就能徹底脫離嶽家。
而他們,則徹底沒了救星。
一個驚恐中帶著慌亂,一個麵上得意,心中其實也沒有底。
兩人就這般相顧無言,他們本應是一對眷侶,如今卻變成了一雙怨偶。
不知過了多久,整齊的步伐聲由遠及近,突然傳到兩人耳中,顧清瑤分了一絲眼神過去,是李公公帶著人回來了。
“世子和世子妃真是讓人好找,竟躲到這兒來了。”
比起之前,李公公的態度變得更加傲慢,其中還藏著一絲鄙夷,甚至連視線都不願意,落到他二人身上。
“陛下有旨,即刻將嶽國公一家打入天牢,秋後問斬,兩位請吧!”
話音才落,跟著一起來的侍衛立刻上前,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緊抓著女人的小臂,眼看著就要將她拖走,就在這個時候,顧清瑤突然出聲。
“等一下!”
抓住她的將士,下意識停下了腳步,不過手上的力道卻沒有放鬆。
“李公公,您不應該抓我!”
即使雙臂被人鉗製住,顧清瑤依舊挺直了脊背,發出的聲音也是鏗鏘有力。
“李公公,媳婦如今已不是嶽家人,您不應該抓我!”
李公公下意識蹙起眉頭,生怕她又生出什麽幺蛾子:“不是嶽家人,世子妃此話何意?”
女人瞥了一眼,一旁神色黯然的嶽銀鬆,而後搖了搖手中的一紙休書。
“在您來之前,媳婦已經自寫休書自請下堂,所以從今以後,我與嶽家再無幹係!”
李公公不動聲色地,拿過她手中的休書,隨意瞥了一眼,而後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世子妃這是,把自己當成王三娘了?”
他口中的王三娘,就是大梁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個自寫休書,最後成功離開婆家的女人。
真要說起來,顧清瑤現在的境遇,和王三娘還真有點像。
不同的是,王三娘的婆家,對這個兒媳婦特別不好,可她選擇默默忍受,依舊盡心盡力地孝順婆母。
至於最後為什麽會鬧到自寫休書的地步,也是因為她的婆婆,私自給她下了藥,使得王三娘肚子裏的孩子,就這麽沒了。
正所謂為母則剛,一向逆來順受的王三娘終於無法忍受,於是委托城裏的寫書先生,寫了一封休書,自我休棄。
當地的知府知道其中的真相後,心底一軟,於是就準了她的休書。
“嶽少夫人,咱家以為,您是不是弄錯了一件事?”
“撕啦”一聲,隨著他的一個動作,好好的一紙休書,頓時變成了兩半,而後變成了一小堆紙屑。當著顧清瑤的麵,李公公隨意地將它們,拋向了空中。
“您不是王三娘,也成不了王三娘!”
“況且,十二殿下親口下令,務必要將你押進大牢。
所以就算今兒就算嶽世子,真給你寫了休書,這大牢你也必須得進。”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可從清水的那句話中,莫辰法還是發現,七嫂可能不待見嶽家的那位世子妃,既然如此,他這個做弟弟的,自然要幫忙出口氣了。
得了他命令的李公公,抓起人也不再含糊。
不再管顧清瑤瞬間僵住的臉色,李公公看向還沒動靜的侍衛,神情恢複了嚴肅。
“傻站著做什麽,還不快將他們送去天牢?”嶽家人因為犯上作亂,被打入天牢了。
隨著嶽家的三位主子,被當眾押走,這樣的流言在京都越傳越烈,緊跟著,宮內就發下告示,進一步坐實了流言。
與此同時,那天晚上宮裏發生的事,也被莫辰法下令公布出來。
世人這才知道,大梁皇室已經沒了兩位皇子,之前某天晚上的動靜,又意味著什麽,
至此,除了尚未抓到的蠻夷探子,京都基本上恢複了平靜,起碼明麵上是這樣。
是夜,衛靈綰擱下筆,她看了一眼**正熟睡的女兒,清風清水心驚膽戰地守在床邊,耳邊是各種刀劍碰撞的聲音。
在暗衛的步步緊逼之下,蠻夷暗探幾乎已經走投無路,萬般無奈之下,他們選擇孤注一擲。
得知衛靈綰已經回到了王府,他們隨即安排了這次刺殺。
如果能在死之前,拉著寧王妃墊背,那麽自己的犧牲也算是有意義。
然而這些蠻夷暗探沒想到,他們的計劃,全都在少女的預料之中,甚至可以說,衛靈綰等他們行動,已經等了很久了。
畢竟放眼整個大梁,唯有寧王還有他的身邊人,才會讓蠻夷人這般痛恨。
耳邊的刀劍碰撞聲,正在漸漸變小,想來外麵的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沒多久,暗一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回王妃,今晚前來行刺的十四人,已全部被‘抓獲’,無一活口。”
十四條人命,和自己隻有一牆之隔,她幾乎可以想象,外頭院子現在會是一幅什麽樣的慘烈景象。
可衛靈綰內心,卻是出奇的平靜。
“蠻夷在京都的所有暗探,都在這裏了嗎?”
“回王妃,都在這裏了。”
“那便好,辛苦你們了,處理完外邊的事,你們就好好歇息吧!”
“是。”
隨著暗一身影的離開,床邊的兩個丫頭,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雖然之前在邊關生活過許多時日,見識過不少腥風血雨,然而安逸了幾年的時間,再遇到這種事時,清風清水下意識會覺得害怕。
“今晚你們也辛苦了。”
衛靈綰抱了抱兩個丫頭,像個大姐姐一般,溫柔地拍了拍他們的背。
“回去好好休息吧,那些人以後,應該都不會再來了。”
翌日,太陽照常升起。
經過一晚上的調整,兩個丫頭也已經恢複過來,是以一大早就進了裏屋,等著伺候兩位主子梳洗。
貌似還要等一會兒,洗漱完畢的衛靈綰,帶著女兒走出房門,邁進了院子。
這裏幾乎和昨日見到的一樣,很幹淨。
如果不是角落裏,還有幾處沒有完全清理幹淨的血漬,她幾乎都要以為,昨晚發生的一切,全是自己的錯覺。
牽著女兒在院子裏晃了兩圈,廚房終於送來了今天的朝食。
隻是少女心裏惦記著事兒,並沒有用多少。
“清風,叫福貴去備車,一會兒你跟我去個地方。”
清風不疑有他,立刻應下。
福貴的動作很快,衛靈綰才放下筷子,就有人來報,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
讓清水將女兒送到衛夫人處,她隨即帶著清風,坐上了馬車。
“老林,去天牢。”
聽到這話,丫鬟下意識睜大了眼睛,“王妃,是要去見顧小姐?”
“對,就是去見她,”
少女倚靠在車壁上,合眸淡淡解釋道,“想在她死之前,把該說的事,都說清楚。”
同時,她還想用這具身體,親手替原主報仇。這不是衛靈綰第一次來天牢。
幾年前,她也曾來過這裏,當時是為了,見這具身體的親人。
如今時隔多年再來,她竟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因為嶽家被判處秋後問斬,距離行刑時間還有一個多月,所以在這之前,顧清瑤將會一直住在,女眷專用的牢房。
看守的獄卒雖然已經換了一批,不過知道少女的身份後,他們半點都不敢阻攔,直接給她放行。
天牢裏很黑,如果不是每間牢房中,都有那麽一扇小窗,這裏麵的犯人,幾乎整日都見不到陽光。
衛靈綰站在入口處,視線隨意掃了一圈,很快就鎖定了顧清瑤的位置,最裏麵的那一間。
透過微弱的光線,她發現她正背靠著獄門,本應整齊的發髻,此刻變得淩亂不堪。
看到這一幕,少女心中隻有兩個字。
讓清風守在門口,她刻意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關著顧清瑤的那間牢房門前。
隨著距離不斷拉近,衛靈綰就越發能看清,那人一身狼狽的模樣。
其實在少女記憶中,顧清瑤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形象。
即使那段時間,她每天晚上都會被鬼嚇得花容失色,可骨子裏的,她身為大家小姐的傲氣,卻從來沒有放下過。
但是今天,那種傲氣,衛靈綰在她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她突然有些好奇,這些年,顧清瑤究竟經曆了什麽。
許是察覺到自己身後有人,牢房中的女人,緩緩回過頭。
入眼的,先是淡青色的裙擺,用的布料,是隻有皇室之人才能穿的漢緞。
一個人的名字,瞬間湧入她的腦海。
“衛靈綰!”
顧清瑤猛地轉身,來人果然如她所想,正是當今的寧王妃,她曾經的姐姐。
原本死寂的眸子,頓時迸發出一抹希冀的光,她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攥住少女的裙擺,渾身顫抖。
“衛靈綰,綰,綰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我還年輕,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裙擺被她越抓越緊,少女眼中,此刻全是顧清瑤的醜態。
她勾起唇角,麵色冷峻,眉眼如刀。
“這個時候,你知道害怕了?”
“當年害死衛靈綰的時候,你怎麽就不知道怕呢?”
女人沒有聽出她的潛意思,以為少女就是來找自己興師問罪的,於是手中的裙擺越發不敢放。
“綰姐姐,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
當年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怕你奪走祖母和母親的疼愛,所以才會故意陷害你。”
“我向你保證,隻要你能救我出去,讓我活下來,我一定會成心悔改,絕對不會再做同樣的事。”
“成心悔改嗎?”
衛靈綰後退一步,毫不猶豫地踢開她的手。
“很遺憾顧清瑤,你的悔改,來得太晚了!”
“衛靈綰已死,所以你也,必須要為她償命!”
話音剛落,一道氣勁趁人不注意,“嗖”的一聲,被打入顧清瑤的身體。
原主因為她而喪命,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手中的裙擺不見,於顧清瑤而言,那就是失去了最後的希望,絕望瞬間爬滿了她整個內心,以至於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少女最後那句話,究竟是何意思。
走出天牢,才踏出黑暗的衛靈綰,莫名覺得它有些刺眼。
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右手,就在剛才,她做了一件很陰損的事。
她往顧清瑤的心脈中,注入了一道氣勁。
它不會要人命,但會一天比一天疼,十天之後,會讓人覺得生不如死。
即使知道她一個月後必死,她也不想讓那個女人好過。
八月底,南境北境兩大戰場,先後傳來捷報。
在衛鋒的統領下,北境軍士氣大振,韃靼被打得節敗退,四王子哈兒丹直接在戰場上殞命。
拿到他頭顱的,是衛家第二子,衛森。
韃靼王見勢不妙,立刻鳴金收兵,重提當年的投降書。
再看南境,莫辰淮借助衛靈綰的話,對蠻夷的大後方來了一波閃電偷襲,劫走了他們大批補給。
之後,又指揮南林軍正麵逼戰。
大軍沒有糧食,多倫根本不敢接他的戰書,隻能不斷後退。
京城收到捷報的時候,多倫已經帶著蠻夷大軍,退回了曆城。
與此同時,被人參吊了一個月命的佑寧帝,他的生命也逐漸走到了尾聲。
彼時,衛靈綰正帶著女兒進宮拜見皇後,才坐下沒多久,就聽到莫辰法身邊的李公公來傳話,皇上怕是不好了。
兩人趕到帝王的勤勉殿時,外頭已經跪滿了大臣。
收到捷報後,十二殿下這幾日,經常召請朝中重臣進宮,共同商議怎麽再從韃靼那兒敲一筆。
誰知道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得知這一噩耗。
婆媳兩人都沒有顧得上這些大臣,直直往內殿走。
才一進門,撲麵而來的,就是厚重的藥味。
一位太醫正跪在床邊診脈,額上是密密麻麻的汗漬。
佑寧帝躺在**,雙眸緊閉,麵容已經沒了血色,僅能通過微微起伏的胸膛判斷,他還活著。
發現衛靈綰進門,莫辰法不動聲色的走到她身邊。
“七嫂!”
衛靈綰輕聲應了,麵色平靜的問道:“太醫怎麽說?”
少年搖搖頭:“應該就這兩日的事了。”
兩日,時間足夠。
她的南淮還有機會回來,看父親最後一麵,如果他願意的話。
“十二弟,勞煩備一副筆墨,我有急用。”
莫辰法也不問緣由,立刻吩咐下去。
宮內的下人的手腳和很麻利,不過片刻,衛靈綰要的東西,就全都送了上來。
支開所有下人,少女將皇帝的情況寫在信紙上,而後又重新畫了一隻雨燕。
見與不見,決定權在他。
皇帝危在旦夕,衛靈綰身為皇家兒媳,於情於理都要在宮裏侍疾,所以這晚,她理所當然的留在了宮裏。
哄睡了女兒,又吩咐清風清水不能離開她半步,少女隨後便去了勤勉殿。
殿外的場景和白日裏沒區別,殿內,似乎也沒有多大變化。
太醫還是在想方設法的給皇帝灌藥,想讓他能再撐的久一些。
丫鬟太監則端著藥碗,來來回回的走個不停。
衛靈綰說是來侍疾,實際上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待在這裏,擺出孝順的姿態就好。
夜色漸深,內殿佑寧帝的情況,似乎已經穩定下來,活到明天應該不是問題。
提心吊膽的太醫,終於能暫時將心放回原處。
少女象征性的問了問情況,隨後又主動退回外間,打算找個位置坐下。
隻是才挨到凳子,她便發覺,自己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南淮,回來了!
衛靈綰下意識環顧四周,想要尋找他的身影,可看了一圈,殿內除了來來往往的宮女,她什麽都沒有看到。
但那股熟悉的味道,依舊縈繞在鼻尖。
殿內沒有,那就是外麵。
她收斂神色,隨意找了個借口,甩開宮女,快步離開勤勉殿。
才走到僻靜處,少女便察覺小臂被一股力量牽扯,隨後不由自主地,跌入熟悉的懷抱。
男人靜靜地將人抱在懷裏,下巴埋在她的頸側,不發一言。
衛靈綰似是察覺到他的情緒,立刻將到嘴邊的聲音咽下,維持現有的姿勢,默默靠在他懷裏。
今晚沒有月光,隻有無數的星星,肆意散落在空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覺得頸側一燙,少女身體下意識一機靈,隨後才意識到那是什麽。
南淮,流淚了。
“綰,我恨他!”
本應充滿恨意的話語,此刻聽在耳中,竟帶著些許哽咽。
“從知道真相的那天起,我就發誓,他再也不是我的父皇,隻是大梁的皇帝。”
所以,他才會事事順著那位帝王。
要煉丹,想要長生不老?
他就找道士!
想利用自己磨煉二哥?
那他就當做不知,同時借此機會,不斷擴大自己的勢力。
於是隻用了區區兩年的時間,他就成了大量人人敬畏的寧王。
莫辰淮以為,隻要他繼續保持這般,拋開一切父子情,隻把自己當做大梁的臣子,未來就能把那個男人,從皇位上拉下來。
事實上,他也做到了。
可在得知梁帝病危時,他的心,卻不由自主地疼了起來。
安排好軍中事宜,他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然後就看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佑寧帝。
那一刻,莫辰淮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感覺。
他隻知道,一股巨大的悲傷從腳底開始蔓延,順著他的雙腿不斷攀爬,它們想要將他包裹,讓他窒息。
幸好,他的綰出現了。
少女輕柔地掙開他的一隻手,反搭在男人的手背上,整個人也和他貼得更近。
“所以南淮,想要救他嗎?”
隻要你開口,我就能救他。
雖然有些麻煩,但衛靈綰有九分把握,能讓梁帝脫離危險。
“不想!”
冰冷的兩個字,從男人嘴中無情地吐出來。
他捏著少女的雙肩,眼眶的紅色還未褪去。
“綰,這是他的命,你什麽都不要做!”
莫辰淮不知道,救一個人對衛靈綰而言,是難還是易,他隻知道,和老天搶命這種事,勢必要付出代價。
眼前的少女,是他此生最愛的人,也是他花了兩年多時間,才找回來的人,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綰,你答應我,什麽都不要做!”
“好,我答應你。”
一個趔趄,衛靈綰又被男人按進懷裏。
夜空的星星還在閃爍,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顆星星從空中劃過,而後墜落。
“皇上,駕崩了!”
大梁佑寧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九,酉時,梁帝莫瀚駕崩,時年五十六,諡號文,史稱梁文帝。
莫瀚當皇帝的這些年,雖然有些荒唐,卻也有不少功績,是以禮部將諡號定為“文”字。
皇帝駕崩,視為國喪,舉國上下,百日內不得有喜事。
莫辰淮礙於南境軍情,在當天晚上就已經離開,而後沒多久,皇帝駕崩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皇宮。
隨著鍾聲在京都回**,所有處於睡眠中的百姓,都知道了皇帝駕崩的消息。
一夜之間,整個京都,陷入了一片素白。
衛靈綰身為皇家兒媳,需得進宮守靈,衛芮作為皇室子孫,自然也得同去。
白天其實倒還好,可一到晚上,小豆丁就架不住困倦,窩在娘親懷裏睡著了。
此外,宮裏的飲食,也一律換成了清淡的東西,可以說是難以下咽。
大人尚且能忍著吃一些,但衛芮還是個孩子,本就是挑食的時候,她根本就不愛吃這些。
於是大半個月下來,這丫頭直接掉了一圈肉,看得衛靈綰好不心疼。
不過還好,等今日皇帝下葬,這樣的日子就能結束了。
因為帝王殯天,原本定於九月處死的嶽家人,倒是又多活了幾天,然而也就隻有幾天而已。
佑寧帝下葬第二天,暫代國事的莫辰法,便再次昭告天下,三日後對嶽家人行刑。
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按理說,此刻十二皇子應該登基為帝,正大光明地管理大梁。
然而不管大臣們怎麽勸,莫辰法就是不願意,他要等七哥回來。
這個位子是七哥給他的,所以他想在七哥的見證下,走到那裏。
話雖如此,不過他現在也就缺個頭銜,手上握有的權力,其實和皇帝沒差別。
九月,天氣漸漸轉涼,北境那邊傳來最新消息,韃靼已經徹底投降,衛峰不日就會帶著兩個兒子返程。
因為要帶上李陽將軍,所以他們不好再借用女兒的畫,一眾人隻能走陸路。
如果路上不耽誤時間,衛淼應該能在許如卿生產前,趕回京城。
不過那都是十一月的事,現階段,衛靈綰最關注的,還是顧清瑤。
明天就是嶽家人行刑的日子,今天一大早,衛夫人吩咐人套了馬車,帶著一個下人離開了衛府。
根據暗一的觀察,馬車行進的方向,正是天牢。
她去見了顧清瑤。
十年的教養之情,到底還是讓衛夫人放不下這個養女,衛靈綰能理解。
“小姐,就不擔心嗎?”
清風將剛做好的糕點,端到少女手邊,臉上的憂慮清晰可見。
“擔心?擔心母親來求我,照顧清瑤嗎?”
丫鬟沒有言語,算是默認了她的說法。
對此,衛靈綰隻是勾唇一笑。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
誰規定母親來求我,我就一定要聽她的話?”
她塞了半塊糕點進嘴,隨手擦掉指尖的碎屑。
不管顧清瑤會對衛夫人說什麽,明天,隻會是她的死期。
衛夫人這一去,就是一兩個時辰,直到巳時,少女才從下人那兒得知,她回來了。
彼時,衛靈綰正在操心兩個丫鬟的親事。
清風清水和她的年歲差不多,如今自己連女兒都有了,這兩丫頭還沒嫁人,是以一得空,她就想為她們挑個好夫婿。
這個想法一生出來,她就想付諸行動。
於是少女立刻將兩個丫頭叫到身邊,打算問問她們,對未來相公的要求。
然而第一個字還沒出口,衛夫人就急匆匆地闖進了內間。
“你,是不是,不是我的綰?”聽到衛夫人這麽一問,衛靈綰大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完全沒明白她的意思。
看到她臉上疑惑的神情,衛夫人心中突然有了動搖,可一想到顧清瑤忍痛說的那些話,她又堅定了自己的心,隨即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我去了天牢,見了瑤瑤。她告訴我說,你不是我的女兒,她說我的女兒綰已經死了。
綰,你告訴娘,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聽到這話,清風清水當即就皺起了眉頭,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厭惡顧清瑤的挑撥離間,也厭惡衛夫人竟然這般輕易,就被那個女人騙了去。
“夫人,您說的什麽胡話,小姐明明就在這裏...”
“清水!”
此刻,少女已經明白了衛夫人的意思,也意識到一件事。
定然是上次見顧清瑤時,自己露出了什麽馬腳,才會讓她起了疑心,而後添油加醋的,告訴了衛夫人。
事實和衛靈綰猜測的差不多。
她自那天離開後,整日待在牢房中忍痛等死的顧清瑤,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以前的事。
往事回憶完了,她就回想衛靈綰,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話。
終於有一天,她發現了不對。
於是幾年前的那個猜測,重新回到了她的腦海中,越想她越覺得自己猜中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麽方法,可她非常確定,現在的衛靈綰,絕對不是衛家的女兒。
真正的衛靈綰,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身上的疼痛逐漸加深,顧清瑤就愈發肯定這個想法。
直到今天,衛夫人想去見她最後一麵,送她一程。
“所以母親,您寧願選擇相信,曾經要殺你的養女,也不願意相信我,是嗎?”
麵對女兒的質問,衛夫人羞愧地移開視線,身子卻依舊立於原地,顯然是在等她的解釋。
少女微微彎了彎嘴角,麵容淡淡。還好她對衛夫人,早就已經沒有了期待,所以並不指望,她能回答自己的問題。
衛靈綰重重地合上眸子,一個惡念突然在心頭浮起,接著她就聽到自己斬釘截鐵的聲音。
“對,她說對了!”
“衛夫人你的親生女兒衛靈綰,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而且殺死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您、衛老夫人,還有明天就要死的顧清瑤!”
此言一出,衛夫人的瞳孔在刹那間睜大,站在一邊的清風清水,也是滿臉不可置信。
然而少女的話,還沒有說完。
“衛夫人您還記得,衛靈綰剛回京城的時候嗎?那時,她因為‘打’了顧清瑤,被老夫人拖到祠堂打板子。”
“實話告訴你,她就是那個時候死的!再醒來,住在這具身體內的人,就變成了我。”
“是她的親祖母,親手打死了她。而你和顧清瑤,是殺了她的幫凶!”
衛靈綰每說出一句話,衛夫人的心,就跟著震了三震。
事情的真相,已經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不對,這不對!
衛夫人突然一機靈,目光灼灼地盯著衛靈綰。
這人說的話,聽起來太荒唐了,她不應該相信的,綰說的一定是假話!
對,假話,一定是假話!
綰是她的女兒,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兒,她怎麽會忍心殺自己的骨肉呢?
這絕對不是真的。
想到這兒,衛夫人露出一抹笑容,而後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綰,你又在和娘開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衛夫人心裏應該清楚。”
少女後退一步,躲開了她的手,出口的聲音越發冰冷無情。
“現在回想,您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明明剛回來的時候,衛靈綰還是大字不識的野蠻女子,不過幾個月,就能畫畫能寫字,正常人能做到這一點嗎?”
“所以,唯有換了一個人,才能解釋這一點!”
“不是的!不是的!”
衛夫人瘋狂地搖著頭,情緒已經瀕臨崩潰,“我的綰天資聰穎,她學什麽都快,她不會死!”
“她一定不會死,我的女兒她不會死!”
一抹愧疚不經意地劃過眼眸,少女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臨到嘴邊的、傷人的話咽了回去。
已經夠了。
對於衛夫人的懲罰,已經夠了。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讓一個母親知道,自己殺了自己的女兒,更加痛苦。
況且,她還是一次性,失去了兩個女兒。
耳邊,衛夫人還在不斷地重複“我的女兒不會死”,衛靈綰掩住神色,一個手刀,打在了她的頸後。
下一刻,她便歪倒在少女懷裏。
“清風,宣禦醫進府。清水,扶夫人進屋休息。”
衛靈綰冷靜地安排著一切,然而這一回,聽到她吩咐的兩人,卻並沒有馬上行動,而是踟躕在原地。
顯然,她們和衛夫人一樣,都不能接受,眼前這個人,不是衛靈綰的事實。
少女淡淡地瞥了她們一眼,什麽都沒說,直接提高了音量。
“清素,帶人進來!”
寧王如今是大梁的紅人,身為他的王妃,禦醫自然不敢怠慢。
才得到消息,就馬不停蹄的帶著家夥,到了寧王府。
診完脈,衛夫人並不是什麽大礙,隻是受了刺激,氣急攻心所致。
隻要衛靈綰願意,也就幾道靈氣的事。
但是她,並不願意。
上次救衛夫人,是因為原主留下的戾氣作祟,逼得她不得不救。
如今沒了戾氣,做什麽,她都可以隨心。
“多謝譚禦醫跑這一趟。”
“王妃客氣了!”
譚大夫將藥方遞到丫鬟手中,又重新拿起了自己的脈診。
“不知王妃身體近來如何,可否讓微臣號一號脈?”
當初衛靈綰離開,莫辰淮是以養病的名義,如今她回來,就意味著病已經好了。
不過不知情的莫辰法,還是對太醫院叮囑了一番,要他們多注意注意寧王妃的身體。
是以,譚禦醫才會有這麽一問。
不過少女還是禮貌謝絕了他的請求,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外間,清風清水還站在原來的地方,沒有離開一步。
得知此事時,衛靈綰隻是微微一笑,幾個月的相處,到底還是抵不過人家多年相伴。
“清素,讓她們回去。
從今天開始,本妃身邊的大小事宜,由你來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