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賈長安與楊昀的密謀

此刻劉知遠正坐在馮若安不遠處,還在挑燈夜讀,突然看到馮若安這種反應,立馬走過來,“若安,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馮若安的神情還沒有完全放鬆下來,過了會,才稍微回了回神,轉頭看向劉知遠,“沒事,夢到我妹妹了,唉,也不知道她現在在魏國是死是活,過得怎麽樣。”馮若安歎了口氣說道。

“嘿,想那些幹嘛,那都是自己當下決定不了的事,要我說,還是專心把功名賺了,等到自己有實力的時候,再去想這些事。”劉知遠安慰著馮若安。

馮若安看著劉知遠,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每次我迷茫胡思亂想的時候,你總是能夠及時把我拽出來。”

“都是自家兄弟,別見外。”劉知遠回複了一臉歡笑。

“我們應該再有兩日的路程,就回到建康了吧?”馮若安詢問道。

劉知遠轉頭看向軍帳外,月光皎潔如水:“不錯,正常行軍速度,兩日,不過這一次回建康,怕是並沒有那麽簡單了。”

“什麽意思?為什麽沒有那麽簡單了?”馮若安詢問道。

“前幾日朝廷有詔書下發,擢升我父親和淮南王的官職。”劉知遠頗有些擔憂的神色。

馮若安立馬不解地詢問道:“升官發財,這不是好事嗎?這有什麽擔憂的?”

“可是,大戰結束的時候,父親已經被升官了,現在,無緣無故地再次升職,這就有些讓人想不通了,而且,更奇怪的是,這次來宣讀詔書的竟然不是陛下身邊的黃門侍郎,而是大鴻臚直接傳的旨,這些都和以往不太一樣。”劉知遠全程緊盯著馮若安說出了自己的擔憂,說完之後,眼神裏更是多了一些滿心期待的神情。

其實劉知遠遠比自己父親要更加明事理,劉落安作為單純的武將,內心還是有著一些對於權謀的不屑,而劉知遠則不同,尤其是經過北方之戰,馮若安的一係列舉動更是讓他刮目相看,也因此,他更是把馮若安視為自己的知己好友,一些重要的事情,也會格外看重馮若安的意見。

可是這一次,劉知遠卻並沒有從馮若安這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隻見馮若安繼續躺倒在**,雙手交叉靠在腦後,目光看向對麵帳篷窗戶外的夜空,無比豁達地回複道:“要我說啊,這種事情,我們也不了解內情,就不要去杞人憂天了,先回到建康再說,反正現在將軍的威名無人能及,這個時候,是肯定不會有人想要謀害將軍的,最多隻是不同派係對將軍的拉攏,我們隻要靜觀時局,不隨意站隊,不隨便與其他派係為敵,就一定沒事。”

劉知遠聽完這句話,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看看,還得是你啊,我們這幫靠體力拚殺的武人,就想不到這麽多,到底是貴族!”

聽到貴族兩個字,馮若安立馬深深地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立馬變得憂傷:“貴族啥啊,我還羨慕你呢,一家人,靠著自己的努力決定自己的命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我呢,從出生開始,命運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現在更是落得個家破人亡,孤身一人逃亡建康的下場,我那唯一的妹妹,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這樣的貴族,誰愛當誰當,反正我下輩子,隻想當個普通人,種種地,喂喂雞,再養條小黃狗一起曬太陽,這才叫生活啊!”

劉知遠立馬感受到了馮若安內心的悲傷,想要勸慰,但是,自己又沒有那麽得會說話,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軍帳中,就這麽突然安靜了好一會,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馮若安在感傷地回想自己的家人,以及思念自己那個唯一可能還在世的妹妹,而劉知遠,則大腦在快速運轉,思考著該說些什麽話,安慰安慰馮若安,可是,偏偏這個時候的腦袋,就好像喧囂的鬧市口,本來人流車馬的通行還井然有序,現在著急起來,反而導致了大堵塞,腦子中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漿糊,竟然尷尬得一句話都想不起來。

“抓緊睡覺吧,明天估計該加快行軍了。”馮若安從腦後抽回自己的雙手,向右邊轉了個身,隻留給劉知遠一個後背的身影。

劉知遠繼續盯著馮若安的身影,腦海中的那場交通堵塞也逐漸得到疏通,思路重新恢複正常,開始不斷回想著剛才馮若安說的那些話:自己真的才是最幸福的嗎?可是,自己又為什麽會羨慕馮若安的貴族出身呢?

建康,太子東宮,三大殿之一的光天殿中,賈長安正在耐心地陪伴太子讀書,前一日,賈長安收到皇宮中高啟傳出的信息,說是陛下的病情有所緩解,目前人已經清醒,可以說話了,自己也就放下心來,想到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忙於在外麵奔走,聯絡各處朝臣,賈長安這才發現,自己其實已經疏遠了太子很長時間,於是,幹脆今天陪著太子一起好好讀書,再去享受一下難得的二人時光。

實打實的說,司馬睿在賈長安身邊的時候,是最接近於一個正常人的狀態,不會做出一些失態的舉止,說話也會格外注意,不至於出現一些讓人驚詫的言論。

此刻的賈長安坐在司馬睿北側身旁,陽光突然透過窗戶雕花間的縫隙照射進來,在賈長安麵前的書頁上,打出來兩行光柱,清晰映襯出了一行字: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賈長安慢慢把臉轉向司馬睿,在陽光的映襯下,司馬睿的臉龐顯得格外清秀,清晰的麵部線條下,倒是著實體現著一股帝王貴胄的莊重高雅。

賈長安不由得在心裏默念了一句:“充耳琇瑩,說的就是這樣的男子嗎?”想到這裏,賈長安的臉上不由得泛起了一陣笑容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外而內傳來,賈長安的目光迅速轉向光天殿正門。

“稟報太子、太子妃,丞相楊昀有急事求見。”趙敞走進來稟報道。

賈長安轉頭看了看還在認真讀書的司馬睿,臉上繼續滿臉笑意地說道:“太子,跟趙敞出去玩一會吧,等會再來功課。”

司馬睿仿佛是早就迫不及待的一樣,幾乎是眨眼間就把書扔在了麵前的書案上,而後迅速站起身,隻是並沒有直接跑出去,而是往賈長安身邊走了兩步,然後彎下腰,貼在賈長安的耳朵邊小聲說道:“姐姐,我喜歡你剛才偷瞄我的樣子。”

賈長安立馬滿臉通紅,像是一個做了壞事被發現的孩子一樣。

司馬睿看到賈長安的反應,立馬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快速從趙敞身邊跑過,趙敞緊跟著追上去,邊追邊大喊著:“哎呦,我的太子殿下,您慢點,可別摔著了。”

賈長安仍然留在原地,滿臉嬌羞的神色,許久之後才帶著笑臉,輕聲自顧自的說道:“太子還是很懂情調的嗎,這樣的男子,哪裏是個傻子啊。”

“太子妃,是否宣丞相進來?”門外另一名宦官的聲音,輕聲地提醒著賈長安。

賈長安立馬從自我陶醉中清醒過來,端坐正身子說道:“就把丞相大人,帶來這裏吧?”

賈長安端坐胡亂想著,到底是什麽事讓楊昀這麽著急的要來見自己,雖然經過上次拜訪,楊昀已經主動向自己示好,而且後麵也確實給自己提供了一些便利和支持,但是,賈長安在內心中,還是沒有完全把楊昀當做自己人。

“今天這個由頭倒是正好,皇後不可能不把陛下病危的事告訴楊昀的,我倒要看看楊昀是真坦誠,還是假演戲。”賈長安在內心思量著。

外麵又是一陣嘈雜且快速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沒多久,楊昀就出現在了賈長安麵前。

“臣恭請太子妃屏退左右,臣有要事與太子妃商議。”楊昀進門之後便著急地說道。

賈長安立馬揮了揮手,殿中的侍衛婢女們魚貫而出,很快便隻剩下了楊昀和賈長安兩個人。

楊昀繼續向著賈長安走近兩步,恭敬地站立著說道:“太子妃怎麽還會有這種閑心,現在是風雨欲來啊!”楊昀的語氣格外著急。

賈長安抬頭看了看楊昀,迅速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丞相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情?”

“哎呀!”楊昀非常無奈地歎息了一句,然後左右快速挪了幾步,“太子妃就這麽不信任我嗎?陛下病危,這是天大的危機啊,太子妃為什麽要瞞著我呢?”

賈長安故意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看著楊昀說道,“這簡直是天大的誤會啊,我怎麽會不信任丞相?隻是陛下當時病重,事發突然,我擔心消息流傳出去會引起動亂,所以,特意叮囑所有人,消息不得外傳,這件事,並不是針對丞相的,丞相大人千萬不要多想啊!”

話還沒說完,賈長安就已經站起了身,好顯得她對這件事格外重視,生怕楊昀會多想誤會,傷害到兩個人的彼此信任關係。

楊昀仍然非常著急,以至於突然兩手伸出,稍微向前彎曲著上半身,雙手在一起連拍了三下說道:“這哪是想瞞就能瞞得住的啊!現在桓鑒已經知道消息了,荊州的信使傳出來消息,陛下一旦出現意外,桓鑒將立即率領荊州軍團十萬人,順長江而下,直達建康,護楚王繼位!”

賈長安聽到這種消息,登時感覺內心一陣驚顫,連忙問道:“什麽?消息是真是假?”

“這是我多年的好友,如今在荊州為官,這種消息,怎麽可能有假的,桓鑒現在都已經把話說明了,已經和自己的幕僚商議定了,一旦陛下駕崩,立刻在荊州發布出布告,昭示天下。”楊昀繼續說道

“啊?不可能啊!楚王才抵達建康沒幾天,而且楚王已經明確向我表達了他的意圖,對皇位毫無興趣,根本不會與太子產生爭位的衝突!”賈長安的語氣也逐漸著急起來,同時,內心有一種強烈的被人背叛的感覺。

此刻賈長安的腦海裏已經開始迅速升溫,這幾天她在建康城內到處奔波,好不容易把建康城的形勢穩定下來,把重要官員的關係維護好,卻沒想到,問題從外部爆發了。

楊昀此刻就站在賈長安的麵前,著急的甚至都沒來得及坐到凳子上,現在聽到賈長安這麽說,楊昀更加著急了,快速向賈長安走近兩步,語速急促地說道:“楚王在北方這段時間,有密使頻繁往來徐州與荊州,太子妃知道嗎?”

聽到這句話,賈長安立馬警惕地抬頭看向楊昀:“丞相是怎麽知道的?”

楊昀突然被賈長安這句話問得一愣,他怎麽也沒想到,都到了這麽緊急的關頭了,賈長安的關注點竟然是,自己是怎麽得到這些消息的。

愣住之後,楊昀才終於想明白賈長安為什麽這麽問,立馬繼續焦急地說道:“太子妃,你為什麽就是不相信老臣呢?老臣對太子和太子妃忠心耿耿啊,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老臣和楚王向來沒有什麽交情,即使從私心上來說,我肯定也是更加希望太子繼位,而非楚王啊!”

對於楊昀的解釋,賈長安好像並不領情,對於王循這個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丞相,賈長安尚且做不到推心置腹,更何況是楊昀這位交情隻有兩三年的新丞相。

“丞相大人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既然是密使,那行蹤必然很隱蔽,丞相是怎麽知道的?”賈長安端坐著,看似滿臉平靜得繼續追問著。

楊昀眼看著賈長安這麽刨根問底得窮追不舍,知道自己在回避這個問題也沒有用,於是,幹脆不再那麽心急火燎得,而是語氣稍微平和些的說道:“桓鑒身邊的荊州主簿陳升是我多年的老友,荊州的事,老臣都是從他那裏得知,這可是老臣獲取荊州消息的唯一渠道,太子妃一定嚴守秘密,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陳升和我之間的這層關係,否則,荊州的消息可就斷了!”

賈長安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接著說道:“這是自然,丞相大人千萬不要怪我,隻是,現在每件事都至關重要,容不得犯下半點錯誤,所以,我也就謹慎了很多。”

賈長安雖然這麽說,但是楊昀卻並沒有接過賈長安的話去相互客套,而是繼續著急忙慌得問道:“現在陛下的身體狀況雖然有所恢複,但是,仍然不能下床,太子妃這個時候,一定要力保萬無一失,皇權之爭,一旦開始,就沒有輸贏,隻有生死!”

賈長安的內心,突然就五味雜陳起來,自己一直不願意麵對的局麵終於到來了。之前雖然楚王與太子之間,確實是皇位繼承的競爭者,但是,陛下還在,太子的位置穩固,而且楚王本身沒有表現出絲毫想要爭奪皇位的欲望,反而是對太子的叔侄親情更重一些,所以,大家一直以來相處的倒也融洽,現在,隨著皇帝司馬韜的突然病倒,皇位繼承權的爭奪已經不再隱晦,親情,終於要迎來權利的終極考驗了。

內心胡思亂想了一陣之後,賈長安抬起頭,看向楊昀,楊昀正微躬著上半身,神情專注的緊盯著賈長安,眼神中滿是著急和期待。

“依丞相的看法,眼下應該怎麽辦?”賈長安問道。

聽到賈長安的問題,楊昀反而沒有像剛才那麽著急的回答,而是明顯猶豫了起來。

眼看著楊昀明顯有顧慮,賈長安繼續說道:“丞相,事到如今,你我是一條船上的,我們之間,無所不談,不用回避,太子在,你我才能在,這是大家都懂的道理,所以,知無不言。”

聽到賈長安這麽說,楊昀仍然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楚王雖然是太子的威脅,但是楚王的勇武,天下無人能敵,殺了太可惜了,臣建議,外放任職,隻要楚王不在京城,對太子日後及時繼位就不會構成威脅,隻要保證太子正常繼位,外有賈蕭王三家的牽製,內有岩陵軍,桓鑒不敢輕舉妄動。”

對於楊昀的回答,賈長安沒有直接表態。

眼見賈長安到了現在還是下不了決心,楊昀拱手對著賈長安,再次無比急切得說道:“等不了了太子妃,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賈長安再次轉過頭看向了楊昀,兩個人四目對視,楊昀的目光中滿是急切,倒是賈長安,頗有些心虛,生怕辜負了楊昀的一片忠心。

又是片刻的安靜,楊昀等待著賈長安肯定的答複,而賈長安,則在等待自己說服自己。

“丞相,陛下現在已經緩解了,說不定會好起來,這件事,沒有這麽著急,還是再等幾日,等陛下的病痊愈了,交給陛下定奪吧!”賈長安回答道。

楊昀看著賈長安,還想再繼續試著說服她,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賈長安先說話了:“丞相大人還有什麽事嗎?沒有的話我倦了。”

楊昀終於無奈得搖了搖頭,然後躬身施禮之後,慢慢退了出去。

此刻的建康城,岩陵軍正整齊得跨過護城河,沿著城門魚貫而入,司馬德昌和劉落安並排騎著兩匹白馬,在沿路夾道歡迎的歡呼聲中,帶著滿臉歡笑,滿心自豪得重新回到這座讓他們驕傲的城市。

“劉將軍,這次再回到建康,你可就是一等一的明星人物了,位高權重的時候,可不要忘記了我老司馬啊!”司馬德昌,滿臉笑意得對著劉落安打趣道。

劉落安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早已經和司馬德昌熟識得像是兩個老友,再加上這次的勝仗,確實足夠岩陵軍揚眉吐氣的了,所以劉落安的態度也不再像剛回到晉國的時候那麽卑微,姿態也逐漸得高傲起來。

現在聽到司馬德昌這麽打趣自己,劉落安立馬同樣帶著些笑意回答道:“老王爺,我們這一次這麽大的功業,隻可惜了這裏是健康,要是我們正在踏入的是長安,那可就是另一番豐功偉業了。”

司馬德昌經過這一戰,內心也逐漸驕傲了起來,聽到劉落安這麽說,立馬緊跟著說道:“那肯定啊,不過,也不是多遠的事了,我相信,在我有生之年是可以看得到的,劉將軍,你可要記住了啊,這種豐功偉績,一定要帶著我老司馬的!”

話說完,兩人立馬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