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龜爺爺

(壹)

第三天一早,嘟嘟來到此處遠近聞名的潮汐樂器行。

那堵一海裏之外的回鄉壁,石壁臨近水麵的位置有窟天然的石洞,那潮汐樂器行便位居於這窟石洞當中。由於,這處海洞距離洋麵三米左右的深度,所以清晨的陽光正好以傾斜的角度,照入進了這個深達十米見方的洞穴。

嘟嘟遊到洞穴門口,眼見晨曦照進洞內大概三四米的位置,便受到水光波動的阻攔,竟是再也無法探尋入內。這猶似太陽的舌頭長度有限,因而被卡在了洞穴的門口處,看不太清楚洞內深處的情況,這讓嘟嘟既忐忑不安又滿懷希望,所以其心髒“咚咚”跳得厲害,一時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

由於嘟嘟不能硬闖,她受到刀仔熱愛舞蹈的那份鼓舞,已然抱定了前來學習才藝的決心,倘若因為一點小小的困難便臨陣退縮,這不對起心中的夢想,所以她鼓足勇氣,傾身挺了挺胸口,便麵朝洞穴試探道:“請問,請問海龜爺爺在嗎?”

這潮汐樂器行正是海龜爺爺的住處。

嘟嘟的聲音細若蚊蠅,加之海水阻力的效果,特別是那水波紋如同一雙大手,從洞穴內傳來夾雜竊竊的回音,幾乎衝淡了她的聲音。

當即,嘟嘟便鼓起勇氣,用力加大了嗓門,朝向洞腹深處大聲道:“您好!我叫嘟嘟,我來拜師學藝。”

“誰呀?”大概隔了五六秒鍾,就如同石子投入水中的延遲反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洞穴深處**來:“這大清早的吵死人了!”

盡管洞穴的主人聽起來頗不耐煩,但好歹也說明自己沒有白跑一趟,因而嘟嘟繼續提高了嗓門:“請問,您是海龜爺爺嗎?”

終於,那**來的聲音附著在海龜爺爺的實體,其滑動一雙形似船槳的鰭狀肢,正麵朝洞口的方向悠哉地遊來。特別是當海龜爺爺的身影劃過那道陽光與陰影的分界線,就像是一個正在爍爍發光的美好希望朝往嘟嘟遊了過來。

嘟嘟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仿佛即將受到命運的審判,如果再度聽到了自己沒有樂器方麵的天賦,那她不清楚還能往哪方麵的才藝進行努力,所以嘟嘟對此行前來求教抱以莫大的期望。

然而,海龜爺爺無視客人的存在,而是遊出洞口,徑直浮出水麵,張嘴吸了口空氣。

嘟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跟過去,眼見海龜爺爺吸夠了清新的氧氣,折身回往洞穴內的住處,她便急忙迎麵遊了過去。

“小家夥,你是來找我的嗎?”海龜爺爺望向來客,可見其下巴長滿了胡須,的確已經是很老的樣子。

“哇噻!海龜爺爺——”嘟嘟努力壓製緊張的情緒,佯裝開心衝對方打招呼道:“您身體看起來真好!”

海龜爺爺一臉平靜的安詳:“我已經很久沒在外人麵前露麵,你是怎麽找到這兒的?”

嘟嘟嘴甜地誇張回複:“這說明您的事跡廣為傳頌,這附近海域都知道您的大名。”

“好了!”顯然,海龜爺爺對來客的吹捧不感興趣,直截了當道:“說你來找我的目的吧!”

對方的直接令嘟嘟感到有些為難:“其實——其實,我想拜您為師!”

“拜我為師?”海龜爺爺微露吃驚的神態。

“是啊!”嘟嘟鼓足勇氣為自己爭取道:“都說您這兒擁有這海洋世界最豐富的樂器。”

“原來是這樣!”海龜爺爺明白地輕輕頷首,擺出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那你想學什麽樂器啊?”

這個問題可讓嘟嘟犯了難,她不僅不知道有哪些樂器,更不清楚自己可能存有哪種樂器的天賦,隻得含糊其辭:“您這有什麽樂器?”

海龜爺爺笑言:“看來,你還沒想好自己的目標啊!”

嘟嘟隻得如實相告:“因為——我也不知道有哪些樂器。”

海龜爺爺便主動邀請道:“那我就帶你參觀一下我的樂器行吧!”

“啊!”嘟嘟一臉意外的驚喜:“您要帶我參觀您的樂器行?”

“是啊!”海龜爺爺好客地回答:“這不正是你來此的目的嗎?”

“謝謝您,海龜爺爺!”嘟嘟激動地不停點頭致謝。

然而,海龜爺爺意味深長道:“希望你不要感到害怕。”

害怕?我為什麽要害怕?嘟嘟正在疑惑時,眼見海龜爺爺麵朝洞穴深處遊去,便趕緊跟了進去。

嘟嘟一遊進洞穴,便察覺到一股寒氣逼來,特別是在他們說話之間,太陽已於偏東的方向,稍稍移向了偏西的位置,因而太陽的“舌頭”探出洞外一寸,她也就離開了洞內一寸的距離,所以當嘟嘟的身體劃過那道陽光與陰影的分界線,立馬感覺全身一陣緊縮,一股陰氣滲入進了背脊,這令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海龜爺爺覺察從背後導來的戰栗,但他沒有回頭,則是繼續帶路;嘟嘟感覺眼前一暗,她適應了一下光線,發現自己被帶進主洞,視野立馬開闊了起來,可見這是一方大概二十平方米的洞穴。

嘟嘟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洞穴裏擺有一排排的展示架,每一排展示架皆放有琳琅滿目的各類樂器,如一麵展示架上擺滿了各種海螺樂器,另一麵展示架是各類魚骨做成的魚琴,還有用海蛇的脊柱製作的鋼琴,墨魚骨做成的豎琴,管狀蠕蟲做成的管弦樂器,用各類水母製作而成的各種打擊樂……以及嘟嘟連聽都沒聽說過的那些樂器,直看得她眼花繚亂,心裏已經樂開了花。她這裏吹吹,那裏碰碰,一對忙碌著的眼睛根本就不夠用。

“這邊是吹奏類樂器,那邊是彈奏類樂器,後邊是管弦樂的區域……”海龜爺爺向嘟嘟介紹他的樂器寶庫。

“海龜爺爺,您製作了這麽多樂器啊!好多樂器我見都沒見過,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嘟嘟跟隨海龜爺爺來到樂器行的中央,可見平台上放著一把龜殼模樣的器形,那器具因龜殼黛青色的對稱紋路,正散發出著溫潤如玉一般的光澤,嘟嘟僅看了一眼,就被它給迷住了:“這是什麽?”

海龜爺爺的笑容充滿了愛意,猶若是在看自己的愛侶那般:“這叫龜鼓?”

“龜鼓?”嘟嘟用商量的口吻道:“我能摸摸它嗎?”

“哈哈!”海龜爺爺大笑地讚歎:“小丫頭,眼光不錯嘛!一下子就看上了我這裏的鎮館之寶。”

“鎮館之寶?”

嘟嘟眼見海龜爺爺答應,便用胸鰭小心翼翼地碰觸龜鼓上的花紋,沒想到發出“叮咚”一響,原來那龜殼的每一格花紋都可活動,由此便發出了悅耳動聽的美妙樂聲,卻是嚇了嘟嘟一跳,她緊忙縮回了胸鰭,滿麵驚恐地望向這裏的主人。

“哈哈!”海龜爺爺發出霍霍的笑聲:“這是中音7。”

說話的同時,海龜爺爺用他那雙鰭狀肢靈活地彈奏著龜鼓的琴鍵,仿佛潮汐般的音樂以他們為中心向外輻射,整個海洞隨著海水的震**,進而形成巨大的共鳴效果,龜鼓所演奏出的音效清耳悅心、宏大動聽,像波濤、似海浪、如風沙、若流水……總之,自然界所有美好的聲音仿佛都凝聚在這龜鼓的內腔,隨便撫鼓一撩撥,即是世界的聲音。

嘟嘟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音樂竟是這樣美好,直入心靈的靈魂藝術,海龜爺爺的演奏令她感覺心潮起伏。雖然沒有跳舞的天賦,但嘟嘟忍不住拍鰭擺尾,跟隨節奏不自覺地律動,居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最簡單的搖擺。

(貳)

也不知道彈奏了多久,海龜爺爺似乎有些累了,便慢慢地放下那對前肢,竟是發出了輕輕的鼾聲,當著來客的麵兒打起盹來。

嘟嘟想笑又不敢笑,她擺動透明的尾巴,在一欄欄的展示架前欣賞那些宛如珍寶般美麗的樂器,特別是那些五彩斑斕的貝殼在海水流動的衝擊作用下,發出樂似蜂鳴的震動。嘟嘟正要湊過去查看其發音原理,一串磷蝦亮片似地從貝殼內湧出,嚇了她一大跳。

那些磷蝦分明也受到了驚嚇,體內的發光器藍青色微帶紅,因而散發出藍綠的美麗磷光,跟五彩斑斕的貝殼相映成趣,形成了一波可視、流動著的樂音,帶出了五線譜的律動及光感。

嘟嘟玩心大作,跟磷蝦捉迷藏,不知不覺臨近傍晚,從洞口射進的光線已經暗下了大半,但好在那些珍寶般的樂器自動發光,將洞內映出綺夢似的多姿多彩。

終於,海龜爺爺睡醒了,他睜開略顯渾濁的眼睛,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見四周的光線,嘟嘟像是一陣小風,正歡笑追逐著什麽,由於其來勢洶洶,一頭撞在了海龜爺爺硬殼的身上。

“啊!”嘟嘟正在暈頭轉向,其追逐的磷蝦一哄而散,她撓了撓被撞疼的腦門,因眼見海龜爺爺正奇怪地望向自己,便開心地揮舞著飄帶般秀逸的胸鰭:“海龜爺爺,您醒了,您終於醒了!”

“不好意思,小家夥!”海龜爺爺解釋道:“我老了,每到下午一兩點鍾,就會犯困,總要打個盹,才有精神。”

“海龜爺爺,您不用自責。”嘟嘟連連擺動胸鰭:“是我不好,沒打招呼,來得唐突!”

“對了!”海龜爺爺想起什麽:“我記得你說你想學樂器,選好學什麽樂器了嗎?”

嘟嘟指了指洞穴中央平台上的那把龜鼓:“就是它吧!”

海龜爺爺露出讚許的笑容:“你這個小家夥還真是很有眼光啊!”

“是嗎?”這些日子求藝以來,這是嘟嘟首次聽到讚賞,便開心地追問:“這是用什麽做的呀?”

海龜爺爺用他那對鰭狀肢撫摸樂器上的花紋,仿佛正摩挲著一件心愛之物,渾濁的目光更是充滿了依戀:“它是用我老伴的龜殼做的。”

“什麽?”原本,嘟嘟正準備用胸鰭碰觸那件龜鼓,但聽聞對方的上述話語,嚇得她恰好縮回了胸鰭:“您老伴的龜殼?”

“是啊!”海龜爺爺微笑地回答:“我這樂器行裏的魚骨琴、海螺、打擊樂……它們都是我的老朋友去世後,我用他們的骸骨做的。”

“什麽?”嘟嘟嚇得張大了嘴巴:“這——這些都是您用老朋友的骨骸做的,您該不會是——”

海龜爺爺瞧出嘟嘟嚇得渾身驚悚,明白對方誤會了什麽,便仰麵霍霍地大笑道:“看來,你這個小丫頭一定是誤會了。”

“誤會?”嘟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恐懼或害怕:“我誤會了什麽?”

“哈哈!”海龜爺爺笑言:“你一定是誤會我謀殺了那些老朋友,將他們的屍骨做成了各種樂器。”

“難道不是嗎?”嘟嘟停止顫栗。

“當然不是!”海龜爺爺慢悠悠地解釋道:“就拿這把龜鼓來說,我的老伴活到了一百歲,去年壽終正寢,我便用她的龜殼做了這把龜鼓,每當想念她,以及我們在一起時的那些歲月,我就會彈奏這把龜鼓,就像是她還活在我身邊。”

“原來是這樣!”嘟嘟明白地點了點頭,甚至有些稍許的感動:“所以——您就在老朋友們壽終正寢後,用他們的屍骨做成了這些樂器?”

“是啊!”海龜爺爺的嘴角漾出和煦的笑容。

嘟嘟已經完全不感到害怕,而是一副癡迷的傾聽之態:“那您老伴去世時,您不覺得難過嗎?”

海龜爺爺搖了搖頭:“我們海龜可以活一百歲以上,所以見慣了這海底世界的生離死別,我老伴壽終正寢,過去得很安詳,而且我們一起留下了最為美好的共同回憶,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就用她的龜殼做成了這把龜鼓。”

嘟嘟頷首明白道:“這樣,每當彈奏起這把樂器,您就覺得是在跟她說話?”

“是啊!”海龜爺爺點頭:“這些樂器都有它們各自的生命,它們附著宿主生前的那些個性,因而每當彈奏這些樂器,我都能聽到那些老朋友的笑聲,他們的憤怒,他們的難過,他們的過去,以及他們的心聲……就像是他們生前還活著時的樣子,這些樂器保存了我和愛人與朋友們共同的美好記憶。”

嘟嘟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死亡不止是悲傷,而是流淌著詩意的美感。海龜爺爺讓他的朋友們以樂器的方式活了下來,這些器形可以演奏天籟之音,而那不僅僅是海洋的聲音,也是他們生前活著的笑聲,更是跟海龜爺爺的竊竊私語。

嘟嘟不免感懷道:“原來,這才是祭奠親朋友人最好的方式。”

“哈哈!”海龜爺爺豁達地回應:“所以每次漲潮,潮汐的流水催動樂器行,我都會感到有些吵,就好像我年輕時跟他們吵架時的樣子。”

“海龜爺爺,您真是太可愛了!”嘟嘟嚐試地問道:“那我能彈奏這把龜鼓嗎?”

“當然可以!”海龜爺爺怡悅地大笑:“樂器製作出來,不就是用來演奏,發出美妙的樂音。”

嘟嘟擔心道:“那您的老伴不會嫌棄我這麽一個生手,玷汙了您這些樂器,玷汙了您的琴聲?”

“哈哈!怎麽會?”海龜爺爺回答:“我老伴天天隻跟我說話,恐怕——她早就已經煩死了,巴心不得有其他訪客能跟她聊天。”

海龜爺爺通達的生命意境,這讓嘟嘟放下擔憂的緊張,她小心翼翼地觸碰那隻龜鼓,輕輕地按下了龜殼上的花紋,悠揚的樂聲在耳畔響起;嘟嘟沒想到自己從未學過樂器,不過用胸鰭隨意地擺弄了兩下,這琴聲便發出如此悅耳的妙音。

海龜爺爺笑道:“這麽說來,你已經選好了樂器?”

“我覺得這龜鼓發出的聲音很好聽,”但嘟嘟對自己毫無任何信心:“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方麵的天賦。”

海龜爺爺麵現鼓勵的笑容:“孩子,你為什麽要懷疑自己?”

嘟嘟像是做了難為情的羞恥之事,她越發毫無信心地壓低了嗓門道:“之前,我去學習跳舞,學習唱歌,但都被告知——我沒有音樂方麵的天賦,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個演奏者。”

海龜爺爺笑答:“但你彈奏這龜鼓發出的聲音很好聽啊!”

嘟嘟自知之明道:“這是因為您琴做得好。”

“我承認這把龜鼓——我比其他樂器多用了百分之二百的心血來製作。”海龜爺爺說話的同時,用前肢摁了一下琴鍵,果然龜鼓再次發出天籟動聽的絕美音色:“但你也不能否定自己的才能,隻有不斷地進行嚐試和訓練,你才會找到適合自己的藝術天賦。”

嘟嘟的眼睛幻彩放光:“那您是覺得我有成為演奏家的潛質?”

海龜爺爺激發地笑言:“但至少,你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這幾天,嘟嘟學習才藝一再撞壁,她聽到海龜爺爺的鼓舞,驚喜地懇求:“那您願意教我嗎?”

海龜爺爺慈眉善目道:“如果你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嘟嘟雀躍地點頭:“我願意拜您為師。”

海龜爺爺保持其活了一個世紀的沉穩笑容:“任何事情想要把它做好,都要懂得吃苦,所以我的孩子——你能吃苦嗎?”

“我能!”嘟嘟鬥誌昂揚地信心百倍道:“我能吃苦!”

海龜爺爺微微頷首:“那你明天早上七點過來吧!”

“好好好!”嘟嘟開心地回複:“我一定準時到。”

海龜爺爺望了望洞口,天色更加暗淡了下來;隨著光線的暗沉,其心率逐漸放緩,海龜爺爺將身體慢慢地趴伏在岩石的地麵,看起來又快要睡著的樣子。

嘟嘟見海龜爺爺精神不濟,麵露擔心地謹慎遊向對方;海龜爺爺打了個盹,鼻子悶哼一聲,立馬醒了過來,他望向被嚇退的來客:“小家夥,你還在啊?”

“海龜爺爺,”嘟嘟擔心道:“您不要緊吧?”

“我沒事!”海龜爺爺抬了抬脖子:“這都是老毛病了,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吧!”

嘟嘟也意識到自己在此耽擱的時間太久:“那海龜爺爺,我就不打攪您休息了!”

海龜爺爺眯縫著眼睛點頭,帶著告別的漫不經心,他眼見嘟嘟擺尾離開,忽而想起什麽,便叫住了對方:“對了!孩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嘟嘟聲音清脆地回答:“我叫嘟嘟,神仙魚嘟嘟!”

“神仙魚嘟嘟,好!我記住了!”海龜爺爺恢複其懶洋洋的神狀:“嘟嘟,記住一定不要遲到噢!”

“好的,海龜爺爺!”

嘟嘟猶似一個精靈,在暗影的洞口一閃,便消失不見了蹤跡。

(叁)

嘟嘟沒有回家,而是按照約定,來到與刀仔相約的地點——那株夜光草的“舞蹈室”。由於她來得太早,刀仔還沒出現,便遊到附近的牡蠣礁,那裏有肥美的豐年蝦,嘟嘟隨便兩口就吃飽了。

刀仔來到約定的地點,左右張望沒看到小夥伴,他以為自己到達得太早,因為練習不能有絲毫的懈怠,便圍著那株夜光草舞動起來。

像往常一樣,在刀仔舞蹈的引領下,那株夜光草搖枝輕擺,與之交相輝映,就像是在表演著一曲雙魂之舞,這令他散發出迷人的舞者光環。

刀仔獨自練習了一個小時,感覺有些累了,加之約定的朋友沒來,這讓他感到有些喪氣。從來害怕在外人麵前舞蹈,但在趕來約定的地點之前,刀仔的心情既激動又興奮,這是他第一次下定了決心,在外人麵前正式展現自己的舞技。

但約定的時間嘟嘟沒到,這讓他攢足的勇敢一下子便泄了氣,刀仔甚至懊惱將對方的話太當回事,讓自己閃了麵子,便靠著那株夜光草生悶氣。

“騙子!”刀仔不滿地發脾氣:“說要來看我練習,給我勇氣,卻是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嘟嘟是個大騙子!”

嘟嘟藏身在牡蠣礁的背後,她一直在看小夥伴的練習,聽聞刀仔的抱怨,便捂嘴偷笑地冒了出來,大搖大擺地遊到對方的麵前:“Surprise!”

“嘟嘟,你怎麽現在才來?”刀仔愈加不滿:“我都已經練習好一陣了!”

“其實,我早就來了!”嘟嘟指向自己藏匿的位置:“剛才,我躲在那兒,看你練習,我覺得你跳得很好啊!”

“什麽?”刀仔一驚一乍忸怩地不好意思:“你在偷窺我?”

“算不上偷窺,你不是說讓我看你練習嗎?”嘟嘟擺動著一對形似飄帶的胸鰭:“我怕你不好意思,所以就躲在那片牡蠣礁背後,看你練習得很好啊!”

“謝謝你,嘟嘟!”刀仔眉開眼笑:“你總是鼓勵我!”

“我隻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嘟嘟建議道:“要不——你現在跳給我看?”

“好啊!”

刀仔擺出舞姿,然而一旦動彈起來,就顯得畏首畏尾,有些不太自信。他不是跳錯了節奏,就是扭錯了身姿,或是撞在了夜光草,被彈起撩到了一邊,總之是窘態百出。

“不行!”刀仔沮喪地懊惱自責:“在外人麵前,我還是放不開。”

“沒關係啊!”嘟嘟安慰小夥伴:“雖然你今天放不開,但並不代表明天也放不開。”

“難道——”刀仔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說,你明天也來看我練習?”

“是啊!”嘟嘟點頭回應:“我不是答應——要陪你一起練習。”

“嘟嘟,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刀仔的內心再次重新燃起了信心。

嘟嘟也受到小夥伴熱情的鼓舞:“那我們繼續練習吧!”

“不行!”刀仔的表情如潮水般回落:“你在這兒,我放不開。”

嘟嘟望向他們身邊的那株夜光草:“刀仔,你就把我當作這株夜光草,這樣——你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了。”

這株常年陪伴刀仔練習舞蹈的夜光草,似乎也沾染上了水族動物的靈性,正若明若現地閃爍著呼吸的感應,儼然其笑容滿麵正點頭同意嘟嘟的上述提議。

刀仔還是打不起精神:“但你不是夜光草啊!”

嘟嘟激發小夥伴道:“刀仔,你要想象,跳舞也需要想象力。”

“那好吧!”刀仔勉為其難地扭捏:“那我試試!”

刀仔擺動兩下,就敗下了陣來,他為自己不爭氣的樣子苦惱。

嘟嘟不免走神地尋思:刀仔明明已經跳得這麽好,但在外人麵前也會不自信,不知道我明天學習樂器,會不會也像他這樣露怯?我能成為一個技藝超群的演奏者嗎?

“嘟嘟,你怎麽了?”刀仔嚐試著直立起身:“看起來心不在蔫的樣子。”

“啊!”嘟嘟回過神:“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想心事。”

“你在想什麽?”刀仔為了能更加清楚地看到對方,他將眼睛遊到跟嘟嘟平視的高度,這讓他的身體跟隨水流來回擺動:“可以講給我聽嗎?”

嘟嘟用飄帶似的胸鰭托腮:“我今天見到海龜爺爺了。”

“海龜爺爺,哪個海龜爺爺?”這海洋世界到處都是上了百歲的海龜爺爺。

嘟嘟提高嗓門道:“就是潮汐樂器行的海龜爺爺呀!”

“什麽?”刀仔瞪大眼睛:“你今天去了潮汐樂器行?”

“是啊!”嘟嘟麵現興奮的笑容:“海龜爺爺答應教授我演奏樂器。”

“好啊,好啊!這真是太好了!”刀仔開心地擺動尾巴:“這樣,你演奏,我跳舞,我們一起演出,肯定很有意思。”

“是啊!”嘟嘟也滿腦子愉悅地憧憬:“刀仔,我想跟你一起表演,這樣——你不覺得害怕,我也充滿了信心和勇氣,說不定——我們能成為一對最好的拍檔。”

“對啊!”刀仔也是一臉向往的神情:“我們可以發揮各自所長,這樣——我就再也不覺得孤單,而你也能發展擅長的技能。”

“嗯!”嘟嘟一掃之前的擔憂。

“嘟嘟,那你可要加油啊!”刀仔快速地扇動尾巴,他是在為小夥伴鼓勁。

“我會的!”嘟嘟恢複信念:“我們一起加油!”

“好!”刀仔雀躍地扭動細長的身姿:“我們一起加油!”

他們正說話,那株似乎沉睡了的夜光草猛然一亮,照亮嘟嘟之前藏身著的那片牡蠣礁,嘟嘟的臉色一愣,多半看到了什麽,那是一道黑影探頭閃入進了礁叢。

“怎麽了?”刀仔望向小夥伴看去的方位。

“我好像看到一個黑影正在牡蠣礁背後偷窺我們。”嘟嘟晃神地自言自語:“可能是刀阿姨吧!”

“刀阿姨?”刀仔奇怪地望向對方:“你是說我母親?”

“啊!沒有,沒有!”嘟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擺動著胸鰭告辭離開:“刀仔,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說話的同時,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明天一早,我要去海龜爺爺那兒學習樂器。”

“那好!”刀仔點頭:“我再練會兒!”

嘟嘟關切道:“刀仔,你不要太辛苦了!”

“放心!”刀仔擺動著尾巴:“我就練習一小會兒!”

於是,這兩個小夥伴便頷首相互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