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第四集:紮獅搶球

在英聚茶樓側房,李才幹十分熟練地為受傷的夥計接骨、敷藥、包紮,

馮謙、羅厚甫靜靜地站在旁邊觀看。

那夥計經李才幹將骨接好,立即就不再呼痛了。

李才幹又開了副藥方,交給羅厚甫。

羅厚甫將藥方交另一個夥計去執藥。

羅厚甫:“早就聽說李大夫醫術高明,一直沒機會拜會,今天一見,果然聖手!”

李才幹:“不敢當!不敢當,我也早聽人說羅先生的詠春拳練得不錯,也是無緣拜識。”

羅厚甫:“我給你介紹,這位是鶴山過來的馮師傅,人稱‘洪拳佛掌師傅謙’的,就是他了。”

李才幹:“幸會,幸會!今天是什麽風,把馮師傅吹到佛山來?”

馮謙:“那裏,我是過來參加‘關帝誕’獅藝紮作比賽的,特意到此喝杯茶,不料碰上這裏的夥計受了傷,又聽說李大夫要過來疹治,特地留下,就想認識李大夫。”

李才幹:“馮師傅太給麵子了,比賽什麽時候舉行?”

馮謙:“就是明天,到時請來指導。”

李才幹:“豈敢豈敢,明天一定去捧場。”

嶽廟鋪‘關帝廟’前,一幅橫額,上書《佛山紮作行業‘紮獅頭、拋彩球’觀摩大賽》。

橫額下,一個臨時搭起的看台,上麵坐著典當行首富鄭湛和大魁堂的幾個值理。

鄭湛眉飛色舞地一手輕搖葵扇,一手支個蘭花手指拈著個茶盅,輕啜慢飲。

嶽廟鋪‘關帝廟’前,早已人山人海。

一個個涼棚下,擺開紮作獅頭的工匠藝人,四周圍滿了探頭探腦的觀眾。

有人在飛快地用紗紙條往獅‘廓’上紮、有人已經上好紗紙,正在著色。

馮謙已經在粘貼獅眉和胡子,一頭青鼻、鐵角、牙刷須的張飛獅眼看就要完成。

梁滿倉已經整理身上的著裝,彈腿,舒肩、一副馬上就要上場比賽的模樣。

鄭湛和大魁堂的幾位值理坐在台上,交頭接耳地在談話。

有個長著山羊胡子的人對身邊一個長得氣宇軒昂、一部圈嘴胡連須的人道:“鄭莊主,看來今次舉辦的這個‘紮獅頭、拋彩球’比賽,對佛山的獅藝紮作,震動之大,不亞於年年舉辦的‘出秋色’活動啊。”

那個叫做鄭莊主的人顯得十分精明,他今天穿了一套茄色團龍繡花長袍,外罩一件玄色夾衣,頭上戴一頂菲色禮帽。他聽見旁人這樣說,隻是微微一笑,並不開言。

坐在山羊胡子旁邊一個園臉園鼻、滿額油光的人道:“我都說鄭莊主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呀,準是個驚人之作。”

鄭湛:“各位過獎,等會還希望各位兼任評判,看那一組有好的作品,給我認真評選,定出個冠軍來。

各人:“一定,一定!”

鄭湛帶著山羊胡子、園臉園鼻等一班人馬,到各攤檔巡視。眾人來到馮謙檔前。

見馮謙已經將獅子製作好,正在牽扯獅子的眼線。那獅子在馮謙的牽扯下,眨眉眨眼,十分傳神。

鄭湛:“啊!這不是張飛獅麽?這位師傅果然好手藝呀?”

馮謙一聽,連忙站起來道:“先生好眼力,是張飛獅,多謝了。”

鄭湛:“唔!不錯,不錯。”

太陽已經老高,各攤檔的紮作已經完成。

有的獅子紮得不成模樣,參賽之人愁眉苦臉的。

也有的舉起獅子,左右搖晃,看是否結實,把握不定。

有人臉上喜形於色,一副勝卷在握的模樣。

梁滿倉:“師叔,好了沒有?”

馮謙:“別急,讓太陽給曬一會,好讓這油漆幹一點。”

梁滿倉:“你不是用快幹漆的嗎?應該幹了吧?”

馮謙:“何必過急?再多待一會,讓別人先上場嘛。”

鄭湛回到台上。麵對各紮作攤檔前高聲說道:“好了,現在時間已到,請各攤檔將獅頭排開,由大魁堂幾位父老給予評定。”

各攤檔呼啦啦地都將獅頭排出來。

一時之間,場地上排滿了五彩繽紛的獅頭。

幾個長衫老者,慢騰騰地從各獅頭前走過。

他們十分細致地觀察各個獅頭。

有人還舉起獅頭仔細地觀看。

站在檔攤前的梁滿倉對著馮謙。

梁滿倉:“師叔,他們就是大魁堂的父老?”

馮謙:“是。”

梁滿倉:“快到我們了,能不能評得上第一名?”

馮謙:“評不評得上都無所謂,關鍵是出來看看人家的紮作功底。”

馮敏英:“我說一定能評得上。”

馮謙:“我覺得能評上第三名就不錯了。”

梁滿倉:“難道我們的獅頭不夠紮實?”

馮謙:“你沒看到大魁堂那班人與泰一堂的那個堂主關係非同尋常嗎?”

梁滿倉:“那個就是泰一堂的堂主?”

馮謙:“對,聽說他叫任龍章。”

梁滿倉:“任龍章!哼!”

哪位叫任龍章的長得粗獷有力,紫堂麵色,兩眼有神,頜下無須的漢子。他身上穿一件黑色滾花長袍,裏麵穿的是無領對襟密扣短衫,下穿一條紮腳燈籠褲,足下是一對圓口布鞋。將一條辮子盤在脖頸上,顯得威風凜凜。

他正叉手站在一個檔攤前麵,身前地上擺著一隻紅色的關公獅。

鄭湛:“各位請安靜,經大魁堂幾位父老評定,本次大賽的紮作工藝獎,共有五頭獅子入圍上上之選,現在這五頭獅子還得經過一個程序,就是上麵所寫的‘拋彩球’了。”

鄭湛用手指了一下橫額上的字。

場上觀眾‘哄’地低叫一聲。

鄭湛:“大家安靜,評為上上之選的,剛好是關、張、趙、馬、黃這五色獅頭,我想呀,按三國裏的排列,關羽是五虎將中的最高位,他的出場,應該留到最後才是,對不對呀?”

觀眾:‘對!”

山羊胡子:“小兵都是走在大將軍前頭的嘛。”

馮敏英:“大戲裏說的好,當小兵的就是行先死先,站隊企兩邊,他倒懂事。”

鄭湛:“大家安靜,我說這獅子賽呢,就以三國誌裏麵的五虎將排列,從低到高,也就是按黃、馬、趙、張、關的順序,各自表演拋接彩球的項目,大家認為如何?”

觀眾:“好!”

一群人緩緩地往前走,走在前麵的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此人長得雙眼炯炯、唇上兩撇胡須,顯得份外的精悍。他的後麵跟著個高挑身材、英氣勃勃的人。

路人甲:“呦!這不是鴻勝館的李蘇師傅和他的師侄錢維芳嗎?”

路人乙:“唔,這次的獅子紮作大賽,有東西看了。”

路人甲:“此話怎說?”

路人乙:“你還不知道?這次大賽,其實是悅來錢莊為泰一堂揚名的活動。”

路人甲:“為泰一堂揚名又有什麽不好?”

路人乙:“關鍵是泰一堂經常想壓倒鴻勝館,但近年來鴻勝館常為碼頭工出麵,將泰一堂比了下去,悅來錢莊又要靠泰一堂撐腰。現在雙方都來了,我看很快就有東西看了。”

路人甲:“悅來錢莊有錢有勢,幹嘛要泰一堂撐腰?”

路人乙:“有錢也得有力才行,人家泰一堂門下徒弟過百,人強馬壯,錢莊也想借用他們的勢力嘛。”

路人甲:“唔,這也是。”

路人乙:“我看這次大賽除了各行各業外,還有大魁堂的獎賞,也是泰一堂想出名的理由。”

路人甲:“為點虛名,何必呢?”

路人乙:“人家就是要這個虛名嘛。”

那個叫錢維方的回頭對李蘇說道:“師叔!紮作行的獅藝大賽已經開始了,你還不快走?”

李蘇:“你師傅還沒來,急也不成。”

錢維方回身一望,指著後麵對李蘇道:“師叔,我師傅趕來了!”

李蘇:“唔,那就快走吧!要不看不到精采的獅藝了!”

從後麵趕來的陳盛師傅長著壯實的身材、腦門上額角很高,後麵一條油光可鑒的辮子,身穿唐裝對襟短衫,人雖然顯得點土氣,但透出一股威嚴。

陳盛急急的走近:“維方,開始了沒有?”

錢維方:“已經進行了外觀評選,馬上就是拋接彩球比賽了。”

李蘇:“師兄,好戲快開始了!”

“關帝廟”前,搭了個台,坐在台上的鄭湛神情莊重地望著台下。

隻見台下人山人海,人群的前麵是參加比賽的五頭獅子。

每隻獅子旁邊都站著幾個準備參賽的人。梁滿倉和馮謙也在緩緩地活動手腳。

鄭湛從台上盯著馮謙和梁滿倉,回頭對一個仆人模樣的人吩咐了幾句。

那仆人從台上下來,穿過人群,走到馮謙身旁,望著馮敏英

仆人:“小姐,我有幾句話要對這位師傅講,麻煩你跟他講一聲。”

馮敏英:“爹!有人找你。”

馮謙:“那位?有什麽事?”

仆人:“師傅!請移玉步,我有話想找你說兩句。”

馮謙跟著那仆人走過一旁,隻見那仆人在馮謙耳邊細聲地說著什麽。

馮謙低著頭,神情有點不自在。

兩人講完話,馮謙走回梁滿倉身旁。

馮敏英:“爹,剛才那人找你說什麽?”

馮謙:“唉,一個小小的比賽,都搞出如此腐敗的現象,你叫人以後還來不來參加!”

馮敏英:“是什麽事?”

馮謙:“剛才那人叫我們在比賽時,不要做得太認真,最好弄點失誤出來。”

馮敏英:“那人是誰?他為什麽這樣說?”

馮謙:“那人隻是一個仆人,他隻是傳話而矣。”

梁滿倉:“誰敢這麽大膽?不怕大會叱責?”

馮謙:“叫他過來傳話的,正是這次大會的主辦人。”

梁滿倉:“怎麽!大會主辦能這樣做?不對吧,怎麽能這樣做?”

馮謙:“你看見了吧,剛才在紮作工藝上,我們最強的競爭對手,就是佛山有名的泰一堂武館,過一會舞關公獅的,也是泰一堂武館,這次大會的主辦者鄭湛先生,正是泰一堂的後台老板,他有意將這冠軍讓給泰一堂,就怕我們超過他們,所以叫我們相讓。”

梁滿倉:“相讓可以,等我們取得冠軍後,把這冠軍當著這麽多的觀眾送給他。”

馮謙:“這話隻能在這裏說說就是了,等會不要使性子,讓給他們就是了。”

馮敏英:“不行!要麽公平比賽,要麽把這醜聞向大會問個清楚,我長這麽大,還沒聽說過有這樣的比賽。”

馮謙:“你吵什麽吵!這是人家的地頭,我們隻是來湊個熱鬧,能否拿到冠軍,有什麽關係,不就一個獎杯嘛,要是弄得人家騎虎難下,到頭來為自己樹了個敵,我們以後還能出來做生意嗎?不要這樣,啊!”

馮敏英:“我就不服這樣的評判,有理不怕走天下!哼!”

梁滿倉:“算了算了,到時看著辦吧。”

梁滿倉給馮敏英拋了一下眼色,可馮敏英還是氣憤不平。

台上叫道:“各位,比賽開始嘍!有請舞黃忠獅的同義堂上場。

“來嘍!”一頭全身黃毛的獅子在鑼鼓場中上了場。

場上響起哇哇的掌聲。

忽然一陣大風,將台上竹棚吹得翻卷起來,又把橫額整條吹掉。

四周大樹被風吹得亂搖,場上一時間飛沙走石。

台上的那班老人家,一個個用衣袖遮擋著臉孔。

父老甲:“哎唷!這風來得真不是時候!”

鄭湛:“怎麽搞的!平白無故刮起風來。”

同義堂的獅子剛將彩球拋起,被風一吹,彩球離獅子足有兩丈遠。那獅子連忙飛身向前衝去。

可惜追趕不及,彩球“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又一頭全身銀白的獅子失誤。

觀眾甲:“怎麽搞的,難道我們佛山就這麽個水平?”

觀眾乙:“這關佛山什麽事,你又不是不見,今天的風太大嘛。”

在觀眾中,馮謙悄悄地對梁滿倉道:“不行啊滿倉,這麽大的風,我們不想點辦法,等下彩球飛到哪都說不準,到時想不失誤都難。”

梁滿倉:“那怎麽辦?”

馮謙:“我們得商量個辦法,到了拋彩球時,你將獅尾從屁股往檔前收攏,將它掖在腰帶上,變成一頭短尾巴獅,雙手扣在我的腰帶上,用手感受我的去向,這樣我們就能連成一體,明白嗎?”

梁滿倉:“明白了,我用手感悟你的去向就是了。”

馮謙:“好!”

第三頭獅子也沒接到彩球,場上傳來一陣惋惜的呼聲。

嶽廟鋪‘關帝廟’比賽場上。

鄭湛再叫:“現在有請鶴山越塘鄉馮謙師傅的張飛獅上場!”

觀眾甲:“聽說鶴山越塘舞獅子有點名堂啊。”

觀眾乙:“剛才失誤的幾頭獅子,在佛山也是有名的啊,現在這麽大風,再有名堂都不頂用。”

馮敏英:“好了,現在輪到我們獅子上了。”

一個仆人從台上下來,將手中拿著的紅綢紮成的彩球,放在地上。

馮謙和梁滿倉立即披上獅尾,戴上獅頭。

鼓聲響起,馮謙與梁滿倉舞起剛紮好的獅子,神采奕奕地舞了起來。

獅子在試青。

獅子在弄彩球。

獅子將彩球拋往空中。

馮謙雙眼透過獅子的嘴巴,緊緊地觀望落下的彩球。

一頭獅子極為機智地在緊盯頭上的彩球。

彩球落下,獅子往前蹭了幾步,抬起獅頭,往上一撲,張嘴咬住了彩球。

場上登時響起一片掌聲。

觀眾甲:“我說的沒錯吧,這頭獅子果然咬到了彩球。”

觀眾乙:“四頭獅子出來比賽,隻有這頭接到彩球,我看冠軍非它莫屬了。”

觀眾甲:“這話說早了,有一頭更利害的還沒上陣呢。”

觀眾乙:“誰這麽利害?”

觀眾甲:“還有誰,佛山泰一堂嘛!”

馮謙的獅子退回原地,鄭湛再次站出來:“現在有請佛山泰一堂武館任龍章堂主的關公獅上場!”

“好!”觀眾中響起一片呼聲。

“來哩!”隨著一聲極是雄壯的叫聲響起,任龍章快步走了出來。

任龍章一出來,先向四周行了個抱拳禮:“各位鄉親父老,小弟是泰一堂武館的任龍章,由於眾兄弟的擁戴,擔負泰一堂武館的內外事務,還望各位以後多多關照,今天我和本館的劉教頭一起參加比賽,表演好了,給個掌聲,如有失手,萬望包涵。”

觀眾甲:“這是比賽,又不是街頭賣武,說這麽多幹嘛。”

觀眾乙:“今天這麽多人,不多說兩句,豈不吃虧?”

觀眾甲:“還是讓獅藝說話吧。”

那個仆人從台上下來,也將彩球放在地上。

任龍章呼地一下將外衣脫了,裏麵穿的卻是無領對襟密扣短衫,整個人顯得更加孔武有力。

接著任龍章和劉教頭披上獅尾,戴上獅頭。

獅子瞪眉怒目,奮起神威。

獅嘴在張合不停,經過一番驚疑之後,獅子停在彩球前,圍著彩球轉了幾個圈。

獅子用前腳步夾著彩球,往嘴上一拋,彩球才碰到獅子嘴巴,即被獅子往上一摔。

彩球被高高拋起。

任龍章抬起獅頭,從獅子嘴巴往天空望去,隻見那彩球被風吹往獅子後邊。

任龍章連忙往後退步,誰知劉教頭被獅尾蓋住,根本不知任龍章退後,兩人撞在一起,一時腳步大亂。

彩球將要落下的地方離獅子差不多一丈多遠。

任龍章一看不妙,竟然拋開獅頭,一個飛身撲出,一手將彩球接住。

一時間,全場靜了下來,觀眾都為泰一堂的失誤惋惜。

有人搖頭歎息:“沒了!沒了!我看這頭獅子隻能排在第二名了。”

又有人道:“我看第二名都難說,這獅子連嘴巴都刮爛了,比剛才接不到彩球的三頭獅子還不如,怎能評上第二名呢。”

隨著一片婉惜聲,任龍章紅著臉,將彩球送往台上,回頭低聲地罵起舞獅尾的劉教頭來。

劉教頭一聲也不敢哼,低著腦袋,滿臉漲得通紅。

忽然間,台上響起了幾下掌聲,眾人望去,鼓掌的正是本次大賽的主辦者鄭湛先生。

鄭湛:“不錯,不錯!舞這頭獅子的任師傅能見機而行,不愧是沙場老將,彩球離開這麽遠還能得接到,不錯,確實不錯!”

觀眾甲:“到底誰是冠軍?”

觀眾:“對,這場比賽,誰才是冠軍?”

全場比賽結束,五頭獅子一字形地擺在台前的地上。

各參賽人員背著手站在自己的獅子旁。

大魁堂值理:“大賽已經結束,現在有請這次大賽的主人家鄭湛先生,為各得獎獅子頒獎。”

鄭湛笑逐顏開地走前一步:“各位,古語有話;‘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這次比賽真的就遇上了,使得這幾頭獅子都出現了失誤,為了對這幾頭獅子表示嘉獎,現在我宣布,剛才入圍的五頭獅子,全都獲得本次大賽的銀牌,有請這幾頭獅子上台領獎!”

任龍章和劉師傅走在頭裏,其餘的幾個跟在後麵,而走在後麵的,才是馮謙和梁滿倉。

任龍章先從鄭湛手中接過一個裝滿鮮花的花籃和一塊銀牌,雙手高舉,笑逐顏開。

全場觀眾就象油鍋裏澆進一勺涼水‘哄’的一聲叫了起來。

一時間,有吹口哨的,有怪聲怪氣的,全都喝起倒彩。

站在人群中的陳盛和師弟李蘇,還有他的首徒錢維方,見此處理,大家麵麵相覷。

陳盛:“不對吧,有這樣評選的嗎?”

李蘇:“泰一堂這獅子明明失誤了嘛,還得意洋洋,不知羞恥!”

任龍章:“誰他媽的說我們不知羞恥!有本事站出來說!我泰一堂武館怕過誰來?”

李蘇:“我說的!別拿武館這兩字嚇唬人!難道佛山街就隻有你才有武館嗎?”

任龍章:“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鴻勝館的李蘇李師傅,大家都在佛山混飯吃,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到底想怎麽樣?”

李蘇:“也不怎麽樣,把這銀牌送回去,該得什麽名次就什麽名次,贏得起輸得起。”

任龍章:‘李蘇!你不要欺人太甚,這銀牌不是我搶回來的,是大會頒發給我的,你有本事也來參賽,風風光光的贏取個銀牌回去,別他媽的在這裏放屁!”

陳盛:“算了,別在這裏跟這些無聊的人吵。”

任龍章:“誰是無聊的人?有本事站出來比比,別他媽的躲在暗處含沙射影!”

怒火在陳盛的眼中一閃而過,停了一會陳盛強壓怒火:“走!回去!”

李蘇:“怎麽啦!難道怕了他們不成!”

陳盛:“算了,回去!”

任龍章:“哼!”

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的樣子。

在台上的眾值理中,一個大約四十多歲,斯斯文文,穿戴得十分整齊的人,緩緩地走下來:“哎呀,大家都是佛山人,何必為一點小事在此爭吵,來來來,各位給兄弟個麵子,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李蘇:“剛才的事,不光我看不過眼,你看看全場觀眾,有那一個服呀?”

斯文值理:“算了算了,大家朝見口晚見麵的,總之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說了,好不好?”

任龍章:“既然霍兄出麵,我也不多說了,反正各人自掃門前雪,各憑本事就是了。”

陳盛:“算了,跟這些人有什麽好爭的,我們走。”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問道:“這個出來排解的人是誰?”

一個身穿長袍的人道:“他不就是鑄造行的行首霍百源嘛。”

另一個道:“啊!他就是霍百源,早聽說過他了,佛山鑄造行的大老板,也想出頭擺平武林恩怨?”

在茶山樹林裏,一行垂頭喪氣的人在緩緩地走。

梁滿倉和口水強挑著行李,亞福肩扛那隻在比賽時製作的獅頭,馮謙、馮敏英和在後麵跟著。

梁滿倉:“真想不到有這樣亂七八糟的比賽,明明失誤了,反而大家都得了個銀牌,那還比什麽比?”

馮謙:“公道自在人心,你沒看連鴻勝館都為我們鳴不平嗎,這就夠了。”

馮敏英:“爹的心腸就是好,要不是你壓著,我真想跑上台去問他憑什麽全都頒個銀牌,我們豈不是白來了?”

馮謙:“那個主辦的鄭先生不是說了嗎,‘天有不測風雲嘛’,還爭什麽爭?”

梁滿倉:“我看這次比賽就是專門為泰一堂而設的,其餘都是陪襯的罷了。”

馮敏英:“對,師哥說的對。”

口水強:“現在師哥放個屁都是香的哩!”

馮敏英:“強叔說什麽呢?”

口水強:“哈哈!我什麽都沒說!”

林中響起陣陣笑聲,把剛才的不愉快一掃而光。

馮敏英微微低下頭,臉上象是塗了一層油脂,白裏透紅。

一座舊祠堂改建的武館,裏麵傳來陣陣急速有力的“嗌!的!嘩!”呼喝聲。

這武館門前,一副長聯寫得甚有氣慨,那長聯上書;“鴻勝入門拳打腳踢躍成龍飛鳳舞”下聯是“館騰馬步手段非凡耍出錦繡乾坤。”

進入門內,一群身穿白色圓領功夫服,腳穿黑色紮腳褲的武士,正在石階前相互練習打鬥,不時發出呼喝聲。

客廳內,當中擺著一張烏黑透亮的坤甸木八仙桌,旁邊圍著十多張木凳。

靠牆邊案桌上一隻銅香爐插了幾支息香,嫋嫋上升的煙氣,隨風飄渺。

中堂上掛著一塊紅色牌匾,上麵寫著兩行字,左邊是“張公鴻勝宗師之位”,右邊是“忠義仁勇關聖帝君”。

兩旁也有一副草書對聯,上書;“英棍飛騰龍擺尾,雄拳放出虎昂頭。”

左邊牆上是一幅“我武維揚”草書,鐵劃銀勾,寫得龍飛鳳舞。

右邊兵器架上,整齊地插著兩排刀、槍、劍、棍之類的器械。

南北兩邊山牆下,是全套酸枝座椅,靠北一邊,坐著陳盛和李蘇兩人。

李蘇:“我真不知道師兄如今為何變得如此膽小?象任龍章這樣的狗雜種,難道還怕了他?”

陳盛:“怎麽這樣說話呢?現在不是怕誰的問題,是不想讓官府抓住借口解散我們武館。”

李蘇:“我看師兄已經沒了以前的豪氣了。”

陳盛:“你就別用激將法了,聽我的話,總之別跟這些人爭就是了。”

屋內擺著從佛山扛回的獅頭,椅子上放著他們的行李。

梁滿倉和馮敏英正端著碗吃飯。

馮謙輕輕地放下飯碗:“你們慢吃,我要過阿強家走走。”

梁滿倉:“是送竹篾嗎?讓我來吧。”

馮謙:“不是,我去看看他這批竹篾夠不夠堅韌,我要晚一點才回來。”

馮敏英:“為比賽的事,已經忙碌了好幾天,你還是休息一天再去吧。”

馮謙:“那不成,這次比賽雖然大家都得了個銀牌,已經名聲在外,很快就有人來店購買獅頭的,還是把工作做在頭裏好些。”

馮敏英:“能不能讓梁師兄幫你忙?”

馮謙:“不用了,你們繼續紮獅頭吧。”

梁滿倉與馮敏英對望了一眼。

益安紮作行內,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獅頭。

櫃台上擺滿了一疊疊的彩旗,獅子的舌頭、胡須等物。

大廳的一角,梁滿倉坐在小板凳上邊紮獅廓,邊問馮敏英:“昨天比賽時,除了我們舞的張飛獅,還有泰一堂的關公獅,比麟堂的趙雲獅,還有各式各樣的獅子,到底有什麽考究?”

馮敏英:“這還不簡單,呶,你看。”

馮敏英揚下頜,望著牆壁上那排獅子頭道:“你想知道什麽?”

望著牆壁上各式各樣的獅頭,梁滿倉問:“有樣東西很奇怪,不知這到底為什麽?”

馮敏英:“是什麽?”

梁滿倉:“我們平常所舞的獅頭,上麵都有一隻角,但我看那些石雕的獅子、木雕的獅子、灰塑的獅子,剪紙的獅子,它們的頭上全都沒有這隻角,你說到底為什麽?”

馮敏英:“你看過舞獬豸嗎?”

梁滿倉:“看過,那種獬豸最突出就是那隻角,但舞起來又是跪地,又是仰頭高叫,我不太喜歡舞這種東西,還是舞獅子來得威風。”

馮敏英:“你別看它又是跪地又是仰頭高叫,我曾經聽爸說過,這獬豸是遠古時的一種神獸,它的形狀似羊非羊,似鹿非鹿,頭上長著一隻角,能判斷曲直是非。”

梁滿倉:“還會判斷曲直是非?”

馮敏英:“據說獬豸在判斷好壞時怒目圓睜,不僅能處理善惡忠奸的大案,也能夠處理日常事情,當人們發生衝突或糾紛的時候,它會用角指向無理的一方,或以口咬做了壞事的人,甚至會將罪該處死的人用角抵死。令犯法者不寒而栗。”

梁滿倉:“要是官府裏麵有隻獬豸,豈不是連法官都可以不用了?”

馮敏英:“你別打岔,據說這獬豸是隻獨角神羊,它以角觸及嫌疑犯,被觸及者則被眾人認為有罪,不被觸及者為無罪。後來一傳再傳,將這神羊傳為獬豸了,連後世執法官吏的冠上,都戴一種獬豸冠,根源就在於此。”

梁滿倉:“啊!我明白了,獅子頭上這隻獨角,表明它不光是瑞獸,而且具有明辨是非的功能了。”

馮敏英:“算你聰明。”

兩人大笑起來。

在口水強家裏。

梁滿倉又扛來幾捆竹篾。

“滿倉呀,放下竹篾,我有話跟你說。”

信義京布行內,王寒燼、梁滿倉和口水強三人在喝茶,而梁滿倉則有點神不守舍。

王寒燼:“強叔,你和馮師傅是舞獅子的拍擋,他的女兒就真的就不嫁人了?”

口水強:“不是不想嫁人,是嫁不出去。”

梁滿倉:“怎麽回事?”

口水強:“你師叔因為女婿的死,被嚇怕了,再也不願女兒嫁到遠處,而且老婆又過身得早,他說過了,如果再找女婿,希望能找個倒踏門的姑爺。”

王寒燼:“找個倒踏門的姑爺也不是難找吧?”

口水強:“可又輪到敏英這一關不好過啊。”

梁滿倉:“她又有什麽要求?”

口水強:“她的眼光比較高,一般人她看不上眼,更重要的是女兒又小,如果找了個後爹人品不好,對女兒又不好,她就寧願不嫁了。”

梁滿倉:“那小妹頭很懂事啊,我看了也挺喜歡的。”

口水強:“看來你對她有點意思,要不,我給你說說去。”

梁滿倉:“我不好說話,一是本門師兄妹,剛來投奔她家就想娶她,人家不會說閑話?”

口水強:“本門師兄妹才沒人說你們呢。”

梁滿倉:“我既是逃荒出來,沒房沒地,還有就是以前有過家室,總之有些不明不白似的,難啊。”

王寒燼:“難什麽難?象你們這樣經曆過兵荒馬亂、重建家園的人,這幾十年來多的是哩。“

口水強:“我看你跟她剛好,她要的是倒踏門的姑爺,你現在是無牽無掛,我看你和她就‘你別嫌我蘿疏,我不嫌你米貴了’,對不對?”

梁滿倉:“這也是。”

口水強:“家裏要沒個女人,家不成家嘛,而且敏英的人品、相貌,你也清楚,等什麽時候見到謙哥,我給你說說看。”

梁滿倉:“這樣好不好呀?”

口水強:“那有什麽不好的,我去說說看。”

梁滿倉低著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