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化雨

戰鼓聲,嘶殺聲,猖狂的笑聲,求救的呼喊聲,淒厲的慘叫聲,夾雜著雷電龍吟聲,聲聲哀怨,如疾風驟雨,於刹拿間湧入了杜輝的耳裏,身體裏,乃之心裏。

這聲音摧肝折肺,震顫靈魂,殺傷力之大,仿如九天紫雷,神魂共振。

哀之劍更如一柄懸空之劍,吞吐著巨烈的哀怨之光,光茫四射,當頭罩下。

杜輝置身於哀怨之光裏,靈台被哀怨之意一遍又一遍的洗禮。

哀如雨戚戚的神情裏含著淡淡的冷漠,冷漠的盯著杜輝。

他很想知道傳說中的金身法相能不能承受住他的哀怨洗禮。

這方世界是他的,這裏麵的一切都可以為他所用,隻要他願意,這裏的天與地都可以在呼吸之間變成他的哀怨。

他可以化身明月街,化身何微茫,把哀怨變成寂寞和清冷,他也可以化身醉夢樓,是齊騷人,把哀怨變成痛苦與仇恨,在這方天地裏,他可以把哀怨化作一切,山川河流,明月大日,花鳥魚蟲。

隻要有感性的生命,就一定會有哀怨,隻要有哀怨,就可以為他所用。

他的哀怨已到極致,天下間已無出其右,但極致以後呢?

杜輝的神情陰晴交錯,有寂寞也有快樂,有痛苦也有高興,有哀怨也有溫柔,他的心呢?

哀如雨有些奇怪的望著杜輝。

杜輝的神情裏為什麽仍會保留著快樂,高興,甚至是溫柔?

他不該隻有寂寞痛苦憤怒的哀怨嗎?

哀如雨竟然在此刻看不透杜輝的變化,他的劍雖然已經高高舉起,但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在劍落下去的那一刻阻擋住隨時發出去的刀暈。

青色的刀暈縱然隻是淡淡的沒有灼灼的光華,但哀如雨分明感覺到它的質樸和靈動,溫柔與神秘。

他的哀怨也許能夠煉化杜輝,但青色的刀暈更會讓他防不勝防。

這是一個極難對付的少年,他雖然走進了自己的淚光裏,但要想輕易的使他屈服,絕不是易事。

杜輝並不知道哀如雨此刻的心情,但他內心深處並沒有哀怨,有的隻是同情。

他的眼睛裏有何微茫的身影,感覺裏是歎息的寂寞,但他依舊飲下了寂寞的酒,甘願與寂寞一起驅走寂寞。

每個人都有一份寂寞,但每個人也都有驅趕寂寞的心,杜輝不但有這顆心,而且還付逐於實際行動。

飲下寂寞的酒,和你並肩戰鬥。

不但戰勝寂寞,更要戰勝往日的痛苦。

曾經的齊騷人以己肉待客,也許千百次換不回一份真心,但當他遇到杜輝,他實在沒有料到能換回來杜輝真誠相待。

人生無論任何地方,無論和誰交往,沒有真誠又如何獲取信任?

所以杜輝走出了明月街,走出了醉夢樓,此刻麵對哀如雨,麵對他狂風驟雨般的哀怨,麵對哀怨一次又一次的洗禮自己的靈魂,杜輝依舊以一顆真誠的心相待。

同情哀怨,理解哀怨,意念之間,把離愁別緒化作了春風一樣的溫柔。

哀如雨缺乏的豈非正是這一份同情這一份理解這一份溫柔?

杜輝的眼神裏漸漸淡化了寂寞痛苦與哀怨,更多的是溫柔和理解。

青色的刀,溫柔的暈,也終於離手而去。

刀已去,但它的目標並不是哀如雨,也不是他的劍,而是這方充滿了哀怨的世界。

枯萎的小草有了綠色,河裏的堅冰悄悄融化,雪山上刺骨的寒風有了暖意。

白發蒼蒼的母親從深淵裏走出來,麵色紅潤,她的肩上有滿滿一袋子的糧食。

可憐的強盜父親興奮的望著已經活蹦亂跳的兒子,眼睛裏隻有歡喜。

溫柔的刀暈忽然之間散發出萬丈光芒,照亮了這方世界,溫暖了萬物,化解了黑暗一樣的哀怨。

哀之劍片片破碎,終於隨風消散,隻有一身白衣,一塵不染,一臉不敢置信的哀如雨。

哀如雨怔怔的望著這一切,看著自己空空的手,神色之間又是驚異又是驚喜。

這怎麽可能?

羈絆了自己幾十年的哀怨就這樣煙消雲散?

使自己修為不能寸進的情緒就這樣一去不返?

試著提了一囗氣,哀如雨忽然覺得有一種舒服和自由的感覺,再也沒有困頓了自己半生的哀怨,那曾經的哀怨仿佛堵心的石頭,任他過去如何的搬移挪動也盡作徒勞,但今日,此刻,竟是一種豁然貫通的自由,自由的呼吸自由的來去。

“我,我竟已達到了自在境!”

哀如雨不可思議的望著杜輝:“你的法相境竟能使我突破?!”

杜輝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本來的願望隻是改變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的哀怨消失,充滿陽光和溫暖,同時他對哀如雨更多的是同情,他不希望哀如雨總是活在哀怨的情緒裏,所以他的心很認真也很真誠。

但杜輝又豈能料到他的金身法相在他有這份心思的那一刻,忽然疊做成了“助人為樂”法相,不但依著杜輝給這方世界送去了溫暖,同時也在不知不覺間助了哀如雨一臂之力。

哀如雨本已是無相境大圓滿,但他心魔不滅,哀怨成性,縱然修為已達瑧境,卻無論如何邁不出自在這一步。

這一步沒有真心的理解和同情,沒有溫柔的幫助,沒有杜輝的真誠,縱然窮其一生,也未必能成。

天涯榜上本來隻有一個自在境,爾今因為哀如雨的意外突破,又多了一個。

但這個自在,在天涯,豈非又是每一個天涯客日思夜想的目標?

所以哀如雨一時之間又是激動又是感激,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而且禁不住恭身一禮,雙手抱拳,真誠的道:“多謝。”

笑了笑,杜輝道:“這是公子自己的造化,又與杜輝何幹?

哀公子心地善良,本無殺我之意,否則隻要公子意念之間,杜輝早已神魂俱滅。”

哀如雨心下慚愧,他雖然並無殺人之意,但桑甘原上,鬼先生的規矩,他又怎敢妄破?

杜輝以君子之心度之,又豈能不讓哀如雨汗落如雨?

念及鬼先生,哀如雨心中不由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