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酒香衝天

香氣本來已灑滿了閣樓,處處停留,忽然之間又歸於虛無,不留絲毫的痕跡,仿佛從來也沒有。

沒有生命沒有溫柔,仿佛剛才的生命隻是過客,秋雯的溫柔隻是昨天。

秋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極快的老去,從令人驚豔的美到令人止步的醜,隻是一眨眼,已變成了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太婆。

老太婆隻有滿目的空洞滿臉的蒼桑,卻哪裏還有一絲的溫柔?

她的血已經流盡,正如她的溫柔已經遠去,她曾經引以為傲擁有的一切,如今都已灰飛煙滅。

這隻因為一個人,這個人正是她麵前的少年,一襲青衫,一身輕愁的杜輝。

她應該恨杜輝的,但她的眼裏卻看不出一點的恨意。

她踉蹌幾步,幾乎跌了一個跟頭,但她卻沒有任何的怨言。

她走近歐陽青雲,忽然伏身下去,在歐陽青雲的耳邊輕聲的說了什麽。

杜輝不知道她說了什麽,但卻看見歐陽青雲已經站了起來,而且從心胸的地方拔起了一柄青光耀眼的劍。

劍身熾熱,但卻毫不猶豫的刺進了老態龍鍾青雯的心髒裏。

詭異的是秋雯的身體裏竟沒有一絲一毫的血湧出,仿佛劍不是刺在人的身上,刺的隻是木頭,沒有肉沒有血的木頭,而且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連疼痛的叫聲也沒有。

隻有輕輕的淡淡的幽香,香氣入口,歐陽青雲的精神為之一振。

不但歐陽青雲的靈魂已經回歸,便是他的意念力也為之一高。

歐陽青雲卻心痛的道:“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拚著一生的積蓄不要,也要救我?”

插在胸囗的劍已經融化,但卻一寸一寸煉化著已經形容枯槁的秋雯。

秋雯卻靜靜的道:“因為杜公子。

是杜少俠的真誠感動了我,也煉化了我。

煉化了我的虛幻,我的虛偽,我的身體,還有我的溫柔。

我終於明白,明白了隻有舍棄了我的皮囊,我的虛偽和虛幻的皮囊,我才能走出飄香閣,走出這漫漫蔥河道。

正如明月街上何微茫隻有舍棄他的酒,醉夢樓裏齊騷人隻有得到別人的愛。

隻有這樣,我才會走出飄香閣,走出蔥河道,走近我的主人。”

為什麽這裏是蔥河道?

難道無論是明月街,醉夢樓還是飄香閣,都是蔥河道?

她的主人又是誰?

杜輝茫然的望著老態龍鍾的秋雯。

不解和困惑爬滿了心頭。

天涯到底是什麽?

這裏是不是天涯?

但秋雯並沒有回答他心頭的任何疑問,反是好奇的問杜輝:“你為什麽毫不猶豫的答應要救我?

你難道真的一點也不擔心你自己?”

杜輝笑了笑:“我當然擔心自己,但我更擔心的是我的朋友。

朋友兩個字有時候很輕,但有時候也很重。

比如在這裏,這時候。

我的心告訴我,如果今天我不能把他安全帶走,安全的離開這裏,我一輩子都不能願諒我自己。

正如我答應要救你,也是一樣的。

但我的血並不容易被煉化,當我的血剛一進入你的身體,我就已知道,你不但融合不了它,反而會煉化你。

我已經示意你停止,已經給過你機會,但你根本不屑一顧,物極必反的道理你根本不去考慮。”

秋雯靜靜的聽著,認真而仔細的聽著,但她卻忽然放聲大笑,笑聲裏充滿了悲哀和自嘲。

別人的真心她從來不信,別人的愛她從來當成壞,她雖然極力的表現出溫柔,但她的溫柔隻是用來殺人,殺真心對她的人,殺愛她的人。

忽然之間她發覺自己的一生是那麽的可笑和可悲。

走出飄香閣又如何?

走出蔥河道又如何?

哪怕走近主人,她也隻是主人的貓,主人的工具,倒不如這裏,縱然隻有虛幻,但她自由快活隨心所欲。

她又忽然萌生了原地踏步的意念。

但她的意念剛起,她的身體已開始融化,虛無,更有遙遠的召喚傳入她耳朵。

回來吧,你的任務已經完成。

桑幹原上,魂魄妖夢才是你最終的歸縮。

她的神情既有欣喜又有痛苦,既有歸家的快樂又有歸家的擔心。

身影已經模糊,但她的聲音終就還算清晰,杜輝還能聽到。

“蔥河道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小心路上。

小心圓光的虧,小心金魄的淪。

圓光在中天,金魄在太清。”

聲音漸小,終於什麽也沒有,身影變淡,漸漸消失不見。

杜輝茫然。

圓光在中天,但要他注意的是虧。

金魄於太清,卻要他注意的是淪。

這又是什麽意思呢?

歐陽青雲更是茫然,但他能看見杜輝,心中已經十分欣慰。

欣慰的道:“我以前不喝酒的。

但今天忽然想嚐一嚐酒是什麽滋味。”

杜輝笑了,他雖然已經知道歐陽青雲想說什麽,但他還是故意問:“為什麽?”

歐陽青雲明知杜輝已經知道答案,但他還是很認真的回答:“因為你。”

杜輝的笑容更加燦爛:“為什麽是因為我?

你的酒意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歐陽青雲忽然撲了過來,一把摟住了杜輝,熱切的道:“因為我從來沒有朋友,但今天忽然之間就有了朋友,而且是生死相交的朋友。

既然是生死相交的朋友,又豈可無酒?”

歐陽青雲生性高傲,任何人麵前,哪怕是洪天帝國皇帝趙修天,他也不肯屈服,更妄談心服口服,但今天,在飄香閣,對杜輝,他已經是心甘情願的折服,五體投地的佩服。

拿自己生命救別人的杜輝,不是他歐陽青雲最知交的朋友還是什麽?

他縱然從不喝酒,但今天,他卻心甘情願的想大醉一回。

人生能有幾回醉?

人生能有幾個值得自己大醉的朋友?

飄香閣是有酒的,不但有,而且是陣年老酒。

拍開封泥,竟有一股衝天的香氣,是酒香,還是溫柔之香?

莫管他。

桃木的桌子上已經有兩隻大碗,大碗裏已經倒滿了甘列的酒。

酒香衝天,熱氣衝天,但這情誼豈非也是衝天?